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配上这样一张严肃冷峻的面容, 让夏婉儿瞬间想起在学堂被夫子打手心的日子。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应了一声,小跑着追了上去。
太可怕了。
咱就是说,找丈夫还得是沈公子那种温柔体贴的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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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昨日玩的太尽兴,睡得又太晚,翌日, 叶穗岁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终于舍得轻轻扇动漂亮的蝶翼长睫。
“少夫人醒了。”季夏立即凑上来,柔声问,“可要喝点水润润嗓子?”
叶穗岁轻轻嗯了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双手接过温热的水杯,一边小口抿着,一边问道:“相公去军营了?”
“是,少夫人。”待她喝完,季夏又皱着眉,语气沉沉道,“少夫人,开战了。”
原本惺忪的睡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惊醒一样,瞬间睁大。
“开战?!”
季夏点点头,“天不亮,老爷就和二少爷带着军队出发,这会儿估计已经到奇南了。”
她说什么,叶穗岁其实根本没有再注意听,满脑子都在想着开战这件事。
前世大周与西凉谈判失败,沈家父子领命带兵出征,沈炼隐姓埋名进入了军队之中,从此披荆斩棘,救大周于水火,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如今沈炼已经崭露头角,也因为她的孕期,没有参军,没了他,不知战局又将如何?
叶穗岁越想越后怕,手底下的锦被攥成一团,神色不安的样子让季夏有些担心。
“少夫人,您没事吧?”
叶穗岁没说话,只颤了颤睫羽,低声说:“准备马车,我要进宫。”
兹事体大,她实在不好一人拿主意,还是要进宫问一问舅舅才行。
马车畅通无阻地进了皇宫,听说宝贝外甥女来了,岑帝甚至都没敢四处去,一直稳坐在御书房等她。
娇小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岑帝脸上的焦虑和烦躁瞬间被慈爱所取代。
“穗岁,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岑帝边说边叫人搬了软凳过来,示意她快快坐下,不要累着。
“舅舅,我有件事要向您禀报。”
小姑娘甜软的嗓音很是凝重,听得岑帝心肝一颤,只怕是她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神色一紧,“快!宣太医!”
帝王都紧张了,做下人的更是慌张的不行,要跑着去找太医的小太监甚至脚底一滑,还没出门就先摔了个屁股墩。
“哎,你慢些!”
叶穗岁看着都疼,忙叫人去扶把小太监扶起来,无奈地看向岑帝,“舅舅,我没事,不用叫太医!您让他们先退下,有件事需要您拿主意。”
“真没事?”
岑帝又不放心的问了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后,这才稍稍放心,将殿内人都撵了出去。
叶穗岁偏头道:“季夏姐姐,你也先出去吧。”
季夏眨了眨眼,显然没想到这事自己也不能听,惊讶归惊讶,但主子的话还是要听的。
她也退出大殿,还贴心的关上了殿门。
岑帝这会儿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眉头紧缩,声音沉重道:“穗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叶穗岁抿了抿唇瓣,上前几步,“舅舅,我做了个梦。您先别急着笑我,听我把话说完!”
她打算把前世自己所看到的事情告诉舅舅。
当然,自己遇人不淑这些事就不值得说了,重点是现在大周所遭遇的这个部分,以及沈炼在这场战役的重要性。
其实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一场战役怎么会因为一个人突然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可事实就是这样。
沈炼就像天选之人,救大周于危难,从此如利刃如磐石一般坚定地保护着大周,直到他死去,也没有放下保护大周保护百姓的那把剑。
慢慢说完,看着自家舅舅平静的并不在意的表情,叶穗岁有些着急,“舅舅,我不是来吹嘘相公有多么重要,我是担心...”
“别着急。”岑帝打断她,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舅舅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为了大周好。可丫头,梦也不一定会成为现实。”
叶穗岁也深知这一点。
重生之后,有很多事情也不再像前世一样发展,可那些事不过是些琐碎小事,不值一提,无法同今日所言相比。
但是...
“万一呢?”叶穗岁握紧拳头说,“舅舅,我们不能拿百姓的命去赌。”
岑帝闻言沉默了。
叶穗岁哪能不明白舅舅在纠结什么。
若是这个“救世主”是京城中任意一个人,舅舅都会斩钉截铁地派他去往前线,如今的犹豫只不过是疼惜她怀有身孕,不忍她在这样的时间跟丈夫分别。
家人就是这样,你疼我,我也要多顾念你才是。
叶穗岁还想多劝几句,就见岑帝竖起手掌制止了她,许是心事重,他看着有些憔悴。
“好了,穗岁,这事你不用管了,先回府去,舅舅自有打算。”
叶穗岁闻言红唇微张,最终还是将话音都咽了下去,“是,舅舅。”
不到一刻钟,辘辘驶来的马车又沿着原路返回。
岑帝负手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了几趟,终于下定决心。
“来人,宣沈炼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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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陛下传召他,沈炼还以为是自家娇妻出了什么事,来的飞快。
进了御书房就看到岑帝沉重的复杂的心情,他顿时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还好岑帝看出了他的异样,“别紧张,穗岁很好,有旁的事找你。”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菩萨手中的琼浆玉露,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的不适与紧张。
“臣洗耳恭听。”
岑帝也不瞒他,将叶穗岁进宫之事一一告知。
“穗岁似乎很相信这个梦,执意要你去的样子,所以朕叫你来,是问问你的意思。”
沈炼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这样一件事,有一些懵地眨了眨眼,不答反问:“她很担心?”
“嗯,她怕因为一己私欲拦住你,会害的无数无辜百姓丧命。”
若大周战败,靠近战火的八座城池都会在朝夕之间被人占领,以西凉和犹塞武部的风格,城中数万百姓,数千的婴孩稚童,恐怕都难以活命。
任何人都承受不了这样的代价。
沈炼低了低头,又迅速抬起,桃花眸比宫殿中的夜明珠还要明亮,他嗓音沙哑又坚定:“陛下,我去!”
穗岁要他去,他便去。
只要能让她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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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岑帝一同又研究了战局,一直到暮色四合时,沈炼才终于归府。
“等急了吧。”他抱住迎过来的少女,摸摸她柔软的发,“在宫里多呆了一会儿,没饿坏你吧?”
叶穗岁都脸蛋贴在他的胸膛上,嗓音闷闷,“没有,我吃了几块糕点。”
她顿了顿,又道:“相公,舅舅都跟你说了吧。”
许是分别在即,沈炼抱着她不想撒手,嗓音更是温柔的不像话。
“嗯,说了。傻穗岁,你心里慌张,直接同我说不就是了,何必还要进宫,做马车多不舒服。”
她想要的,他拼尽全力也会帮她实现。
他爱怜地捏捏少女后颈的软肉,佯装生气道:“怎么,你觉得我不会去?”
叶穗岁有些憋不住,细软的哭腔都冒了出来,“不是,我怕我舍不得同你说。”
沈炼是心怀大义的,不会抛下百姓不管。
只是她舍不得同他分开,怕自己一看到他,便将无辜的百姓们抛在一边,只想同他黏在一起,永不分离。
她没法对着他那双盛满星星一样的温柔的眼睛说出分离的话,所以,皇宫,她必须去。
“瞧你,哭什么,我跟你说着玩呢。”
明明是在哄怀里的小姑娘,沈炼自个儿却也禁不住红了眼睛。
去前线说的容易,这一走又不知是多少个日日夜夜,她还怀着孩子,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如果、如果她生产,他赶不回来可怎么办...
女子生产可是一脚踏进鬼门关。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出现,便难以克制。
叶穗岁正把眼泪往他怀里抹,就觉得一滴又一滴的水珠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下、下雨了吗?
叶穗岁恍惚地想,可是今日是个大晴天呀。
这时,她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想法,“相公,你...哭了么?”
第78章 桐华郡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就被人按住后脑勺,轻柔又不容反抗地按了回去。
“没哭。”沈炼道。
他的声音听着与往日没有太大改变,只是低沉了许多, 仔细听,还能发现一些沙哑。
叶穗岁小小地哦了声, 圈紧他的腰, 不再抬头。
小姑娘很体贴,但沈炼却忍不住想, 真丢人呐。
她一个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也是分外惹人怜, 可他沈炼一个大男人,这会儿比个小姑娘哭的还凶,说出去面子往哪里搁,院子里的下人们会怎么看他?!
怎么想都觉得丢人, 可这会儿, 沈炼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
任凭他在心里怎么安慰自己甚至是斥骂自己,依旧是鼻头发酸, 眼泪一个劲往下掉。
他心里实在是难受。
一想到他们两个要分别,想到她受苦受累时自己不能陪在她身边, 沈炼只觉得心如刀绞。
叶穗岁原本想给他留些面子,装作无事发生, 但他实在哭的太厉害了,胸膛都一鼓一鼓的。
她只好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着,温声劝:“相公,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等你回来的。”
方才是她哭,他哄, 现在完全换了过来。
沈炼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了,狠狠憋着的哭腔从唇齿间冒了出来,他红着眼,赌气一样地说:“我不担心你,一大帮子人照顾你,我担心你什么!我是担心我自己!”
一个个日日夜夜,叫他怎么熬。
见他真的气恼了,叶穗岁无措的抿了抿唇瓣,仰起头哄他,“那怎么办?要不...不去了?”
沈炼抬手用力地抹了把眼,刚哭过的桃花眼泛着深深地红,微微眯起的样子像是被饿了许久的野兽,唯有鲜血才能抚平心中的戾气。
“去!为何不去!”他非要干|死那群王八蛋才解气!
乍然分别,日日黏在一起的小两口又有一箩筐的话说不完。
沈炼这会儿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眼睛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配上他这张俊美的脸庞,瞧着很是可口。
叶穗岁在他的脸上捏了又捏,揉了又揉,他习武之人,脸上并没有多少肉,可摸着手感就是极好,让她有些舍不得放下手。
沈炼也不阻止她,任她在自己脸上作怪,直到天色渐深,这才催着她快睡。
叶穗岁咕哝着在他怀里又腻歪了一会儿,接着才不情不愿地闭上眼睛,慢慢进入了梦乡。
明日还要早起,应当早点睡,但沈炼一直等着少女睡熟了,睡得脸蛋水蜜桃一样的红扑扑,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听见房门响动,守在门外困意沉沉的元福被吓醒了。
“嘘。”沈炼对他做了个手势,小声道,“跟我来。”
元福以为自家少爷是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豪情满怀地到了书房,却见对方拿起了笔,开始写信。
元福傻眼,“少爷?”
沈炼淡淡嗯了声,说:“这封信你收好,明日一早就给林星无寄过去。”
“给林神医?”元福偷偷瞥了眼信上字迹,顿时大为震撼,“少爷,您是想让林神医来照顾少夫人?可、可您不是说,他也爱慕少夫人?!”
让情敌来照顾自己的心上人,这、这多少离谱了。
沈炼哪里想这样,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林星无如果能来,会给他十足的安全感。
他医术了得,连宫内太医都甘拜下风,在江湖上行走又见了许多的疑难杂症,就算穗岁生产遇上什么不测,想来他也是有办法的。
什么都不比穗岁到健康重要。
想着,最后一个字已经写好,沈炼俯身吹了几口,将湿漉漉的墨迹吹干,装进了信封中。
他不理震惊的元福,只认真严肃的叮嘱:“明日一早就寄,加急。”
元福眨眨眼,双手接过,“是,少爷!元福办事,您放心!”
“你办事,少爷我自然是放心的。所以...”他轻挑羽玉眉,眸中划过流光,“林星无来了府里,肯定会多有不适,你负责照顾好他,别叫旁人欺负他。”
林星无的人品和医品都有目共睹,但男人嘛,跟喜欢的女子呆的久了,就怕会产生一些旁的想法。
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在旁边提醒一下,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元福瞬间悟了,顿觉肩头担子很重,他挺直腰板,重重地拍了拍胸脯,“少爷,交给我了!”
少爷的幸福由他来守护!
...
翌日,天不。。沈炼就又带着一支小队出了城,去追赶前方的大部队。
虽然不是第一次分别,但说实话,就算有了经验,再次分别时的伤感也只增不减。
不过叶穗岁不敢放任自己一直伤感下去,太医说了,这样对腹中的胎儿不好。
喝了些热茶,又用了些香喷喷的糕点,叶穗岁都心情舒缓了许多。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微微鼓起的小腹,漂亮的眉眼间似乎有着柔和的圣洁的光辉。
“宝宝乖乖的,和娘亲一起等你爹爹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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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华郡。
林星无接到信件时,已经是五天后。
“师父,京城又来信了!”霞初平日也没事,就负责跑腿,蹦蹦跳跳的将信递到自家师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