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郁郁地叹了口气, 纠正道:“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可是人家还是把你当作男朋友看待的嘛。”公关官把彩弹枪藏回西装内侧,“你总不会到现在还不清楚她为什么气到打你吧?”
都隔了这么久, 中原中也哪里还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但是现在横滨的局势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苦笑一下,“我又怎么敢让她留下?”
更不用说,因为他这次的冲动之举, 说不定明天其他组织就会注意到她。
万一有谁决心破釜沉舟对她出手……
他又怎么能保证自己每次都能及时赶到?
她还有两个月就要比赛了, 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钢琴师拨弄着手中的钢线,“其他组织肯定早就注意到她了。你们之前事情闹得不还挺大的吗?”
“所以才更应该让她远离危险。”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的决定很清醒。
但听到他这句话的公关官第一次露出了温柔以外的神情。
他不太赞同地摇摇头,轻声道:“你觉得这是对她好, 可她不一定觉得。”
公关官整理了下西装外套的领口,“上次碍于多了个突发任务, 没能告诉你。对于你们两个人的关系, 我最惊讶的部分是你会喜欢她。但她会喜欢你这一点, 我一点都没有怀疑过。”
他绾起鬓边碎发, 用比羽毛还要轻柔的嗓音说道:“她很喜欢危险和美丽并存的事物,所以会选择花样滑冰。而且在她父亲离世之前, 他们每年休赛季都会进行一些极限运动。”
“因此我认为她不是个会害怕‘港口黑手党’这个身份的人。”
公关官顿了顿,“你没有注意到过她的资料量很少吗?因为很多关于她的事情都被人抹掉了痕迹,而这些只要你不问她就不会说。”
“所以在你们从音乐节回来之后我问过她。”青年笑了笑, “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生气了哦。”
“问了什么?”中原中也不是不想憋住这句疑问,只是实在忍不住。
他一直以为拉娅手机里的“公关官”号码背后就只有青花鱼,没想到正主也在。
“当然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啊。”公关官盘点起来,“照片、经过、未来之类的。放心啦,一点都没有超出朋友的范围。”
中原中也一僵,干巴巴地转过头:“谁问这个了?”
注意到他的动作,其他人也笑了起来。
在一片叫他坐立不安的笑声中,中原中也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信息来自拉伊莎。
而内容也只是她准备离开横滨的时间。
按照她给的时间,中原中也准时站在了她的房间外。
还没等他敲门,门反而先自己打开了。
打着电话的少女平静地扫了站在门口的他一眼,便把两个26寸行李箱推给他,自己拎着装着罗佳的航空箱走出房间。
她关门的同时还在和电话另一端的人说话:“你现在就在琦玉县?不是说你弟弟只是在琦玉县合宿而已,你怎么也过去了?”
中原中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只知道听完他的回复之后,拉伊莎笑得很开心。
他想要问,可又没有立场,只好盯着拉伊莎手机壳上的瓜子图案一言不发。
“嗯,我快到琦玉的时候肯定会告诉你的。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搞定两个箱子和一只狗嘛!”
全程无视了中原中也,拉伊莎按亮一楼的按键。
“不过很多人就不至于了吧?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就算你说奥运冠军不常见,可是你弟弟他们不是打排球的吗?和我这个冬奥选手有什么关系。”
一听这话,电话那边的人笑声大到都能让中原中也听清楚她的性别。
那是个很爽朗的女生,家里还有弟弟,到琦玉之后她会和弟弟还有弟弟的朋友们一起来接拉伊莎。
这三条被中原中也总结出来的信息叫他没由来地心里一酸。
虽然已经用“她更适合光明世界”这一条理由说服过自己无数次,但当他所认定的“更适合她的选择”出现之后,他还是做不到平静接受。
明明都是在体育竞技方面活动的人,明明他们的生活比自己更加安定,明明他们和拉伊莎相处时的目的更加纯粹……
可再多的理由都没有办法减轻自己心里压着的这份沉重的委屈。
她怎么能有喜欢别人的可能呢?
尤其当她强硬地要求过他不可以喜欢上别的人之后,自己却跑去接触新的人……
这种情况,他绝对不接受。
但直到帮拉伊莎把行李搬上车放好,中原中也才等到她结束了这一通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通话。
他压低帽子,双手抄兜,“你会和那些人中的某一个,一起做我们做过的事情吗?”
正拿着磨牙棒逗罗佳的拉伊莎顿了一下,却不抬头。
“毕竟之前也没有和他们见过,所以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说罢,她把磨牙棒塞进航空箱里,看着罗佳快快乐乐地啃着。
忽然,她看了一眼中原中也,看似平静地追问道:“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个吗?”
“……”沉默良久,干部先生干巴巴地回答,“如果遇上了什么困难,可以联系我。”
微微叹了一口气,冠军小姐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那没有困难的时候呢?就不能联系你了吗?”
“当然不是!”中原中也立即反驳道。
但很快他便踌躇着打上了补丁,“不过你还是不要和我太亲近比较安全。”
“横滨是什么样的城市,我相信你在这三个月里已经了解了很多。”
“而对于我这个横滨人的身份,你或许也有过一些猜想。”
“不管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我都要说,我不是个好人,甚至比你想的还要坏得多。”
少年开诚布公又隐晦地说明了自己的顾虑。
“我一直都在和危险相伴而行,但你不一样。”
他抿紧嘴唇,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
“你拥有着和太阳比起来也毫不逊色的明媚。”
中原中也看着她,在她眼里找到了那份从没有消失过的熟悉的神色。
“或许我可以,或许你也允许。”
“但我不能叫它染上阴霾。”
“哪怕那是我唯一能给你带来的东西。”
他眼中的钴蓝色颇为沉重,仿佛被打湿了似的。
抬手抚上他的眼角,拉伊莎却忽然笑了起来。
她向四周望了望,似乎确认了什么之后便顺手拽着中原中也弯下腰来。
“就连太阳的表面都存在着太阳黑子。”
少女上半身向前倾斜着,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贴上了那双紧抿的唇。
温热的唇瓣翕动着,吐露出剩下的半句话。
“我的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阴霾从一开始就存在着。”
双手勾上他的脖颈,拉伊莎几乎要把全身的重量都加在他身上。
倾吐舌尖,她青涩地勾勒着他的唇形。
也许是被她的话震惊到,又或许是因为她的行动太过出格,中原中也愣了一秒。
只不过这一秒的“无动于衷”立即招来了她的不满。
冠军小姐愤愤地想要用并不尖利的犬牙咬他。
但就在她张嘴的同时,干部先生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卷住她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舌尖,他捧着她的后脑,将她的呼吸、津液还有神智,尽数侵占吞下。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出自己“贪婪”的一面。
而从现在开始,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一吻作罢,中原中也舐去两人唇间相连的银丝,“呵”地一声笑了。
他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拉伊莎头上,“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猜到我是港口黑手党?”
“差不多吧。而且就算我没猜到,我弟弟也在找到我的时候提醒我了。”
拉伊莎双手合十挡住红唇。
“那么这顶帽子……?”
“是你的了。”少年抓起她的右手,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我棋差一招,输给你的。”
飞快地收回右手,少女把被他刚才吻过的地方藏进左手手心里,“你走吧,车子快发动了。”
“等我处理完横滨的事,会去找你借帽子的。”
中原中也站起身,稍有些不习惯地抓着头发。
“拜托你保管好。”
以“打排球的貌似都是高个子,而花样滑冰恰好不那么需要身高。”作为答复,拉伊莎咬着下唇目送中原中也下车。
列车发动没多久,拉伊莎头上的帽子便被另一个人拽走。
把玩着这顶软呢帽,突然出现的黑发少年把手上拎着的三套考斯藤放在她腿上。
“真是愉快的告别仪式呢,拉娅。”
他看似温柔地对她笑了笑。
第27章
论自己永远在躲猫猫上赢不过弟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说真的, 她明明都确认过费佳不在才把中也拽过来亲的。
怎么结果还是被费佳发现了?
算了,只要自己脸皮够厚就不会有人尴尬。
拉伊莎将考斯藤抱进怀里,向身旁的少年伸出一只手。
“帽子, 我的。”
和与中原中也交谈不同,她现在终于用回了更加熟悉的母语。
“你不需要这种二手又二手的旧帽子。”
带着哥萨克帽的少年略带嫌弃地翻看着帽子,看到帽子内侧绣着的人名时连嘴角都拉平了。
“比起整个人生而言,那三天难道还不够长吗?”
要知道,他可是给出了充足的时间让他们相处、告别。
可最后结果又是什么?
是被气到失态、暴怒、痛哭, 还有那条独自一人回返的路。
少年垂下眼睑,盯着这个名字淡淡道:“他还会让你痛苦, 爱情一向如此。”
世上任何的真爱向来与痛苦结亲。
如果拉伊莎对中原中也的情感是真切的,那中原中也给她带来的必将是覆灭般的痛苦。
无罪者不应当受到这样的折磨。
有罪者却没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清楚我的观点。”少年拢紧罩在身上的披风,“他不仅不能保护你, 还会伤害你, 所以远离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帽子已经是我的了,还是他亲自给我的。”
拉伊莎毫不顾忌地扒开他的披风,伸手捏住他的指尖。
“好冰……感觉你离家之后身体更差了些。你到底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把帽子严严实实地藏在披风里, 少年没有收回手,但也不说话。
“费佳?”拉伊莎不怎么愉快地挑起一边眉毛, “不要老是窝着, 看起来像是驼背一样, 坐直说话。”
默默挺直脊背, 费奥多尔侧头对她笑了笑,“拉娅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蠢到照顾不好自己?”
“这和你是蠢还是聪明没有关系。”拉伊莎叹着气, “既然觉得我会因为对中也的爱而痛苦,也该意识到我会担心你啊。”
“闷不吭声地跑掉,还一跑就是一年多, 期间更是一点关于自己的消息都不透露给我……真以为我不会在乎这一点吗?”
冠军小姐握住他因贫血而体温明显低于自己的手,“你只看到了昨天我被中也气哭,没有看到在圣彼得堡时,我曾很多次半夜梦到你被人杀死然后吓醒,最后抱着抱枕哭。”
“我甚至不敢哭得很大声,担心会叫你知道。”
“你知道的,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因为那是你的选择。”
她拍拍少年的后背,理正他头上的哥萨克帽。
“但是多少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
“扔下我一个人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我们可是双胞胎,是相联系在一起的。”
“这个从出生时就存在的事实,你是准备抛弃它吗?”
费奥多尔收回手,习惯性地张嘴咬住食指的第一个指关节。
他当然没有想要抛弃拉伊莎的意思,但从结果来看,只要自己的理想能够通过那个存在实现,那么“拉伊莎独自存在于世上”这个事实便是注定的。
“家里只剩下我和你了,费佳。”
少女的话语敲击着耳膜,费奥多尔停住了咬手指的动作。
他转而抓住对方话中的漏洞,“但现在是你想要抛下我。”
“怎么会?”拉伊莎面不改色地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应对,“明明是费佳不帮我把他变成我们家的人。”
费奥多尔抬起头,瞥着理直气壮要求着自己的拉伊莎。
“帮什么?我只可能帮他得到救赎哦。”
他的姐姐可是这个家里最后也是最珍贵的财宝。
他连对某个人取走财宝这件事坐视不管都不可能做到,又怎么可能给他帮忙呢!
“如果你和他在一起,那么未来收获的便会是你现在怎么也想不到,也接受不了的孤独。”
少年侧过脸去,努力无视某人满脸的失落。
“港口黑手党的事情总是会被他放在第一位——直到今天他才向你透露身份,甚至还不是正式的自我介绍,这一点你总不会有什么质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