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篱嬅不知不觉间,已经暗暗做好了一个决定。
“听说你一直在朝堂上跟赵缀作对?”宋篱嬅看他。
许沉霁挑眉:“并不是为了你,可别想得太多。”
宋篱嬅将他的话自动过滤,又开口道:“赵缀在官场上浸淫多年,关系错综复杂,你还是不要把人逼得太紧的好。”
许沉霁同赵缀并没有什么私仇,若说如今他突然对着赵缀发难,究其原由,怕是很难不同她有关联吧。
第19章 先管好你自己
“先管好你自己吧。”许沉霁不在意的笑笑。
许沉霁将她送回了教坊司,人却没有跟着进去。宋篱嬅想把衣服递还给他,他也不接。
于是宋篱嬅只好作罢,心想八成是他觉得有了味,于是便不想再要。
那只就突然见他开口:“回去把衣服洗好,过几日我叫小厮来取。”
未了,又继续补充道:“你亲自洗。”
宋篱嬅将手里的袍子紧了紧,没有再看他,直径往里走。
回去之后,宋篱嬅才把一身又潮又重的衣服换下,仔细泡了个澡,才把一身的味道给去了。
若不是秋水来寻她,她差点都记不起来,自己在被许沉霁带走的时候,把秋水给忘记了。
“见你没事就好了。”秋水看她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好歹是自己将人给带了出去,在好端端的遭了这场无妄之灾。
宋篱嬅不在意笑笑,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以前原来这么招人嫉恨,所以在失势之后,人人都会想来踩上一脚。
“不过那个许将军像是真的很关心你诶。”秋水拿起绣帕捂着嘴笑了笑,又开口道:“你都不知道,方才他看别人的眼神有多可怕。”
“你不会觉得他喜欢我吧?”宋篱嬅有些诧异道。
秋水一头雾水:“难道不是么?”
宋篱嬅有些费解,为什么莲妈妈、翠翘,甚至是秋水都会以为许沉霁喜欢自己呢。他明明那么恨她,看她的眼神那么冷冽,说话的口吻能在她的心里扎出口子来。
他不过是想看自己受尽凌|辱,孤独终老。
而今天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无意中丢了他的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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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宋篱嬅去街上的兴致也淡了许多,明明之前总是能盼着拿到莲妈妈的腰牌之后,能上街走走。
可是她却忘记了一个物是人非的道理。
宋篱嬅坐在往常的位置上,兴致缺缺的望着车水马龙的长街,忽然视线中一个怒气冲冲的妇人带着些丫鬟婆子,直愣愣就朝着教坊司走来。
怕又是哪家因着教坊司的女子,扯出了一段难断的家务事吧。
这种事情在教坊司时有发生,像前不久她不就被昭华公主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么。
宋篱嬅冷眼看了看,又将视线转向不远处错落的屋檐,入冬的第一场雪,应当就快要来了。
“姑娘。”翠翘抱着几盒画丹青的颜料走了进来。
最近她都闷在屋里画画解乏,颜料用得快,于是便托翠翘出去帮忙带了一些。
“翠翘辛苦了。”宋篱嬅看了看带回来了颜料,心里估摸着到时候这入冬后第一场雪,她该从那个角度去描摹才好。
“小姐,秋水姑娘出事了。”翠翘道。
宋篱嬅蹙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什么?”
心里不由想起了方才的画面,一个妇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进了教坊司。想着却不自觉的同秋水扯上了关系。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她心想。
“小姐,方才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一位官老爷的夫人闯了进来,将正在弹琵琶的秋水给打了一顿。像是,像是还打得不轻那。”
翠翘本来有些犹豫,不知这些事情该不该告诉宋篱嬅,可是曾料生了一张就是停不下来的嘴呢。
一会儿不说话就浑身难受,更别提还是如此紧要的事。
宋篱嬅此刻已经坐直了身,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瞧瞧秋水。
再如何说,秋水都是她在教坊司唯一还能说上几句话的人了。
“她现在是在自己屋子里么?”
翠翘想了想:“听说人当场就给打昏了,好在莲妈妈赶来,把场面控制了下来,秋水姑娘人也被扶了回去。”
听罢,宋篱嬅微不可闻叹口气,朝着秋水的房间里走。
此时秋水已经醒了,正蒙在被子里哭,伺候她的丫鬟在一旁劝了好久也不顶用。
莲妈妈见宋篱嬅来了,也忍不住叹口气:“梨花啊,你好好陪陪她吧。身在教坊司的女人,干什么不好,偏偏动了不该动的心,最后遭罪的不也是自己...”
“是。”宋篱嬅点点头,屏退了众人,直径往里走。
“是那天那个男子的妻室?”宋篱嬅做在一旁,语气中不乏能听出些关切之情。
听是宋篱嬅的声音,秋水这才揭下了覆在面上的被子,露出一张青痕交错的小脸,一双本该是多情的眸子里蓄满了水。
这倒是应了她的名字,秋水。
秋水点点头,又有一些泪珠从眼眶里滚过。
“他想和你断了,所以让自己妻室来找你麻烦?”
宋篱嬅把自己觉得的,最有可能的一种猜想给说了出来。
只见秋水摇摇头:“不是。他想帮我脱了奴籍,赎我回去,结果妻子不允。”
教坊司女子,光是脱了奴籍,就得往里面砸上不少的钱,还别说是秋水这样的头牌,身价高得更是不用说。
若是那个男子真的肯为她做到这一步,倒也还值得令人称赞。
“邀你弹一首曲子,就能几十两银子,他一个刚刚入仕没多久的小官,真有那么多钱财将你带出去么?”宋篱嬅细细想了想,还是觉得里面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秋水只是默默垂泪:“这些年我也得了不少打赏,全都好好存在手里,已经够脱了奴籍的钱。”
教坊司的女子若是脱了奴籍,就不再归教坊司管了,倒是可任由一个心仪的官员纳进自己的后宅里。
“那个钱呢?”
秋水愣了愣,随后坚定道:“梨花,他不会骗我的。”
言下之意便是钱财已经尽数交给了他。
宋篱嬅抚了抚额头,只希望秋水的直觉的正确的。
“那你便信他。现下你该做的便是好好养伤,好生等着他吧。”
秋水点点头,见宋篱嬅像是被自己说服,心中又莫名的增加了些底气。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呢。
“不过,她那个夫人看起来着实彪悍,倘若你过去了,怕是日子不会比在教坊司好过多少。”
宋篱嬅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匆匆一瞥,又看着秋水的满身伤痕。
秋水神色黯淡了些,似是有些无奈:“可是既入了教坊司这座销金窟,便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啊。”
宋篱嬅指尖微不可闻的颤了颤,谁说不是呢,她给自己选的投靠二皇子这条路,又能比秋水的好上多少。
她叹口气,随后便是静默坐着,却是相顾无言。
第20章 青霜
经此一事后,秋水名声损了不少,教坊司的头牌也落入了另一位唱曲唱的极好的女子手里。
不过秋水像是也并不在意,在好生养了半月身子后,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日子,弹曲,陪客。
只是她虽然面容不变,人却是沉默了许多。
宋篱嬅看在眼里,虽然也是有心帮忙,却实在力所不逮,她如今自顾不暇,且她想去向秋水问出名字,秋水也未必会说。
宋篱嬅已经极少同她弹及琴艺或是乐谱的事,因为秋水自那时之后,在未去过琴房,只是日日像她似的,枯坐在窗边往下望。
不过,宋篱嬅倒是希望秋水看向街边的心情也向她一样,是百无聊赖,而不是痴等一人。
几日后,秋水终是主动的来找了自己一次。
宋篱嬅放下手里的笔,瞧了瞧她。
妆容依旧精致,巴掌大的小脸却瘦了很多。
宋篱嬅看在眼里却并未做声,只是似若无意的问道:“难得见你来,来瞧瞧我的画。”
秋水依言过去俯身瞧了瞧:“好看,若是不撕拿去卖,说不定还能卖个高价。”
“要是只想拿去卖个高价,倒反失了本心,怕是在难画出好画。”
宋篱嬅不知不觉,就把曾经许沉霁对自己说过的话给说了出来。
等将话脱口而出后,才怔了怔,随后又赶紧将这种怅然若失的情绪揭过。
秋水似乎没有察觉,一如既往的抿唇笑了笑。
“梨花,你可否帮我个忙。”
“说来听听。”宋篱嬅坐到秋水身侧,不慢不紧给她添了一壶自己刚煮好的茶。
“今晚有个宴席需要奏个曲子,我身子有些不利爽,但是莲妈妈已经对我多有不快,实在不敢再推拒。我怕一会奏琴会出岔子,所以你能假扮我去一趟吗?”
怕宋篱嬅有顾虑,秋水随即又开口道:“是教坊司好几个姐妹一起合奏,你坐在后首,不会叫人察觉的。再有这只是个清宴,也不用陪客的。”
“好,我答应。”宋篱嬅一瞬不瞬便直接同意。
秋水错愣半晌,才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谢谢你,梨花。”
宋篱嬅倒是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我挺闲的。”
左右没事做,说不定还能再宴席上碰见赵缀,若是能成功将人给杀了,便也不用再考虑委身于二皇子之后的事。
对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她来说,不仅能省了不少事,倒也落得清闲。
秋水离开后,宋篱嬅对着翠翘嘱咐了几句,说自己要出去走走,随便给翠翘安排了些活,也不叫人跟,便直径出了门。
在教坊司外等了许久,才见到要去赴宴的几个姐们。宋篱嬅便不声不响的混入在人群中,一同朝着宴会主人的府邸走去。
举办宴会的是翰林院的院首,又是圣上少年时期的伴读,在朝堂上地位举足轻重。
所以他设的宴,朝堂之上说得上话的人都多半会来。如若不出意外,赵缀应该也在其中。
只是也会有很大几率碰见许沉霁。
宋篱嬅只得在心底祈求,千万别叫许沉霁认出自己来,然后来坏自己的事。
宋篱嬅随着教坊司的女子一同从西门而入,被带进了偏厅后着。
翰林院院首孙大人过五十大寿,排场自然设的不小。
除了请了教坊司里数一数二的官妓,还请了盛京最负盛名的戏班子。
浩浩汤汤的人挤在不大的偏厅,各自忙碌着,倒是也很难认出谁是谁了。
孙院首的府上,宋篱嬅以前也同宋知行来过几回,隐约还能有些印象。
绕过迂回的九曲回廊,视线略过一个精致的池子,能够清楚的看到宴会大厅里的一举一动。
赵缀如今宰相之尊,位置也被安置在最上首。赵缀似乎同孙院首交情不错,觥筹交错间,手里的酒杯都被交送了几盏。
宋篱嬅冷着眸子将视线转向别处,环顾了一圈都没瞧见许沉霁的身影。
心里不由讪笑,他从来最讨厌这些应酬,不过碍于权势关系,又不得不去。而他如今又势头正盛,总算是可以由着自己性子来。
不来更好。
“秋水,你怎么在这呢,快去回排排曲子,一会可千万别出了差错。”
一女子循着路走来,见着前面的女子的身影做着秋水往常的打扮,便不错它想,直接把宋篱嬅认成了秋水。
见面前的秋水不为所动,女子便直接走到宋篱嬅跟前:“梨花姑娘?怎么是你在这里,秋水呢?”
宋篱嬅收敛的神色,来的时候也就没打算藏,教坊司里替相熟的姐妹去应酬的本就不在少数,只是她的身份因为许沉霁的关系,莲妈妈自然不同意,而其他姐妹不知内情,自然也不会质疑。
面前的女子,她也认得。
在教坊司里也算是才情出众的佼佼者—青霜。
宋篱嬅转身,神色如常:“她身子不舒服,我便替了她来。”
青霜点点头,以前在琴房也同宋篱嬅见过几面,两人虽然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她却是见过宋篱嬅弹琴的,也时不时听起秋水对她的夸赞。
秋水最近发生的事情青霜也多少知道一些,随即也不多问,点点头叫宋篱嬅回去排一排一会儿的曲子。
宋篱嬅穿了一件桃红色裙袄,随便挽的发髻上只插了支浇铸青玉簪,清冷的气质生生折了几分,应是妆容的缘故,凭空多出了几分娇俏之感。
几位一同上台奏曲的教坊司官妓面上都系着一个流苏面饰,只露出一双风情的眸,貌美又神秘,更能吸引住人们探究的视线。
作会寿宴的开场,宋篱嬅跟着几人一同进了院内。
院中的宴席的座位一次排开,终见放置了几个帘幕做的屏风,宋篱嬅在其中一个屏风之后放下自己手里的琴。
既要找教坊司的官妓来取乐,又欲盖弥彰的档上帘幕,以证明自己是个谦谦君子。
宋篱嬅心中讪笑,不过都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
透过面前的帘幕,宋篱嬅能够更好的环顾四周的宾客,再次确认没有许沉霁的身影后,她才总算将心里的大石放下。
如此也好,她想。
第21章 赵杏儿
若是她一会儿真能得手,等待着她的结局必定是死于乱刀之下,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落得个身首异处,自己那么吓人的样子,他看不见才好。
一首贺寿的曲子很快就弹完,有的官员色心渐起,叫了跳舞的官妓留下。
宋篱嬅垂眸,随着其他几个在帘幕之后奏乐的官妓一同退下时,本一直在同其他官员高谈阔论的孙院首蓦地开口道:“方才弹琴的可是名动盛京的秋水姑娘?”
“是。”宋篱嬅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压着嗓子冷静的扮演着秋水的角色。
“只听闻教坊司的秋水姑娘能弹得一手极妙的琵琶,没成想对着琴的造诣竟是也如此高。”其他官员一听是秋水,便也在底下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