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却忍不住说:“你们还是先起来吧,起来好说话。”
那青牛闻言,就哆哆嗦嗦地准备站起来,甲莎莎见状正准备一棒子将这作恶的青牛压下去,却被安澜伸手阻止。
鲛人族在此,还需给他们留些面子,这青牛虽是精怪所化,却被他们祭拜了这么多年,若青牛一直跪着,让鲛人族如何自处。
鲛人王站起身,面容沉痛,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看着青牛,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巴力神?”
鲛人族在大海中生活的时候,确实一直相信水神的存在,而代表水神的图腾就是青牛神像。
然而,这神像以前却没有名字,就被称为青牛神像,直到百年前约旦海水一夜之间干涸,一夜之间由汪洋的大海变成了荒芜的沙漠,鲛人族才在迁徙的途中,被一道所谓的神示引导至此处,见到了这座提前安排设在此处的巴力神祭坛,和青牛像。
当时,这青牛将鲛人族成功引来后,便自称是巴力神,会帮助他们恢复约旦海,但条件是他们必须留在这里,日日供奉祭拜,还承诺他们说,只要他们心诚,约旦海便有恢复如初的一天。
那时,鲛人族一夜之间痛失家园,本已万念俱灰,又突然见他们万年所信奉的神竟然开口说话了,心便死灰复燃,重新燃起了熊熊希望。
就这样,他们在此守护了百年,成了此处名不副实的守门人。
“所以,这就是你们不离开的真正原因?”安澜问道。
鲛人王点头,安澜见他的模样,分明灰心丧气至极,整个人都颓废了下来,想必是已经回过神来,知道了这所谓的巴力神不过是虚无。
安澜叹了口气,心想,他们被这青牛蒙骗了这么多年,也是可怜,还是让他们“死”个明白吧,便问道:“你可知道,这头青牛,到底是什么?”
鲛人王闻言,抬眼看来,摇头,安澜说:“青牛,其实不是牛,乃是万年古树成精所化。”
“万年古树?!”鲛人王不可置信道,转眼看向那头失了双角的青牛,却见它浑身发抖地立在一边,对于安澜的话,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安澜点头道:“我不知道你们鲛人族为何会视青牛为水神,不过我猜想,应该跟青牛谙熟水性有关,万年古树化精之后,成了青牛身,便可在水中畅行,你们的祖先也许是看见了水中横行的青牛,觉得不可思议,再加上其它后世不可查的原因,才奉青牛为水神。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巴力神实乃一棵真正万年古树成精,莫说与大海,就是与大江大河,小溪沟渠,都无甚关联,你们拜了这么多年,确实枉然。”
鲛人王即便再糊涂,现在也该明白了,当即面露青筋,对那青牛怒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快说!”
那青牛看了鲛人王一眼就收回目光,再次口吐人言,却不是对鲛人王,而是对安澜。
只听它说:“姑娘一眼就看出我的真身,我实在佩服,我确实乃一棵万年老树成精,但是,我盘踞此处欺哄多年,也实在有我的苦衷啊!”
这青牛原本诡诈成精,巧舌如簧,不然也不能哄骗鲛人族如此之久,然而,如今却不敢再耍花招,只能低头求饶。
因为,它刚才已经见识过安澜体内那股力量的威力,虽然只那么轻轻一下,却让它神魂剧震!
它一边害怕,一边思量对策,到最后发现,在强者面前,只有服软才有生路。
安澜却不知道它心里所想,直接问道:“你有什么苦衷,倒是说说看。”
“我,我,”青牛期期艾艾道,“我也是被人逼迫才行此欺哄之事,我也不愿意啊!”
“谁逼迫你?”安澜继续问。
青牛摇头:“我也不知道对方身份?”
身旁的甲莎莎听了,眉毛一竖,当下一棒子杵在地上,威胁道:“你这老青牛还不说实话,是不是还想尝尝我这棒子的厉害?”
谁知青牛对此却并不害怕,想他万年古树成精,虽然如今实力与全盛时期有差距,但这一个小小女娃,它还不放在眼里。
而它真正惧怕的是安澜体内那股能令万物生的绿光,和在场另一个人手中,能令万物灭的可怕力量。
这两股力量,才是它恐惧的源头。
它这是倒了几辈子的大霉啊,才同时遇到这两个难缠的主儿!
安澜对甲莎莎微微摇头,然后问青牛:“那你是怎么被对方威胁的?”
不想那青牛闻言,一双牛眼中突然冒出两行清泪,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好半响才见它摇了摇牛首,缓缓地说:“他们,捉住了我的放牧人。”
放牧人?这又是什么?众人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这青牛既然是万年古树成精,又何来放牧人一说?
然而这其中的缘故,安澜倒是略知一二。
安澜说:“有些神话故事中提到,在万年古树成精化作青牛之后,会有一个身高三丈多高的白衣老者在它们身边,这位白衣老者和青牛一向一起出现,他们惯常喜欢在山林间、溪河边活动,若恰巧被世人瞧见了,青牛入水即遁,而白衣老者则转瞬隐入深山密林,很是神奇。”
说到这里,她问青牛道:“你口中所说的放牧人,应该就是那位白衣老者吧?”
第107章 最后一顿晚餐
青牛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知道它和放牧人之间的故事,当下更加悲从中来,哭诉道:“我的放牧人虽然没有你说的那般高,但确实是高于常人,没有三丈,两丈也是有的,自从我成精以来,他便出现在我身边,与我日夜相伴,日间带我去最清澈的溪边喝水,夜间我化作树身,他就仰躺在我身边的绿草地上,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岁,如今,却生死不明,皆是因为我的缘故啊!”
它说话的时候,眼中豆大的水珠就没有停过,悲伤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据这青牛自述,那幕后之人捉住了它的放牧人威胁,让它附身在这青牛像中,做他的耳目,为他监视着约旦星上的一切。
然而,单单有它是不够的,那人不知从哪里知道了鲛人族的精神图腾是青牛,于是便编织了这一套谎言,引诱鲛人族心甘情愿地留在约旦星,让他们做真正监视约旦星的眼目。
他们将约旦星上所发生的一切,汇报给青牛,再由青牛向幕后之人转达,至于,那幕后之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青牛却不知道。
青牛说:“我跟他汇报了这么多次,每次的情况都不一样,每次这里的情况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再加上此人狡诈非常,每次都说话很少,基本上都在听我说,偶尔问上一两句,言语之间也无甚逻辑,我实在猜不出他的目的。”
这样便等于断了线索,如果连青牛都无法窥探幕后之人的目的,那他们又怎么推测得准确?
这时鲛人王道:“我们困守此处多年,没想到,竟然是一场骗局!”他语气恨恨,想来心中忿恨至极。
他的一句话,不可避免地让鲛人族群情激奋,多年来所受的困苦,在污水池中苟且偷生的委屈,还有被欺骗的愤慨,一时间纷纷用涌上心头,举起长枪就要朝青牛围刺过来。
那青牛见状,却突然“哞”一声牛叫,鼻子中喷出一股浓烈的青色雾气,将鲛人族一鼻子喷得前仰后翻。
鲛人族不肯罢休,心中愤怒更甚,正要奋起重来,那青牛突然怒吼道:“你们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你们心里苦,我难道心里就不苦吗?!我也不愿意常年被困在这么一座木头像里,还不是情势所迫!”
它指着躺在地上碎得稀巴烂的青牛木像,似乎在为自己伸冤,又似乎在发泄痛苦。
“还有!”青牛声嘶力竭道,“我以前三翻四次暗示过你们,是你们自己宁愿相信这座木偶,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心,这能怪我吗?这能怪我吗?!”
说到这里,青牛抬手指着身后木偶像的碎屑,指关节凸起:“是你们自己要将全族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的木偶神像上,自欺欺人却不愿承认,内心懦弱却不奋起刚强,如今真相大白了,就将全部罪责栽在我老牛头上,这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
不知鲛人族是一时被青牛的气焰震慑住,还是青牛的话正中要害,鲛人族手中的兵戈暂时止住了。
鲛人王回忆起以前,这时候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他有的时候确实会感觉到青牛所说的话很奇怪,它好像在提醒他什么,但是,他那时心里虽然起疑,却不敢深想。
一是鲛人族多年以来所谓的信仰作祟,使他的头脑发昏;二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害怕想得太透彻,多年以来的美梦,就被打碎了,到那时,鲛人族,又该何去何从?
想到此处,鲛人王不由面色惨白,接连后退数步,随即深深地埋下头颅,不再言语,浑身散发着一股颓败之气。
安澜见了此番情景,心里微微叹息,转而问青牛道:“你说你会向幕后之人汇报这里的消息,你是怎么汇报的?”
谁知青牛却更加悲愤,牛首微顿,愤然道:“那人抓住了我的放牧人,以此威胁,让我自断双角交上!”
众人闻言骇然,原来,它这缺失的双角,是被自己折断的!
“是啊,”青牛沉默片刻,似乎在回想当年的惨状,随后才继续道,“你们知我万年古树成精,却不知,我成精之后,精魄皆系于我那双牛角,当日自断双角,等于折损半生修为,而那人,就是通过我的双角,与我关联,听我说这约旦星上的事。”
说着,它的牛首转向了邱坛的大门口方向,幽幽地叹息道:“这些年,这地方,死了不少人啊,想必那些人的尸骨精魂,都成了底下亡灵的补药了吧。”
“之前还有很多人来过?”安澜问。
这时青牛却看了眼那垂眼低眉的鲛人王,道:“这些事情,你问他,最清楚了。”
鲛人王似乎知道论及的是他,慢慢抬起头来,双眼茫茫,环视了周围的鲛人族一眼,随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缓缓道:“这些年来,死的人,的确不计其数。”
众人闻之,脸色微变。
据鲛人王所说,以前有很多人类和妖怪来到这里查探过,其中还包括雇佣兵,但是无一例外,皆被外界的群鬼吞噬,其尸骨化作飞灰,与褐土融为一体,滋养这片带鬼毒的大地。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连他们的魂魄,也不能幸免。
凡是死在此地的人类或妖怪,在魂魄离身的瞬间,就会被一股黑暗的力量吸入地底下,从此,转世无门。
而这些魂魄,并没有魂飞魄散,而是,被地下埋着的群尸吞噬吸收,至于最终变成了什么,没人知道。
而鲛人族仅知的是,那群尸体的哀怨之声,越来越大,并且随着每次重新吸收了新的魂魄,他们的声潮便会达到鼎盛,就像,野兽在兴奋地尖叫。
安澜沉了脸色,想了想,问鲛人王道:“那些冤魂最近一次声潮鼎盛,是什么时候?”
鲛人王看着她说,缓缓地说:“就是你们出现的时候。”
“我们出现的时候?”犀疑惑道,“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它们只有在吸食魂魄之后,声潮才会达到鼎盛吗?”
鲛人王点头说:“对,所以当我看见你们还活着的时候,也感觉很奇怪,那些东西,今夜异常激动。”
甲莎莎道:“那这就奇怪了,这肉还没到口里,它们激动个什么?”
“你这是什么比喻,”火炎对甲莎莎说,“它们也许就是认为,我们是到嘴的肥肉,所以才得意,只是没想到,我们跟以前来的人不一样。”
甲莎莎斜睨过去,瘪嘴道:“你这比喻也不怎么样嘛。”
这时安澜对二人说:“我认为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那些东西不会无端激动,产生这种巨大的变化定有原因,而且,这原因定然肯我们这一群人有关。”
天明明白安澜的意思,接着说道:“但问题是,这种情况以前没有发生过,为何轮到我们,那些东西就开始躁动了?”
“除非,”安澜慢慢思索着,有一个惊人的猜测逐渐在脑海中形成,“有可能,它们将我等视为最后一顿晚餐。”
第108章 鬼魃
“嘶……”众人闻言,发出一阵抽气声,天明不可置信地看着安澜,“你的意思是?”
安澜说:“我的意思是,它们,是不是只差这一顿就完全饱了?”
“完全饱了?”鲛人王大惊道,“你是说,它们就快要醒了?!”
“前提是,它们今夜成功将我们这群人吃下去,”安澜挑眉,目露狠厉,“可惜,它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所以它们今夜才会这么激动,”鲛人王脸色越发惨败,道,“一定是这样,它们就快醒了,这里,也快要完了,我们,都要完了。”
安澜见他如此颓然模样,不免心生不忍,但现在的情况确实很严峻,已知的危险正在逼近,她不得不将所有的猜测和盘托出,给大家准备的时间。
她微微皱着眉,继续说道:“这些尸体占据了约旦星一半的面积,它们的养分其实大部分来自约旦星本身的灵气。约旦星本来灵气四溢,是一处鲜少的福地,但是这些尸体数量巨大,胃口也巨大,所以绿地才会变为褐土,大海才会化为沙漠,都是被它们将养分吸收殆尽的缘故。
“它们后来饿了肚子,就开始打上人的主意,这些年来上约旦星的人、妖虽然甚多,但是在盘踞了半边星球的群尸面前,仍然不够塞牙缝,所以,它们才会百年不醒,想必,那之前制造这些东西的人太过贪心,没有估算好约旦星的承受度,也小瞧了这些鬼东西的胃口。
“他贸然杀了这么多人,结果却没派上用场,但毕竟下了大功夫,放弃又太可惜,所以就将这些东西养在约旦星,让它们自生自养,等待成熟之日,以备后用,然后留下青牛驻守,又设计鲛人族为耳目,监视这颗星球。”
说到这里,安澜停顿片刻,看向鲛人王道:“实际上,你们每次汇报那些东西的兴奋度,就是幕后之人估算它们完全成熟的时间,和醒来的依据,那幕后之人盘算颇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