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似笑非笑,长袖一扬,那迎面而来的长箭便齐齐落入她袖中,又被其甩手送还给了四周的藏兵。而原玄都已是足尖一点,大鹏展翅一般跃上高空,径直跃过了一轮急射而来的箭矢,随后抬手一掌按下,凡他掌风所到之处,只听一阵惊叫声接连响起,一众拿着弓箭的士兵均是身不由己的自灌木丛中飞出,旋即昏死在了地上。
他将双手一抬,四周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腾空而起,就连一脸凶煞的龙八都不禁脚步一滞,被这突如其来的天象变化惊得勒住了缰绳。他□□的骏马似乎意识到了某种不祥的预兆,烦躁的开始用蹄子提起了地上的泥土。
随后,雪落了下来。
若是刘独峰还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是原胧雪和他交手时用过的凝雪功,只是比起妹妹,原玄都用来更是轻描淡写,写意潇洒,仿佛他与这冰雪共存,天生就能操控这些风雪一般!
在漫天纷扬的鹅毛大雪之中,他抬手一指,烈烈寒风夹着一片笼罩天地的银白,霎时拧成一条白雪长龙,朝着龙八席卷而去,张口便将他连人带马吞入其中!等到冰雪散开,还留在原地的,分明是一座一动不动、坚硬无比的冰雕!
一个士兵扭过头看到这一幕,顿时
骇得面无人色,手中的□□啪的落在地上。眼看着雪风迎面而来,他不由吓得怪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试图逃命,可人如何敌得过风雪的速度?他不能自控的落入风中,下意识的蹲下身去,抱住了自己的头——然而那刺骨的雪风只是不屑的拂过他弯曲的背脊,便带着骄傲昂扬而去,只给他留下了满身冰冷的白雪。
大地很快便被一片无垠的雪色笼罩在了其中。
但有畏惧的人,自然也有悍不畏死的人,见原玄都不好对付,干脆绕开他不管,先去对付别人——只是众人开始缠斗不久,四周便又一次喊杀声四起,只见一众刀坚马壮的士兵自山坡上杀出,迅速和李世民的队伍汇成一对,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手拿银枪的赫连春水!
——不远的山坡上,长孙无垢骑着白马,在数十个家将的簇拥下注视着山下的战况,不禁在心中暗道:大哥果然还是那么彪悍,若是哥哥再不过去,只怕就没他什么事了。
不过能减少伤亡,总是好事,毕竟龙八手下的这些将士,也是大宋最精锐的士兵之一啊。明明大宋四周强敌环绕,也不知道傅宗书等人都是哪来的自信,竟在这样的前提下祸乱朝纲,生起这等乱事。
毕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也罢,事到如今,已是尘埃落定,再说这些事也没什么意思。长孙无垢一直等到下方战事停息,方才策马步入人群之中清点人马、安抚伤员,李世民望见她的身影,哪怕尚且隔着老远的距离,也不禁对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来。
再然后,就是诸葛神侯领着追命和冷血赶到,四大名捕就此齐聚,众人少不了一番契阔。赫连老侯爷和刘独峰没有再来,是因为他们得知龙八带兵出城之后,便先去皇宫禀明官家,随后点足了兵马,将傅府团团围住。
等到原胧雪回到汴京的时候,朝廷的圣旨已经发了下来,傅宗书通敌叛国和意图诛杀皇储的罪证确凿,官家雷霆震怒之下,傅家满门抄斩,人头滚了满地,鲜血都染红了午门的地面。此番受难的连云寨、毁诺城、小雷门等江湖门
派则是沉冤得雪,俱都得到了应有的补偿,不仅准予重建门派,还拨了大量银饷以示支助。
赫连春水、唐肯、高鸡血、韦鸭毛、殷乘风、伍彩云、雷卷、唐晚词等人,则是得了匡护良善的美名,俱都论功行赏。
原胧雪先将自己带领的禁军归还大内,随后便接到了皇帝的传召。来传旨的公公态度格外恭谦,弓着背,小心翼翼的将她领入御书房,在路上还小声提点了她觐见跪拜的礼节——然而这对原胧雪来说毫无用处,因为他们走到御书房外,请站在屋外伺候的內侍进门禀报之后,不出片刻功夫,李世民便笑盈盈的推门而出,打发走了公公,亲自携了妹妹进去。
“阿霁,这一路上,可真是辛苦你啦。”他穿着一身大红的箭装,头戴金冠,神采飞扬。原胧雪听得他语气轻快,知道他心情不错,不由压低声音同他调侃道:“之前我刚刚进城的时候,可是听说太子殿下受了惊吓,如今正卧病在床,性命垂危,还想着该怎么安慰你呢……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李世民:“……”从小到大,宫里宫外的人都觉得他随时都会死掉,这难道还能怪他吗?
不过他这一世是独子,不仅是唯一的男孩,甚至就连姐妹也没有一个活到成年的,其中还包括同母所生的两个妹妹康懿公主和扬国公主,也实在不能责怪父亲把他看成眼珠子一般,一听说傅宗书为掩盖罪证,曾数次派人追杀他,便暴怒不已,不仅将傅府满门抄斩,傅宗书、龙八、九幽真君这几个人,更是被直接凌迟处死了。
——但不得不说,他身为太子,至今也未能亲政,也是因为这份沉重的溺爱啊!
“我倒希望自己卧病在床呢,起码就不用想着怎么溜出去打猎了。”他同妹妹嘀咕道。“幸好有玄都在……这几日,大哥可得留在宫里陪我,就不还给你了!”
原胧雪:“……”人干事?她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哥哥呢!
她随着李世民来到内室,便见窗边的一张矮几旁,一身
明黄的官家和青袍宽袖的原玄都正分坐两边,手里各拿着一枚棋子,正在下棋。见她进来,那面色苍白的中年帝王抬起头瞧了她两眼,掩袖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赞道:“想不到原姑娘如此年轻,竟能有这般的本事,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原胧雪马马虎虎的朝他抱了抱拳,沉声说道:“多谢官家称赞。”
李世民却已抬脚往官家身边走去,挤着皇帝在软榻上坐了下来,笑嘻嘻的说道:“那当然啦,阿霁可是我的妹妹呢!”
“去去。”一见到他,皇帝的脸上,就不禁浮现出几分爱怜之色来。但他常年抱病,生怕传染了儿子,不由拿袖子掩住口鼻,伸手推了李世民一把。“茂儿,有客人在这儿,你像什么话呀,快坐到椅子上去。”
“都是一家人,哪来的客人啊。”李世民才不管他,饶有兴趣的探着头往棋盘上看去,随后兴高采烈的叫道:“哎呀,爹,这盘棋,你已经输了啊!”
皇帝:“……”这儿子真的是亲生的吗?
第五十七章
胜负已定,原玄都将手里的棋子扔回了棋盒之中:“官家,承让了。”
他并不掩饰自己高超的棋艺根本远胜过对手,全程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其实让皇帝心中颇有些不满,只是因为太子提前同他打了招呼,说明这两个人同他关系匪浅,到底舍不得让儿子伤心,因而忍耐了下来,甚至含笑夸赞了他一句:“原公子,果然好棋力。”
李世民在一旁剥着橘子:“大哥可是家学渊源,还不会写字的时候,就已经会下棋啦!爹你想过把棋瘾的话,随时可以找他啊。”
他把手里剥好的橘子先给了皇帝,又剥了一个,分成两半给了原氏兄妹,最后一个才轮到自己吃。皇帝看这年轻的兄妹毫无拒绝之意,坦然接受了爱子递过去的水果,甚至连声谢也没说,心中不满愈盛,本来想对这两个人说的以示拉拢的话,也不想说了,只淡淡感谢了他们一路上对李世民的保护,询问了他们想要什么赏赐,随后就打发了他们下去,转过头对爱子抱怨道:“你的这两位朋友,可真是桀骜不驯!”
李世民不以为意道:“他们俩俱是天之骄子,年少成名,岂会没有脾气?在爹你面前,其实已经收敛很多了,您要是还觉得不满,我来替他们向你道歉嘛。”
他果然站起来拱手致歉。皇帝见他性情如此仁厚,不禁又爱又怜,对他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性子最是温柔,又一向爱重部下,但有些时候,也不能太过仁德,这个样子,只会纵容他们恃宠而骄,甚至不把你放在眼里!”
想不到重活一世,还能被人重新教导为人处世,李世民感动之余,也不禁拍着胸口道:“放心啦,玄都和阿霁的脾气,我最清楚了,他们是因为把我当成一家人,才会把情绪都放在脸上啊。爹,你放心,他们俩都是会为了我不惜性命的!”
皇帝莞尔道:“会为你不惜性命的人多了去了,刘独峰、赫连春水、种师道、李纲、宗泽……就是林冲、秦明那几个,
难道不是顶着杀头的压力陪你去梁山的?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武功比这些人强上一些罢了,但若要说能为你所用,说不得还不比朝中官员呢。”
说到这里,他不由抱怨道:“我的儿,不是父皇说你,你喜欢武林中人,喜欢和武将往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治理国家,终究还是文臣更得用,武将除了能打仗,又能帮到你多少呢?”
李世民心道难道他会不知道此事,可若是大宋已经统一中原也就罢了,明明四周强敌环绕,每年还要向蛮夷纳贡,怂得跟大辽的孙子似的,也不知道那些文臣是哪来的脸排挤武官的!
再说了,就算他有心和文官来往,也得给他一些值得来往的人吧!就朝堂上这三瓜两枣,干啥啥不行,党争第一名,平日里干的最多的纯粹是打压旧党、清除异己,他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当然这些话若是说出口,面前父亲的面子就委实挂不住了,毕竟党争什么的,没有皇帝的支持,也进行不下去啊。他再有不好,对待自己也堪称一心一意,处处为自己着想,李世民又如何想要令他伤心呢?
“爹,我知道。”他装作听话的模样,扶着皇帝的手臂道。“这次去梁山,我还给自己找了个幕僚回来呢,等您有空的时候,再见见我那位吴学究,给儿子掌掌眼,怎么样?”
以魏征的口才,自己都说不过他,忽悠老爹还不是手到擒来?这样想着,李世民不由暗自得意一笑。
他要培养自己的人手,若换做别的皇帝,少不了生出猜疑之心来,皇帝却只觉得高兴,还当他长大了,不像过去那般意气用事,因而很是夸赞了他一番,随后说道:“还有你之前说要求娶赫连乐吾的女儿……既是如此,父皇就应了你,下旨封她做你的侧妃。还有刚才那个原姑娘,虽然瞎了眼睛,长相倒也配得上我儿了,你若是喜欢,不如也抬进东宫如何?”
“不不不不!”闻言,李世民不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嗔怪道:“父皇,我不是跟你说了
吗,春华是一定要做我的太子妃的!什么太子侧妃,如何配得上我的春华!至于阿霁,她已经定了亲事,您就别胡思乱想了,她要嫁的也不是别人,你也认识,就是诸葛先生的大弟子,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啊!”
原胧雪的事情,皇帝也不过是顺嘴一提,见他不以为意,便也就罢了:“是吗,她既然是你的义妹,娶了她,神侯府定然会更忠心于你,倒也是好事……只是,赫连春华的身份虽高,到底是武官之女,你的太子正妃,还是从文官的女儿中选的好啊。要不然,我让人画了如今京城里待嫁的小姐们的画像,送与你瞧瞧?”
笑话,他要是想要美人,世上一抓一大把,可观音婢只有那么一个啊!更何况他们乃是结发夫妻,岂有让别人压在自己老婆头上的道理,李世民当即还嘴道:“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世上难道还能有哪个小娘子,能说服父亲,独自带兵出京,又能在千军万马之中救我不成?”
可得了太子妃之位,日后便是国母之尊,更多的是政治意义,岂是他个人的喜欢便能左右的?皇帝不由有些犹豫,李世民才要再劝,忽然有内侍来报:“官家,皇后娘娘求见。”
一听得“皇后”两个字,原本老老实实坐在皇帝身边的李世民噌的站了起来,十分麻利的行了一礼:“父皇,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茂儿!”眼看他说走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皇后,皇帝不禁有些头痛。“你母后也是想来瞧瞧你……”
“我又没出事,母后瞧我做什么?还是好好瞧瞧父皇吧。”当今皇后刘氏原是宫女出身,美貌非凡,能歌善舞,平生最擅长的是讨好皇帝,却对政治一窍不通不说,还总以为仅凭一个孝字便可以压制太子,对比上一世他的母亲太穆皇后窦氏,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世民烦她烦得不行,是以见到她都绕道走,如今想到自家观音婢嫁进来还要面对这种拎不清的婆婆,更是觉得烦闷不已。“可真是巧的很,
正好让父皇好好想想,母亲都做得这皇后,春华到底哪里做不得我的太子妃了?”
“你……”皇帝为了立刘氏为后,废了昔日的元后孟氏,也不是不心虚的,被他这么一激,顿时咳嗽起来。李世民本来都要走了,见他如此情况,不禁又停下脚步,倒回来给他揉胸口:“好啦好啦,不气不气,我就是不明白,爹你怎么喜欢这等配役之口,以她的身份,便是生了再多的皇子,也做不得皇后啊!”
“你啊……那好歹是你娘,怎能这样说她……那你又成什么了?!”
“我之成就,又不在出身!”李世民洒脱一笑,心道自己投身在皇室,委实是老天庇佑赵氏,否则也不过起义罢了,真当他没做过么!“反正,爹,我丑话先说在前头,皇后想要把她娘家的侄女塞给我,我可不想要这等下贱东西,若是她再这么拎不清事情,你可别怪我要给刘家一点教训了!”
皇帝与刘氏多年夫妻,又生育了一子两女,自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相对于妻子,宝贝儿子才是他的命根子,因而他也只能叹气道:“知道了,我会同你母后说的。”
“那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陪父皇你批奏折么。”
“好,好。”一听儿子没和自己置气,皇帝立刻就高兴起来,温情脉脉的同他道了别,至于还站在门口眼巴巴等着传召的皇后么,咳咳,她既然是做娘的,那理所当然不会责怪自己的儿子嘛。
另一边,原玄都拉着妹妹出了御书房,也不禁松了口气,转过头对原胧雪道:“李老二烦得要死,这几天非说我们久别重逢,要和我抵足而眠,害我进京以来连神侯府都没去过……不过最迟明天,我一定会去的,你帮我转告无情,戚少商和雷卷,让他们留在府里等我,我好再看看他们身上的伤病。”
原胧雪奇道:“可是二哥刚才才同我说,要多留你几日呢?”
“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也不能因为他是太子,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