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也是元娓在瀑布待的最后一日。
她去的时候，元娓背对着她，在瀑布处跪得笔直，头正常抬着，像是在望着远方。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微微侧头，却一句话也没说。
瀑布这里声音大，风也大，比起学院里其他地方都要寒冷一些，伏灵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却能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穿得单薄也丝毫不惧寒风。
“元师姐。”
伏灵先是叫了她一声，随后直接切入主题，“你为什么要对我用迷魂阵与迷魂香？”
元娓声音很轻，“二长老没有告诉你吗？”
伏灵没答话，她既然来了就说明二长老没说，二长老若是说了她也不会再来这里走一趟问她原因。
风撞上瀑布，加大了瀑布轰轰的声音，安静又喧闹。
“既然没说那你就没必要知道，你躲过了这一劫就是幸运的，也是我倒霉，没这个运气。”
她说得云里雾里的伏灵根本辨不清楚是个什么意思，只能隐约感觉到她是因为计划失败有些死心。
伏灵走到她旁边，“你既然已经是要离开学院的人，为什么还要在走之前害学院里的同门？学院最讲究团结互助，你这样做很明显是违反院规的。”
伏灵来这里一个多月，看到的学院里的弟子都是团结友爱的，相互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大的矛盾。
元娓侧头看她，忽然就勾起唇笑了。
“团结互助？”
她轻笑一声，“那是你们渊清系，玉絜系的人到了最后都是以自己为中心，否则我们为什么都要离开学院？因为我们想修灵力想变强，但我们是离不开的，这里所有东西我们都带不走，要获得外面人的帮助才能离开，选择了玉絜系就是要为离开全力以赴。”
伏灵皱起眉头，实在不明白玉絜系的人会做到这个地步。
莫桓华姝影等人也是玉絜系的人，但他们就没有像元娓这般谋害同门。
元娓瞥她一眼，明白她在疑惑什么。
“你看到的那些人还没有变只是因为时机还没到罢了，否则二长老当时一进来就会阻止我，她没有多说就是默认的。”
元娓笑着道，“渊清系是没有出头之日的，要想成仙只有离开学院，可外面那些人哪里会无条件帮助你？就像他，答应与我双修，却又要我从学院里多带一个人走。”
她长叹一声，“总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学院的人总是比外面很多人都要好看很多的，他不是第一个，所以学院不会阻止，默认躲不躲得过都是你的命。”
伏灵冷下脸来，“那日若是没有躲过我就随你一起出嫁？”
“这样不好吗？”
元娓侧头看她，眼中的笑意有些深。
伏灵深吸一口气，“以往有弟子没有躲过的吗？”
元娓摇摇头，“不需要躲，以往若是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一般都会直接找玉絜系的人，多的是人愿意，跟着一起离开学院过段时间再脱离就是。但他说他想要渊清系的，想看看渊清系的人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屈服。”
伏灵拍了拍脑门。
她是渊清系，又是新来的，本身就是最弱的，当天还正正好就忘去上课留在沉鱼院，四下无人，还贪心她那一点愿力将自己送进了火坑，这是直接撞上了。
“你放心，暂时不会有人再打你的主意。我也不会想了，没有完成任务，他后日来了也不会接我走的。”
元娓又望着远方很淡的山的轮廓，声音又轻又远。
为了变美所以来学院，又为了修仙想尽一切办法放弃之前的所有积累也要离开学院。
伏灵没有走，站在那里吹着寒风，两个人听着瀑布哗哗的声音，谁也没有再开口。
秋风呼嚎着，顺利的从这山顶上路过，不顺利的撞在瀑布上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万鬼出关惊嚎。天色渐渐暗下来，天边的乌云朝这边聚过来，一团团的压得很低。
临近晚课时辰了伏灵才搓了搓臂膀离开。
伏灵今日第一次获得愿力的事已经在学院里传开了，自然也传进了花昕长老的耳朵里。
所以今晚花昕长老只跟伏灵讲了如何控制愿力，如何施法。
花昕长老教的那些东西她在心法中已经学过无数次，天界下界的术语几乎没什么区别，所以今晚的内容全是她早就已经掌握的东西，但为了不暴露还是乖乖听话学着。
这大概是她来花昕长老这里上课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没有挨吼的晚上。
她从花昕长老那里出来时，外面天上正飘着斜斜的雨，在门口灯笼黄色光晕下，雨丝根根分明，淡淡的白雾在黑夜中升起，风吹得头发往脸上跑。
她垂着头走进细雨之中，极细的银丝落进她后颈，带来些些凉意。
下坡又上坡，恍然抬头，她好像在石灯笼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也看到了她，将荷花插在发间，从灵戒中的水塘里取了一片大荷叶，飞身上前来与她一起躲在荷叶下。
在四周都是枯黄落叶的世界里，在暗淡的石灯笼光晕之中，她们头顶那生机盎然的绿色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学院：学院里禁止飞行。
晚鱼：我飞，我飞，我再飞。
第26章
“快一个月没见，长公主变傻了。”
晚鱼上来就这么说了一句，抬手拂去伏灵头顶的水珠，“下雨了也不知道撑把伞。”
伏灵与她并肩前行，笑道，“再好的伞也比不得晚鱼仙子的仙器好用，当真心疼就将这仙器送我算了。”
晚鱼握紧手中的荷叶叶柄，笑眯眯地道，“那自然不行。”
她手摸上伏灵后背，挑了挑眉，“你已经获得愿力了？不愧是你，要我说就是天界的修炼方法不适合你，否则你也不至于在天界几百年也还是观仙。”
伏灵随口应和了一句，“也许吧。”
立马又转了话头，“晚鱼仙子，你知不知道天水镜在什么地方？”
“天水镜？你要去天元族？”
晚鱼顿住脚步，脸上表情有些夸张，“我上次就在学院遇到奉一了，就是那个天元族的少族长，我滴老天爷诶，他这阵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她上下打量着伏灵，又对上伏灵笑着的眼睛。
晚鱼心里有些发毛，“长公主？”
伏灵先抓住了她的手臂，防止她像上次一样跑了，“晚鱼仙子啊，前几天奉一带了他儿子来。”
晚鱼一惊，“他有儿子？！”
伏灵面不改色地点头，继续平静地抛出一个炸弹，“他儿子叫我娘亲。”
刚刚说完，晚鱼就使劲儿挣扎着手腕想跑，却无奈伏灵早就已经提前预料到了，晚鱼又不敢对她用仙法伤她，根本挣脱不开。
两人已经行到沉鱼院外，晚鱼这才慌慌张张地指了指大门，“那个，长公主你到了，我就先撤了啊。”
伏灵还是没松手。
“你慌什么？他叫我娘亲我就是他娘吗？”
她温和地笑着，晚鱼愣了一下，然后才放松下来，拍了拍伏灵的肩膀，“长公主说得对，他天元族和咱们天界势不两立，妄想攀我们天界的亲戚，才不给他们攀，随便哪里找个孩子就想栽赃我们天族，没门！”
她抬起下巴，脸上有些不屑。
伏灵同意地点点头，像是给了晚鱼信心，晚鱼更加肆无忌惮地吐槽天元族。
“当初是他们自己退出天帝之争，躲到天水镜里面的，现在想出来想回天界了就用这种肮脏的手段，呸，不要脸。”
伏灵继续点头，晚鱼又一个人说了些话，然后才对着伏灵坚定道：
“长公主放心，那必不可能是您的孩子，你别认，咱天界也不会认，谁知道那孩子娘是个什么人，搞不好是阴谋想回头反咬咱们一口。”
伏灵皱着眉作沉思状。
晚鱼偏头小心问，“怎么了？还有哪里不对吗？”
她这么问出口，伏灵才面带难色地抬眼，“是这样的，我消散的仙力全部在那孩子身上，晚鱼仙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关于仙力的事全部记载在《仙法小术》一书里，是每个神仙修行的第一本必读之书。
晚鱼舔了舔嘴唇，咧嘴笑，“长公主你这不是故意的吗？”
“别的都不说了！”她忽然拔高声音，“知道你想念陛下，我是来通知你陛下正在准备来看你的，有什么事你到时候再问陛下吧，别的我都不知道不知道，我就是个小神仙，长公主别为难我。“
伏灵别的半句话都还没说，她就施法将伏灵定在原地，飞身离去。
“不好意思啊长公主，我得回去看看我家那个醒了没有，先走了！”
等她彻底消失了，伏灵身上的法术才散去，晚鱼仙子这样的反应让她越发觉得自己和奉一必然是有什么过去的。
晚鱼不说，那就让后面来的阿辰说，说个清楚。
子时刚过没多久，伏灵便听到隔壁传来轻微的声音。
是在瀑布跪了三天的元娓回来了，很快就没有声音，黑暗的世界又恢复了安静，窗外的雨很小，落在屋檐上落在草地上都没有声音。
晚间睡着时外面还是小雨，早上起时窗外就已经是滴滴答答地吵人，下得有些大，细细的雨丝变成了珠子般，叮叮当当地弹奏着。
虽说已经是早上，但远不如一个月前的早上。
伏灵醒时，明明已经差不多时辰，周边也有了众多师姐们起床收拾的声音，但这屋子里光线还是很暗，推开窗，窗外的天上聚集着乌云，蔓延到天际。
寒风呼啸着吹进屋子里，好似一下子就到了冬日一般。
伏灵在沉鱼院门口正巧遇上华姝影与唐如檀，两人正在谈话。
“你都在藏书阁写了五天的书了，到底是真的有那么多要写的还是在躲人你自己心里头清楚。”
华姝影上半身微微往后，靠在门上，垂下的左手拿着一柄伞。
“哪有，你先去吧，我还有一些没写完。”
唐如檀轻轻笑着，撑着伞就要出门，抬眼就看到伏灵走过来。
“小师妹来了，今日下大雨，应当是不练剑的，你就与小师妹一同去课室吧。”
她对着伏灵与华姝影道。
华姝影站直身子，走过来撇了撇嘴，涂着大红色蔻丹的手抚摸着自己那柄红色的伞。
“走吧，小师妹，有些人想当缩头乌龟就随便她好了。”
唐如檀听着这明显意有所指的话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出门后与他们走向相反的方向，朝着后面山崖的临崖阁走去。
外面天还不太亮，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白雾与雨水之中，天空有些暗的蓝色从上方罩下来。
“唐师姐是在躲着颜林曲吗？”
见华姝影一步三回头地瞧着唐如檀没任何停顿往临崖阁走的身影，伏灵不由得开口问。
华姝影看她一眼，抿了抿唇，“是，她就那胆小样子，你别担心她。”
伏灵垂下眼眸，没有再多问。
只是一想到颜林曲那副眼中心中都只有剑和剑法，连喜欢他的人亲手替他买来的那么多符咒也能随手用来送人的样子，难免有些为唐如檀感到不值。
下着大雨，果然是没有练剑安排的，所有人都回了课室，也有人去了别的地方，等待长老要来的时候再回来。
阿元早早地到了教室，正坐在俞钰身旁听着他给自己讲着这几日缺下的课。
俞钰正拿着一点胭脂给他示例，伏灵上去拍了拍阿元肩膀。
阿元回过头，伏灵就忍不住愣了。
只见小师弟回过头来那张脸上很干净，还没有开始上妆，但或许是不小心用抹了胭脂的手擦过了眼尾，显得左边眼尾有些泛红，像是刚刚哭过。
他现在是坐着，看过来时是抬着头，眼睛微微向上。
素日里黑沉沉的眸子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澄澈明亮，配着眼尾那抹淡淡的红，看起来分外委屈。
伏灵下意识就问：“谁欺负你了？”
“啊？”
俞钰疑惑着站起来绕到伏灵那一边，看一眼阿元的脸，才发现他眼尾不小心抹到的红色，松口气，“这没事，不小心蹭到的罢了，你刚刚都吓到我，我就说没见他身上哪里有伤才是。”
阿元点了点头，伏灵这才又坐回自己的位置。
就听俞钰道，“前两天陈长老就说后面这段日子我们要加强其他训练，免得下下月出去历练空手而归。”
“训练些什么？”
伏灵一边将一会儿课上要用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一排排，一边顺口接着话。
俞钰伸出两根手指，指尖抵着桌面，在两人的目光下快速前后交叉起来，从桌子这边跑到桌子那边。
“跑。”
随后又从桌子里拿出好几本书来，“还要把这些全部背熟。”
那几本书被一本本放在桌上列开，上面分别写着：《斩月堂秘辛》《药宗秘辛》《长安寺秘辛》……
每个仙门的都有，就连皇室，官府的也有。
俞钰笑道：“陈长老说，打不过跑，雇主发疯跑，跑不过就搬救兵，这些书里提到的人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救兵。”
伏灵一挑眉，拍了拍小师弟肩膀，示意他帮忙递一本过去她瞧瞧。
小师弟随手给了她一本《药宗秘辛》，伏灵翻了两页，这书上内容与她所想的完全不同。
写着秘辛二字，其实就是受过美人学院帮忙恩惠的那些人的名单，再加上一些简单的介绍，顶多就加两句喜好，连个‘秘辛’的影子都没瞧着。
伏灵翻着的手忽然停下，按住那一页。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定睛一看，没有看错，就是奉一。
上面写着：
‘奉一，药宗新长老，任务人刑光世，任务：找人。任务未完成。’
但下面明显有后来新添的笔记，那笔墨看起来都要鲜亮一些，写着‘任务人刑光世，任务二：指定任务三任务人。已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