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上了他。
第二日。
沈舒云顶着两个红肿的双眼从床上爬起身,梳头时拿起小镜子一瞧,顿时精神气便蔫了一半,昨晚哭得太狠,今天整张脸看着就像被水泡过一样,不仅脸色苍白,双眼红肿,鼻子也红红的,脸上还布满纵横交错的泪痕和睡痕,难看至极。
她捂着脸趴在书桌上不肯出门,一直待太阳升的高高的,隔壁厨房飘出了好闻的饭菜香,她这才揉揉脸颊,打开房门低头走了出去。
这个模样被昙玄看见了更好,说不定他就嫌弃自己丑了,然后会主动和自己保持距离,到时他们分开也会更容易一些。
沈舒云如是想,然后平静的走到厨房拿了刷牙子、木筒杯子、洗脸盆和巾子,昙玄正在炒菜,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对她笑了笑,道:“沈施主,早。”
沈舒云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句,抱着洗漱工具一溜烟跑了,不多时洗漱完回来,见还没开饭,也是不声不响的洗碗洗筷,好似木头人一般机械的运动着。
饭菜摆上,沈舒云像往常一样从饭桌下抽了把小凳子递给他,谁料昙玄却没接,放下最后一碗做好的菜后淡淡一笑道:“沈施主,你先吃吧,贫僧还有个东西要熬一会儿。”
若是在平常沈舒云肯定会忍不住问他一句“什么东西?”,可今日,她却像喉咙里塞了一块石头似的,嗓子又沉又涩,很多话到了嘴边打个转又咽下去,一顿饭下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吃了饭回到房间里,沈舒云感觉脑袋有些昏沉,随即便倒下去打算再睡个回笼觉,正闭着眼睛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叩叩叩叩”敲了起来。
这会儿子除了昙玄恐怕没别人了,可她现在最害怕面对的就是昙玄啊!
沈舒云吐了口气,听着那声音敲完一遍后没动静又紧接着敲了第二遍,待第二遍敲完她终是忍不住起身开了房门。
她对他福一福身,礼数周到,神情举止却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道:“昙玄师傅,我刚有些累了在休息,请问你找我何有事?”
昙玄的视线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转了转,道:“没什么事,就是有样东西希望沈施主不要嫌弃。”
“什么?”她问。
昙玄转身去了厨房,沈舒云无奈跟了上去,然后看到他从锅里端出一个碗,那碗一出来空气中便散发着浓浓的生姜味儿,又辣有涩。
“你这是.....?”沈舒云有些发愣的看着他端出来的那碗姜汤,
昙玄微微一笑,眉眼间是如水一般的恬淡温柔:“昨天贫僧便看见沈施主的神色不太好,原本昨晚便想给你熬些姜汤喝,可沈施主你......嗯,你一晚上没出来,贫僧也不敢贸然打搅,所以今早便熬了些,沈施主若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可以喝着试试,如果还不行贫僧便为沈施主把脉看看。”
“你,”沈舒云又气又笑的看着他,末了低头吸了吸鼻子道,“我没病,也没事,不用喝这个。”
“可沈施主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与你无关!那是我自己的事。”
狠心甩下这一句话,沈舒云又跑回了房。泪水就在眼里肆意打转,可临到头却怎么也掉不下来,倒是弄得心里酸涩极了,想哭不是,想笑更不是。
唉,沈舒云,你到底该怎么办?!
闷头睡了大半天,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阳光斜斜的落在窗棂上,投下了一个幽深的影子。
沈舒云从床上坐起身,揉一揉空荡荡的肚子,然后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殿后传来有人锄地的声音,沈舒云走过去,见昙玄正挥舞着锄头在挖着什么,他脚下的地方已经被他挖了一个四方形的大坑,坑深及膝盖,旁边的地上堆了一堆厚厚的土。
“你在干什么?”她沙哑着嗓子问道。
昙玄闻言抬头笑了笑,正欲回答,突然眸光扫到她身上某一处后猛地从大坑里跳了出来,一把扯下旁边晒衣杆上的大布往她肩膀上一盖,末了脸颊通红的说道:“沈施主,贫僧.....贫僧扶你回去再休息休息吧!”
第17章 贫僧愿意
被他半自愿半强制的扶到了房门口,沈舒云还处于一脸茫然的状态,侧头呆呆的看了眼昙玄,她现在实在有点搞不懂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看她一眼就变得这么紧张,莫非她哪里出了问题不成?
带着这个疑惑她推开房门,正想坐下来好好问问他同他谈谈,可眼角的余光往床上一瞥时突然瞥到了突兀的一抹红,沈舒云的眸子顿时瞪大再瞪大,紧接着全身都凝固了!
算算日子,确实是这两天,可是为什么好巧不巧偏偏是昨晚?!
沈舒云感觉头皮发麻,再看一眼昙玄,他正要扶着她往床榻边走去,沈舒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募地挣开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前迅速的扯了薄毯盖住染红的席子,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面对沈舒云刚才突如其来的动作,昙玄不自然的咳嗽了声,随后识趣的背过身去等待着,等她平静好了,他才缓缓转过了身体。
“沈施主,你可需要喝姜汤?如果要,贫僧便去热热。”
沈舒云攥着手底下的毯子,一张脸从脖颈红到了耳朵根,嗫嚅良久不成语,最后只好点点头。
昙玄见此神色一松,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轻声道:“那你稍等一会儿,贫僧去去就来。”
他端着一碗姜汤进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其间沈舒云去了茅房一趟,回来后把床上的薄毯全盖到了自己身上,但即使这样她仍觉得不够,因为此时她的小腹开始隐隐作痛,身体也开始发冷,四肢又酸又胀,像被人狠狠揍过一顿似的。
昙玄看着卷着一个蚕蛹斜靠在床上她,眸子里露出一丝心疼之色。吹吹手里热腾腾的姜汤,他小心的上前把碗递到了她唇边:“喝吧!”
双手都被裹住,沈索性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起来,姜汤还很烫,昙玄在旁边提醒着“小心”,待她喝一口,自己又端起碗吹了吹。
热热的姜汤喝下肚,喝到半碗时小腹处好受一点了,她这才松了松裹得很紧的毯子,眸子往碗里一扫,道:“你加了蜂蜜?”
昙玄嗯了嗯,笑道:“这些蜂蜜是去年大年时李家村的一位施主送的,贫僧不喜甜食便将它装罐收进了柜子里,一直放到现在。贫僧早上熬姜汤时忘了还有这茬,如今想起来就往里面加了些,你觉得怎么样,好喝么?”
沈舒云别了别脸,不想让他看到眸子里的湿意,点点头沙哑着嗓子道:“好喝,很好喝。”
昙玄脸上浮现一抹欣喜的笑容,刹那间像春日的百花初绽,照得满室生辉。沈舒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看着他笑,也不自觉也跟着开心,弯一弯眉,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昙玄伸手在她额头上一弹,顿时沈舒云吃了个爆栗,“啊呜”一声捂住额头,瞪大了眼睛愤愤盯着他道:“你干什么?!”
昙玄嘴角勾了勾,最后实在忍不住“噗”一下笑出声来,长叹了一口气道:“终于看到沈施主笑了,女儿家可不能老皱眉头老哭鼻子,这样会越来越丑。”
“唔,你竟然骂我丑!”沈舒云更气,她还病着呢,昙玄这也特大胆了吧?
昙玄果然又被她逗笑,一双眼睛里似乎碎了满天星辰,亮晶晶的。
沈舒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自己要陷进去了,赶忙移开目光收起心思,一把把他的手扒拉过来继续喝姜汤。
昙玄的嘴角忍不住又勾了勾,脸上憋着笑。
一碗姜汤都喝完,沈舒云揉揉肚子,终于不难受了,闷坏了的她当即就要下床,昙玄见此拦住她道:“不可。”
“昙玄师傅,我已经好了。”沈舒云朝他拍拍胸口,做了个强健的手势。
昙玄依旧摇头:“不行。”
“那你说怎样才可以让我下床?”沈舒云哼了一声,无可奈何的问道。
昙玄思索了一会儿,随即把碗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摊开道:“把你的手给我,贫僧把脉看看。”
“啊?还要把脉啊?”沈舒云挠挠头,脸上浮起莫名的红晕。
昙玄一脸正经的看着她的脸道:“沈施主忘了?贫僧会些简单的医术。如若贫僧猜的没错,沈施主应是气血亏虚、体质虚寒才会有这经水不利,少腹满痛的毛病吧?”
“我.....”沈舒云猛地咽一咽嗓子,嗯了声道,“我娘生我时还没足月,所以我自小身体就不是很好,以前父母在时家里有剃了头的老大夫帮我调理,但自我父母死后我便......所以这毛病又犯了。”
昙玄伸出手轻搭在她的手腕上,仔细诊了一会儿后道:“如果沈施主信得过贫僧,贫僧可以试着为沈施主调理调理,效果不一定有之前那位老大夫好,但肯定会比现在好得多。”
沈舒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信你。”
翌日,天阴。沈舒云休息了一晚上后身体已经不难受了,这日便早早起床去做早饭。
揭开水桶里的水,发现两只水桶里的水加在一起也只够洗个锅,于是她提了水桶去殿后。
寺庙里没有井,但殿后却又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池,水池里的水是从山上引过来的,上盖着一个简易的凉亭,凉亭下还有块木板,把木板一打开,里面就是清澈的泉水了。
沈舒云很快打好了两桶水,一手提一个木桶往厨房方向走,走到殿后转弯处时昙玄正好下了早课往这边走来,一转头看到她,昙玄立马飞奔过来从她手里接过水桶,一声不吭的就提去了厨房。
沈舒云到了厨房,见昙玄正站在里面等他,他的脸色有些不好:“没水了怎么不告诉贫僧?”
沈舒云揉揉脑袋,一脸不以为意的说道:“你在做早课啊,而且我可以自己去打水。”
“还记得昨晚你有多难受么,这才刚好!”
沈舒云瘪瘪嘴,奇怪的看着她:“喔,昙玄师傅,你怎么这么生气?”
“有么?!”昙玄别过脸轻咳了声,末了清了清嗓子道,“现在你身体还虚着,这些就交给贫僧来做,等你以后身体好些了再做也不迟。”
沈舒云点点头,说了一句“记住了”,然后拿起抹布便要去洗锅,昙玄叹口气从她手里劫过抹布,又道:“这些天做饭的事就交给贫僧吧,沈施主不是喜欢看小说么,如果嫌无聊贫僧等会儿再给你找几本小说过来。”
“可是昙玄师傅.....”沈舒云呼了口气,十分无奈的看着他,昙玄转过身专心洗锅去了,沈舒云只好道,“是,那我先出去了。”
早饭是两个小炒菜和一碗红枣汤煮鸡蛋,里面还加了桂圆、姜丝和蜂蜜。昙玄自己吃着白米饭,然后把那碗红枣汤端到她面前。
沈舒云拿起勺子喝一口,喉咙里立即甜丝丝的,像涂了一层蜜。
沈舒云很爱吃甜食,所以三两下就把它吃完了,昙玄扫了一眼空空的碗很是满意,随后又装了一碗白米饭递给她。
“还吃啊?”沈舒云立即摆摆手,“不用了,我吃饱了。”
昙玄用筷子指一指桌上的饭菜表情很是惋惜:“沈施主如果不吃贫僧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那么这些就浪费了。”
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沈舒云默念了几句,然后果断的抓起筷子开干。
吃完饭天色更加阴沉了,不一会儿就起了狂风。大风吹得寺庙的窗户呜呜作响,昙玄似想到了什么跟沈舒云说了一句“待着别乱跑”后便冲去了大殿。
沈舒云看着他的背影被风吹得踉踉跄跄终还是担忧,想了想也顾不得他的叮嘱了,急忙在后面跟了上去。
进到大殿看昙玄正在吹灭香案前的蜡烛,沈舒云立马加入其中,两人一起把香案上和佛像左右十几根蜡烛吹熄,刚灭完屋外就猛地刮起一阵飓风,飓风卷起地上的沙石朝大殿砸过来,电石火花间昙玄募地一个俯身挡在了她的身体前面,而后空气中传来“嘭”一声响,沈舒云抬头,瞬间就发现昙玄的头上正在往下冒血。
“昙玄师傅!!!”
沈舒云颤抖着伸手指了指他的头,昙玄顺着她指的地方往上一摸,顿时糊了一手的鲜血。
“昙玄师傅你别动,快,快进来里面!”
沈舒云转身飞快关上了大殿的门,然后拉着她的袖子往里面的小房间走。到了小房间她伸手往昙玄面前一摊,道:“把你的巾子拿出来。”
昙玄这会儿很听话,乖乖把巾子拿出来交给她,沈舒云接着道:“低头。”
昙玄顺从的低下了头。
沈舒云拿着巾子小心的擦拭他头上的血迹,一边擦一边忍不住发抖,这么大一块石头,若不是昙玄为她挡了,此刻砸到的就是她了。
“昙玄师傅,你真傻。”沈舒云眼眶红红的说道。
昙玄无所谓的笑笑,道:“还好,不怎么疼。”
那么大一个伤口,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
沈舒云叹了口气,无比自责和哀伤的说道:“你骗人,你不用为我付出这么多的,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说完她又想起大嘴张姐那些话,鼻子泛酸,眼泪顺着眼睛往下落,一滴一滴砸在昙玄的衣袖上。
“别哭。”昙玄抬头慢慢拭干净她脸上的泪,而后定定的说道,“你值得的,就凭你和张施主说的那些话,贫僧便知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张施主.....张姐?”沈舒云募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在那一瞬间便涨得通红,“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晌午,你睡着的时候贫僧去问了她。”
“额...”沈舒云呆住。
昙玄握住她的手,郑重而认真的凝视她道:“贫僧想过了,张姐的话并非全是信口胡诌,若是能护得沈施主一生平安无忧,那贫僧愿意。”
第18章 相许
一道巨雷落下,沈舒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在那一刻,她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亦或者面前这个人真的是昙玄吗?
可再抬头,看着昙玄平静而温暖的笑容,这一切又是那么熟悉,眼前的他就是他,刚才的话也是深思熟虑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