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辰为什么要说这些？是在用激将法吗。
可是，她这么做，激怒叶恭，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她就不怕，叶恭一怒之下，将先前的允诺全部反悔了吗。
叶恭着实不想回答她的这个问题，遂道，“如果这样想，可以平复一些你的怨气，我不介意。”
南辰注视着叶恭，片刻后，目光移到她的身后某个位置，似笑非笑，“那你介不介意他这样想？”
叶恭从南辰双瞳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身后立着的人影。
朝暮相处，生死相知，叶恭对那个身影记得清楚，几乎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是她最熟悉的人，也是她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她在离开天霓斋之前，再三叮嘱，让他天亮之前不要回来，为什么不听她的话。
叶恭缓缓转身，视线里，沈破的身影看上去更加单薄，面色惨白，唇边挂着一抹暗红的血痕。
在沈破的身后还有一个脚步匆忙的少年，几乎是飞奔着跟上来，手里攥着七情剑，停在沈破身侧，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赶紧，跟我走。”萧破抓住沈破的手腕，想要强行带他离开。
怎奈何，沈破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半寸移动不得。
他的眼睛径直盯着叶恭，对其他事毫不在意。
事情有了出乎意料的变化，叶恭心里有一点点的慌乱。这是自立世以来，她很少有过的感觉。
纵使她想要再自欺欺人，也已经骗不了自己了。
她在乎沈破的感受，对方眉间的每一丝蹙动，都牵动着她的心。
叶恭感觉到嗓子有些干，说话的时候，颇有些费力，“沈破，我刚刚和南辰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萧破用力扯了一下沈破，“我来时，战尊曾经叮嘱我，尊上在与南辰谈话的时候，我们两个都不可以在场。”
“我不走。”沈破拂掉萧破的手，语气坚定道，“我在这世上活一刻，便一刻不能对阿恭弃之不顾。”
满眼满心都要护着叶恭，这一幕，看在萧破的眼里，心里十分震撼。
原来，自己长大后，会是这般模样。
有担当固然是好，可是他们留在这里，未必能够帮得上叶恭，反而有可能会妨碍她行事。
萧破权衡左右，仔细思量后，苦口婆心地劝沈破，“我的话，你不听便罢，但是，你连尊上的话也不听了吗。”
沈破的目光落在萧破脸上，随后，移向叶恭，面色平静，宛如暴风骤雨前的沉寂。
他声音如常，寥寥数字，“她说的话，每一个字，我都听到了。”
那他会怎么做。
叶恭、南辰和萧破，同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四下里，瞬间沉寂下来，静得仿佛能够听到星辰在银河中沉浮的声音。
数万年来，叶恭和沈破的感情，风浪经历过了，生死跨过去了，原以为，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他们。
想不到，居然还有一关，爱与不爱。
原以为是两情相悦，如今亲耳听到，不过是一厢情愿。
世上大概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这件事，更伤人了。
沈破阖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忽然，他猛地睁大眼睛，一道蓝光在手中闪过，掌心里现出一柄燃着蓝色火焰的冰剑。
他道，“既然我已知道真相，就不会像以前一样，让自己再浑浑噩噩下去了。”
这一次，他定要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第123章 一二三
叶恭盯着沈破手中的冰刃，诧异道，“你是要杀我？”
南辰嘴角抽搐了一下，斜睨了叶恭一眼，无奈地说，“我真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嘲你。连这都看不出来，他明摆着是要杀我。”
萧破的目光在叶恭和南辰之间，来回扫了一遍，最后落在沈破的身上。
他一时半会儿，却是猜不透，沈破究竟想干什么。
沈破握着冰刃的手，一点点攥紧，手背上的血管凸出皮肤表面，青筋十分明显，原本平静的心情，有了一些起伏。
他酝酿了好久，几次张口都没有发出声音。
最后，他终于拿定了主意，“南辰，你不就是想要一具肉身吗。我是龙身，性属阴，比起阿恭的至阳之体，我的肉身更适合你用。不管阿恭承不承认，她都是我的妻子，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害。妻债夫偿，我的肉身给你，她与你之间的帐，自此一笔勾销。”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三人，同时错愕。
沈破的修为最近突飞猛进，对上南辰，至少有六成的把握可以取胜。即便沈破缺少与南辰的对战经验，但是，依照他的能力，南辰想要取胜，也要费不少周折。
起初，他们都以为，沈破亮出兵器，是准备毁诺，与南辰来个鱼死网破。
这样行事，虽然颇有豪气，可是强制毁约，非君子所为，将来免不了要落人口实，千万年不得翻身。
而今，他这一番话，听起来似乎太过懦弱，但仔细琢磨一番，意外品出几分男子的担当。
如果他不是深爱叶恭，如何做出这种，以身相替的决定。
只是，叶恭怎么舍得他这样做。
叶恭冷笑一声，“看来，你并没有听清方才我与南辰的对话。无妨，我当着你的面，重新再说一遍便是。你听好了，沈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与你相识相交相许，不过是为了利用你，好哄骗你代替我的位置，以便我脱身，去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听清楚了吗？我就是这样一个心机重的女人，我不配你为我牺牲。”
她知道自己的话会有多伤人，只是眼下，为了沈破能够好好活着，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困在循环中，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次同样的人生了。她累了倦了，爱过了痛过了，已经是不负此生。她现在没有任何遗憾，只想找个机会，好好酣睡一场。在此之前，将南辰的事情处理好。
如果得偿所愿，此生无憾。
倘若连累沈破卷进她的人生，一起重复再重复那些痛苦乏味的岁月，几年、几百年、甚至是几万年不得圆满，教她如何忍心。
不忍心，就只能狠心。
在当绝情时绝情，在当决断时决断。
她的话，意外没有激起沈破丝毫的恼怒，反倒令他……
“阿恭，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心里一定比我更难过。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比我成熟、比我有主意，我不必为你担忧，你一定会很好的处理所有问题。但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我以前真的是个小孩子，一点儿都不懂事。”沈破面色平静，望着叶恭的眼睛依旧温柔，“这一次，你试着相信我，交给我来处理。以后，你就躲在我背后，安心做个小女人，一切，都有我替你扛着。”
叶恭的呼吸有些不稳，眼神开始闪烁，不知道心里有多少起伏。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此时此刻，应当是欣慰的。
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这次，似乎是真正长大了。
或许，可以试着让他做一次决断，失败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再重复一次轮回。反正，已经失败过那么多次了，再多一次，也无妨。
叶恭的语气弱了下来，“你不恼我？”
沈破笑了笑，柔声说道，“夫妻本是一体，哪里有自己生自己气的道理。”
叶恭的心里暖暖的，眼眶一红，放下所有顾忌，缓缓走向沈破，在他面前站定，伸出双臂，抱紧了他。
以前觉得尚且单薄的胸膛，此刻，在她看来，已经足够浑厚，可以遮风挡雨，给她依靠，和足够的安全感。
得遇沈破，此生何幸。
在一旁站了许久的萧破，双颊一热，忙偏过头，不去看他们。
背后传来几声轻咳，南辰迈步上岸，不冷不热地说，“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提什么建议，我都会同意？”
叶恭顿了一下，松开沈破，转身回望着南辰，“你究竟有多怕我反悔？”
“阿恭！”沈破十分着急，上前一把将叶恭拉到自己身后，低声对她道，“不是说，交给我来解决吗。你乖乖等着，在我处理好事情之前，你不要吭声。”
叶恭笑着点点头，眼底的柔情，宛如春日的白雪，一点点融化，快要溢了出来。
就在这时，握着叶恭手腕的沈破，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不敢置信地望着叶恭，眼睛里透出来的神色十分震惊。
“你们是在恩爱给谁看？你们是觉得，我会因为你们两情相悦，就会感动，然后放弃？”南辰冷笑一声，不满道，“化生出我的每一丝怨气，都在告诉我，感情这东西，最最靠不住。无论怎么坚贞的感情，到大难临头的时候，还不是各自飞。你们听好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必须要抓在手里；我不想要的东西，你们最好不要硬塞给我。”
看样子，南辰是打定主意，不会有半分回旋的余地了。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商量的。
沈破用目光传递信息给萧破，要他暂时照顾一下叶恭，一个普普通通的交代，在他那里，郑重得仿佛一个仪式。
叶恭有种特别的感觉，好像沈破刚刚发现了什么事情，故意在瞒着她。
也或许，是她太敏感了，想多了。
沈破叮嘱好萧破后，挺身而出，直面南辰，“既然，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建议，那就不要怪我了。今日，有我在，任何人都别想伤害阿恭。”
南辰目光移向沈破身后，朝着叶恭冷嘲热讽，“堂堂战尊，出尔反尔，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我并未反悔，但我现在确实想看看，这段时间里，沈破的修为精进了多少。反正，我们约好的时间未到，不如，再劳烦你活动活动筋骨，陪他比划比划。”叶恭斜靠在软榻上，眯着眼睛看着他们。
萧破闻言，唇角不由弯了弯。
南辰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她来这里见叶恭，有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被叶恭使唤的。
南辰冷着脸，拂袖转身，“我南辰乃一族圣君，你们两个竟然这样戏耍于我，当真以为本君没脾气的吗。”
沈破在她身后喊道，“慢着。”
南辰收步，声音缓缓飘了过来，“怎么，想逼我出手，跟你打？”
沈破略一沉思，坚定道，“阿恭与你有言在先，我不便毁约。不如这样，你和我比试一番，若是我赢了，你不许再跟阿恭索要任何东西，从此两不相欠。”
有点意思。
南辰回过身，饶有兴趣地望着沈破，“要是我赢了呢。”
“除了阿恭答应你的事，我也束手就擒，任由你处置。”
南辰的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沈破面前。
她靠近沈破，在他身前嗅了嗅，眉眼妩媚，嘴角翘了起来，“这个条件，我倒是有点喜欢。”
说罢，她瞥了一眼叶恭，仿佛是在故意挑衅。
沈破忙不迭往后倒退一步，保持与南辰足够的距离，眼睛里透出一股疏离。
面对南辰的举动，叶恭倒是没有如她所愿，生出半分的醋意。
一来，沈破的为人，叶恭最清楚。他不会背叛叶恭，与其他女子有过密行为。二来，叶恭靠近沈破，他都会脸红心跳，羞到无法顺利言语，何况是其他的女人。
他们之间的信任，不是南辰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句暧昧的话，就可以破坏的。
沈破拱手，垂眸，“既然你无异议，我们便开始吧。”
稍后，他补充了一句，“你是前辈，我让你三招。请出手吧。”
前辈？！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令南辰心中十分不快。本想发作，又碍于场合，多有不便，生生咽下了那口气。
虽说如此，脸色却是极差。
南辰话不多说，用最快的时间，将黑色烟雾聚集成一把黑色利刃，紧握在手中。
只说了一句，“看刀！”
带着凌冽的寒气，迎头劈了下来。
南辰在这一刀中，灌注了三成修为。当年，萧诺横扫天下，震慑三界时，功力也不过能堪堪抗下这一招。
沈破言出必行，没有对抗，而是运了法力，闪避开南辰充满杀气的刀锋。
他身手敏捷，躲避灵活，看来，三成功力，对他来说，太容易了。
看来，得加点难度。
南辰将功力增至五成，往沈破的方向横切一刀。
这次，来势汹汹，耳中可以听到刀刃破空的声音。三界中历代的高手，没有几个人能够躲得过这一刀。
眼看着刀刃就要触碰到沈破，诸人眼前一闪，沈破消失了，等到招式使完，他重新出现在了原地。
“还有一招。”沈破平静得吓人。
南辰是想赢的，不由攥紧了刀柄，使了七成的功力。她本来打算用八成，但她顾忌到沈破，出手时，稍稍犹豫了一下，收回了一成。
眼下这一刀，出手又快又准，放眼天下，除了初获战尊称谓时候的叶恭，再没有第二人能够躲得过。
沈破见刀风将至，急忙旋身躲避。
他动作虽快，却仍旧晚了一瞬。
黑雾过去，他的手背上多了一道淡淡的红痕。
“三招已过。”沈破抬手，亮出冰刃，字字坚定，“谁是最后的赢家，各自拿出本事来吧。”
南辰立即扬刀招架。
只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响，两件兵器撞到一起，迸发出一串串的火星。
南辰使力推进，沈破顽强抵挡。
刀四周慢慢腾起的黑色烟雾，与剑身上跳动蓝色火焰纠缠在一起，一阵骇人的杀气，在银河岸边迅速弥漫开来。
强大的气流，搅动了银河之水。
巨浪拍岸，仿佛海潮将至。
天空中电闪雷鸣，乌云翻滚，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对战的两方，其中一方的力量，明显略弱一筹。
南辰傲慢道，“你虽有小成，可惜修习时间尚短，又无机会对练。你想要胜过我，简直是异想天开。”
沈破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渗出。他丝毫不惧，朗朗回应，“但愿半个时辰以后，你还能说出像现在这样自负的话来。”
南辰闻言，眸色一紧，不禁侧目望向叶恭。
他为什么一直挡在叶恭前面，叶恭又为什么一直不肯出手，莫非，他们之间，藏了什么秘密？
第124章 一二四
怀有同样疑问的人，还有萧破。
印象中的叶恭，即便自己身受重伤，但凡与第三人无关的事，她都绝不会让其他人牵连进来。
如今，她由着沈破替自己出战，会不会……
沈破先前攥住叶恭的手腕时，眼睛里转瞬而逝的奇怪眼神，难道就是从她的脉象里发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