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云先给他倒了杯热茶,昙玄接过喝了几口后就迷迷糊糊睡去了,可对病却一点都不起作用,他的身体依旧是滚烫灼热的,正发着高烧。
虽然僧房里有很多药,可沈舒云不是大夫,自然也不敢给他乱吃药,想来想去还是得找其他大夫过来,于是把房门和寺庙门一掩便匆匆跑去了李家村。
从村里一个老婆婆那儿打听到离这里不远处的杨村有一个老大夫,沈舒云二话不说又飞快跑去了杨村。杨村离李家村有五六里路,跑到那儿时沈舒云已经累得口干舌燥,想着寺庙里的昙玄她甚至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找到老大夫家后费尽口舌说了老半天终于把老大夫给请了出来。
两人来到寺庙时太阳已经偏西,昙玄还在昏睡着,这会儿脸不烫了,却变得异常冰凉的,那么大个儿的人躺在被窝里一直瑟缩着身子喊冷,看得沈舒云心不禁一揪一揪的疼。
“杨大夫,他这是怎么了啊?”见杨大夫把完脉沈舒云忙问了起来。
杨大夫离开昙玄的手腕,拿起一旁的木箱子找来笔墨一边写方子一边解释道:“他这是着凉和劳累过后引起的肺热,说严重不严重,说轻也不轻啊!”
沈舒云一听快要哭了,脑海里想起昨天昙玄背着油患子树下山累得大汗淋漓的场景,顿时心头堵得慌。
都是她,要不是她昙玄也不会生病,她真的欠他的太多太多了,这辈子也还不清!
“那怎么办,他要怎样才能好起来?”沈舒云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嗡着声音问道。
杨大夫见状忽然哈哈一笑,左手持笔右手豪气的一掠胡子,放大了嗓门道:“要是找别的大夫恐怕还有的折腾,不过姑娘你运气好啊,我老杨头专治这种肺热,待我给开几副方子,你熬了给他全喝掉就没事了。”
听到杨大夫这么说,沈舒云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忙对他郑重行了一礼,然后就拿起药去厨房煎了。
药煎好太阳已经落山,杨大夫也回去了,黑漆漆的寺庙就剩下她一个活动着的人。往常这时候昙玄该在做晚课的,可现在他却病恹恹的躺在床上。
一想起这些沈舒云的眼泪又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心里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没有他在,她的心就像缺了一大块,做什么事都失去了意义。
昙玄你快好起来吧,只要你能好,哪怕把病痛转嫁给我也毫无怨言。
沈舒云如是哀求着,然后把昙玄从被窝里扶着靠坐了起来,一手摸摸他的额头一手端过药碗,拿起里面的勺子搅了搅,再轻轻吹凉,等确定不怎么烫了之后才舀了一口药靠近他的唇。
“昙玄乖,吃药了。”她像哄婴儿似的哄着他。
昙玄双眸却紧闭,压根没听到她说话。
沈舒云揪了揪他的脸颊,他的皮肤温润柔软,比一般农人的皮肤好很多,触手也很好。
“昙玄,你快张嘴呀!”沈舒云又道。
可昙玄仍在昏睡,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没有反应。
沈舒云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一时间有些苦恼,就这样她还怎么喂药,难不成不喂?
不不不,杨大夫离开前交代了今晚一定要吃药,不然等他昏睡到明天可能会落下肺部的毛病,到时候要治好就更难了。
沈舒云咬咬牙,心里默念了一句得罪了,然后便将药碗先放到一边,左手上前捏住他的两侧腮帮将他的嘴打开,再用勺子往昙玄嘴里喂药,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昙玄没喝两口就被呛到了,在昏睡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沈舒云手一抖,再也不敢这么喂药了。
如此僵持了一刻来钟,沈舒云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头端过药碗往自己嘴里猛灌了一大口,随即募地贴上了昙玄的嘴唇。
当两片唇瓣相触时沈舒云只觉得自己的全身好像被雷电击中,瞬间一动也不敢动,胸口的心跳声在此刻擂起了鼓,咚咚咚咚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剧烈敲击着她的胸膛,好像要破胸而出。
沈舒云呆愣愣的望着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人,那一瞬间无数种奇特的感觉浮上心头,震惊、甜蜜、欣喜、担忧等等一一划过,最后只留下她面前那副安静恬淡的容颜。
轻轻掰开他的嘴把药汁慢慢往里渡去,这次果然有用,昙玄一点儿也不呛了。沈舒云平复好心情后一口接一口的往他嘴里渡,直到那碗药全被这么喝光,她才擦擦额头的汗水满意的笑了。
莫说是初吻,就是要她的命她也舍得,只因为对方是他,所以无论做什么她都甘之如饴。
就这样沈舒云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昙玄一整晚,此一大早她顶着两个暗沉的眼圈去做早饭和熬药,等熬好药端来屋里一瞧,昙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此刻正躺在床上直勾勾的望着她。
想起昨天喂药的一幕沈舒云的脸火速红了起来,一把侧过身害羞的说道:“你醒了啊,饿不饿?我已经做好早饭了。”
昙玄没答话,就这样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视线一直追随着的她身影快速移动,好像被她吸了魂似的。
沈舒云脸上的红晕布满了整个脸颊和脖子,耳朵根处也红红的,她低着头把药端到他面前吹凉,然后舀一勺放到他嘴边结结巴巴的哄道:“快吃,不然不给吃饭。”
昙玄苍白的脸颊上荡起一抹淡淡的笑,乖巧的张开了嘴巴。
沈舒云一勺一勺喂完整碗药,刚要起身去给他盛饭菜,突地衣袖一滞。她回过头望去,昙玄正睁着一双眸子滴溜溜的看着她,眸中光彩熠熠,如漫天星辰闪烁。
沈舒云的脊背僵了僵,脸上刚退却的红晕又适时浮起,她现在羞得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昙玄师傅,你.....干嘛?”她埋头支支吾吾的问。
昙玄眸子里闪过一抹愧疚之色,沉声说道:“昨天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沈舒云毫不在意的摇摇头道:“昙玄师傅不用这样,这是我应该做的。”她上次宫寒他也是如此关心照顾她,现在不过是彼此换一换而已。
“沈施主。”昙玄闻言却很郑重,将她的袖子握得更紧,“不管怎么说,贫僧多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ps:此处肺热为肺炎。
第22章 割稻
农历十月底,秋季已进入尾声,一出山门入目便是一大片一大片金黄色的枯叶,萧瑟的秋风一吹,空中顿时飞舞起千万只彩蝶,扑簌簌落了一地。
白日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夜晚的时间越来越长,万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敝,唯独寺庙那一缕升起的炊烟依旧。
昙玄在厨房里做早饭,沈舒云提了桶给殿后的菜和花花草草们浇水。天气变凉了,以前干农活时只穿一件单薄的衣服,现在早晚都冷,必须要穿两三件才能保暖。
沈舒云浇完一遍菜和花草,提着空桶去打水的路上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去再买些棉花过来过来制几件冬衣,毕竟深秋过完就是初冬,现在距离寒冬腊月也没多久了。
盘算着该买多少棉花制几件冬衣时小厨房里的炒菜声停下了,不一会儿昙玄的头就从里面探了出来,他朝她招招手,沈舒云往下木桶伸伸懒腰,看了眼还没浇完的菜地,然后把桶放到一边后就去吃饭了。
进到厨房,昙玄早备好了热水给她洗手,洗完手两人对坐着一起吃饭,沈舒云觉得这正是个好时机,于是就把自己想买棉花做冬衣的事和昙玄说了,昙玄没有任何反对,只交待她说不要太累着,而后又叮嘱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沈舒云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心里一暖,两人相视一笑,又接着默契的吃饭。
吃完饭她就要出门去集市,去集市的路她已经很熟悉了,所以这次不打算让昙玄陪同,只是拿好银钱挎着篮子准备出门时门外突然有人造访。
介于前两次沈天海的到来,沈舒云一直对敲门声很敏感,昙玄听见后立即从大殿跑出来挡在了她身前,握了握她的肩膀温声安慰道:“别紧张,我在这儿呢。”
沈舒云点点头,昙玄待她稳定好心绪后缓缓打开了大门,刹时一个熟悉的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沈舒云讶然,门外的女人见状朝他们笑了笑,道:“打搅到你们了?”
“不,不是。只是没想到是你啊秀玉姐姐。”
沈舒云赶紧为女人让开一条路,孙秀玉一进小院就发出了一声惊叹,提着一个篮子好奇的在小院子里左瞧右瞧,然后又看到了殿后的菜地、地窖和种植的花花草草,不禁对沈舒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敬佩眼神。
“舒云,一段日子不见,这里真是大变样了,若不是你和昙玄师傅真真切切的站在我面前,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孙秀玉无比赞叹的说道。
沈舒云低头羞怯的一笑,末了突然记起什么忙叫昙玄搬来了两张小凳子过来,道:“我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给自己找点事做,要不实在太无聊了。”
孙秀玉闻言抿唇笑出了声,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的昙玄道:“昙玄师傅,真羡慕的你的福气,你这媳妇儿不仅模样好,能识文断字,过起日子来也头头是道,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女人呐!”
昙玄原本听着沈舒云说花花草草,目光和心思也随之放在了眼前的花草上面,孙秀玉这乍一下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他起先还有点迷糊,但回味过来后脸却募地烧红了。
孙秀玉又是一笑,亲呢的拉起沈舒云的手悄声道:“你瞧瞧,昙玄师傅还脸红了呢。”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而后都噗嗤噗嗤笑了起来。
昙玄很是尴尬,摸摸光光的脑袋连行礼告辞也顾不上了,逃一般急急跑去了大殿。昙玄离开后,沈舒云才和孙秀玉说起了正事,她的目光一扫她右手上的篮子,问:“秀玉姐姐,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孙秀玉听她说完蓦然拍了拍脑袋,然后忙把篮子上面盖着的布拿了起来,这时一篮子黄澄澄的秋梨便从里面露了出来,孙秀玉拿起秋梨一个个放在她手上,笑着解释道:“家里种的梨结果了,所以拿一些过来给你们。”
“秀玉姐姐,这........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沈舒云赶忙推辞,“上次你过来就吃了你一篮子橘子和频婆果,怎还能再收你的东西,再说了你在家也难,这些我们要不得的。”
“有啥要不得啊!”孙秀玉拍了拍她的手道,“就凭我和我孩子的命是你和昙玄师傅救回来的,就算是你们让我做牛做马都是应该的,更何况几个果子,你就收下吧,这也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这,这.......”
沈舒云十分为难,她来寺庙这段时间一直都承蒙着他们的照顾,可自己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报他们。
见沈舒云左右为难快要哭了的模样,孙秀玉长叹了声,接着又道:“舒云,你若还愿和秀玉姐姐说话,那便听姐姐的收下吧,否则你还让姐姐辛辛苦苦再提着一篮子梨子回去么?”
沈舒云没办法,最后还是收了这一篮梨子,两人便又高高兴兴聊了会儿天,这时孙秀玉注意到了沈舒云放在旁边的篮子,好奇的问道:“你刚刚是要出去?”
沈舒云嗯了声,说:“我想去买些棉花过来做几件冬衣。”
“你要买棉花啊,那不早说,我可以帮你!”
“啊?秀玉姐姐你不会又要给我棉花吧,这我真的打死都不能再要了。”沈舒云听得心惊胆战。
孙秀玉瞧她这可爱模样忍不住捂嘴哈哈笑了起来,一拍她的额头道:“我可没棉花给你,我的意思是我们村有人家种了棉花,质量好卖的也便宜,比你去集市那些铺子里买便宜多了,你跟我过去找他买能省下不少钱呢。”
一听这么好的事沈舒云当然答应了,然后立马就和孙秀玉动身去了他们村,不过临出寺庙前沈舒云又忽然折了回来,先去大殿和昙玄报备了一下,又去厨房拿了三罐蘑菇和木耳酱给孙秀玉带回去,两人便高高兴兴走远了。
回来时沈舒云身上背着一大包棉花,身后还有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也背着一大包棉花,昙玄看到后忙跑过来打开门接过棉花袋对那人道了谢,然后转过身皱了皱眉道:“怎么不叫我来搬?”
走了很远的路此刻沈舒云很累,但她不想在昙玄面前表现出来,是以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擦擦额头的汗,道:“因为不是很轻啊,我一个人能扛得回来的。”
昙玄抬头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个爆栗,叹口气,很想说她一顿,但看到她强装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最后干脆什么都没说,只搬了小板凳过来扶她坐下,又去厨房倒了茶水过来。
沈舒云看到茶水顿时两眼发直,一把抢过来就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一次性喝完三大碗方停。
昙玄拿出巾子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汗,心疼的说道:“下次别再这样了,你有什么一个人做起来费力的事,其实也可以叫我来,我虽然不是什么都懂,可只要你愿意教,我也愿意学的。”
他说的话让沈舒云猛地愣住了,心下一道道暖流划过,同时眼眶也不禁微微湿润了,她刚来的第一天也对他说过相同的话,没想到一点一滴他都记得。
沈舒云看着他恬静温柔的脸,只觉得所有的辛苦劳累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身体里似乎又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气和温暖,这些温暖足以抵御今后人生一切严寒。
“想吃秋梨膏么?”昙玄突然笑着问。
“秋梨膏?那是什么,好吃么?”沈舒云撑着下巴凑近他,一脸的好奇。
昙玄颔首,笑道:“那是我迄今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沈舒云猛吞一口唾沫,高举了双手道:“哇!那我要吃!”
昙玄神秘一笑,说了句“等着”,随即小跑着去了厨房。
沈舒云坐在院中的小板凳上一边吹着凉风一边在脑海里幻想着秋梨膏的美味,正想的入迷之际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从门外响起,厨房里的昙玄匆忙跑了出来,还未打开门外的人就说话了:“昙玄师傅,昙玄师傅你在吗?”
听得声音的昙玄和沈舒云都松了口气,然后打开了门让人进来,沈舒云这时注意到来者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头上裹着巾子,身上布满了各种谷粒稻草的碎屑,看起来像刚从田地里打过滚一般。
“阿弥陀佛,二福施主,是来叫贫僧帮忙割稻子的么?”昙玄率先问道。
叫“李二福”的男人点了点头,无比恳切的上前握住昙玄的手道:“昙玄师傅啊,今年又得麻烦你了,真是怪难为情啊!”
“无妨的,二福施主待贫僧换件衣服和鞋子,贫僧这就随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