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洋馆中言辞冷酷的奈亚拉托提普相比，阿比的外表过于无害，但她的实力毋庸置疑，包括他在内的众人对其拥有的真正水平总是会无端忽视。
很显然咒术师的上层还没有意识到他并不是阿比的对手这件事，这将会成为极大的隐患，不过对于这群自作聪明的家伙，翻车倒是令人期待。
和门外的术师们对视许久，阿比数次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失落地低下头，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她也想为大家做些什么，其他小伙伴们都四散开处理咒灵，只剩下她和中也，莫名有些悲凉。
和夏油先生交流之后她依旧相信对方可以沟通，对方既然说到邀请他们，那么有很大可能会来到高专。
拍了拍脸颊，阿比重新打起精神，她要问问夏油先生以消灭普通人类为己任的原因，看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高专的咒灵比重不大，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埋伏在咒术高专的其他人合力制服。
中心人物阿比则彻底闲置下来，从前线被排斥开的她长出一口气，召出枝条随意扫了扫台阶，乖乖在一边坐下，托腮抱腿观看眼前的闹剧。
余光见全力保护的小家伙跟没浇水的小树苗似的，状态蔫蔫的，中也哭笑不得，索性也脱离战线，抽身坐在她身边。
夏油杰的清扫行动大概分布面积挺广，偌大的东京诅咒的数量却不是极难对付的数量，只是咒术师门槛也不低，人数只能勉强占些许优势。
车轮战下，失去主战力后，双方形势一览无余，目前在线的三个特级，五条老师被上级安排去了别处，乙骨同学似乎也领命前往特定地区，剩下的阿比由于被奇怪的人盯上，同样被踢出中心队伍。
远处的天空，浓厚的乌云笼罩在东京上方，战况似乎陷入了白热化，学校的地面砖石因沦为战场的缘故而开裂，唯独金发的小姑娘和橘发的少年悠闲地聊着天，视眼前的争斗于无物。
他们在等人，而他的确来了。
“有人来了。”
正和阿比谈论着之后需要联系的迦勒底组织，世界观再次打碎重塑的中也还没来得及感叹，敏锐的直觉便让他清晰感受到有人接近。
昏昏欲睡的少女一下精神起来，她猛地抬头，睁大眼睛四处查看，试图找到对方是从何处进来的。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两人一怔迅速转过头去。
不知何时，身后的诅咒已经散开，幽静的密林中一人从阴影中踱步而出，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终于出现了！”
守在高专和阿比身边的咒术师们先是一愣，随后便是狂喜，一窝蜂朝密林处涌了过来。
毕竟谁都不能确定对方真的会在团团包围中按约前来，果然特级咒灵的魅力比对危险的畏惧大得多。
既然等的人已经来了，诱饵的待遇一落千丈，几分钟后校门处的守卫便不如先前那么戒备了，还在纠结是否应该出手的阿比一时不曾注意到身后有人，直到对方突然出声。
“这群家伙真是烦人，浪费我不少时间。”
循声望去，身后的男人如初见时相同依然是一袭僧侣服，乌黑的长发松散地扎在脑后，他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正在遭受追捕猎杀的紧迫感。
见少女惊讶无比，险些叫出声，那人食指抵唇，微微弯起嘴角，另一只手对她比了个手势，显然是有话要谈。
有着同样想法的少女立刻捂住嘴，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们的时间有限，咒术师们一旦发现被骗就会立马回来，为了节省时间，他们选择飞行这一交通方式。
刚一落地，阿比便急切地问道：“夏油先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从乙骨的寥寥几句里，她捕捉到零星的信息，既然夏油杰曾经身为特技咒术师，那么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道路？
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困惑，只是笑眯眯地打招呼：“好久不见，阿比和中也，听说你们跟着亲戚出门旅游了，这半年过得还好吗？”
“还好……”
奈亚杜撰的旅行日记过于魔幻，差点就要忘记之后需要解释这件事的二人神色各异，敷衍地回应。
“至于为什么，你是指为什么要除去非术师吗？”
没有继续闲聊，夏油杰接上刚开始的话题，摩挲着下巴反问她。
似乎并不是需要他们的答复，他自顾自地说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为了创造一个完全没有咒灵的世界，除去那些随意产生恶意从而萌生诅咒的猴子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们应该能理解的吧，拥有这种力量却必须为普通人的错误厮杀乃至失去生命，这对我们咒术师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的愿望不是保护咒术高专的那些人吗，他们都拥有咒力不在范围内。”
……
他俯下身，仿佛是引诱人堕落的恶魔，逐字逐句地劝导面前的少女：“加入我们吧，你和那些自认为英雄的小鬼不同，并不在意这个世界普通人的死活，不是吗，神明大人？”
听到某个不该出现的词语，阿比瞳孔收缩，呆呆站在原地。
面前的女孩容貌精致，冰蓝的双眸澄澈见底，无论是什么人，第一眼的感觉必然是自动将她归结为柔软无害的小动物，而她的身边同时还栖息着一只凶猛的野兽，这就使得绝大多数人目光会停留在猛兽身上，从而忽略掉她自身的力量。
自从知晓对方暗藏的力量不亚于身边的咒灵，他便从高专最开始遇见她的地点查起：
那栋在地震中已经毁坏的大楼当时正进行着一场祭祀仪式，而中心道具是一颗供奉在神社的特级咒物和一本全球封禁的召唤书，在那里，他们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也去过那群被捕的教众面前询问过一番，得到的回答剥出神神叨叨的一部分，剩下的已经足够证实他的某些猜想。
1、名为阿比盖尔的少女并不是教徒们捆绑洗脑来的圣女，而是与名为中原中也的咒灵同一时间凭空出现的存在；
2、他们有极大可能和特级咒物、召唤书关系密切；
3、他们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甚至超过众人的想象
答案呼之欲出，即便再令人难以相信。
“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而是通过水晶球来到这里的客人，对吗？”
第68章
神, 无能之人陷入困境中的虚构产物，妄想借助不切实际的幻想翻身无异于天方夜谭。
在直面越深入越无解的真相前，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神的，只有诅咒肆虐、本末倒置才是现实, 但是, 世界之外某种类比神明的生命体回应了咒物的呼唤, 降临到了这里。
难以置信的结论, 但串起所有已知的线索, 最后的推断即使再不可思议也依旧是真理。
并非是气场可怖的少年，而是看似单纯的少女执掌着世界的命运。
基本摸到部分事实的夏油杰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石化的少女, 期待着她的答复。
*
对于夏油杰的话，阿比的第一反应是中也和她双双掉马了, 第二反应才是思考他在此之前提出的各种观点和邀请。
是否要加入这次行动, 她的答案当然是不。
虽然身为外神, 但她并不喜欢以自身力量凌虐人类，比起绝望和痛苦，她更喜欢人类朋友们发自真心、幸福快乐的笑容。
外神性格千奇百怪, 她的亲人们未必都是友善派, 即便是父神最多只能算是中立, 她的性格塑造完全是受到了持有善意的人们潜移默化的影响。
如果对方是在阿比遇见奈亚之前发动袭击邀请她加入, 现在八成已经被她二话不说直接解决掉，因为意志冲突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她无法满足对方的请求，为了将损失降低到最小，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但现在不同，如果可以联系上迦勒底，希望诅咒消失的根本愿望也许拥有别的途径得以实现。
只言片语间，不清楚夏油杰叛变全过程的阿比依稀能感知到不对劲的地方, 猜测是某种转机使对方走上岔路，念及蛋糕的情谊，她希望给予他一个全新的和平解决方式。
理清思路后，阿比率先试探道：“夏油先生，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万一对方只是使诈呢，她一承认反而露馅了，秉持着耍赖到底的优良作风，阿比相信只要她不松口对方就永远没办法弄明白他们的身份来历。
对于阿比的装傻行为，夏油杰不置一词，他招来那只储藏东西用的咒灵，伸手从它口中取出一本沾满粘液的羊皮书。
旁观至今的中也在亲眼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眼角一抽，颇为嫌弃地揉了揉鼻子。
“好恶心！”
“好过分啊，中也。”夏油杰甩干滴落的粘液，神态自然地说道，“这可是我可靠的助手。”
顺着对方的肩膀向上望去，长条状的小咒灵正趴在夏油杰的身上一动不动，模样与见过的其他诅咒相差无几。
先不提一名前咒术师拥有一位咒灵助手这件事，阿比的注意力则完全被那本羊皮书吸引了过去，随着液体的挥发，封面的字愈加清晰可见。
《亡灵之书》。
正是他们接下来要去寻找的连通咒术世界与迦勒底所在空间必要的两种物品之一。
阿比：……
为什么奈亚叔叔的影响力如此之深远，她好像至今尚未从亲叔叔埋下的连环大坑中攀爬出去，这是何其严苛的生存环境。
现在问题来了，她直接问夏油先生要，你猜他是否会把这书轻易送给她呢？
见原本平静的两人看到他手中的书皆是一愣，夏油杰玩味一笑，手指轻轻捻开一页，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是吗，太令人遗憾了，我还以为这本书是你们落下的。”
这么危险的禁书，咒术高专的老师们居然没有把它扔进什么保险柜里秘藏起来的吗？
“你要怎么样才愿意把书给我们呢？”
眼看着装傻行为的失败，阿比叹了口气，重新直视夏油杰的脸，反正直接把人全灭过于激进，她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为此，她斟酌了下措辞，巧妙地替换了对方的意思，小声问道：“只要将非术师身上的咒力消灭就可以了吗？”
将非术师身上的咒力消除，在目前他们用到过的所有咒术中均不存在这类的技能，他是否可以将其理解为，小姑娘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于是以另一种温和的方式暗示愿意加入。
目的初步达成，夏油杰的心情不错，他抬起手中的羊皮书，对面两小只的眼神就随他的手移来移去，犹如两只眼巴巴望着坚果的小松鼠。
“是哦，把非术师的咒力除掉，真是聪明呢，神明大人~”
这样的称呼令两个心中有鬼的外来神感觉别扭异常，牙龈泛酸的橘发少年严肃地抗议道：“别用那种语气和那个称谓！”
这家伙性格其实和某两个恶趣味的白毛和黑毛没什么两样吧？！
主观忽视掉少年咒灵的不满，黑发男人慢慢走近他们。
“既然已经商议完成，那么我们走吧。”
他朝前方伸出手，想要牵住少女，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和拦在中间的少年打断。
“别趁我不在就对我可爱的学生们出手，杰。”
他们所处的巷子旁矮矮的房檐上，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五条悟正蹲在房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绷带包裹着他的双眼，无法察觉他的真实表情，但是阿比依然能从他的话语中感知到一丝丝愤怒的情绪。
不过，杰？
他们很熟吗？
她的视线投向继五条老师出现后就迅速转移注意的夏油杰，对方一副熟稔的表情无形中验证了她的猜测。
阿比惊疑地出声问道：“你们认识吗？”
据她这些时间的认知，能让五条老师在愤怒状态依旧这般称呼的，八成关系匪浅。
无声的氛围弥漫在瘪仄的小巷子中，半晌，还记得自己此行目的的夏油杰说道：“算是吧。”
“但是看上去，没法轻易走掉了。”
话音刚落，一阵罡风险险贴着少女的衣角而过，掠起漫天尘土，剧烈的冲击使得四周的墙壁开始摇摇欲坠。
勉强记起高专守则的阿比向两侧退了几步后施展咒术立下“帐”，阻隔普通人的视野。
情急之下，她被中也一把抱起到空中，躲开下面仿佛失去理智般的二人堪称凶残的战斗现场。
既担心两方的伤亡情况，又担忧《亡灵之书》在这暴力交战中付之一炬，失去来之不易的好机会，阿比急得不行，恨不得一人一闷棍敲晕完事。
“中也，怎么办，要是弄坏书就没办法联系上迦勒底的大家了？”
她拽紧身边少年的衣服，声线因为惊慌失措带上些许委屈。
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能指望两边的人会停下来好好听她解释，看起来简直就是要不死不休。
橘发少年皱眉望着下面的两个失智成年人：“没办法，看看能不能找机会让他们停下再说。”
也许是在巷中打斗过于狭窄，地上二人索性一举推平附近的围墙，从这一边打到另一边，独留下阿比颤抖着手四处立下“帐”，生怕被人发现不对劲。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方的战局初见端倪，五条悟不愧是当代最强咒术师，实力远超原本同为特级的夏油杰，几番争斗下来，夏油杰的身上多处挂了彩，看上去有些狼狈。
鲜血浸染了他的衣袍以及那本用来拐走神明的禁书，但他的双眸明亮如初，目光炯炯地顶着面前的对手。
明明快要濒临生命的尽头，他的神态依旧随性悠闲，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机，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悟，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那位小公主现在就是我的了。”
话音未落，他吐出一口血，擦了擦嘴角，直起身望着对方。
五条悟摆了摆手，对他的说词不以为然：“是吗，我倒是对自己的学生很有信心。”
“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就由我亲自动手吧。”
白发男人忽然伸手到脑后，缓缓摘下眼睛上缠绕着的白色绷带，随手扔在地上，那双蓝色的眼直直看向昔日的同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