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传来一阵玻璃的破碎声和男人的怒吼声,“你说的倒是轻松,敢情躺在病床的不是你家孩子?你想办法啊, 还好意思站在这里?我告诉你, 你今天不让我女儿清醒过来, 你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医院也得给我完蛋!”
……
于染秋打开病房外面正好看到一个年轻的主治医师被推倒在地, 他的手上刺有几片玻璃碎渣, 他手上的鲜血流了一地。
旁边的女护士吓呆了, 于染秋连忙推了她一下, “给你们医生快点包扎消毒吧,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站在前面的男人凶神恶煞地看着于染秋,“你谁啊,这是我和这个医生的事, 关你什么事?”
于染秋冷眼相对,“凡事不可能尽如人意,医生已经尽力了, 你却因为不满意结果,直接对医生动手施暴?你还讲不讲道理?”
“这个小姑娘啊,保安马上过来了, 你还是站远一点吧。”那医生被护士扶起, 下意识后退几步。
于染秋置若罔闻, 仍旧停留在原地, “如果你女儿不清醒过来的话,你接下来会做什么?是杀人还是纵火?嗯?”于染秋镇定地说道,“不得不说,你女儿如今躺在病床上,你们扪心自问,你可有好好照看她?让她明事理、辨是非?她一个人大半晚地寻找刺激游戏,你没有半点责任?如今发生了事情,你毫无本事,便朝着医生大呼小叫、威逼利诱,这又算什么道理?”
那男人气得说不上话来,“你……你……”
于染秋冷哼一声,“我怎么了?说到你痛处了?”于染秋眼见那男人正要反驳,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抱住男人的双臂,“别说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现在病房中的四个女生正在抢救,你若是真想你女儿下辈子完了,你就尽情大呼喊叫,没人想搭理你。”于染秋说罢,直接走进病房。
身后的那男人听后,眼中顿时出现一线光芒,“那这么说……她还有救?”
“砰”地一声,于染秋一把碰上房门。
于染秋走进病房时,发现其中的一个女生做起来,而吴奶奶站在她身边,二话不说地看着她。
“再等三分钟。”吴奶奶阖上眼睛,掐指一算。于染秋蹑手蹑脚地走到小兔兔身边,双手攀在小兔兔的肩膀上,静静地等待吴奶奶。
果不其然,三分钟后,其余四个女生也从床上缓缓坐起来。
吴奶奶睁开眼睛的同时,病床上的四个女生也同时睁开双眼,吴奶奶眼神犹如深渊一般刺骨冰寒,“本宫今日赐你们以生,若是以后坠入邪道、作恶多端,本宫亲自收回你们的性命。听到了吗?”
四个女生的眼神空洞,机械地点头。
“本宫活了两千年,被本宫救起来的人不多,一双手数的过来。”吴奶奶凝视窗外,看到窗外郁郁葱葱的大树,“本宫既然抢了地府的生意,不仅因为你们气数未绝,而且还因为……”吴奶奶转身望了一眼于染秋,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吴奶奶大袖一挥,四个女生顿时清醒,发现自己在病床上还不知所以,互相询问状况。于染秋搀扶起吴奶奶,小兔兔一蹦一跳地跟在她们后面,直接走出病房。
门外的几个家长看到她们都出来后,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吴奶奶淡淡道,“你们进去看吧。”说罢,便和于染秋一起离开。
当几个家长走进病房后,发现自己的女儿坐在床上说话,不由得泪流满面,而四个女生看到自己的父母也瞬间破防,连忙抱住父母,哽咽道,“爸爸妈妈,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父母和孩子们抱住一团,哭得不成人样。
生与死的距离,本就是一刹那的选择。选择对了,可以平安地度过青葱的时代、从此一生无虞;选择错了,面对的是一个万丈深渊,再也得不到拯救。
如果她们没有追求刺激玩诡秘游戏,当初没有踏上那座天鹿大桥,那么所有的危险都不会发生……
脱离嘈杂的人群后,于染秋本以为吴奶奶会走出医院,却见吴奶奶拉着她来到精神科的住院部。
“听说袁红春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于染秋点头说,“想来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心酸与痛楚,哪能是只字片语能言说的?”
于染秋本想来到袁红春的病房,但护工拦住她们,“你们在外面跟她说话就好了,她现在整个人阴晴不定、还用手乱抓人,之前还用指甲抓伤了一个护工。”
“我们没事的,你就让我们进去吧。”
于染秋虽然这么说,但那个护工仍旧不愿意让她们进去,毕竟她们如果被抓伤的话,显然是怪不到精神开始失常的袁红春,而是会追究她的责任。
“我们自负所有风险,你如果不信的话,我可以打给邢警官。而且我们还可以给你写探望申明,保证一些的责任都由我们来负责。”
那个护工终于松口,“那你们签个字吧,我也好有个交代。”
于染秋签完字后,带着吴奶奶和小兔兔走到房间中。
踏进房中,听见袁红春哼哼唧唧地唱着几句,“小孩儿小孩儿,你别哭啊。”袁红春背对于染秋,怀中好像抱着一个东西。
“袁阿姨?”于染秋小心翼翼地问道。
袁红春转身,看见她们四人,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哦,原来是你们来了啊。”
短短两日不见,袁红春已然瘦的不成人样,精神颓废地坐在梳妆台前,悠悠说道,“倩茹小时候,我总喜欢给她编辫子,小辫子别提有多好看了……”说着说着,袁红春的眼眶瞬间被泪水湿润,“可是现在……好像一切都没有了。”
“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吴皇后走向袁红春,“你身上可有袁倩茹生前的物件?”
袁红春解开自己手上的手链,“这条手链……本来是我给她十八岁成年礼,一百块钱的银链子,比起她同学收到的千百块的手表耳机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但这条链子好歹也是倩茹带了七八年的东西,现在人没了,我便把它一直存着。”
吴皇后拿起袁红春手中的银链子,袁红春顿时紧张起来,想制止住吴皇后,“你想干什么?”
小兔兔快步走到袁红春身边,在袁红春耳边轻轻吹气儿说,“袁奶奶,你不要着急,你很快……很快就能见到你女儿了。”
小兔兔的媚术很快起到作用,袁红春伸到空中的手渐渐垂落下来。
吴皇后掏出一小块金元宝,然后放在银链子的下面,嘴中嘟嘟囔囔地念了许多召唤咒语,声音极为细微,让人根本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几分钟,屋中的窗户被一阵狂风碰上,而窗帘也随之被拉上,悬挂在天花板的光照突然变得很昏黄,整间屋子顿时变得黑暗起来。
小兔兔不由自主地抓住于染秋的手,眼见阴风瑟瑟,小兔兔嗅到了阴森的鬼气,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兔兔心中有点害怕,将于染秋的手握得更紧了。
袁红春的眼睛本是紧紧闭上的,她本来想睁开眼睛,但无奈眼皮特别沉重、根本抬不起来。
吴奶奶站在袁红春的身前,五指扣上袁红春的额头,“招魂问灵!死者袁倩茹,源于何处,又去往何方?”
在微弱的灯火下,一袭白衣飘到空中,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子缓缓走向袁红春,上前猛然一把抓住袁红春的手,“妈妈!”
袁红春原本心中涌上无边的恐惧,不知吴奶奶到底想干什么,她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好像在梦一般。在梦中,有个人叫她……妈妈?
袁红春缓缓睁开双眼,看到袁倩茹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下意识地颤颤巍巍地拉住袁倩茹的手,感觉她的手格外冰冷,没有丝毫温度,甚至说比冰雹还凉。
“倩茹?你是我的倩茹吗?”袁红春老泪纵横,饶是现在的袁倩茹脸色苍白、骨瘦嶙峋一般,但她的眉眼依然没有变,袁红春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人就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儿。
袁倩茹哽咽道,“妈妈,我看到你的银链子了……”
“女儿!你还活着对不对?”袁红春一把鼻子一把泪地说道,“你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袁倩茹默默后退两步,很是动容地说道,“妈妈,你看了我这么久,肯定看出我与以往不同了,又何苦瞒着自己呢?我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等一炷香过去,我又必须要回到地府。”
眼见袁红春死死拽住袁倩茹,母女俩哭成一团,于染秋微咳一声,“袁倩茹,你留在阳间的时间有限,不如现在说说到底是谁害了你?”
袁倩茹转身,这才看到吴奶奶和于染秋,胡乱地擦拭自己的泪水,“我之前还纳闷妈妈怎么有法子让我暂时离开地府?原来是你们用银链子、动用术法召唤出我。”
吴奶奶轻笑说道,“也不全是因为银链子,才找到了你。我在银链子下面放着一块金元宝,而现在不见了,想来是地府中的鬼已经接到活,特意给你传话,你才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确实如此,我初入地府,本在其中漫无目的地飘荡,有个鬼突然找到我,告诉我妈妈在阳间召唤我。”袁倩茹瞠目说,“看不出来,您竟然会术法,难道说您也是……”
吴奶奶并未直接作答,只凝眸沉思。而正在此时,于染秋悄声说道,“吴奶奶,那块金元宝……”
刚才吴奶奶丢失的金元宝虽然算不上大,但毕竟是块金元宝,说丢就丢了?
“秋秋,那个金元宝是假的,根本就不值钱。我若不用金钱相诱,袁倩茹的行踪消息不会来得这么快。”吴奶奶看出于染秋眼中的心疼,若是换做真的金元宝,至少得要几千上万。“虽说活人给鬼魂烧的是□□,但是鬼魂仍旧能够收到。只不过……近两年,地府中明文规定——冥币大幅度贬值,按功德深浅发钱的趋势日益增强,估计以后会成为地府中的主流。”
吴奶奶走到袁红春身边,拉开袁红春,“你女儿就站在你面前,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是因何而死?被谁人所害?”
袁红春伸出双手捏紧袁倩茹的双肩,“倩茹!你告诉妈妈,我就算是粉身碎骨,拼上这条老命,也要让这人以命抵命!”
“妈妈!”袁倩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实不相瞒 ,我之前有个男友,他叫何紊成,之前伪装成正常人,我还打算让他见您。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他吸毒,我想分手,可他不同意,他不仅打骂我,而且在我身上安装了二十四小时的窃听器,我无可奈何、不敢对外透露半个字、也不敢报警。何紊成威胁我,若是敢将他的事说出去,他不会饶过我和我的妈妈、还有班里的学生。”
于染秋问,“你和许蘅是朋友,但你并没有打算告诉许蘅,那么……到最后你准备向谁求救?怎么会死在图书馆?”
“苏邡雨!她是高中部的学生会主席,有一天我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她主动联系到我,还专门打字告诉我——说她手中好像有何紊成性侵女中学生的证据。”袁倩茹抱头痛哭说,“我向她求救的同时,她也向我索要何紊成的指纹,说要以后交给警方鉴定。出事那天,我之所以去图书馆,是为了赴了她的约定。我还没等到她,意识就恍惚不清、最后将自己勒死。”
于染秋凝眉,“苏邡雨?她怎么知道你身上有窃听器,还专门打字告诉你?”
“苏邡雨肯定知道窃听器的事情,所以没有直接和我搭话。”袁倩茹复而又说,“何紊成这个人心狠手辣、善于狡辩,家里又有些关系,我害怕……”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如何,他必定会受到应有的惩处。”
袁倩茹点点头,眼见时间将至,连忙奔向袁红春的怀抱,“妈妈,我真的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
袁红春爱抚地摸了摸袁倩茹的头发,不禁叹息说,“你真是个傻孩子啊……你遇到这种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非要自己一个人硬生生地硬撑?你受了这么多苦难,和我视频的时候还故意强颜欢笑,不让我担心,把所有的苦楚都往自己的肚子咽。”
“妈妈……”袁倩茹泪如雨下,眼见一炷香的时间已到,只好和袁红春告别,“妈妈,我现在必须回地府了,如果不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地府中,我恐怕会受到惩处。我刚到地府,肯定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袁红春恋恋不舍地牵着袁倩茹的手,“你在那里还好吗?吃的够吗?睡得着吗?”
“我不用吃东西,也不用睡觉。”袁倩茹叹了口气,“只是初入地府,得要购置些必备的物件,多费些时间……”
“你一个人孤零零去地府,身边也没个人照应。”饶是袁倩茹已经在人世间活了将近三十年,在袁红春的眼中,她仍旧还是个需要自己照顾的孩子。
袁红春转向吴奶奶,“这位高人,你既然能将倩茹从地府中找来,是否能在地府中找人看照一下倩茹?她一个人在陌生地方……”
吴奶奶微一摆手,“你女儿比你想象中的坚强得多,但你却没有你女儿坚强。”
袁红春听到吴奶奶这么一说,敛眉沉思后说道,“是啊……终其原因,还是因为何紊成那厮!”
袁倩茹泪流不止,抱着袁红春哭喊,虽然内心中有万千不舍,但是仍旧不得已和袁红春分别,“妈妈,我真的得要走了。人间很好,我不要你陪我,你好好活着就是我最大的希冀。我不能活在这世界上了,您就替我活下去吧。”
“好好好,妈妈知道了,妈妈会坚强的。”袁红春依依不舍地目睹袁倩茹转身,忍不住凝噎,“倩茹!”
饶是袁红春再怎么声嘶力竭地嘶吼,但袁倩茹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不过一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