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一口气,摸着小脑袋瓜,将下巴贴在她的头上。
一定吓坏了吧?傻孩子。
奶奶,以为是火不够冷到念白了,让我再去取点蜂窝煤,我去取的时候,顺便回自己屋中拿件小外套给她。
拉开抽屉时抬头看见,墙壁上的白蛇画像,里面的白起,消失不见了。
而我的手镯,在灯光下,细看出现了一道裂痕。
我摘下簪子再看,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水亮了,祥云玉簪咔嚓一声断裂。
我颤抖的手,再也没忍住,一滴滴眼泪掉下来。
白起,我错了!
是我肤浅,总以为你的复活,会破坏我对青浅的感情。
原来你的出现,是告诉我,亲情远比爱情还要可靠。
嘀嗒嘀嗒,我将断裂的祥云玉簪,放在抽屉里,抱着小外套,提着一撮箕蜂窝煤,来到客厅,与一家人围在一起烤火。
我也跟念白一样,看着烧起的蜂窝煤,开始发呆,嘴里念叨着。
第五十六章 借丧不要借喜
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每天都异常的冷,我们家蜂窝煤以及柴火都烧完了,晚上睡炕的时候就特别冷。
白起走的那天,冥王驾到人间,没有带走任何人,这是令人出乎意外的事情。
只有我知道,他来不是带走人的灵魂,而是来寻她的。
我也是从白起走的那天,一直卧病在家,全家都在照顾我,我得了重感冒,中药西药一起内服,才有好转。
念白晚上都没有和我睡,因为她是蛇人,天气越冷,她就越困现在已经是冬眠模式,一条蛇尾都占据我半个火炕,全身冰冷的打呼噜。
我只好每天都睡客厅,看着家徒四壁,大雪天每天都在担忧,这顿饭吃什么。
雪太大的出不了门,爷爷就不能上山砍柴卖,奶奶也不能下地种菜,全家就天天吃猪油炒饭,而我因为这几天村里没有死人,再加上夜里这几天安静的很,没有怨鬼缠我,就没有上山起棺重葬。
我看着手中这碗猪油炒饭,不禁疑惑的问道,“奶奶,你说我们下塘关村穷,是因为我国补偿款发放下来,都用在我们家身上,为啥连我们家那么份也被用了?许家世世代代,为什么那么穷?”
奶奶叹了一口气,从黑白电视机下面,抽出一块红布,里面夹着一本族谱,还有一张老旧的画像。
族谱上写着,我们许家在一百年前,中过举,皇上赏赐了很多东西,那人叫许文卫。
许文卫将赏赐的东西,全部变卖,然后拿去做小买卖,这买卖还大的很,越做越大成了一介富商,因为是许家男子,他的孩子一出生就辞官,去扫雷锋塔,断绝了与家里的一切关系。
“那富商应该很有钱啊!难道是我们先祖乱花钱了?我现在把这套老宅做抵押,接了葛三叔的生意,怎么就越做越差,好几天了都……。”
免费换棺材,都没有人上门找上我,难道都还在惧怕念白?这几天我盯着她,盯的紧的很,这孩子也乖,天天就吃后山的野兔和竹鼠。
爷爷,找了几件我爸生前穿的破旧衣服,往火堆里面扔,加点火候。
拿着钳子,又加了一点稻草,火柴一擦,屋内渐渐升温。
我们围在一起,伸出手烤火,搓着膝盖。
“你就珍惜现在的生活吧,接手了葛三叔的丧业,就不要埋怨,给人换棺材,就算是免费,乡里乡亲多少都会给点钱或者吃的,家家都不容易,人心是善良的,你要记住,做这行,办丧不借喜。”
办丧不借喜,这个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宁愿意借自家房子给别人办丧事,也不愿意借自己家给别人办喜事的。
在我们村,一直都有这个习俗,办丧事是让别人尽孝,这是必须要帮忙的,而且都是亲人过世自然是得愿意的,你不借的话还会被别人说成不孝了,积德积阳寿,可以把家里的霉运带走。
办喜事就不行,原因就是借自己家的屋子来喜事,这新人总归是要入洞房的,而做男女之事的话大家都是会有点嫌弃的,把家里的财气、喜气带走。
所以都不愿意借房子给别人做新房的。
我和念白回来住,树洞房就空置着,所以爷爷就在这提醒我。
“我知道,可是这跟我们家那么穷,有什么关系?白起祖先走了,大雪为什么还要一直下?”
奶奶叹了一口气,从族谱里面,抽出那张画像。
那是画在宣纸上的,宣纸已经泛黄,特别的薄,所以打开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翼翼,撕破就不好了。
“初七,爷爷我没能帮你什么,因为从我出生,我爸就跟我讲了同样的话,珍惜现在的生活,这画像上的两个人,我爸也就是你祖爷爷说,是许仙和葛三叔祖先两人的合影画像。”
怎么可能!
这也太老太丑了!
我爸虽然是个傻子,可是他的五官,可是跟雕刻的一样,基因那么好,祖先怎么可能长得那么丑,这模样去扫雷峰塔,估计都会被白起祖先轰出去的。
奶奶看我一脸的质疑,用食指戳了下我的脑袋,“你笑个屁,你爷爷说的是真的,就是许仙和葛三叔祖先的画像,千年前就打下了很好的交道。不然怎么葛三叔他儿子,那么爽快的把棺材和货都卖给你的同时,房子也给你了!”
是啊,树洞虽然是个洞装修而成的树洞房,可是里面大的很,足足有四合院那么大。
而且,地里位置也好,两个村子之间的一座山,半山腰处,风水又好,开门不用看天气预报,就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雨。
云下山顶有雨,云上高山晴天。
采光又好,空气清新,非常适合办红白喜事之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葛三叔还在世的时候,他们家棺材生意都很好。
“那许文卫祖先,就没给后代珍藏点什么吗?”
“他都去扫雷峰塔了,你还指望能留点啥给我们?还有,我听你祖爷爷说,当时许家买卖一直不错的,就是因为当时新婚,娶了你祖奶奶以后,把房子借给人办丧了。”
啊!
我整个天都塌了。
这种事,也敢答应往外借啊?
我看到族谱上记载,许文卫扫了一年的雷峰塔后,就意外横死在街头了,死的时候,身上早就穿上寿衣,可是手里却拿着喜帖,面色狰狞。
而许文卫的妻子,则房子借出去的第二天,每天夜里都有人进进出出,为此还标注上水性杨花的称呼,当时的村民,并不知道我先祖母已经怀孕将近临盆,怎么可能会找野男人。
人家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咋就没后续了?爷爷,这族谱不会是乱写的吧!”
“都死了,咋还可能乱写!所以好好珍惜当下的生活,别总抱怨家里穷,既然你想做人又不想嫁给冥王,就赶紧把冤魂送走,我估摸着这几天那群怨鬼,没缠着你,是因为白起的执念还没散去。”
执念?
我想她的执念,应该就是保护我,不然怎么会连下三天大雪,不肯走。
第五十七章 好事来临
我们全家围着烤火,聊了几句关于借丧不借喜的事后,爷爷看我没有胃口,就回到我屋中,从地下室拿了一罐卤腐,差不多腌制了三个月,可以开罐吃了。
咚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声音十分的急促,打断了我们用餐。
我爷爷穿着雨靴,打着竹伞,走出院子开门,就听见门外的人冲我爷爷吆喝,“哎哟,许老汉喂,你家黑狗死了,好歹再养一只啊,我都敲门老半天了!那啥,那那那……条小青蛇在不在?”
我知道来者是谁,住隔壁的王老头,常年不来往,因为他们家知道我们姓许,而且向来和村里人不友好,所以根本都不走动。
好几次村长带人来找我,都先问问王老头,所以我对这个老人,没啥好感,尤其是在问我女儿的时候,放下了碗筷,将客厅门关上,不打算让他进来。
念白虽然是一半蛇一半人,可是当有人说她是一条青蛇,还害怕她的样子,都就很反感,因为那是我生的。
奶奶见我那么不友善的样子,也跟着放下碗筷,拍了一下桌子,将我手中的族谱收走,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珍惜现在的生活,你如今可是生意人,开门便是客!”
没钱赚,还倒亏出去,哪是什么生意人。
上次重葬的那五具怨灵,他们的子孙可小气了,虽然说免费的,当时给了一袋米,和一筐筐鸡蛋,可他们关键时候,全都跑了,事后还来怪我。
要不是为了做人,不做蛇,我还真不想背黑锅赎罪,救赎这帮怨灵。
如今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这个中间人,找上我爷爷不是打听事,就是有事。
我嗯一声点头,又起身去开门,就听见王老汉和我爷爷有说有笑,两人勾肩搭背,好像达成一种共识一样。
我皱起眉头,杵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两人,谈了啥?
王老汉与我爷爷说话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看向我,还露出一嘴的龅牙,眉开眼笑,我爷爷点头后,人都不进屋,握手就走了。
我爷爷关上门后,打着伞,向我这边走来,笑面桃花。
“老头子,啥喜事给你乐的,那老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别随便答应人。”
“好事!好事!他家要办喜事,三天前就要办,可惜这场雪一直下,下个不停给耽搁了,王老汉家儿子娶亲,娶的就是隔壁村的,所以想借树洞房办喜事,我当然不同意。”
王老汉家儿子?
不是早些年就死了!
我瞪大的眼睛,先那会儿,爷爷叮嘱我,说借丧不借喜,这转眼功夫,就有人来借树洞房办喜事,就知道没安好心。
奶奶听了急眼了,立马拿起拐杖,就去打爷爷。
“老东西!你不答应了,才会乐开花吧?他儿子早就死了,谁家会嫁!就算嫁也是喜事。”
我没有阻止奶奶,相反觉得,奶奶打的好。
这爷爷啥都好,就是分不清好人和坏人,只要别人一求他,就找不着北了。
反正房子是我的,借树洞房,不可能!我这是办白事的地方,只能借去做丧事,不能借去做喜事。
哎哟哟
哎呦呦
爷爷被拐杖打的时候,一口一句哀嚎,来拽我袖子的时候,我还转过身假装没看见。
“可新娘是死人!死人懂吧?疼死我了,王老汉家有一位祖先也是姓陈,当年陈塘关人氏,一喜一丧一起办,冲喜了根本不打紧,更何况是给死人办喜,前提要求是初七不能带上念白,否则吓坏女方,人家不乐意嫁了。”
给死人办喜事?完了,还要起棺重新下葬王老汉的祖先。
一喜一丧,一起办,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这相当于是幽婚,的确算不上什么喜事,但是是王老汉找上我,我怕……。
我站起来,喝了一杯水,摇摇头坚决不同意借。
爷爷小心翼翼看着我奶奶的脸色后,“王老汉说了,这事如果办成能给我们五万,同时送我们一条看门狗,以及一筐萝卜、两袋米,疼死了哎,看你奶奶给我打的。”
五万?
头一次,给人换棺材肯给钱的,关键还送那么多。
别人的话,我信,这王老汉嘛虽然家里看着富,不缺钱的样子,可是为人真的不行。
奶奶原本很生气,可是因为听了爷爷的话,跟我一样有些质疑。
就开始去翻我的书包,找到黄历本,嘴里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扳着手指头数数。
然后倒了一晚清水,让我往里面吐口水,我照做了。
只见奶奶从地上,抓了一把蜂窝煤灰渣,放入水里,“吽嘛哄,南无阿弥陀佛。”
哗啦
水泼在地上的时候,很快就出现两个字。
大
吉
我松了一口气,看着手上的爷爷,拿了一块热毛巾,敷在他的脸上。
“爷爷,这活儿我接了,不过让王老汉
先付三万的定金,我怕他框我。”
三万的定金,可以让我还四个月的贷款同时,留点生活费。
改善下生活还是可以的,不带念白也行,现在外面下雪,这孩子在过冬,睡的很香不会乱跑出来。
爷爷捂着腮帮子,点点头后,再次拿着雨伞出了门。
不到半小时,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手里一麻袋,麻袋一打开,果真就是三万现金钞票,而且都是百元整的。
我头一次自己挣那么多钱,打从被退学后,都是在帮爷爷奶奶做一些事,贴补家用。
有奶奶这么预测,我内心的挣扎,终于放下。
在葛三叔的客户薄里,写下了第一个客户档案,就是王老汉的儿媳。
王老汉的儿子是病死的,在一年前,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六,没有结婚是挺可惜的,搞个幽魂也算做一件好事。
于是,我回到自己屋中,开始看黄历,用A31上网查资料学习,如何下葬如何办这场婚礼。
兴奋过了头,再去客厅看着那碗猪油炒饭,还有一罐卤腐全然无味,终于可以改善下伙食了,火鸡、猪腿、排骨都在等着我。
第五十八章 确定是死人
“为啥不能先见新娘?我棺材都搁置在门外了。”
抛出成本,净赚两万五,棺材是按照新娘的身形打造的,但是也要将尸体放入,超度才正式抬出家门。
幽婚是为死了的人找配偶,有的少男少女在定婚后,未等迎娶过门就因故双亡,在我们下塘关村二十年前就有这种习俗,如果不替他们完婚,他们的鬼魂就会作怪,使家宅不安。
葛三叔的红白喜事,就是因为二十年前,举办那场幽魂后,生意是越来越好。
据知情者来说,当时办的地方不在树洞房,而是直接在坟山上,苍天在上,厚土为证,先祖庇佑。
一场这样的幽婚下来,净赚三十万,双方礼成后,第二年男方家的二妹子就怀孕了,一生就生一对金童玉女,可馋坏了我们本地人,自此这个习俗就传承下来了。
可是因为费用昂贵,在下塘关大户的村民,没几个。
王老汉也是估摸着我啥也不懂,打着隔壁邻居的关系,套近乎来个友情价,直接秒到最低,和我一起抬棺材的男人们,一路上在唠嗑,我才明白二十年前就有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