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能如弹簧般坐起,飞一般的贴近窗边,几步路的功夫已经穿上了裤子,甚至连外衣都套上了一半。
窗外漆黑一片,只有远处才有零星跃动的火光。陈书礼眨了眨眼,瞳孔在夜色下竟然反射出如同夜行野兽般绿色的幽光。
无数大大小小的模糊影子在基地内混乱的奔跑,哀嚎声伴随着嘶鸣不绝于耳。陈书礼可以确定,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片宁静,可现在却仿佛敞开了地狱的大门,魑魅魍魉趁着夜色,巨大的身躯搅动起阵阵腥风,与它们的竞逐的猎物一道演奏出一曲鬼魅的丧乐。
陈书礼瞳孔一缩,感觉浑身的汗毛都在倒竖。
变异兽潮!这里怎么会有变异兽潮!
变异兽多多少少保留着野兽的本能,常常有自己巡狩的领地。从前就没有大型野生动物的踪迹的区域,在物种大异变开始之后,就成了相对安全的区域。而这个基地,恰好就在一片安全区域的正中心。
连变异兽都少见地方,更何况聚结在一起形成兽潮。可今夜的灾难却突如而至,完全没有半点征兆,仿佛那群被世人定义蒙昧原始的低等生物突然进化出了智能,一大群野兽居然拉帮结派奔袭百里,进行了一场计划缜密的突袭。
恍惚间陈书礼莫名想起chaser漠然的言语: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么后果便自己承担吧。
一句话犹如惊雷,砸的陈书礼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难道说那个家伙口中所指的“后果”便是这个。他
的脑海里不由浮现起那双冷静又淡漠的黑色眼睛,像是带着看透一切的笃定,那毫无波澜的神情和语气,不经意间说下的竟然是对这个基地命运的终结审判。
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飞速闪过,但很快就没有精力再去胡思乱想。此眼下最至关紧要的是逃命,而不是去搞什么人类利用变异兽搞打击报复的阴谋猜想。
可眼下第一个步就把陈书礼给难住了——这门到底是出还是不出。
这里的基地原本是矿区的废弃厂房,屋子虽然管够,不少都是泥墙土砖,时间一长就不怎么结实。就陈书礼这一间来说,平时要是屋子里住的力量变异者心情不好都能表演一徒手拆砖空拳穿墙,其牢固程度根本用不着力量型的变异兽发生攻击。
这下好了,出去基本上等于主动给对方上菜,但不出去吧也就和等对方上门自助取餐没什么区别。
好家伙,难道就要命丧于此了吗?也不知道自己吃起来是不是嘎嘣脆的口感。陈书礼苦中作乐的想。
他一边幻想着自己是鸡肉味还是牛肉味,试图转移注意分散紧张,一边将一片他自己用厚钢板坳成护臂的紧紧缠在自己的左臂上。临出门前陈书礼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自言自语道:“小帅哥,祝你好运。”
屋外早已是腥风血雨,四周到处散落着崩坏的砖石。有人从半壁残垣中被变异兽死咬着摔打,除了抽动的神经反应,早已经没了气息。陈书礼猫着腰试图向边缘潜心,一边走一边留意周围的动静。就在他靠近一堵石墙的脚下,突然踢中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低头一看,只见肮脏长发上混合着鲜血和脑浆在这东西的一段纠结成一个马尾——竟然是白日里敲诈过他的那个家伙。
陈书礼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发生变化,心里却不由想到:就连感知强化者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说明这群变异兽当真不是偶然路过,而是有计划潜入而来。
然而就算意识到这一点也是无济于事,他稳住身体,暂时藏在墙角下,寻找机会试图脱离这片区域。
在这样的环境下每迈出一步都是煎熬,他甚至做好了下一秒就被变异兽袭击的准备。除了鱼死网破,他想不到其他的方法,至少在临死前毫无保留的放手一搏吧。
突然间他感到一阵胸闷,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陈书礼说不准这是什么声音,但不太像是变异兽发出的。
这声音就像是一阵信号,所有的变异兽同时停止了撕咬。
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甚至是有节奏的重复了几次。那些变异兽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齐刷刷的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陈书礼惊呆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生还的希望重新点燃,他反而变得更加的紧张,这一刻,恐惧的情绪越发明显。
眼看着变异兽朝着同一方向纷纷离去,陈书礼整个人都僵在了墙角边,几乎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劫后余生的狂喜刚要浮上心头,就被一股大难临头的直觉打断。他猛然回头,惊觉在身后不足十米的距离竟然有一只外形类似豹子的变异兽正要发动攻击。
就在陈书礼发觉的那一刹那,变异兽飞速扑向了他。对方的速度快如闪电,足足十米的距离,竟愣是没有给陈书礼闪避的机会。
可恶!
男人的战斗激情往往伴随着粗言秽语,陈书礼怒喝一声连忙想要还击,却被对方冲击的惯性扑倒在地。
没办法,陈书礼只能用自己绑了钢板的左臂死死卡住对方的嘴,让变异兽没法撕咬身上更加脆弱致命的部位。但这样的姿势十分受制,哪怕他调动异能强化身体,也很难发挥出力量。更糟糕的是,自己异能无法持续,再这样胶着下去,自己很快就会脱力,成为对方的盘中餐。
变异兽狠狠的咬住陈书礼的胳膊,不停的来回甩动,试图将爪牙下的人类大卸八块。
对抗拉锯之间,陈书礼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一切的行为都只源自于身体的求生本能。虽然还没有放弃,但现实已经十分清楚——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反击的余地。
第6章 天上的云层被风吹散,……
天上的云层被风吹散,银白色的月光倾洒在已经沦为修罗场的基地废墟上。狰狞的兽首近在咫尺,锋利的獠牙与钢板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混着血浆的唾液垂丝半尺,滴滴哒哒流在陈书礼的脸上,任凭粘稠的液体将视线染的黑红模糊,他也不敢闭眼刹那。
忽然变异兽的躯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掀翻后掼倒在一旁,那一刻的压力差点让陈书礼把自己的肝胆脾肺从嘴里吐出来。
好在那千钧的分量只维持了0.001秒,下一刻他便感觉压制住他的力量瞬间松懈。伴随着一声撞击的闷响,挟制他的变异兽已经滚到了十米开外的位置。
失去对抗的陈书礼并没有骤然轻松的感觉,反而被一瞬间巨大的震动冲撞的胸口一闷,喉咙间涌上一股甜腥,两眼黑的差点厥过去。
大概有几个呼吸的时间,陈书礼什么也看不清听不见,唯一能感受的便只有迎面而来的腥风。他转动着身体本能的向墙角寻求庇护,好在这个过程并没有遇上麻烦,让他终于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等到他强打起一点精神,视力渐渐恢复,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番更加绝望的场景。
一匹高大矫健的白狼站在月光下傲首挺立,只见它一副睥睨的姿态,狼吻微微抬起发出一道狼嚎。
被它撞翻在地的豹形变异兽迅速调整好姿态,龇牙咧嘴的压低身体,喉咙里滚动着愤怒而忌惮的低吼。
陈书礼看清这一切之后,感觉自己人都麻了——自己这一条只够塞牙缝的柴肉,何德何能引起了这俩家伙的争夺内讧!
他动了动身体,试图低调逃走,一转头却发现之前还有些未跟随大部队的变异兽,现在居然被这俩家伙的动静吸引,此时正零星的向他聚拢。
陈书礼心头冰凉,预感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卡在这群大佬口齿间的肉丝儿了。
就在他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先下手解决掉自己,以免还要忍受生吞活剥的折磨,下一刻变异兽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陈书礼的意料。
就在一条巨蟒蜿蜒盘桓着试图从身后将人绞住,迷蒙中的陈书礼根本没有反应,只觉得一阵罡风刮过,有什么硬丝状的物体刮过了自己的脸,紧跟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试图绞住他的变异蟒已经被白狼一巴掌拍飞在地。
???
迷迷糊糊的神志中居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土狗崽子倒是挺护食的。
然后他觉得后背一紧,紧跟着脖子被绷紧的衣服卡的透不过气。身体先是像飞了出去,紧跟着有开始上下颠簸起来。他强打这精神试图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却发现自己被白狼衔住了衣服从地上叼了起来。双腿并未完全离地,却因对方飞一般的速度弄得无力自主,颠簸着像是一叶狂潮中的孤舟,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据说犬科动物喜欢把多余的食物埋起来,到时候自己也算是入土为安了吧。这是陈书礼脑子里最后的念头,再然后……他就被自己的领□□活卡晕了过去。
陈书礼是被篝火烤醒的,醒来的瞬间只觉得面皮发紧喉咙发干,两片嘴唇像是涂了胶水,动动嘴皮子却自己竟是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的双眼还没有睁开,却能感觉到一片红亮。那逼人的热度炙烤这他的身体,竟然并不觉得很烫,反倒是暖洋洋的。
意识在复苏,陈书礼渐渐想起自己作为一块鲜肉,被一群变异兽争夺,最终被一只白狼叼走。
真没想到居然还有清醒的机会……可为什么会在火边?难道说变异兽已经聪明到到能够自己寻找火源烤肉改善伙食的地步了么。
“醒了就起来。”
突然一个声音传入陈书礼的耳膜,语气虽然凉飕飕的,但在此时此刻无异于天籁降临。他连忙睁开眼,迎着耀目的火光映照之下,看见一个侧对着坐在他身旁的人影。
陈书礼眯起双眼试图聚焦,一开始只能分辨出对方的姿态。半长的头发别在耳后,大约垂在肩膀的距离。她全身上下笼罩在暖黄的火光里,跳动的光影勾勒出她饱满的额头和直挺的鼻梁线条。
突然她侧过头,朝陈书礼淡淡一瞥,黑色的瞳仁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打磨光润的黑曜石般闪闪发亮。
她抬起手,将什么用木棍穿住的东西朝着陈书礼的方向一送。陈书礼没有顾得上看清,却被钻入鼻孔的油脂香气勾引的饥肠辘辘。
“能吃就吃,你需要能量。”
她的语气淡淡的,每个字却都带着毋庸置疑的感觉。
陈书礼整个人有点蒙,但更加饿,根本顾不上询问什么来龙去脉。他连忙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接过近在眼前的烧烤大餐,也顾不上烫不烫,就象征性的吹了吹,然后亮出牙齿大口撕咬起来。
居然还有盐和胡椒的味道,居然还挺好吃。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肉,却是五花三层烤的滋滋流油。这种外脆里嫩的烧烤,其实需要一些手法,可惜陈书礼自己不太行,每每落脚的基地伙夫们也很少有能行的。可以说这是很长时间以来,他吃到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就在陈书礼吃的沉浸无比的时候,对方一直在旁边默默的打量着他。
“你可真行。”邢岚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陈书礼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这块肉的分量很大,而且对方貌似也只烤了这么一份。有了食物垫底,他已经恢复了一点体力,精神也好了许多。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人给救了。
“抱歉。”他将被自己啃的面目全非的烤肉朝前一送,示意还给对方,对方朝他侧了侧身体,却没有接。陈书礼这才发现对方的右手被树枝固定绑住搭了个临时的夹板,又正通过一截黑色的布条吊在了脖子上。
这不是不白天那个chaser么?她的胳膊怎么断了?难不成是因为救自己的缘故?
有了这个意识,陈书礼不禁感到一阵心惊胆寒。他们彼此间根本不认识,甚至白天还曾有过短暂的对立关系。对方不可能为了救他而受伤,即使有什么理由不得已顺便操作,对方此时手断了心情肯定好不到那里去。
在这家伙的十个传闻里,可有九个脾气不太好啊。
“你受伤了!”陈书礼连忙装出一副的关切体贴样子,希望对方能够珍惜一下这份萍水相逢的缘分。
邢岚见他这样的反应,只是歪了一下脑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她突然勾了勾嘴角,笑的有点瘆人,明暗交织的光影下五官的轮廓被描摹的深邃而立体,给这冷淡风的脸上增加了艳丽的颜色,看得陈书礼眼神发直,接下来的话更是给人一胸口重击,“我受伤了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陈书礼脑子一嗡,心说:错了错了,这美女的内心怎能如此阴暗,也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我我我……我怎么没有这个意思!”陈书礼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到这里,他的舌头好像打结了。毕竟这种所谓的“关心”要对方自己领悟才有意义,直接从嘴里说出来未免矫情的有些虚伪。
“难不成你还关心我。”邢岚重新面对篝火,左手捏着树枝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燃烧的木柴。
陈书礼一时语塞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天地间唯有树枝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
见对方不再说话,邢岚突然打破沉默:“你还认识我吗。”
陈书礼连忙点头:“认识认识,久仰大名。”
看见对方一脸的奉承,邢岚非但没有露出受到恭维的得意,眉头反而轻轻拧在了一起。
“你不记得了。”她冷冷说了一句。
陈书礼表示不服:“您之前在我们基地那么拉风的表现,才过了小半天我怎么忘得了。”
邢岚再次看向他,眼底似乎多了些其他的情绪。她嘴唇一分,说出来的话让人感到莫名其妙:“我是谁?”
人在屋檐下,自然要照顾一下救命恩人的情绪,陈书礼耐着性子将彩虹屁吹的震天响:“你叫chaser,是隶属于启明星基地王牌猎人。您的大名威震八方如雷贯耳,今日一见真是八辈子有幸。”
人的性格爱好千奇百怪,但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之前陈书礼在基地表现得寡言少语,并不是他不会说话,而是因为没有必要。可现在以他目前的精神力和体力,暂时如果没人罩一罩,是没办法投靠到下一个人类聚集点的。于是乎,chaser这条粗大腿,既然主动上了门,自己必然是抱定了。
然后经过他嘴巴上这一番心情并茂的夸奖,对方的表情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变得更加凝重,看起来甚至竟有几分阴沉。
陈书礼十分想不通——莫非这世上还真有人不喜欢听别人对着自己瞎胡吹的清奇人人士。
“呃,当然我知道这些都是表象。作为一位魅力四射的迷人女士,您这么大杀四方的确伤了一群大老爷们的脸面。难免会有些分言风语,但是谣言止于智者,我个人肯定是不会信的。”陈书礼用一种微微闪烁的眼神和遇见偶像时紧张到语录伦次式口吻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