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重林郡郊外。
乔安从镖局出来回家,屋里桌上放着一封信。她看了周围,又仔细检查屋里的东西,发现没有遗失才坐下看着信封。
思忖片刻,她打开信,一目三行看完又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含着泪将纸化为灰烬。
第二日,她向镖局辞行,往帝都赶去。
第十七章
见北帝后的日子里,春潮都被软禁在赵府。
北帝有意赐婚,但被赵怀卿以体弱需要静养挡了回去。
之后,北帝拨了两名医女照看春潮,被赵怀卿养在了外院。
刘相嫡女刘思婉多次到府要见他也被阻在门外。
危楼被大火炬覆,哑婆和胡蝶一直未被寻到。
回都不到半月,赵怀卿离府去了中腹之地。
之后,鹰眼传回消息,博纳斋无人生还,往来客也被血洗。
北帝听后动怒却未立即召回赵怀卿。
中腹之地。
当年被青鸾所杀的武林遗孀和孩子被赵怀卿一一找到,但没有楚昃景消息。
往来客的老板和跑堂的早在赵怀卿到时便消失不见了。
赵怀卿洗着被血液染湿的手,“你那里可有他的消息?”
“他没回来。自危楼介入,给我消息那人失去踪迹,我便一直在这儿。”
何源生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晃着酒瓶。
赵不慕原名何源生,是齐王手下,专供消息。
“你寻他作甚?”
何源生吞下一口酒,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赵怀卿将自己的手一遍一遍的搓洗。
水盆里原本清澈的水变成血色,直到手被搓得破皮,赵怀卿才停止。
“有事。”
“因为什么?”
“那人让我感觉不安。”
“不安?因为你带回去的那个人?”
何源生随口一言却看见赵怀卿变了神色。
他眼珠一转,想到帝都里传来的消息。
何源生叹气,走至赵怀卿身边,然后从怀里掏出药粉给他敷上,“不归,自你入朝为官后便心性大变,我如今都快要不认识你了。以前,我们无话不谈……”
“我有打算。”
赵怀卿把药拿过来开始自己上药,“不会有事。”
知道感情牌打不成,何源生将药夺回坐在椅子上,翘着脚喝酒,时不时瞥一眼赵怀卿。
赵怀卿看向他,然后开口,“我在风安郡与她相识,我与她一见如故,便成了朋友。”
“就这样?我可听人说,你金屋藏娇,帝都里没几个人见过那位赵小姐。”
“她体弱。”赵怀卿踢了一脚他,语气重了几分,“有消息,不论大小都传给我。”
“好。”
何源生走后,赵怀卿给自己倒了杯酒。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偏生要这样禁锢着春潮。
他既想春潮可以杀掉北帝,又怕被人知道她要杀北帝。
“时机不到,现在还不到时机。我们彼此都再忍忍,再忍一忍就好了。”
他握紧酒杯,酒液洒在手上。
他想起他见父母的最后一面,他记起那天是个艳阳天,天上的太阳很大,很晃眼,等他醒来,他便没有父母了。
他讨厌变故,讨厌失控。
所以,楚昃景不能活着,万一阿潮开始心软,那他付出的都要再重新开始。
他被帝王派遣到风安郡视察时在酒楼与她有了一场相遇。
他从她进入风安郡时便知道了她的来意。他帮她杀了知道的人,也帮她隐瞒了真相。
他知道是她杀了李安,他也知道了她为什么杀李安。
他设计救了她一命,让她承情没办法拒绝他的靠近。
他想要和她加深联系,他怕不能情真意切,他吞下许多的酒,泄露了些许本来不必说出的真心。
在调查父母死因的时候,他知道了些秘密。
于是,他引着春潮,让她往更深处想,让她坚定的往前走,找到最应该被她杀死的人。
他们共同的仇人。
身份所限,他不能叛君更不能弑君,他需要一把刀,一把锋利不会心软的刀。
中腹之地的事情处理完,赵怀卿又住了几日才返回帝都。
冬末,寺庙上香时,赵怀卿被刺杀但未伤及根本,在府里修养。
帝王派赤卫杀尽了中腹之地潜逃的武林余人,也彻底勘察和掌握了幽绮都。
减少药量,春潮有了些精神,体力也恢复大半。
赵怀卿养伤期间,她都与他共处一室。
大夫每隔三个时辰便来给赵怀卿换药,春潮坐在榻上拢抱着裘衣一页一页翻看《山水图志》,一声不吭。
换好药,赵怀卿举了举右手,虽仍感到疼痛但不影响活动。
那刺客本来要刺向他心脏的,是春潮撞偏了刺客,才刺伤了他的右臂。
屋外大雪纷飞,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屋檐砖瓦上积着厚雪,北风呼啸便簌簌掉落。
“阿潮,要去赏雪吗?”
春潮看了眼窗外,摇头,“冷。”
赵怀卿让侍从退下,坐在春潮对面,眼眸里有笑意,“那便在屋里看一会儿吧。”
春潮看他又看回书,书一页一页翻过去,也没开口说话。
“你曾说你只救朋友,那日,你救了我,”赵怀卿举起壶蓄了些茶,“你当我是朋友?”
“别急着否定,阿潮。你从他身边离开,然后跟着我到帝都,因为什么?”他将春潮手里的书抽走,然后强迫春潮抬头看他,“你想进宫,但需要理由,我可以为你提供理由,对吗?”
“是。”
赵怀卿摸了摸春潮的发,然后握住她的手,收紧,“你总是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真诚待人。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感觉不对劲了吗?”
“我,”
他将食指抵在唇上,“让我来说,我之前一直想不通,胡蝶与你并非死敌何必伤你。但我独自去中腹之地的时候想明白了。”
“阿潮,你发觉了我对你的喜欢,但是喜欢的程度达不到生死境地。于是,你通过伤害自己来确认我能帮你到什么地步。你也这样对其他人了吗?”
春潮收回手,将裘衣收拢更紧,偏头一笑,“你要怎么帮我?或者说,怎么帮你自己?”
赵怀卿答非所问,他起身背对春潮站去窗前,“阿潮,你要当我的妻子吗?”
春潮下塌,走到赵怀卿身边,“我有喜欢的人,”脸上有了笑容,她伸手出去接住雪花,然后看着雪在手心里融化,“你杀不了他。”
卸下这一段时间以来的面具,春潮抓了一大把雪捏成雪球,然后仰头顶在鼻上,雪化成水顺着她的脸流下,没入衣领,她却很高兴。
“不归,你有忠于的人和事,我们不可能成为夫妻。”
赵怀卿在春潮走后也团了一个雪球却放在手心里,他的心灼热生痛,只有这样才能堪堪相抵。
作茧自缚。
立春那天,有刺客闯入晋府,正遇北帝在此。晋王为救北帝被刺伤。
秦王母妃在此后不久自尽宫中,秦王被禁在家。
之后,陛下赐婚晋王与刘相之女刘思婉,婚期定在七月初三。
刘思婉几次寻死都未改变结局。
刺杀一事过去不到半月,帝都流言四起,安和郡主与南域殿下已有夫妻之实。
此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尽知。
南域殿下进宫请旨赐婚,北帝应允并定下婚期,二月初七。
大婚当日,赵怀卿到贺,刘思婉几次寻他叙话被赵宇挡下。
晋王回府后发了好一通火气,刘相亲自登门道歉才止住晋王怒火。
朝堂上,晋王一派占据主动,大肆打压秦王派系,拉拢中立一派。
三月初,秦王解除禁足,但也失势。
北帝突然下旨让齐王在隆冬回都。
南域殿下自娶安郡主后成了郡马,搬到乌折巷离宫只差了一条街。
南顺进门,南域殿下不动声色停下笔站去窗前,开了窗,窗外一片新绿,鸟雀叽喳在桠上跳跃,"查到晋王手下那批人动向了?"
"尚未。"
风进屋里卷起书页,炉里熏香被吹散四下飘溢。
"仔细盯着晋王,近期一定要查清他手下之人所在。"
"是,殿下。有一事,北帝下旨前夜秘密召见了赵怀卿和玄武。"
"我知道了。"
"属下告退。"
"给夫人请安。"
安郡主一摆手,食指抵在唇边‘嘘’。
门口的人禁声替她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里开着窗,南域殿下身形挺拔站立窗前,和风扑在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似没听到门开合的声音,他没回头就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安郡主狡黠的轻手轻脚走去他背后。
"你怎么了?是不是屋子太闷了?"
安郡主嘟着唇从后抱住南域殿下的腰,鼻尖触了触他后背。
南域殿下挣开她的手,转身时脸上有了笑容,"无碍。你今日不出去了?"
"嗯。"
安郡主抬起头看他,可只能看见他脸上和煦的微笑,满含包容的眼。
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开心。
"过几日是你生辰,你可有想要的?"
安郡主低下头掩住失望,再抬起头时眼里是璀璨的光,踮起脚尖,她吻住南域殿下的唇,"你送的,我都喜欢。"
在她凑近时,南域殿下握紧了手。
唇落下时,他最终抱住了她。
暖风沾满衣裳,怀里的人也充满暖意。
安郡主走后,南域殿下站在原地关住了窗,指尖摩挲。
他走去桌前提笔,纸上墨色晕开一片,也未下一笔。良久,他撕碎了纸张坐下。
身不由己。
他一早就做出了选择,只能承担和继续。
安郡主生辰派了请帖来赵府,指名要春潮前去。
赵怀卿此次并未拒绝,欣然前往。
春潮坐在梳妆镜前拨弄着钗子,眉眼稍冷。
门口等着的侍从静站,眼看着要耽误时辰,面上着急但无人敢进门去催促。
‘吱呀’门开了一半,春潮迈出房门。
"大人在门口等您。"
春潮避开侍女的手,慢悠悠的朝门口走去。
她以为那次谈话后,赵怀卿不会再用药控制她。
她也认为自己说得很是清楚,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提出要与她成婚,他要她成为他的妻子。
在她明确告诉他,她有爱慕之人的情况下仍然一意孤行。
赵怀卿看见春潮走来,向她走了几步,手伸出去想要扶住但被她躲开。
"不要在人前与我置气。"
春潮握紧手指,但被赵怀卿一根根打开,握在手心里。
他揽着她,小心翼翼把她送上马车。
赵宇看着他们,直到春潮上车,他才转身。
马车上,赵怀卿放下撩开的帘子,眼神放松下来,"阿潮,不要与任何女眷起冲突。你到之后,户部侍郎张大人的妻子会带着你一起。你还记得张夫人吧?"
春潮点头。
"有事发生一定要让人去找我。"有事发生四个字被赵怀卿咬得极重。
春潮斜看了眼他。
赵怀卿端给春潮一杯茶水。
鼻尖嗅了嗅,春潮轻皱眉。
赵怀卿看着她,"阿潮,所愿可达最怕黄粱一梦。你乖乖的。"
春潮咽下茶水,闭住眼不去看赵怀卿。
到了晋王府,春潮被侍女扶着去了内院,赵怀卿与门口的赤卫一点头入了前厅。
引路的侍女将春潮带去内院偏阁,一行礼让春潮身边跟着的侍女一同离开,"周姑娘,您在此静候。"
跟着春潮的侍女不情不愿被人带出去,一步一回头直到她看不见春潮身影。
春潮坐在椅上,手握紧了袖口。
门外的人要进来但被挡下,‘啪’的一声脆响,女子盛气凌人推门进入。
门外的侍女的脸被打偏在旁。
安郡主进来后盯着春潮细看,也没管春潮的礼数,她转了一圈,"原来是个病秧子啊。"
门外传来极小的女声,"夫人,宴席开了。"
安郡主敲桌面告诉门外的人她知道了,之后她蹲下身子瞧春潮的脸,苍白瘦弱,"也没什么好看的。"
春潮一句话未说,安郡主瞧完人,心里满意便离开了。
春潮心下生疑,四下环顾,没看出蹊跷。
门外有脚步声,心下一动,她抿紧了唇。
第十八章
前厅宴席。
赵宇从门外进来凑近赵怀卿耳边,"大人,张夫人未见到赵小姐。"
赵怀卿点头,从席位上起身离开。
楚昃景推开门。
桌上只有冒着白气的杯盏。
视线环了一圈,内屋垂放下的帘随进门的风荡起露出天蓝色的裙摆。
"你不愿见我?"
春潮闭住眼又睁开,她摸了摸喉咙,不情不愿的出了声,声音变得沙哑,"不愿。"
楚昃景没再上前,他坐下替自己斟了杯茶,吹拂热气,"你怕我怪你?"
春潮朝外挪了挪脚之后又缩回,"是。"
"我想见一见你。"
倚靠后面,春潮克制着呼吸,她强自支撑着自己不滑落在地。
药物服用多次,身体起了抗性,最近又加重了药量。
药效起得慢,现在她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流失。
“我不想见你。”语气愈低,呼吸深一下浅一口。
楚昃景生疑,站起身走近几步,手半撩开帘子看见面色苍白病态的春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