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多谢,多谢你啊!”
昙玄和男人说完就去僧房了,留下沈舒云和他在小院里,沈舒云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她并不认识,可听着刚才昙玄话里的意思他应该就是李家村的人,而且昙玄貌似之前也一直在帮他家割稻子。
她的猜想果然在之后和男人的交谈中得到了验证,男人确实是李家村的人,不仅如此还是李家村最穷的一户人家,因为李二福的媳妇儿二福婶儿常年有病需要吃药,家里为了给二福婶治病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现在唯一还剩的就只有一头用于耕地的老黄牛。
第23章 李放
昙玄不一会儿就换好衣服和鞋出来了,跟沈舒云说了声“抱歉”后就跟着李二福走了。
沈舒云回到厨房看见案板前刚削好皮的秋梨低头沉默,但下一秒她也回了房间换了一套衣服和鞋出来,随后关好寺庙大门就沿路追了过去。
她一路追到一百多米开外的小道上就看到了昙玄和李二福的身影,沈舒云放声大喊,不多时两人听到声音便停下了脚步。
沈舒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们跟前,昙玄眉头微皱,问:“你怎么跟过来了?”
沈舒云呵呵一笑,对李二福福了福身,说:“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嘛,你们也带上我吧!”
李二福面露为难,转头看了看昙玄表示看他的意思,昙玄示意了一下李二福先走,然后把沈舒云拉到了一边小声道:“寺庙还有事儿要忙呢,你好好待在寺庙吧,我一个人去就好。”
沈舒云瘪瘪嘴:“寺庙里也没什么事啊,你就带上我吧?”
“不行,你刚才已经背着棉花走了那么远的路,如此辛苦,怎能还跟着我们蛮干?!”
说罢昙玄就要推着她回去,沈舒云一看这招不成又使出了下一招,她募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委屈巴巴的看着他说:“可是你走了我叔叔来了那可怎么办?我一个人打不过他的。”
“沈天海.......”
昙玄像被什么东西忽然激了激,神色也变得警醒了起来,回眸望望寺庙的方向,又望望沈舒云和她身后那轮偏西的太阳,一时沉默了起来。
沈舒云看见希望自是不肯放过,拽着他的袖子使劲晃了晃,语气更软,道:“所以还是带上我吧,我保证不再逞强了,实在干不动就帮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你看这样行不行?”
昙玄犹豫的看了她一眼,沈舒云调皮的朝他挤了挤眼睛,两两相望,昙玄终于在她的眼神里败下阵来,笑嗔道:“真是拿你没办法,走吧!”
沈舒云捂嘴笑了笑,松开他的袖子时还顺势帮他捋了捋上面的褶皱,随后两人肩并肩往另一侧山脚走去。
七拐八拐找到山脚密林中间一处低洼田地,田地里除了李二福外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看着约摸比沈舒云大一些,皮肤黝黑,脸型刚毅,一双眼睛像黑宝石,晶亮晶亮的。
沈舒云一出现,年轻男子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眉头微扬,露出惊讶的神色,李二福见状向沈舒云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叫李放,舒云你叫他小放就好。”
沈舒云点点头,向李放看了一眼,李放的眸子闪了闪,不一会儿又黏在了她身上。
介绍完李放,李二福又转头向儿子介绍沈舒云,刚要说话,李放就道:“我见过你,之前在大牛哥结婚的喜宴上见过。”
他不说沈舒云倒忘了这一茬,那天宗祠里确实来了很多人,李放在其中也不奇怪,只是当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昙玄和大嘴张姐说的那些话上,哪里会注意一张陌生的面孔呢。
沈舒云有些局促,只点了点头,李放也没说话,气氛莫名尴尬了起来。昙玄撩起裤脚和衣袖下到田里,说了几句话把话题轻巧移开,沈舒云的脸色才稍稍缓了缓。
她之前从未下地割过稻子,手里有镰刀也不会使,现在要帮忙一切就得从头学。她去找了昙玄让他教,昙玄拿起自己的镰刀在她面前比划了几下,又弯腰割了几株稻子给她看,沈舒云嗯了嗯,拍拍胸脯一脸兴奋的说道:“我明白了,你们就瞧好了吧!”
一手揪住稻子一手持镰刀,沈舒云像对待来犯的敌人,左手揪住不放,右手猛一使力,登时眼前响起“咔嚓”一声,一大株水稻就被她割下来了。沈舒云开心的对着昙玄扬了扬手里的水稻,无不得意的说道:“看吧,我就说我会了。”
昙玄看看她没说话,一旁的李二福和李放瞧了她手里的水稻两眼,不一会儿两人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舒云囧,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喃喃问昙玄:“他们笑什么呀,我哪儿错了么?”
昙玄憋笑的嘴角抖了抖,差点儿就露馅了,强忍住想笑的冲动指了指她的稻茬再指了指他们的稻茬说:“你的稻茬留的太长了,这种我们叫‘光杆军’,是不行的。”
昙玄话音落下,走过来在她的“光杆军”上又割了一刀,这次稻茬就和他们割的齐平了。
沈舒云吐了吐舌头,再次割的时候便不充能手了,小心翼翼照着昙玄的样子一刀下去,待得到昙玄一个肯定的眼神,这才放心大胆的干了起来。
秋收的稻田里不仅有稻子,有时候还有些积水,水里间或有青蛙、蟋蟀、瓢虫、蜻蜓等小动物来回跳跃飞舞,沈舒云看什么都好奇,趁着大家休息喝水时便扑腾着去逮青蛙和蟋蟀,结果绕着田埂转了一圏,不但小动物没逮到还被稻茬绊倒摔了一身湿乎乎的泥。
昙玄拿出巾子给她擦泥巴,一边擦一边不住的摇头叹气,沈舒云却满不在乎,一边冲他傻乎乎的笑一边折了根狗尾巴草在嘴里叼着,那模样又呆又笨,跟个小娃娃似的。
休息的时间很短,因为太阳快要下山了,他们得在天黑之前割完,所以没多久几人又忙碌了起来,大半块低洼田地最后终于在四人的合力下顺利解决,而此时太阳的最后一缕光线落下,夜幕降临了。
昙玄带着沈舒云告辞回寺庙,李二福千恩万谢的目送他们回家,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换下湿哒哒的衣物去厨房烧水,然后洗澡。
因为昙玄要做晚课的关系,沈舒云把水烧好后就让他先洗,自己则趁机做好饭,等她的饭做好,昙玄的晚课时间也到了,于是一人静静吃饭,一人默默念经。
晨曦的白光再次光临时,一夜已经过去了,因为现在夜里长白昼短,所以沈舒云早就醒来了,一个人拿着布匹和棉花坐在被窝里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天才亮。下床推开窗呼吸一下清晨干燥阴冷的空气,她整整衣袖,正身打开了门。
昙玄的早课结束了一个多时辰了,此刻他正在院子里劈柴。出家人的作息是十分严苛的,他们不像普通人那样到了秋冬可以多睡一会儿,他们的早晚课时间是固定的,即使到了最严寒的时节也不外如是。
沈舒云拿了自己包裹里的帽子给他,让他戴在光光的脑门上再接着砍柴,她则去洗漱,洗漱完就做饭,吃完饭昙玄跟她说还要去帮忙,沈舒云看看放置了一天的秋梨,幸好现在是秋冬季天气冷,不然早就坏掉了。她拽住昙玄的衣袖,道:“好,你去吧,不过去之前要先告诉我秋梨膏怎么做,这些秋梨是秀玉姐姐提了大老远送来的,我不想浪费,等我做好后就过来和你们一起割稻子。”
听她这么说,昙玄方记起答应她的秋梨膏还没做,忙道了声“对不起”,然后就把秋梨膏的做饭告诉了她,又告诉了她今天大约在哪块地,然后就匆匆出门了。
帮忙割稻子的时间一直持续了一周左右,李二福家的所有水稻终于赶在了入冬前全部收入仓里。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请昙玄去家里做客,今年也是如此。沈舒云和昙玄被邀请到他们家,这是沈舒云第一次来他们家,一进门就被里面的景象惊了惊。
她之前一直觉得寺庙很破旧,但对比一下李二福家方才知晓寺庙压根不算什么。李二福家至今还住着泥块垒起来的屋子,屋顶盖着茅草,屋里的房间只有三间,一间是大厅,吃饭和会客都在此处,一间是李二福和二福婶的房间,还有一间仓库,年轻的李放现在就睡在仓库里,晚上还要负责不让老鼠偷吃粮食。
家里唯一的女人二福婶倒下了,屋子纯是两个男人打理,虽然地面和物什啥的也还算干净,但摆放却非常随意和凌乱。沈舒云有些看不下去,趁着李二福和李放在厨房忙活时就顺带收拾了一下他家的大厅,昙玄也帮着扫了扫地。待两人收拾完大厅来到二福婶的房门口,沈舒云便看见一个头花花白皮肤干瘪枯瘦的女人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她的眼睛无神的望着头顶的泥墙,仿若一尊木偶。
昙玄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抬脚跨进了屋子。
床上的人似乎感应到有人进来,慢慢的移了移眼珠动了动身体,而后沈舒云看到一道冰冷而绝望的目光锁在了他们身上。
这目光像腊九天的寒冰,刺得沈舒云浑身抖了抖,猛一下拉住昙玄的袖子道:“昙玄师傅,二福婶她......她得的是什么病?”
昙玄眸中露出无限悲悯的神色,蹲下身轻轻握住了二福婶放在被褥上的手念了一段经文,然后才回道:“乳岩。”
沈舒云一听面色霎时白了白,她的目光不禁往二福婶的胸口位置看过去,眼眶含泪结结巴巴的说道:“太可怜了,不敢想生病的这么一长段日子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24章 柔情蜜意
两人围着二福婶说了会话,不一会儿李放就端着饭菜过来了。李放看到沈舒云和昙玄进了二福婶的屋子顿时面上划过一丝莫名的紧张,急急叫住他们道:“两位,饭菜已经好了,快出来吧!”
昙玄回眸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李放低了低头,过了一会儿声音放缓了些,又道:“现在天变凉了,饭菜放久了也会凉。”
听他这么说了,沈舒云和昙玄就从屋里走出来,三人在大厅唯一的一张木桌上坐定,没多久李二福也从厨房出来了。
李二福是个老实善良的人,知道昙玄身为出家人喝不了酒特意烧了一壶热茶过来,席间对着昙玄和沈舒云又说了一通感谢的话,然后便热情的招呼着两人吃东西。
几口热茶下肚,胃和肚子里也有了一丝暖意,沈舒云夹了一个馒头放进嘴里轻轻啃咬着,昙玄也在吃馒头,他的动作和姿势都很优雅,看着赏心悦目。
李二福朝他敬了一杯茶,然后眼睛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二福婶的房门口,脸色落寞的问道:“昙玄师傅看出什么来了嘛,孩他娘的病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昙玄嚼着馒头的动作顿住,坐李二福旁边的李放黑了黑脸,抬起手肘撞一下他父亲道:“爹,吃饭就吃饭,你说这些做什么?!”
李二福放下手里的筷子,跟昙玄和沈舒云道了个歉,而后不知怎的忽然就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李放更尴尬了,飞快的看了对面两人一眼,又对李二福说:“爹,你这又干嘛呢,可真是的。”
“阿弥陀佛。”昙玄念了声佛号,眸中闪着慈爱的光芒,“无妨,就让你父亲好好哭一场吧,他这是压抑了太久太久了。”
昙玄的话音刚落,刚才还不敢大哭的李二福突然间就像开了闸门的大堤,洪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下倾泻,所过之处满地狼藉。
李二福大概哭了有近半个时辰才停止,那双常年做着又重又累的农活的双手伸到眼睛上狠狠一摩挲,把泪珠抹掉,这才沙哑着嗓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对不住各位,我实在是……实在是顶不住了,一想道孩子他娘的病我这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跟有一把刀在心里头狠狠剜肉似的。每天眼睁睁看着她在床上受罪我比她还难受啊,所以有时候我就想我和小放这样倾尽一切给她治病吊着她的命是不是对的呢?昙玄师傅,你能告诉我们答案么?”
李二福说完眼眶里又流下了许多泪水,李放放下碗筷伸手帮他父亲擦眼泪,可那泪水越擦越多,无穷无尽一般。
看着两父子这副模样昙玄和沈舒云心里也很不好受,自古以来得了乳岩这种病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即使强行吊住她们的命,最后也活不了多久,而二福婶是他们听过的得了乳岩后活的最久的人了。只是这种活法对于二福婶来说,不知道是欢喜还是痛苦呢?
人世间有很多事是没有完全正确的答案的,就像现在,昙玄也无言以对,只得温声安慰了李二福几句,然后便起身告辞了。
李放送他们到门口,这顿饭还没吃完就因为他爹而中途打断,李放很不好意思,对昙玄和沈舒云郑重鞠了一躬,道:“抱歉,今日因我爹的事招待不周,改日我定当再次请过二位。”
昙玄和沈舒云本就不是为了一顿饭而来,两人都摇摇头礼貌的推拒了,然后踩着五彩斑斓的霞光回了家。
十一月初已是冬季,早晚温差有些大,沈舒云跟着昙玄一路走回来后天也黑了,冬日里寒风扑面,她冷得打了个哆嗦,昙玄见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快速将她拉回房间用被褥牢牢裹住。
沈舒云挣扎着露出了一只手,对他说道:“我还没烧水呢,菜地里的菜也没盖,现在夜里会打霜了,到时候它们都会死的。”
昙玄笑叹了一下,把她那只露在被子外的手重新塞了进去,说:“不是还有我呢,现在你就好好休息,你那些没做的事就安心交给我。”
沈舒云被他裹成了一只圆滚滚的粽子,这下也没了脾气,答了个“好”字后就安心躺在床上。
过了半个时辰,昙玄提着一桶泡着中草药的热乎乎的水走了过来,沈舒云伸脚进去泡,这时下腹处传来一阵阵暖流,舒服得就像踩在云团里。
昙玄见状微微一笑,道:“你泡着,我去做晚课了。”
沈舒云看看外面的天色,确实已经到了晚课时间,于是嗯了声点点头。
她泡了好一会儿,最后因为太过舒服竟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发现昙玄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他正蹲在床边拿了干净的布帮她擦脚。
脚对于沈舒云来说是很敏感的部位,她猛地往里一缩,昙玄的手顿时僵住了,不一会儿他脸上也荡起一抹红晕,背过身有些结巴的说道:“对不起沈施主,你刚才睡着了,我……我怕你冻着,所以就自作主张了。”
他的手因紧张而微微发颤,脊背也挺得直直的。沈舒云看在眼里,眼神闪了闪,侧过脸回道:“我不是怪你,只是我对脚很敏感,刚才是我不经意间的反应。”
昙玄“哦”了一句,木木的转过身,将床边的木桶提了出去。
沈舒云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刚要舒一口气,但半刻钟后昙玄又进来了,这次昙玄没有走,他在她房间的书桌前坐下,书桌上放着的几本小说,昙玄打开了其中一本小说看,沈舒云觉得有些奇怪,盯了他好半晌问了一句道:“你今晚怎么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