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阵法之中, 她的反应就是一场幻觉,但这真实的伤口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看着伏灵惨白的脸许久,上面还带着干掉的泪痕。
捏了个诀将她脸上衣服上的污迹都清理干净才站起身来。
他一站起来,大长老就像活了的木头人一般,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问,“您身上的血迹和伤痕不处理吗?”
阿元摇了摇头,又挥手让他出去。
大长老退下重新关上门之时,看到他正望着自己的满是血迹的右手出神。
上面两排很深的牙印,让人触目惊心。
不能处理,不要处理,就是要留着,留着让她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事,让她心生愧疚,让她后悔。
阿元垂着狭长的双眼,坐在床前,安静等着伏灵醒来。
房间外,俞钰与初苏焦急地站在门外。
两人分别坐在石桌两边,一个端正坐着蹙眉,一个心烦地用手抵在膝盖上支着下巴,满脸郁闷。
“太不顺利了这一趟,这都是什么事?”
初苏忍不住抱怨起来。
“地点和破岳派很近便罢了,大长老又来说我们被送错了地方,然后小师妹和小师弟又不小心误入阵法出来变成这样,现在是历练还没开始,人就先倒下了。”
她烦躁地薅一把头发,猛地站起来,“这鹰牧送个药怎么还没送过来?”
她说着就想凭着记忆出去找鹰牧,俞钰叫住她。
“初苏师姐,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声音有些坚定,“小师弟这一趟回来就像换了一个人,小师妹与他一起落入阵法出来时,那一瞬间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意,大长老对小师弟的态度又这么不明确,你不觉得奇怪吗?”
初苏双手环胸,勾起一侧唇角,皮笑肉不笑地问他,“就凭这些你就觉得奇怪吗?”
俞钰看着初苏有些不太信他的模样,不由得抿唇,点头。
夕阳照在他脸上,黄色的光晕将他坚毅的脸部线条都变得柔和一些,却让那双眼睛更加明亮。
“别人的事情少打听,俞师弟,管好自己。”
初苏双手张开撑在圆桌两边,嘴角勾着笑出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也有,不是吗?”
她听过俞钰说的那个笑话,华姝影与她讲过,她听到的时候只觉得毛骨悚然。
对这个师弟的印象便一直有意拒绝。
到后来等小师弟,一面说着想等小师弟回来,一面又说着想要陈玄书师兄。
甚至有意无意地跟她透露着想让她去别的小组,将陈玄书师兄换过来。
若非是有大长老与花昕长老的命令,让她与伏灵一个小组,她真的会在那个时候就直接退出这个小组。
现在听到他这么一直有意无意地针对着小师弟,便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随后随意地收起手大步地走出去。
俞钰两眼冷漠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出现一丝笑意。
冬日里的夕阳本就没什么温度,早早下山之后便将世界留给黑夜。
伏灵醒来时屋子里光线有些昏暗,但也有光,一支蜡烛燃在一旁地烛台上,火光稳定,看起来已经燃烧过半了。
她眼中倒映出烛火的影子,转过视线,才看到床前趴着的一个人。
他一身漆黑的趴在那里,衣裳也是黑色,在昏暗的环境中差点没看出来人形。
紧接着伏灵便吸了吸鼻子,眉头微蹙。
她好像在空中嗅到了很轻微的血腥味道。
脑袋还有些晕乎,双手特别累,就像睡觉之前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她扭了扭脖子,撑着从床上坐起。
她脑子里什么都不记得,想回想一下是因为什么晕倒也想不起来,有些吃力。
隐隐约约只记得,她被人蒙住双眼,那人是小师弟,然后的事,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伏灵拿手戳了戳前面趴着的人。
“小师弟?”
小师弟被触碰到猛地抬头,眼神中凶狠与杀意还没有消去,这让伏灵吓一跳。
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幅画面,但闪得太快,她根本没抓住。
“没事了?”
小师弟刚刚醒来,声音还有些沙哑低沉,他眼神还是有些冷,但比起下午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
伏灵点头,紧接着就看到小师弟颈间那几个血色的指甲印与交错的红紫色的淤痕。
小师弟好似无意识的抬手按了按额角,伏灵又看见他那只满是鲜血的右手,上面明晃晃的两排牙印,咬得很深,咬进了肉里,血水在伤口处结了小疤。
“你这是怎么弄的?谁欺负你了?”
她立马指着他身上的伤痕问他。
小师弟放下手看两眼才抬头,淡淡道,“你咬的,这也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伏灵眨了眨眼,“我……什么时候?”
她印象中明明是小师弟捂住了她的眼睛,怎么到头来反倒是她伤害了小师弟?
阿元眼眸一眯,便猜到她现在已经又不记得了。
他干脆将手伸出去,放到她面前,“在阵法中,你害怕得颤抖,掐着我的脖子,我不过伸了个手你就差点将我手上的肉咬下来。”
怕伏灵不信,他又补充道,“大长老与师兄师姐皆可作证,我们出来时你还掐着我脖子,咬着我的手不松口,后来是大长老施法才让你松开。”
听他搬出了证人,一脸的从容淡定,不怕她去问那些证人真实情况的样子,伏灵心下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她赶忙从灵戒中拿出外敷的药和清理伤口的干净帕子,在天界时晚鱼仙子往她灵戒中装的一壶水也拿了出来。
帕子沾水后一点点帮他清理手上的血污。
她脸上愧疚之意浮满面,“我为什么这么对你?我有些不太记得了,你应该阻止我的。”
小师弟却不再开口。
伏灵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她忽然顿住,抿唇有些不确定地小心问,“你说我害怕得颤抖?”
阿元点头。
伏灵想起自己那时不时就会来一次的恐慌,根本控制不住的那种,上一次在学院里也是,吓得晕过去,让阿幸也跟着担心得晕倒。
涉及到她之前的记忆,她不再想多去得知具体的情况,只想跟随本能拒绝再问。
只是向阿元道了歉,又细心处理好伤口帮他上药。
搽完手上,又盯着阿元的脖子。
她挪了挪身子,两腿屈起放在床上,身子微微前倾到阿元脸前,左手拿着药瓶,右手伸出食指抬起阿元的下巴。
用手撩开他颈间的头发,手指划过他皮肤,他皮肤一如既往地有些凉,不如她的温热。
他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伏灵坐在床上垂着头,仔细看着他脖子上的淤痕,手下动作轻柔地将药膏替他抹在脖颈上。
那交错的手指印触目惊心,伏灵不敢想象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看着都疼,她怕阿元疼,忍不住一边搽药一边轻轻吹气,就像幼时摔伤后父神给她上药时那般。
凉凉的风呼在他脖子上,让阿元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脸色越发冷下去。
她以为他是疼的,忍不住小声道,“抱歉,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回事,不小心就伤到了你,辛苦你再忍一忍,就快搽好了。”
擦完后她将药放在阿元另一只手手心,“这是天……很好的药膏,擦完后能好得快一些,也不那么疼,每日早晚都要擦一遍,手上也要,这样才不会留下痕迹。”
阿元手握着瓷瓶没说话,他手心的温度就和那瓷瓶差不了太多。
伏灵挠了挠脸,有些尴尬,想再说些什么解释一下自己在阵法中伤了他的事,又没有具体的更多的记忆,无从解释起。
昏暗的房间里,连烛火都是很稳的燃烧着,没有什么太多的声音。
伏灵有摸摸鼻子,趁着阿元这时候比下午好接触一些,才想着问他些这些日子的情况。
“你不用瞒着我,若是和奉一有关的话,我会尽力帮你讨回公道的。”
阿元抬头,眼神有些让人看不懂。
他道,“与他无关,是我被骗了。”
伏灵一愣,她心下一激动,感觉来了个补偿的机会,抓紧问他,“谁骗你?怎么骗的?骗了你多少银子,我都帮你找回来。”
却听阿元幽幽道,“一些让人恶心的人,尤其是那个女人,即便害怕我,也要忍着对我好来为她弟弟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啦~
第36章 ·
他说完这句就停下来。
却偏偏勾起了伏灵的兴趣, 她在床上盘腿坐着,双手手肘撑在左右膝盖上。
“然后呢?”
阿元手摩挲着那个瓷瓶,眼睛与她对视, “没有然后,我们成亲过后没多久她就走了。”
伏灵眼巴巴地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却只得来这么点话, 眉头皱了皱。
“那她之前对你好吗?她怎么报仇的?伤你哪里了?”
阿元先是点了头,紧接着又摇头。
伏灵嘶一声,手支着下巴, 有些不解,“她只对你好,又不伤害你,那她是怎么报仇的?难道她还能提前算准你就能喜欢上她吗?这怎么算是在报仇呢?”
阿元嘴唇张了张却终归什么都没说。
怕说多了就暴露了。
“你们都成亲了, 那你现在还喜欢她吗?要去找她问个清楚吗?”
她话一问出口就忽然觉得自己问得太多, 连忙坐直身子笑了笑,“我随口问的, 不用搭理我。现在天都黑了,初苏师姐他们已经在外面开始处理泰重县的事情了吗?”
生硬地转了话题,阿元动都没动一下,“大长老说今日先休息,明日慢慢排查。”
伏灵哦一声。
房间里次安静下来,蜡烛已经只剩下一小截,还能撑一会儿,刚刚才醒过来,她现在是睡不着。
找不着理由让阿元先走, 又有些尴尬。
伏灵便坐在床上查看着自己灵戒中的东西还剩些什么。
阿元也沉默半会儿,只低着头在翻来覆去地看自己被咬出血的那只手, 又不时抬手轻轻触碰自己的脖颈,时而拧眉时而抿唇。
他无声地坐在那里,却叫伏灵不得不注意到。
伏灵只能次道歉,又道,“小师弟先去休息吧,这次的事情是我连累你,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明早起来记得擦药。”
她说着时已经下了床穿上鞋子,率先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的冷风猛地吹进来,吹得她浑身一激灵,原本就已经所剩不多的蜡烛只是摇晃一下便直接熄灭。
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外面朦胧月光透进来的一点点光亮,也只是照在门口的位置。
阿元现在就身处在黑暗之中。
她站在门口,身后披着一身月色,阿元从黑暗中走出,低着头走在前面。
一路无言,伏灵说是送他,也不过是跟着他走回去罢了。
走至一院前,阿元停下来,“到了。”
伏灵愣愣地点头,“好。”
她刚说要转身离开,又想起些什么,回头问他,“就是因为回去处理这件事,所以一直都没有回来,回来后心情也不佳,才会变了性格吗?”
路边上的石灯笼照着亮,伏灵看到阿元垂下眼眸,似是默认。
她轻拍他肩膀一下,安慰似的,“你放心,师姐师兄们和你说的那些人不一样,你要是以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找师姐,别什么都憋在心里,回头把我们可可爱爱的小师弟都给弄消失了,那才是咱们学院的一大损失。”
她勾唇笑着,“好了,你进去吧。”
阿元忽然问,“那师姐会像她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吗?”
伏灵被问住了。
她肯定是会走的,她本就是天上的人。但她还是给下承诺,“放心,走之前我肯定会先跟你告别。”
或许是得了肯定地回答,阿元转身进了院子。
伏灵听到院子里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才掉头回去。一路上她食指点着下巴摇着头。
小师弟就是小师弟,因为一点事情想不明白就又变成了这副有些害怕的样子,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叫人放心不下。
伏灵轻轻吐出一口气,呼吸都带着寒风味道,冷冽到让人清醒。
她没有睡意,只坐在坐在院中,抬头望着月亮,遥不可及的天都是黑的,只有月亮在发光,带动着周边点点的散乱的云也被照出形状。
就像漫天藏在隐秘之处的秘密,在月亮周围都无所遁形,纷纷现形,只期待着能早些走过去。
她不是不想知道,她想。
但那是她自己要求封掉的记忆,她是个胆小的人,能做出这种决定,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也一定是为了保护自己。
所以她可以在那种恐慌偶尔来的时候也不去想知道,可以在上次晕倒之后也不去想根本的原因,也可以在自己已经因为这些东西伤到别人的情况下,一得知与记忆有关就立马不追问不多想。
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次是伤了人,那下一次呢,若是在被恐慌支配之后,还杀人了怎么办?
在天界的时候,她虽然偶尔会出现那种恐慌感,但那也是极少极少的,更何况每一次出事阿辰都能及时赶来,她一点都不怕,不知道不记得都无所谓。
但自从她掉下修真界之后便时常出现这种情况。
第一次的时候就是见到阿元的时候,现在也是。一次情况比一次更严重,从简单的心慌到现在出手伤人。
伏灵两眉不自觉地淡淡拧着。
她想不通,但总感觉这条路上有什么东西在引着她朝一个方向走,目前的征兆是不好的,但她没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她不能躲过这次历劫直接回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直觉和那段记忆有关系。
怀疑奉一,以及和阿幸相认的时候她就动过问阿辰具体情况的心,但终究还是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