“那在花界,你对我做的事算什么?”
墨宏淡漠一笑,语气轻飘道:“公主不在,我一时无聊,而身边只有你,所以将就……”
拿我做消遣!
蓝翼不敢置信地向后退了两步,稍定,目光怔怔的,忽而她坚定决心,当着所有众人问:“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墨宏对上她那愤怒的眼神,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我说,鬼王,方才的事你可以当作报复,如果接受不了,就当作我无聊中的消遣,毕竟你曾是我的妻子……”
什么是世间最伤人的利器,此刻蓝翼深刻体会到了。被最爱之人亲口说出这样地狠话,甚至比昨日他冷眼看她受伤还要痛。
那时,她还抱有幻想,觉得她有难言之隐,可是现在他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叫她情何以堪。
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她艰难地开口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从开始到现在,你可有一刻对我动过心?”
沉默半晌,就在蓝翼觉得那重重阴霾中闪现一丝亮光时,一个炸雷炸飞她所有的幻想。
他说:“没有,从来没有。”
“好!”蓝翼木然地点头,目光空洞而失神,黯然地对总管说:“我们回去吧!”
再留下看着他们成婚吗?她做不到。
既如此,不如不看。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转身离开,心口寸寸撕裂,心中的信仰砰然倒塌,整个世界变得一片灰暗。
总管向墨宏、太子一一告别后,护送蓝翼回鬼界。
许是伤心太过,许是伤口再次崩裂,蓝翼没走出多远就突然晕倒,陷入长久的黑暗。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蝶恋花,花恋蝶,花蝶相恋何时了?”
蓝翼猛地睁开眼,看到旁边倚着几个打盹的鬼侍,胳膊撑着头一点一点往下坠,然后猛地抬头,朦胧中瞥了一眼还在床榻上的蓝翼,继续闭上眼打盹。
忽然一个鬼侍晃过神来,将刚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扑倒蓝翼跟前,惊喜地呼唤:“女王,你醒了?”
蓝翼撑起手臂坐起身来,却突然脱力般跌回到床上。
另一名侍女听到动静也赶紧过来扶她一把,送上一个松软的靠枕,让蓝翼舒服地靠着。
“女王,你终于醒了!”兴奋转向门外,大呼,“快去通报总管和花神,说女王醒了。”
女王?蓝翼不知自己何时换了称呼。
“为何叫我女王?”
侍女解释道:“您被总管带回来时就叫我们改了称呼,如今鬼界全都唯您马首是瞻。”
蓝翼脑中像是被炸开一般头痛不已。
她看到这里的确是鬼王宫,忘了之前的种种,朦胧中好像是墨宏那淡漠的眼神还有一些残忍的话。然后……然后她就不记得了……
“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心思细腻的侍女递上一杯红枣茶,蓝翼接了,没有多想饮了几口,侍女这才放心说道:“女王,您回来时是昏迷的,总管招了全部的鬼医前来,才发现您是体伤加心伤引发的昏迷。
为此,总管因为伤了您而自罚,受了鬼界的极刑,将十八层地狱的各大刑法走了一遍,然后又回来亲自照顾您。”
蓝翼直觉心头若有所失,之前的记忆渐渐恢复,忆起了总管伤她时的场景,只是她明白那是他护主心切,她不怪他,幽幽道:“他现在可好,其实我不怪他,他没有必要这么做。”
蓝翼语气很轻,表情沉闷,侍女见她很好相处,大胆道:“是呀!总管是这鬼界最忠诚的人,您不知道,在您昏睡的三年中,他拖着病体贴身伺候,尤其是在您生产时,急得团团转,后见您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回去……”
蓝翼没等她说完,一口茶喷出来……
“你说什么?三年?生产?”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自己睡了那么久,又发生了什么?什么生产?
蓝翼嗓音陡然拔高,将侍女吓了一跳,然后恍悟蓝翼一直沉睡,不知情是应该的。
她恭敬解释道:“女王,您昏睡了三年,后来总管察觉您不对劲,还以为是伤势反复,经鬼医查看,方知您是有孕在身,总管自此就换了饮食,加派了不少侍女护卫守护您,直到一个月前,小王子已经平安产下,总管怕那么多人打扰您消息,就遣走了不少人,只留下我们两人。”
蓝翼已经目瞪口呆,嗫喏着重复了几遍:“有孕……小王子……”忽然问道,“那小王子在哪?孩子的父亲呢?”
侍女掩口一笑:“小王子被奶娘抱去喂奶了,至于孩子的父亲……自然是先鬼王了。”
“他在哪里?”蓝翼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他了,喜悦挂满了面上。
她要去告诉他,他们的儿子生了,尽管她也从未见过,那是他们俩的结晶,他会喜欢的。
侍女迟疑着不知如何回答,在蓝翼揪着衣衫再三催问下,侍女方才小心翼翼道:“先鬼王……先鬼王已经于三年前不在了。”
「轰隆」一声巨响,蓝翼感觉天崩地裂、五雷轰顶。
他怎么会死?怎么可能轻易死掉呢?八十一道天雷就没有要他的命,怎么会?
他淡雅的神情,缜密的心思……
他深不可测地笑意……
他深情款款的目光……
他忽而转变的态度……
绝情的话……
那日的一幕幕如一道明亮无比的闪电般劈开了蓝翼混沌的脑海,残忍的事实再次呈现在她眼前,他说他会和盈姬成婚。没错,他是这么说的,可是怎么会死掉呢?
她不信,她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一定搞错了,她们是为了安慰自己,编的谎言……
胸口剧痛无比,宛如被剜掉一般,她卷缩着身子,抱着双腿,蹲在那里。
“女王,怎么啦?莫要伤了自己,要不,你还是去看看小王子?”侍女方寸大乱,不知如何安慰她。
心知惹祸的侍女「噗通」跪在她面前,求饶道:“对不起,奴婢胡言乱语,请饶了奴婢吧!”
蓝翼抓住侍女的手,反复问道:“你是骗我的,对吧?他此刻应该是和盈姬在一起,他们成婚了。你怕我伤心,故意说他死了。我不许你们这么诅咒他。”
她宁愿他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也不能接受他死了的事实。
他很强大,她几次三番都杀不死他,就连那剧毒他都抗过去了,怎么会轻易死了呢?
他是鬼王,是六界独一无二的鬼王,拥有着强大的法术,还有他超高的智谋和决断……
“女王怎么样了?”一道修长的身躯踏了进来,明亮鲜艳的衣着,竟不是墨宏。
玉容看到蹲在地上的蓝翼,看到她眼里的光满瞬间暗淡下去,只得苦笑:“看到是我,也不用这么绝望吧!”
蓝翼闷闷的,对他的调侃不加理会。
玉容从容坐在一旁,让惊魂未定吓得哆嗦的侍女下去,这才慢条斯理开口:“想看看你生的小王子吗?”
蓝翼如石像般一动不动,依然紧紧抱着身子。
玉容蹲在她面前,看到她沉寂的眼眸,这才感叹道:“那时,你还追着人家要杀之后快,这么这回变成这副样子,幸好他不是你杀的,不然你定殉情了去……”
这世上没有了他,怎知她不会殉情。
蓝翼稍稍抬头,看了看玉容那一副轻松的摸样,忽然现出一丝希望,急切问:“他没有死,对吧?她们都是骗我的吧!他现在定是和盈姬在一起,他们已经成婚了,住在羽界,对吗?”
她语气飘忽,神色复杂,望着玉容的眼睛,满怀期盼又害怕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话。
玉容问:“你希望他和盈姬在一起吗?”
蓝翼先摇摇头,再点点头。
只要他活着就好,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宁愿他还活着,宁愿是他负了她,只要他活着,她愿意承受他的背叛、他的绝情。
玉容重重叹了一口气,问:“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蓝翼一滞,沉重地点头,她明白了他果真死了。她也很想知道,不可一世的鬼王墨宏是怎么死的,连个遗言都不留给她。
“等一下。”在玉容想要开始讲的那一刻,被蓝翼打断。
玉容看她,只见她站起身来,幽幽道:“我们去一个地方再说。”
“好。”
蓝翼将他带到了蒂王府,那里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也是他们的婚房。
如今好久不住,早就没有了他的气息,但是蓝翼想要在这里再感受一下他的存在。
“讲吧!”她轻声道,目光飘向远方。
玉容思绪回到了那天。
玉容紧赶慢赶也没有追上幽灵马,当他终于赶到时,却看到太子、盈姬他们围着墨宏和蓝翼,当时反应快的他就躲在树后面,为防发现,他变成一朵小花,隐在一棵高大的正开花的槐树上,看着那边发生的一切。
因为怕被发现,他距离远,没有听到什么话。后来,他看到蓝翼昏倒了,被总管带走了。
然后不知墨宏说了什么话,惹得盈姬和太子大怒,双双围攻他一人。
玉容想,大概是他反悔,拒婚之事,又或者说些他们不爱听的话。总之,他们大打出手,太子他们落败,只好放墨宏离开。
太子他们回去,盈姬也无可奈何地回到羽界,玉容本想现身,却突然恶作剧般变成一片花瓣落在墨宏的发间。
没走多久,他就看到墨宏行动迟缓,吐了一口鲜血,幽灵马悲鸣长嘶,他感觉不妙,欲变回本身,忽然又从周围围过来几大队的人马,纷纷是妖女出现,领着魔兵还有妖兵,以及鲛人一族。
妖女冷笑道:“这就是苦苦求来的吗?为了她,你置我们于何地,我、魔女、鲛人公主,全都是你的棋子,你从来没有真心对待我们。
鲛人公主是你杀的,魔女也是你陷害致死的,而我呢,你利用我挡掉那些烂桃花,想要复活她,怕我坏事,又将我一脚踢开,你真的好狠。
现在的我只想你死,我没有盈姬那样的耐性和自信,没有蓝翼那样的幸运,对我来说得不到的就要毁掉,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对了,盈姬喂你的毒药也是我出的主意。即使她真的成功与你成婚,你也活不了多久,说来蓝翼也算仁慈,行刑那日,口含的毒药不过是不会要你命却让你痛不欲生的毒药。你今日注定要死在我手里。”
墨宏站定,他面色很差,却依然挺立在风中,衣角猎猎,长发飘飘,毒药的折磨掩不去他的绝世风华,身体的疼痛让他更加诡异的绮丽。
他唇角含笑,道:“好,今日终结所有恩怨。”
他用法术化出一把利剑,直指妖女。妖女也不再犹豫,她为三军统帅,手一扬,那些军士如脱缰野马般扑向中央的墨宏,将他团团包围。
玉容害怕受累,花瓣自墨宏发间坠落,然后被风飘到草丛中。
看不见战况如何,只见激起的风沙滚滚,形成一个很大的漩涡,日月隐耀,山岳潜形,一个又一个士兵被抛到外面,倒地不起,变回原形,不知打了多久,满地的尸首,堆积成山。
墨宏屹立不倒,他将脸上的沾染的血渍随意一擦,继续跟涌上来越来越多的士兵战着,他身上没有丝毫伤口,仿若战前的摸样。
妖女冷笑,即使这样又如何,这场战役不过让他毒发作的更快一些罢了。
凶兽之毒是无法可解的,当初是她骗盈姬说洞房之夜可解毒,并给了暂时压制毒性的药物。
随着他跟前的尸首越堆越高,妖女再也等不及了,她飞身刺过去,墨宏身子一闪,夺了过去,可是此刻毒性已经侵占了他的神经,法力已经枯竭,不得已,他只得用尽最后的力量跳出圈外,跳进了一旁的悬崖。
他的身体如一片树叶般轻飘飘地向下坠落,妖女向下看去,悬崖深不见底,若是神仙自然无碍,可是他已经法力尽失、毒性攻心,已经没救了,这一坠崖,毫无生机,只好领兵离去。
玉容这时现身出来,踏着一片树叶跟着飞下悬崖,看到墨宏躺在了崖底草丛中,意识涣散,只余一口气。
看到玉容,墨宏低声道:“不要告诉她,我死了。”
玉容问:“你怎么会如此呢?”昔日强大的鬼王哪去了?
墨宏道:“八十一道天雷没有要我的命,却让我身体受损严重,被困在羽界,那盈姬有用毒药让我不能逃跑,还有灵巨蜥的毒没有及时救治,深入骨髓,无可救药。”
玉容问:“既如此,那就留在羽界也未尝不好,留得一命再思未来。”
墨宏道:“无妨,我这命迟早要归还给她的,不光是欠她的,也是我情意使然。这样,我即使死了,也无怨无悔,不枉在这世上一遭。
以前的我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会甘愿为另一个人而死,其实在我复活她时,就知道如此结局。如果没有我的守护,她能幸福,我愿意这世上再没有我……”
真是个傻瓜!玉容内心激荡。
墨宏目光已经散了,他掀了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玉容看他的口型,听清了他最后的遗言:“将我安葬在花界,永世向精灵族请罪……”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目光徒然阖上,头歪向一边,身体无数的荧光开始渐渐消散……
蓝翼听完玉容讲完,一言不发,半晌,她只说想一个人待会,下了逐客令,玉容了然,不敢稍待,只得离开。
离别前,他对蓝翼说:“我可能会很长时间不会来了,我想通了,伤害又如何,死亡又怎样,都不及来段轰轰烈烈的爱情重要,我要去追寻我自己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