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泽皱着眉头捂鼻,"何大人,这早八百年该清理清理了。"
何大人干审讯活计不下十年,早已经习惯了审讯室的味道,闻此一言,嗅了嗅,之后一脚踢了过去,"又不是小媳妇大娘子,矫情个什么劲儿!"
乌泽躲过一脚,"您啊,别老和我动手动脚的,再闪了您的腰。"
何大人前先日子和朋友喝醉酒,兴致正高时一不小心闪了腰,自此成了南都城的一大笑谈。
"休提往事,一步踏错,步步成笑料了。"
乌泽笑了声,没再和他闲扯,"碧池那儿问出了?"
"嗯,今日天不亮我就带人去了如意阁,翡翠园和如烟铺,人不少,但没几个有用的。"
"有人跑了吗?"
"嘿嘿,我故意放走了几个,又找到了他们的秘密地点。不过,这事儿办得如此容易,我有些不放心,就又排查了一番,你猜怎么着?"
乌泽冷冷看着何大人不搭话。
何大人觉得无趣,要是玉焚在,肯定是迫不及待的询问,自己也可以逗上一逗,"我发现啊,他们一共有三个‘头牌’,"
"说重点。"
何大人捂屁股怒视乌泽,"那,那儿,有用的人都在那里了。"
乌泽看了眼室内,里面的人皮开肉绽,脸上如死了般漠然,"问出来了?"
"嗯,给你。哎,你别走啊,我妹妹问你什么时候娶她?你别瞪我。"
"碧池呢?"乌泽躲开何大人的纠缠,看了一圈牢室没见到碧池。
"你怎么能这样,对得起我妹妹含辛茹苦的,哎?不对,辛辛苦苦等,"
乌泽看着又胡扯八道开的何大人,"我对你那胖的都看不到眼睛的妹妹没兴趣,大人让我给碧池带句话。"
何大人怀疑的瞅了乌泽一眼又一眼,他指了指最里的那间,"那里,不过,她可能听不见。"
乌泽一向知道何大人审讯手段狠利,再难撬开的嘴到了他这里不过两三个时辰的事,但他看见碧池时还是惊了半晌。
"我让你看,我妹妹不比她,知道了,我出去等你。"何大人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碧池的胳膊全被卸了下来,满身伤痕,一直引以为傲的脸蛋上血肉翻飞深可见骨。
她的耳朵不断的滴淌着血液,可她却连句痛呼也没有。
乌泽没再开口,他将珠钗丢过去,便离开了。
碧池缓慢的转动眼珠,血泪模糊了视线,母亲算安然无恙了。
她因着心里的妄念,因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踏上了条不会成功的路,可她不后悔。
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只有她的母亲,她是这世间上唯一一个不对她有企图,对她真心实意的人。
出了牢狱,乌泽脸色不佳。
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他觉得心里很是空荡。
"乌泽,你当真不考虑考虑我妹妹?"
乌泽心情麻乱的看着一直在他身边聒噪的何大人,"我克妻。"
"没关系,没关系。她只要和你定了亲,死也无憾了。"
"……"
何大人站在监牢门口看着乌泽甩袖离去,哎!我可怜的妹妹啊,人家死活不愿意。算了,没眼光。
"大人好。"
"好。"哎?这个不错啊,身材魁梧,外表嘛,差强人意但可以凑合,"你停一下,一起走。"
"大人,属下惶恐,"不安啊!
"不要怕,我很亲属下的。"
钟府。
"大人,您病未好,不要过于操劳。"
钟鸣披着衣倚靠在床栏,眼神沉沉的看着乌泽拿来的审讯文书,"交代全了?"
“都在这里了。”
钟鸣大病了一场,才堪堪好些,"那三个人现在还不能杀,我们大张旗鼓拆了他们信息网。北帝那肯定会察觉,鹰眼失去消息,他怕会震怒影响宫里那位。"
只怕,又有一批人要没了命。
"乌泽,你派人去监察,弄清楚然后再暗中将一些信件偷换了。"
“宫中的事?”
"老爷,该喝药了。"
钟鸣摆了摆手,让会安等着,"宫里的事情,北帝知道也就知道了,无碍的。"
他端起药碗一口饮尽,苦得一颤,"你先去吧,有事,会安会去找你。"
"那大人好好修养。"乌泽看见钟鸣喝了药,从善如流的站起身。
钟鸣躺下后,乌泽才离开。
"大人,会安有一事不明,请大人赐教。"
"咳咳,你没有不明,你是不愿。会安,我命不久矣,而你是知道辛秘最多的人,我一死,你该何去何从?让你亲近乌泽,一是为了,"
会安双膝跪地,"愿随大人。"
钟鸣朝会安招了下手,"你这是什么混账想法,男儿当思忠报国,怎能轻易自殒。会安,是我从一开始误了你。"
会安握住钟鸣干柴一般的手,"大人,若不是您当初救我,我也活不到今日。"
"会安,殿下会是个好主子,是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孩子,恨不得全替他办妥当了,让他无忧安心。可人啊,生老病死难逃一样。所幸,现在还有机会,我给他撑着些底……"钟鸣握紧会安的手,"可我万一撑不住了,会安,殿下怎么办?”
“你得帮我看着他!"
"会安明白。会安在,殿下便在,殿下不会在会安眼前出事。"
"好,好,这我就放心了。你去吧。去吧。我累了。"
"是。"
殿下啊,你万不可辜负了老夫。
王宫。
"幸碧池不知您的真实身份,还以为您真的是陛下的私生子,不然此事可就难全了。"
"明山,你怎么分辨那些真真假假掺合在一起的真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句古话,可现行之人又有几个?"
明山见郁景叉开话题,他眼弯一笑,避开了楚昃景视线,"臣不知。"
"殿下,乌泽大人请见。"
"让他候着。"
"那臣先告退吧。殿下,臣有一言想说,人心难测可人有良知,即使大恶之人内心里也有着柔肠。碧池踏错一步,是她心生妄喜难抑,可她本性不坏,殿下莫要陷入牛角尖,非得求个真理明相。"
郁景起身站去明山身前,"明山,大姐身体还康健吗?"
"嗯,她很念你。"
"你后悔吗?我把你扯入了这漩涡。"
明山突然大笑,"你这人一触及些温柔深情便像变了个人,怎么?又打动了你的柔情!"
郁景一拳砸向明山。
"恼羞成怒啊!"明山轻松躲过,拳向他的腹部击去,这一击他没留情。
后悔吗?也许他是悔的。
他身边的亲人只剩下他的妻子了。可君子立世,当报国忠国,他选择了路,他便也做好了准备。
郁景让他击在腹部倒在地上,闷咳几声,"终归是我对不住你和大姐。"
"娟娟说她一介女流不懂什么大理,可人生在世的,哪儿个能事事如意,都是含泪带笑过日子的。我深以为然。"
"你走吧,我还得见人办事呢。"
明山拉起郁景,拍了拍他的肩膀,"人有私欲是人之常情,不要生分才好。"
"明山,君君臣臣,臣臣君君,往事回首怕都是辜负。"
明山行了一礼,告退转身,"我此行为了山河,此举为了道义,我付出我的,你随意去吧。有空来吃面,娟娟欢喜你来。"
"好。"
乌泽听着里面动静歇下,呼出一口长气,见到出来的明山行了一礼,"大人。"
新任宰辅对乌泽一笑,"有空来,无空也来。"
乌泽挠头,似又回到了以前一般,他们又聚在了一起,"一定。"
看着明山远去,乌泽恢复了冷漠进了屋内。
郁景背对着乌泽。
"殿下,明大哥要在朝为官?"
"嗯。"
乌泽脸上有了喜色,吹化了他面上的寒凉,"那是可以日日相见了。"
"嗯。"
乌泽收敛了笑意,“殿下,那些人都安排好了,即使有几个露了破绽,也会有人清理。玉焚传信来说,刘青联系了他。"
"北帝疑心太重,让他先护自己周全,不必理会。"
"是。"
"乌泽,我去北疆,你不必跟着。边疆军心不稳,我实在不放心。"
"是。"
夜晚。
会安将手上提着的人丢到乌泽脚下,"江来要的人。"
"怎么会?不是他没收吗?"
会安擦拭的手一停,朝乌泽露齿一笑。
"我知道了,多谢。"
会安将布巾塞回袖里,声音沉闷,"我是为了大人。"
手下的人将那人搀扶下去后,乌泽听见会安的声音,"你得让人去打扫一下,我‘弄脏’了不少地方。"
"知道了,带路。你,你还有你,跟着去。"
江府。
"殿下感激江统领的帮助,特意把人给统领寻来了。"
江来浓眉大眼,胡子拉碴盖住嘴唇,他瞧了眼乌泽身后那人,"上次那人就不是。"
"这回不会出错。"
那人柔柔弱弱的抬起脸来,江来上前一把握住那人手臂,怒目圆睁,"好你个贱人,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原来,这人是江来在勾栏院认识的,她生生骗了江来五年,把江来财产骗尽又害江来入狱三年,差点儿被发配边疆充作劳役。
后来,江来命不该绝,因一次偶然机会得了南王赏识才慢慢当上了统领。
"你们怎么寻到的?"
乌泽看着明显走向不同的剧情,将他身后的吴五推出来。
吴五咽了口口水,看了看江来和哭戚戚的女子,"贵妃以为那是你心爱之人便将其一直藏在宫里,想着日后好要挟你。我们凑巧,凑巧找到。"
江来五大三粗也没计较,"感激不尽,日后殿下需要尽管开口。还有事,不送了。"
出了门,吴五看了眼他们抬着的箱子,"大人,那贵妃?"
乌泽看了眼吴五,"带回去,不必交给他了。"
"你最近暗中派人看着他,有异动立刻汇报。"
"是。"
钟府。
"江来此人最是心机深沉,你将来遇到他,不必和他绕弯子。那女子,他既然收下了,我也算是安心了。"
"大人,万一他会反水害了殿下?"
"会安,人之交往重在诚心信任,江来能当上统领,就是因他重信重诺。"
"属下明白了。"
"城中可有异动?"
"没有大的异动。就我们所知的城外北疆奸细进来了几个,但很快就出去了。"
"这几天紧紧盯着他们,不要出了乱子。"
"是。"
见会安起身出去,钟鸣叫住了他,"会安,从明日起你就去王宫内当值吧"
"属下,不愿。"
钟鸣听到这话,心里生气,咳喘不止。
原本灰暗的脸色咳出红晕来。
会安跪在地上,不愿松口。
“你下去吧。”
会安擦去眼泪告退。
他又何尝不知道跟着郁景会前途似锦,可跟着他,就不能时时看护在钟鸣身边,他放心不下钟鸣,怕他孤单受冷。
钟鸣夫人早逝,两子受郁景牵连被南王以莫须有的罪名斩杀。
为护其女与之断绝了来往,他孤身一人,形单影只。
如今年老体衰,病榻缠绵,却还要殚精竭虑谋划纵横。
钟鸣在会安走后闷咳数声,半晌才堪堪止住胸腔内的气血翻腾。
朝中人才稀零,能用的没有几位,治国理政哪儿里是仅靠几人就能成的。
大国泱泱,何其颓然。
王宫内。
"属下发现江来不似面上粗犷。"
"贵妃没交给他吧?"
"您怎么知道?"
"自看去。"
乌泽拿起案桌上的信件,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四字:买珠失椟。
"公子,此人心不对面,要细防吗?"
"不用,把人送回去。"
"但,江来还与王上那里有牵连。"
郁景唇角上扬,"王上依旧是南王,权柄变动,南疆也会生乱,随他们去折腾,只是点儿浪花罢了。南疆安稳,北帝心就不稳了。"
灯烛‘噼啪’一声,暖黄的烛光照映着郁景冷硬的脸,修长的指将玉焚传来的信烧掉。
"给北疆的情报真真假假掺合着,顺便今天晚上就去把那些蛇鼠两端的人处理了。"
"是。需要知会一声钟大人吗?"
"不用了,老师知道后又要动气了。"
"属下明白。"
"王上称病太久了,明日便上朝吧。"
"殿下何时启程?"
"后日。"
第二十一章
北疆。
"陛下,南疆二皇子郁朝为护南王死于刺客之手,南王下令斩杀了一批宫人。之后,南王气急攻心当即倒下,已经罢朝多日了。"
"哦?"北帝推开给他捶腿的侍女,感兴趣的看向侍卫。
"南王那个一向称病的三皇子这次倒是也在,只是经这一吓好像又病倒了。南域一位贵妃住的宫殿失火,殿内无人生还。"
"是吗?有趣的很,郁曦成了质子,郁朝死了,那郁景,他是真病还是装病?"
"属下不知。陛下,南疆宫里传信的那位也死了。"
"废物,她死前可有征兆?"
"无。"
"无征兆便死了,是受了牵连还是暴露了?"
图兰突然擦汗下跪,"属下不知。陛下,潜入的暗卫失踪了几人,地方丢了多半,明面上只余风来阁了。"
北帝震怒,砚台砸破图兰的前额,他又上前一脚踹开图兰,“给朕去查。三日之内,查不到,你就提头来见朕。”
“是。”
刘青与南域殿下郁曦坐在茶楼品茶。
“此事,郡马当真不知?陛下为此大动肝火,差点儿杀了图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