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主。”赵妈妈看她吃得高兴,也很开心。
褚管事乐滋滋地:“小人能侍候公主,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不敢受公主赏赐。”
“你服侍得尽心,公主自是要厚赏的。”赵妈妈的声音很温和,却是不由分说,“公主赏你,你接着便是,岂可推辞?”
“是,那小的就多谢公主厚赐了。”褚管事机灵地跪下磕了个头,然后爬起来说,“小人去看看午膳是否备好。公主用膳后好好歇息,如果要上山打猎,提前吩咐小人一声。”
“嗯,去吧。”明月摆了摆手,把手里的牌一把压在桌上,清脆地笑道,“我赢了。”
宝音哈沁珠兰都唉声叹气:“公主今儿怎么手这么顺,奴婢的钱都要输光了。”
明月哈哈直乐,逗着她们玩:“没事,让赵妈妈借给你们,以后从月钱里扣。”
赵妈妈眉开眼笑:“既是公主吩咐,我那点儿月钱就先拿给你们使,以后再还给我。”
宝音眼珠一转:“那我们下午多打点儿猎物,就算抵债了吧。”
明月笑着点头:“也行。”
三个大丫鬟顿时摩拳擦掌,准备在下午大显身手,多打点儿猎物来还债。
吃完午膳,略歇了一会儿,明月便带着自己的落日弓穿云箭云凤梨花点金枪,骑上赤兔,在众人的随侍下冲出栖霞庄,往后山驰去。
这时,正在文渊阁里看奏折的皇甫潇接到齐世杰派人送来的密报。
他打开字条,看了一眼,冷峻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起身出宫,赶回王府。
“消息属实吗?”他沉声问道。
齐世杰手里握着一把折扇,脸色阴郁:“我们暗中跟着公主的人发现的,可以确定,那些人想要对公主不利。”
岳坚握着拳头轻轻砸着桌子:“虽说王府亲军可自行调动,可是在京城中也不能不请旨就大批出城。”
亲王府的亲军不属国家所有,乃王府私兵,可自行招募练兵,但是从宫中到朝上都是盯紧了的,一旦大批调动,肯定会被扣上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就算扳不倒摄政王,也能让他束手束脚,甚至牺牲几个心腹或者交出一部分权力才能解套。
在当朝的几个王爷中,只有皇甫潇拥有一支精锐亲军,其他王府的私兵数量不多,而且大部分是混军饷的窝囊废。不过,因为两代勇毅亲王都从未公开动用过亲军,所以别人也看不出他们的亲军到底有多大的战斗力。
即使是在有人威胁到公主安全时,也不能动。
皇甫潇略一思索,便道:“岳坚,你带五十人,伴作长随,跟我出城去踏青。”
岳坚大喜:“好,我马上就办,两刻钟就能准备好。”
皇甫潇点头:“嗯,我去更衣,两刻钟后出发。”
大青山的后山猎场年年被人扫荡,那些大型野兽似乎都已经懂得了趋吉避凶,在外围只有一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小禽小兽,别说豺狼虎豹看不见,就是狐狸麋鹿旱獭羚羊等中型野兽也不见踪影。
明月一行奔进山中,走了两个时辰都没看到值得放箭的猎物,不禁有些气闷。她的落日弓是后羿神弓之名,乃是草原铸造名匠打造的杰作,总不能用来射些小小的野兔吧?
那苏克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英雄,也不耐烦跟小动物较劲,手拿把掐的,打了来也没什么趣味,于是转头问道:“要不要再往山里面走一走?”
那苏克跟明月的大哥是好朋友,可以说是看着小公主长大的,待她也像是亲妹妹一般呵护。这次送亲到中原,当着外人的面他总是严谨守礼,现在都是自己人,他才放松下来,笑容里透着亲近宠溺。
明月很开心地点头:“嗯,再往里走一段吧。”
他们都没想过天黑了怎么办,会不会遇到歹人,因为剽悍强大,又习惯了野外生活,所以从来不担心这些。得了公主发话,大家便顺着山道往深山里行去。侍卫里有两个斥侯,这时走在前面,一是探路,二是查看有无猛兽的踪迹。
翻过两座山,前面回报说发现了豹子的足迹。大家全都来了精神,加快速度赶了过去。
这里山势陡峻,生长的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树,枝繁叶茂,树大根深,与一望无际的草原完全不同,他们再提速也快不了多少。
马蹄踏在草地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茂密的树冠挡住了阳光,林子里很是阴暗。偶尔有小兽在草丛里飞快地跑过,传来一阵簌簌声。等他们走过时,树上的鸟雀会被惊飞,发出慌乱的鸣叫,遮住了林中的其他动静。
走着走着,那苏克忽然勒马站住,左手成团放在嘴上,发出一阵鹰唳,在林中远远地传开去。过了一会儿,声音静止,那苏克的脸色一凝,转头对明月说:“公主,派出去的人没传回消息,情况有点儿不对,我们先停一下,暂时不要往前走了。”
明月立刻点头:“好。”
那苏克先派了两个侍卫在附近寻找利于防守的地形,然后指挥四个大丫鬟围在公主身侧,十六个侍卫再围两圈,他则策马走来走去,随时准备作战。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熟悉的弓弦响声,紧接着就是长箭破空声。
不等那苏克下令,十六名侍卫同时拔出腰间长刀,舞得风雨不透,将飞来的箭矢全部打飞。
远处传来两声闷哼,接着是如雨般的马蹄声,很快,两名身上中箭的侍卫奔了回来,马上还各自带了一个人,看装束就是之前派去探路的那两个侍卫。
那苏克见自己的人全部回来了,立刻下令:“护住公主,结阵撤退,回山庄。”
众人一拉马头,利落地原地转身,向前山的方向驰去。
箭如飞蝗般不断射来,可是林子太密,大部分都被树干挡下,有一小半射到他们近前,都被侍卫们挥刀砸开。
明月带着人上山打猎,并没有事先定好路线,不过是随便乱跑,按着野兽的踪迹往后山走,因此袭击者也不可能先埋伏好,多半是跟踪而至,见他们停下来,才决定动手。既没有包围圈,他们冲出去时也没有遇到太大阻碍。
明月心里窝火,等到冲出一段距离,便从鞍桥上摘下落日弓,在马上张弓搭箭,回头望月,瞧准一个躲在树杈上的黑衣人,猛地放开弓弦。银色的箭如流星般飞去,速度比偷袭者射出的箭要快得多。那黑衣人正要躲避,身子才开始动,那支箭就已破空飞至,插进他的心窝。他惨叫一声,摔下树来,重重地落到地上,再无声息。
那苏克见公主出了手,也勒马停下,用汗国话下令:“一队防守,二队放箭。”说着,他也摘下了自己的震天弓,嗖嗖嗖箭出如雨,竟是一箭一个,箭无虚发。
外围的八名侍卫仍在用刀拨开射来的箭,中圈的八个侍卫收刀还鞘,拿起弓来就是一轮急射,内圈是四名受伤的侍卫和四个手持长剑的大丫鬟,明月待在核心处,兴高采烈地一直在放箭。
垂死的惨叫不断响起,树林深处的黑衣人接二连三地摔到树下,射来的箭矢越来越稀疏,渐渐没有了威胁。
明月放完了箭袋里的箭,把弓挂回去,气鼓鼓地说:“我要把箭拿回来,不能留给这些混账东西。”
那苏克一边射箭一边笑道:“放心,公主,把他们都干掉,咱们就把箭全都取回来”
他的话音未落,从两边树上忽然跳下几个手里拿着刀剑的黑衣蒙面人,向他们直扑过来。
那苏克他们个个骑术精湛,双腿一夹,骏马飞蹿向一旁,躲开了他们的扑击,队形却有些乱了。
几个人落到地上,打了一个滚便翻身而起,同时向公主扑去。
明月抓起云凤梨花点金枪,一招“风雨战八方”,枪尖带起一溜寒光,点捺挑刺,围着自己扫了一圈。那几人无隙可乘,反被枪势逼开。明月抢得先机,一杆枪使开了,与那几个刺客斗得难舍难分。她使的是长枪,又骑在马上,只要不让那几个使刀剑的人近身,便是有胜无败。
乌兰珠兰宝音哈沁都是自幼跟着公主一起习武,也很了解公主的性情,此时见她打得兴起,都不想扫她的兴,只是将长剑换成了弓箭,若是有刺客趁乱抢近公主身前,立刻一箭射出。
那苏克见射箭的刺客已经伤得七七八八,下令外围的八个侍卫上前去肃清残敌,另外的人仍然留下来保护公主。他是分得清事情轻重的,宁愿一个活口都没抓到,也不能置公主于险地。
当皇甫潇带人终于找到这里时,明月正好一招“猛龙过江”挑了一个刺客,长枪余势不衰,将那个黑衣蒙面人狠狠钉在一旁的树干上。
皇甫潇勒住马,看着那个骑在马上的红衣少女,只见她神采飞扬,英姿飒爽,双手握着枪杆,猛地一抖枪尖,抽出被血染红的枪身,用力横扫,砸在斜扑过去的另一个黑衣人身上,将他重重地击飞,随即纵马前蹿,又回身一招回马枪,刺进了另一个黑衣人的胸膛。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枪上白缨如梨花盛开,金色枪尖散发出血光,配上赤兔马金丝红衫与飞扬的长辫,看上去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令人无比震撼。
这样的女子,在燕国是根本没有的,只存在于传奇话本里。
勇毅亲王府的头号大将岳坚看得瞠目结舌:“这她就是王妃?”
皇甫潇的唇角忍不住上挑,随即伸手一挥。他身后的五十名精锐立刻分两队向前包抄,冲进林中捉拿漏网的刺客。
那苏克也看到了皇甫潇,于是对明月说道:“王爷来了。”然后做了个手势,抢先抽刀攻上去,拦住了一个仍欲扑向公主的黑衣人。
另外几个侍卫也同时抢上,攻向残余的刺客。
明月跳出圈外,笑靥如花,把手里的枪扔给乌兰,拨马奔到皇甫潇身前,欢快地说:“你是来救我的?”
皇甫潇听得很顺耳,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可惜来迟了,很抱歉。”
“来迟了好呀,我玩得很尽兴。”明月眉飞色舞,“说是后山能打猎,可上来一看,全是些小鸡小兔之类的,没法打呀,幸好来了这么一帮刺客陪我玩,总算是让我没有白来一趟。”
皇甫潇本来一颗心沉甸甸的,担忧了一路,生怕公主遭了暗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此时见她没有丝毫埋怨之意,并且大显身手,把一桩凶险龌龊之事轻描淡写地化解,实在是在他意料之外。
他派到草原去的探子早就传回了公主的情况,他也知道这个年龄不大的姑娘弓马娴熟,还曾经跟着汗国的太子去剿过马贼,在战阵之上杀过敌。不过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他以前只以为所谓剿马贼之类的事就像他们这边朝中官员有意安排子弟参与剿匪,分点儿功劳,实则连贼寇的影子都没见过。今天一看,才知公主名不虚传,在草原上参与剿贼是实打实的上阵杀敌。这对他来说,实是意外之喜。
就连岳坚都两眼放光,看着公主骑的赤兔马,心里不断嘀咕,王爷这次的这个王妃可真是娶着了。
这批刺客不是死士,倒像是军中兵士,一见大事不成,便逃的逃,藏的藏,余下走不动的伤者也没自尽。
那苏克派出的几个侍卫只在周围肃清残敌,并没有远离,逃走的也不追,有隐藏不出的也不管,只保证不会再有人忽然蹿出来袭击公主便罢了。皇甫潇的亲军精锐却是穷追不舍,挖地三尺,把逃走的人截住了大部分,再拉网式搜山,把藏起来的人也找出来几个。
明月不理会这些事,见威胁已除,便轻快地跟皇甫潇打个招呼:“这里没事了,那我先回庄子去。”语气神情间一点儿没有见到未婚夫婿的羞怯,倒像是相交多年的知己般亲近。
皇甫潇更加高兴,温和地说:“公主无恙,我也不必留在这里了,随公主一起下山吧,这儿就交给岳坚料理。”
他身后的岳坚连忙策马上前两步,对明月一抱拳,朗声道:“末将岳坚参见公主。”
皇甫潇随口介绍了他的身份:“岳坚是王府卫帅,统率王府亲军的将军。”
“哦。”明月微笑着点头,亲切地说,“岳将军辛苦了。”
“不敢,末将分所当为。”岳坚很恭敬,“末将未能及时来援,让公主受惊了。还请公主回庄歇息,今日的事末将定会料理妥当,给公主一个交代。”
明月笑眯眯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倒没受什么惊,可我的侍卫有很多都受了伤,这却是让我无法容忍的,定要叫那些派刺客来偷袭的人给个交代。”
“是。”岳坚一边答应一边在心里感叹,公主如此爱护属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主子。
那苏克他们都随身带着药,给两个重伤和十余个轻伤的侍卫内服外敷,很快就料理妥当。
皇甫潇掉转马头,对明月温和地说:“我们下去吧,让你的侍卫们尽快得到妥善的治疗。”
“好。”明月点头,带马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这时外面已经黄昏,树林里更加幽暗,已是看不清道路。那苏克轻声下令,众侍卫在松林中就地取材,做了松明子火把,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举着拱卫在两人周围。
明月与皇甫潇沿着林中小径按辔缓行,边走边聊。
“我这两天发现,王爷好像挺招人恨的。”明月大眼弯弯,俏皮地看了他一眼,“这几日,那些人都闹到我跟前来了,大招套着小招,前招跟着后招。我不过刚到燕京数月,平日里又不出门,自然没有跟谁结过仇。他们如此做,想来是想隔山打牛,目标其实是王爷。对吧?”
“对。”皇甫潇坦然承认,“我与父王两代监国数十载,统摄朝政,治理百官,掌管江山社稷,仇人是肯定有的,而且不少。不过,他们会冲着公主来,却是我意料之外的事,也是我思虑不周,竟没想到那些人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公主受了委屈,全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很愧疚,还请公主原宥。”
他与别人说话,一向按规矩自称“本王”,对太后和皇帝,会以“小王”谦称,很少像现在这样,不必端着架子,不用顾着规矩体面,更不会揣着满腹心眼,猜测对方的话里到底有何真实意图。公主在他面前如清泉般透明,相处起来很是愉快。就算是对她有所歉疚,也知道她不会咄咄逼人,所以说起话来很轻松。
明月爽朗地笑道:“其实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派人跟我打个招呼,那么就算有明枪暗箭,我也应付得来,先前还以为你是故意不说,现在知道你也事先不知,那就没什么啦。你身居高位,肯定八方树敌,我都能理解。不过,以前总以为你们南人多智,又喜文厌武,就算有什么争执,也多是打笔墨官司,顶天了就是唇枪舌剑一番,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出动那么多人伏击我。若是我真有个损伤,后果可不仅仅是扳倒你,难道他们竟然不顾国家危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