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宋伊一本正经地扶着腰坐在了那个空座位上，笑着看向那对情侣，“谢谢你们啊。”
小情侣：“……？”
宋伊随即又看向了杭枫的方向，挥了挥手，“孩子他爸，快过来啊。”
因为今天是周五，是一个星期里唯一穿着自由的日子。
所以宋伊和杭枫穿着的都不是校服，但是也能看出来他们年纪不大。
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
杭枫石化了。
没错，就是石化了。
他觉得自己的脚就像黏在地上，根本没有抬起腿的勇气。
周围人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说不出的异样，以及……谴责。
一个阿姨看不下去了，喊道：“喂，你女朋友叫你，你怎么还不过来？”
杭枫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车到站，再一次发动。
这个过程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长。
他垂眸看着宋伊，低声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宋伊说：“我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坐着吧。”
杭枫：“……以后不要这样。”
宋伊抬头看他，真诚问道：“那他们要是生气了揍我怎么办？”
杭枫道：“……揍回去。”
他宁愿替宋伊打架。
听见杭枫的回答，宋伊笑出了声，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糖递给杭枫，“吃不吃？”
杭枫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拿过了那块糖，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答案。
他将那块糖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目光却又看向窗外。
宋伊伸手拽了拽杭枫的衣角，说：“别板着脸了啊，奶奶看见了一定会担心的。”
杭枫垂眸看了宋伊一眼，又飞速移开了视线。
想到她刚刚的举动，或许……是想逗他开心吧。
杭枫的一只手依旧放在口袋里，紧握着那块糖，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个字，“嗯。”
很快，公交车便到站了。
宋伊和杭枫一前一后的下了车，朝杭枫家走去。
奶奶看见宋伊来的那一刻，抬手擦了擦微红的眼眶，有些责怪地看向杭枫，“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伊伊来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家里都没准备什么菜。”
“没关系的奶奶，您做的菜我都爱吃。”宋伊笑着说，目光却落在了阳台上的大鱼缸里，里面放着一只大王八。
很显然，就是她之前送的那只。
于是宋伊便走了过去，弯腰看了看，又诧异地看向奶奶，“奶奶，这只王八被您养得可真好，我觉得比上次见都大了一圈呢。”
奶奶的注意被宋伊吸引，便走过来和她聊着天。
老年人的生活大多孤单，平日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杭枫这个孙子虽然懂事可却又沉默寡言，平日里也不常聊天。
今天宋伊来了，倒让奶奶有了个能多说些话的人。
和杭枫相同的是，奶奶虽然也很难过，但是还是更关心自己的孙子，拉着宋伊的手拜托她平时多和杭枫聊聊天说说话。
宋·双重任务·伊乖乖点头答应。
杭枫并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但是看着眼前的画面却意外的觉得和谐。
于是他转身进了厨房，戴上了门边挂着的围裙，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
电饭煲里炖着排骨汤，青菜被洗净下锅，少年修长白皙的双手处理起这些事情也还算熟练。
直到——
他在找碗碟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黑色的袋子，放在这里多余又突兀。
杭枫将其打开，却看见里面装着的都是钱，满满一袋子现金。
少年蹲在地上，微佝偻着腰，脸色黑得和灶台上的锅也不相上下。
所以一场争吵无法避免的开始了。
当宋伊看见杭枫从厨房出来并且还将一袋子钱砸在地上的那一刻，她有点茫然。
杭枫和奶奶吵了起来，宋伊在中间劝着。
但两人也还没争执几句，杭枫便直接摔门而去。
奶奶坐在椅子上，眼泪不断流下，她抬手去擦拭。
宋伊看了一眼杭枫的背影，然后抽纸给奶奶擦眼泪，一边耐心地听她说清楚了事情经过。
这钱是今天许远国亲自送来的，奶奶并没有开门见自己的这个儿子，但是却发现他走之前还是将这袋钱给留了下来。
这钱也不能就在外面那么放着，所以奶奶才会将它先拿进来，准备想个办法还回去。
可是杭枫刚刚显然有些失控，都没有给奶奶解释的机会。
“没关系奶奶，我现在去找他，我去帮您把这些和他说清楚。”宋伊努力安慰着奶奶，又叮嘱她不要太伤心，然后便追了出去。
站在空荡的路口，给杭枫打电话也无人接听，根本就联系不上。
宋伊沉思了一会，然后便向当初遇见杭枫的那个路口跑了过去。
果不其然，少年一个人蹲在那里，手中拿着根狗尾巴草，在地上也不知道写着些什么。
在听见脚步声后，杭枫便立刻将地面上的字迹毁掉，抬头看向了宋伊的方向。
杭枫的眼眶微红，眼睫上带着湿意，显然是刚刚哭过，就连鼻尖都有些泛红。
他说：“不用安慰我了，是我刚刚太冲动了，我做错了，等会就回去和奶奶道歉。”
倘若奶奶是在意钱的人，当年也绝对不会搬出来和母亲一起生活。
而他也是被一瞬间的怒意冲昏了头脑，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才和奶奶吵了起来。
杭枫很后悔，但是他也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的心情短暂平复下来。
而宋伊却没有回答杭枫的话，只是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放在他面前，一本正经道：“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出来讨饭？唉！”
宋伊说完，便往旁边走去。
但她连走了好几步，也没见杭枫有什么反应。
“你怎么不说话？”宋伊回头看向他，有些苦恼道：“非要我直说吗？那别哭了行不行？你这人怎么那么难哄啊。”
相同的场景，熟悉的台词与动作，一切都如同电影画面一般重现。
她的用意很明显。
于是杭枫拿起了五块钱，起身从宋伊身边走过。
宋伊喊道：“你去哪？”
“便利店。”杭枫声音平静，头也不回地说：“一起吗？可以请你喝草莓牛奶。”
宋伊嚷嚷道：“草莓牛奶要八块！你钱够吗？”
“不够，我只有你给我的五块钱。”
“那你好可怜哦！”
“嗯。”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请你喝！”
“好。”
第62章 贵族学院的第六十二天
杭家。
杭枫手中拿着草莓牛奶站在奶奶的面前，低下头为自己刚刚的行为道了歉。
奶奶的眼眶还是红的，但是却伸手扶着他坐下，“不怪你乖乖，这件事也是奶奶没做好，奶奶明天就找快递把这袋钱给寄回家，我们才不稀罕。”
杭枫低头喝了一口手中的草莓牛奶，甜味似是盖住了从喉咙处散发出的苦涩。
他抬起了头，就像是终于下定论决心，“奶奶，如果您想见他一眼的话，我可以陪您回去。”
奶奶愣了一下，拼命压抑住那名为思念的情绪，一个劲地摇头，喃喃道：“不……不行，不能见他。”
“以后也没有机会了。”杭枫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那袋钱上，沉默了几秒。
作为一个没见过父亲几次的孩子，在得知对方命不久矣，他的心情都是如此复杂，更何况奶奶呢？那可是她一手带大的儿子啊。
奶奶这些年已经为他付出了够多了，总不能让她留下遗憾。
杭枫哑声开口，说：“那您就当陪我回去吧，我们亲手把钱还给他。”
*
这一次的见面也不算太愉快，但起码比上一次强点。
依旧是在许远国的房间里，男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地抓住母亲的手祈求她的原谅。
而杭枫则是站在门口，并未走进去。
他就这样，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切。
比起上一次见面，许远国的头发更加花白，整个人憔悴的也不像是一个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
这场病，已经几乎夺去了他大半条命。
当然，很快就会什么都不剩了。
少年的喉结滚动，压下了心理那抹不该存在的悲痛情绪。
毕竟他们是血缘至亲，哪怕杭枫从来不承认，但此刻浑身的血液却也在压抑着叫嚣着什么，就像是一同发出了无声的悲鸣。
他不该同情许远国，这是罪有应得，这是老天给他的报应，是他活该。
可杭枫偏偏又想起了照片里母亲美丽的面庞，在奶奶的描述里，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存在。
倘若母亲还在，她会原谅他吗？
就算不原谅，应该也不想看见他们父子反目成如此吧。
可惜，他没有遗传到她的善良。
杭枫闭上眼，转身向外走去。
走廊处，许彻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站在那，神色平静地看着他的方向。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还是许彻先开了口，“我没想到你还会再来这里。”
杭枫：“没有下次。”
听出了杭枫话语里的抵触，许彻才立刻解释道：“我只是感到意外，没有别的意思。”
“不重要。”杭枫看起来也的确并不在乎许彻的想法，从他身边路过便向楼下走去。
许彻看了一眼许远国卧室的方向，犹豫了几秒后跟上了杭枫，说：“你等等。”
杭枫不耐地看他，“你还有什么事？”
许彻说：“等他葬礼那天，你需要出席。”
杭枫嗤笑一声，只说了三个字，“凭什么？”
许彻和他是什么关系？凭什么用这副通知的口吻和他说话？
来到许家两次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许远国的葬礼，他是不可能去的。
许彻没有介意杭枫的态度，而是道：“他的律师会在那天宣布遗嘱。”
“关我什么事？”杭枫狭长的眸底写满了嘲讽情绪，“怎么特意通知我，是希望我到时候参加他的葬礼，就为了等他给我的一点施舍吗？”
“又或者是感谢你们整个许家所有人的宽容大度，不仅允许我这样的私生子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连财产上还大方的分我一份羹，我是不是该识点好歹乖乖拿着你们的恩赐走人，并且后半生都在对你们的感恩涕零里度过？”
杭枫这人说话本就带刺，尤其是在面对和许远国相关的一切上更是毫不掩饰。
哪怕他知道，许彻和他一样都是无辜的。
但是失去母亲的不是他，这么多年顶着私生子身份生活的不是他，他们永远都是不一样的人。
杭枫的这些话像是锋利的刀，扎在许彻心上，让他皱起了眉头。
“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好受些，那么可以继续。”许彻双手环胸看着他，启唇道：“但我还是要纠正你一点，不是施舍剩饭，他是要给你他的全部。”
许彻的话音落下，杭枫冷笑道：“你倒是比你的母亲更会羞辱人。”
许彻自然知道他不相信，便说：“遗嘱就放在他书房书架的第三层，你随时都可以去看。”
杭枫错愕地抬起头，想从许彻的眼底找到一些“他是在戏耍羞辱他”的证据。
而许彻只是伸手指向了右边，说：“走吧。”
*
许远国的书房。
遗嘱被摊开放在了桌面上，两个少年面对面站着，皆是陷入了沉默。
许久，杭枫扯了扯唇角，突然露出了笑意，“这么多钱啊，你说我该拿它们做些什么呢？”
“任何事情。”
“好啊。”杭枫点头，就像是认真的做出了规划，“那到时候就把他的坟铲平，在那上面的地盖个酒吧好了。”
许彻倒是赞同了杭枫的这个提议，说：“可以。”
杭枫依旧是垂着眸子盯着眼前的这份合同，眼底却满是厌恶。
许远国把几乎全部的遗产都留给了他，这代表着什么呢？
比起许彻，他还是更喜欢自己这个初恋的儿子，死前在这表决心呢？
这简直是毫无意义。
比起他这些年所承受的，许远国的这些金钱上的弥补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这么想着，可杭枫还是觉得心里有苦涩之感。
真是奇怪，最近这种感觉时常发生还很强烈，导致他越来越喜欢吃甜食。
只可惜今天身边没有草莓牛奶了，杭枫并不太抱希望的把手伸进了口袋，却突然间又顿住。
他摸到了一块用纸包装的糖果，是那天公交车是宋伊给他的。
于是杭枫便将那块糖果拿出，拆开便放入嘴中。
而许彻的目光却也在一瞬间停留在了杭枫的手上。
这是他最喜欢的糖。
因为很难买，国内没有，所以每次都是特意找人从国外带回来的。
许彻的心里有了答案，但他还是问道：“你在吃什么？”
杭枫没有想到许彻的关心落实的这么具体，便直接回答道：“关你什么事。”
许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说：“我之前看小琦吃过这个糖，她好像很喜欢，我还想给她买来着。”
小琦是许彻的堂妹，同样也就是杭枫的堂妹。
许琦年纪不大却特别可爱，杭枫虽然没见过她，但是却总是在奶奶的手机里看见过她的照片，也算是有几分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