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柳倦。上天竟是如此不公,他家破人亡,可他的仇人却风光无限,就连他求娶了了多次的人,也与他的仇人有了婚约。
钟会将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他稳了稳心神,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冲动。
可是,他的心中有股无名的火焰,一直在不断的叫嚣着。
压不住,也灭不掉。
他欺身而下,自黑暗中靠近花颖,捏住了她的下巴。
“还是被你认出来了啊。有时候,太聪明可不是好事。只会引火烧身。”
花颖别开了脑袋,想要将下巴从他的手中挣脱开。
即使是在一片黑暗中,钟会也能感受到花颖此刻眼底流露处的嫌弃之意。她对他避如蛇蝎,从前是,如今也是。
钟会伸手绕到了花颖的后颈处,大掌覆在了她的脖颈上,他的气息都是凌乱的:“听说,你跟柳倦要成亲了。你说,我此刻要是对你做些什么,柳倦会怎么想。”
花颖将脑袋又往旁边别了别,眼里却没有半点慌张。
“你不怕?大婚前,未婚妻被人掳走,而且彻夜未归。你猜,明天整个金陵城的人会怎么传?”
“我真想知道,柳倦会怎么选?是为了花家的势力,忍辱负重把你娶回去。还是退婚?”
花颖没有理会他,可他的话却让花颖抓住了漏洞,钟会如此记恨她与柳倦,怎么会在掳走自己之后,只是让自己受了些皮肉之苦呢?
他的身后,定然还有其他人。而且此人,下了令,不许他伤害自己。
“呵呵。”花颖冷笑了一声。
覆在她脖颈处的手收紧了一下,钟会问到:“你笑什么?”
不知现在是何时,窗外传来了几声鸡鸣,像是要天亮的感觉。
花颖不想真的激怒钟会,怕他真的不顾一切要跟她鱼死网破,她顿了顿,说到:“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想错了。”
“我和晋王之间,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若柳倦仅仅是为了拉拢花家的势力,根本不需要娶她。花家永远都会作为晋王的助力存在,而不是阻力,这是花颖很早之前就给过柳倦的承诺。
她不知道金陵城的人会对于她失踪的事作何感想,但是她知道柳倦定然不会像钟会说的一般。
因为他是柳倦。自出生起就饱受争议,不被人看好,不被人理解的柳倦。
越是不被善待的人,越是能善待他人的心意。
她与柳倦,彼此珍惜。
“哼!”钟会似有些愤怒,挑拨离间之计未能得逞,他松开了花颖,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外面的鸡鸣声更多了些,接着开始有犬吠声,自远处传来。
一缕阳光自窗外传了进来。
花颖疲倦地瘫软在地。
她其实也没那么坚强,可是刚刚钟会还在,她不想将自己弱点展露出来。
刚刚强撑着身子同钟会周旋,此刻她独自一人被绑在屋内,恐惧感再次袭来。
花颖呆呆的看着自窗口飘进来的那缕阳光,到底还是忍不住的落了泪。
她不知道幕后之人布这个局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何要将她抓来,只能不断地在心里推测着。
那些人将她抓了过来,却没有杀她,而是派钟会在此处看着她。说明她定然是此人计谋中的一环。
要么,幕后之人就是要拿她的命去同柳倦交换些什么。要么,就是要引柳倦过来,瓮中捉鳖。
想到昨日在茶寮中的那场大火,花颖不由的眉心一跳。
是了,幕后之人布下此局,环环相扣,大火若是不能将柳倦烧死,那么如果柳倦来救她,恐怕也是必死。
花颖突然不愿柳倦找到自己了。怕他情急之下失了理智,着了这些人的道。
而另一边,柳倦正带着人挨家挨户不分昼夜的排查。
清晨的微光打在他的脸上,柳倦坐在马上,蹙眉听着下属们的汇报。
整个金陵城中的家家户户,几乎都被他们翻遍了。昨日花颖被掳走后,柳倦便下令封锁了城门,那帮人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将花颖带出城去。
所以,柳倦将搜索范围定在了金陵城内,可经过了一整夜的搜索,竟是半点收获也没有。
那群人纵火后带走花颖的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他心中焦急万分,生怕再拖下去花颖会有危险,手里攥着的缰绳也不知何时被他弄断了。
柳倦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初升的太阳将柔光洒满了整个天地。若是没有这档子事,此时的花颖应当才刚刚醒来,正在卧房里梳洗。
想到这,柳倦更加焦急了。
就在他束手无策时,一支飞快的箭羽朝他袭了过来,被丁一拦了下来。
这几日为了查案,他将手里的大部分人都派了出去,所以昨日出事时他们身边竟只有毕方一人,这才叫幕后之人钻了空子。
昨日为了寻花颖,他又将这些暗部召集了回来。
此刻他的身边卧虎藏龙,防卫固若金汤,竟还有人能朝他放冷箭。
柳倦的眸色不自觉的深了几层。
“主子。这箭羽上有封信。”丁一刚刚抽出软剑将飞过来的冷箭拦了下来,箭羽掉落时,他才注意到箭羽的尾部还绑着个白色布条。
“拿来给本王看看。”柳倦没有多想,朝丁一伸出了手。
丁一将布条从箭羽上摘下来递给了柳倦。
“城郊树林,带上证据。”
布条很窄,堪堪只有柳倦半个手掌宽,上面也只用朱砂色的毛笔写下了八个字。
可这八个字,却足以让柳倦明白一切了。
来人恐怕是将花颖带去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且暂时不会伤及她。
而他们几番周折,想要的东西,便是柳倦这些日子明察暗访到的那些卷宗了。
想到这些天他渐渐查出来的事情,柳倦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布条。
第44章 . 旧林 失而复得
柳倦握着手里的布条, 几乎没有犹豫的便决定了要去赴约。
虽然这些日子里他明察暗访到的证据,足以让幕后之人被绳之以法,卖官鬻爵并不是小事。
这件案子牵连甚广, 几乎对于大梁整个朝堂来说,都是一次大清理。
而他自北疆回来后,便一直在秘密暗查二十年前柳家军因粮草断绝而全军覆没一事,也有了眉目。
当年负责运送粮草的官员, 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羔羊罢了, 真正的主使如今仍旧稳坐朝堂, 且位极人臣。
原本他应该早早将这些证据呈送给元武帝。
可昨日他才刚刚拿到这些人犯罪的证据, 便接连遭遇了茶寮失火和花颖被掳之事。
一时之间, 令他方寸大乱, 便没来得及去面见元武帝。
如今看来, 他自以为的小心翼翼, 其实早已被人洞察了。对方虽然没能阻止他查到事情的真相, 却也想好了应对之法。
柳倦并不想拿花颖的性命去赌。
是以,他带着几个随从,便去了城郊树林。对方设计了这么多, 无非就是想要柳倦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可是他们或许并没有想到,一直抱病在家避不出门的花蕴然此刻正带着柳倦搜集到的证据同几位门徒们一起,赶往宫中。
初晨的阳光下, 一切都在按照他们前阵子计划好的步骤在进行着。
柳倦自觉自身行事过于高调,且他有软肋, 轻易便会被人拿捏。而花御史不一样,他为官几十载,清正廉洁学生门徒众多,由他来揭发当年旧案, 自然是再何时不过的了。
也正因此,这些日子柳倦查到的每一份证据,都会再抄送一份随着送予花颖的礼物一起送去花府。
而另一边,花颖被关押了几个时辰,滴水未进,身子早已有些撑不住了。她被束手束脚,无法动弹,只能扭动着身子,将身体挪到墙角,靠着墙体的支撑,勉强硬撑着。
屋外似乎又来了好些人,马蹄声踩踏着地面,人声低语,花颖竖起了耳朵,想要将来人的谈话听得清楚些。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开始朝着小屋的方向传来,紧接着人声戛然而止,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有人摔倒在地。
紧接着,花颖听到了物品被拖拽的声音。
她的心口紧了一下。
原本一直守在门口的钟会也离开了,院子里一阵嘈杂声后,又恢复了安静。
“吱呀。”一声,小屋紧锁的房门被打开了。
光亮从门口处传来,花颖抬起了头,朝着光亮处望了过去。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逆着光,将整片光亮又遮挡了起来。
花颖被关押的太久了,身体非常虚弱,她眯着眼,强撑着朝门口看去。
那抹月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步履紊乱地朝她奔来。
“阿喃!”随着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花颖一直强撑着的身体软了下来,一下栽进了季都的怀里。
她原以为柳倦会先找到自己,但没想到竟然是季都,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她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季都是个没有任何官职实权的书生,如何抢在柳倦前面找到自己的?
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花颖迷迷糊糊之间,仿佛感受到了自己被人抱上了马车,紧接着便是马车颠簸疾行,不知去向了何方。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了。疾行的马车带着她一路向南,早已离开了金陵城。
她睁开了眼,浑身酸软无力地靠坐在了马车上。
“你醒了?”季都正在翻看地图,见她醒来,转过脸,一如往昔一般,朝她微笑。
花颖的头还是很晕,她支撑起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将自己与季都的距离隔得远了一些。
马车帘随着马车的颠簸不断摇动,花颖状似无意地向车外看了过去。
“不必看了,已经离金陵城很远了。”见她一醒来就立马与自己拉开距离,季都心头泛起了一阵失落。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了,花颖难以置信地看着季都,她没想过,掳走自己的人竟然会是季都。
“为什么?”连花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为什么,到底是要问他为什么掳走自己,还是要问他为什么要掺和进那些事。
驾车的车夫加快了速度,马鞭声响起,“少爷,您坐稳了,后面有人追上来了,咱们得快一点了。”
车夫的话音落下,季都自怀中拿出了一个药瓶,丢弃在了脚边。
“骗我,不是说能睡个三天三夜么?这么快就醒了。连个药贩子都敢骗我。”他没有直接回复花颖的问题,而是有些疯魔了一般,突然暴躁了起来。
季都突然起身,坐到了花颖身边,伸手大力扣住了花颖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
“你以为我有的选吗?在外人看来,我是季府金尊玉贵的三少爷,衣食无忧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的。可是事实上呢,我想要的,从来都得不到。”
花颖的肩膀被他握得发疼。
“我想要科举,想要凭自己的能力入仕。可是我的父亲不允许,他的三儿子,注定了要活在黑暗中,去替他处理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我想要你,让他跟陛下求赐婚。他说花家迟早要被他连根拔起,咱们两家绝无可能成为亲家。”
车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花颖甚至都能听见柳倦的声音。
季都也听见了,他放开了花颖,认命了一般,斜倚在马车上。
“真好,这下子季府完了。他做过的事情全都被查出来了,二十年前通敌卖国,如今卖官鬻爵,这桩桩件件都是灭九族的大罪。”
“但是索性,生命的最后,是你在陪着我。阿喃,我们一起走吧。下辈子,好好在一起。”
后面的人追了上来,季都的马车被他们逼得停了下来,驾车的马夫也被斩落。
季都牵起了花颖的手,另一只手拿了柄短匕首大大方方地挑开了车窗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已经疯了,长久以来的伪装,压抑内心,早就将他压垮了。
他牵着花颖的手,喃喃自语:“若是我也能像柳倦一样,无牵无挂,毫无禁忌,我或许也能满金陵城的追着你跑。”
“你我青梅竹马,本就该是一对。可偏偏,他非要闯进来。”
柳倦站在一旁,想要伺机将花颖抢过来,可是又怕季都鱼死网破伤到花颖,只能攥紧了拳头,暗暗发狠。
“不,你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爱我。”花颖将手从季都的手心挣脱了出来,“你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你自己的幻想,你并不了解我。你之所以会如此痛苦,并非因为我,而是你自己的不甘心,你的不忿。”
“你的生命中有太多不圆满了。”
“让你变得太过偏执了。”
“若是最终一切都照着你父亲所安排的发展,等到季家取代了花家,晋王府覆灭,你的父亲独掌大权。他会让你进入官场,也会给你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你一定也会欣然接受。”
“你之所以愤愤不平,不过是因为这一切美梦都被晋王戳穿了而已。”
花颖的话如一把利刃,直戳季都的心窝。他难以接受地向后退了一步,痛苦地摇着头:“不,不是你说的那样。”
就在他心神不宁思绪紊乱之际,一直握着佩剑站在一旁的柳倦,适时冲了过来,单手挑开了季都手中的匕首,将花颖护在了身后。
他的剑直指季都咽喉,再紧一寸,便能割破他的喉咙。
“你错了,本王不是因为无牵无挂毫无顾忌才能追着她满金陵城跑。”
“本王只是因为她是她。”
柳倦撂下了这句话,便转身抱起了花颖,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晋王府的马车。
接连几日的奔波,也让他筋疲力尽,可是此刻真切的抱着花颖他却觉得无比心安。
昨日他带着人去了城郊树林,而花蕴然则带着证据和几位朝中肱骨大臣去面见了元武帝。
他在树林中遭到了埋伏,好在他早有准备,并没有受伤还抓住了活口。
可当他赶到关押花颖的小屋时,却晚了一步,花颖早已被季都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