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时候,他还要冒充赤羽旗的人。靳溶心念一动,忽然想起听信报说过,刘远风有个徒弟,喜穿红衣,用一口长剑,莫不就是眼前这人?
他道:“刘远风是你师父?”
那人目光微动,显然是被说中了。他喝道:“要打就打,哪这么多废话!”
红衣人提剑朝靳溶攻了过来。旁边的人捉对厮杀,打的难分难解。靳溶这边的人虽然少,却占了伏击的便宜,显出了压倒对方的气势。
靳溶跟那红衣人斗了片刻,发现他的剑法竟不在自己之下。
他一剑向红衣人心口刺过去,红衣人提剑招架。两人出招的速度都极快,一时间眼里都只有白色的剑光残影。靳溶道:“刘远风的徒弟,你剑法不错!”
红衣人冷笑了一声,道:“独孤意的徒弟,你也不差。”
两人棋逢对手,谁也不肯认输,连说话都针锋相对。与此同时,红衣人带来的人已经被白羽旗的人打的溃不成军,惨呼声不绝于耳。
红衣人分神看了一眼,见地上倒着的都是自己的人。他心中烦乱,出招渐渐失了章法。
他受刘远风之命来平岳阳派,却没想到头一次替师父办事就遭人埋伏,运气实在太差了。
他本来是要打对方个出其不意,如今拖得久了,岳阳派得了消息派援兵过来。他心里清楚,今日如同鹰隼狩猎,一击不能得手就得撤退,千万不可恋战。
靳溶一剑逼到他喉咙前,道:“小子,你认不认输?”
红衣人挥剑将靳溶逼退,向后跃出数丈,大声道:“你埋伏我算什么本事。有机会咱们再打,今天小爷却不奉陪了!兄弟们,撤!”
靳溶不能放他跑了,提剑追上去。那红衣人却逃得极快,带着人马一窝蜂似的走了。靳溶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留下名号来!”
红衣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叫郑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改日再见吧。”
一队人马赶过来,带头的人穿着白色锦袍,四十多岁年纪,是岳阳派的掌门张子初赶到了。靳溶小时候曾见过师父跟这位张掌门比剑,一眼就认出了他。
张子初见遍地都是死伤之人,大多数穿着白衣,双肩上绣着赤羽,皱起了眉头。
“这是……”
靳溶上前抱拳行礼道:“凤鸣派白羽旗主靳溶,拜见张掌门。”
他恭敬有礼,张子初认出了他,道:“你是独孤意的徒弟?”
靳溶道:“正是晚辈。”
靳溶带来的人身上都沾着血,刚经历了一场激战。张子初道:“方才我听人来报,说有人在这边打起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靳溶道:“是鹰鹫派的人冒充敝派赤羽旗的人,来偷袭岳阳派。我们截获了情报,本来想驰援贵派,却正好遇上了他们,就在这里打了个遭遇战。”
张子初方才来的时候,见一名红衣人带着一群人逃走了。鹰鹫派跟凤鸣派的人有旧怨,故意装扮成他们的模样,栽赃嫁祸也是可能的。
他一时间并未开口。身旁的一人却道:“掌门师兄,这些旁门左道一向爱贼喊捉贼,说不定今天就是他们联合起来演的一出苦肉计,咱们可别被他们骗了。”
靳溶虽然知道到这些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自己兄弟们身上的血还没干,就被人这样怀疑,实在让人心里不好受。
其他岳阳派的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有些怀疑。大家都听说过凤鸣派的名声,知道师叔管他们叫旁门左道都是十分客气的了,应该称他们为魔教妖人才是。这些人一向行事邪肆,他们说的话,让人实在不敢相信。
一名弟子也道:“师父,这些人恐怕不怀好意,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张子初附身检视了几具尸体,又见白羽旗的人身上都带着伤,确实经历了一场恶战。他叹了口气道:“别这么说,凤鸣派的朋友远道而来,是出于江湖道义帮咱们。早年我跟独孤先生比过剑,他的性情孤高,剑法出神入化,这样的人不会跟宵小之辈为伍。”
当年张子初跟独孤意比试之后,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对凤鸣派一直很有好感。如今见他的徒弟来帮自己,便坦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靳溶松了口气,就算别人不信,只要张掌门肯信他们就好。
张子初的师弟皱起了眉头,看着靳溶等人,眼里依旧藏着戒备。
张子初道:“各位受了伤,敝派在附近有田庄,若是不弃,请跟我来休养几天。”
兄弟们一路奔波劳累,总得找个过夜的地方。靳溶信得过张子初,道:“那就多谢张掌门了。”
张子初带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座宅院。二十来个白羽旗的兄弟经历了一场搏斗,身上多少都有伤。张子初亲自送了药过来,靳溶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知恩图报的,也有的人受了恩情,反过来还要倒打一耙。
来之前他曾经想过,若是岳阳派不肯相信他们也无妨。算起来,这是凤鸣派的私事,就当是清理门户,不必任何人感激。
然而张掌门非但没有把他们跟鹰鹫派看做一路人,还愿意接纳他们,这份情义便十分难得。
张子初带了不少白药,让弟子们分发给白羽旗的兄弟们,道:“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说。”
他收留这些邪魔外道,若是传出去,怕是对岳阳派的名声不利。但岳阳派的财势颇大,素日里也不怎么跟别派来往,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张掌门虽然对靳溶很和气,但看得出来他骨子里是个我行我素的性格,要不然也不会跟独孤意这样冷傲的人志趣相投。
庭院里草木葱茏,张子初分发完了药,和靳溶站在走廊里。
张子初的神色严峻,道:“沈教主这些年来都没离开过昆仑山。外界却总有凤鸣派祸乱江湖的传闻,若深究起来,你们也不算无辜。”
靳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没有回答。
张子初道:“鹰鹫派的头目是沈教主的师弟,多年来带领一帮乌合之众到处作恶。他们敢这么嚣张,就是吃准了沈砚没有心思理会他们。你们的教主难道没有失于约束之过?”
靳溶沉默下来,张掌门说的不错,沈砚的消沉纵容了刘远风等人作恶。可就连徐护法都拿教主没办法,谁又能劝得了他?
张子初道:“凤鸣派分裂的问题,已经对江湖中的其他门派造成了影响。希望你们能早日铲除叛逆,这才是立身的大计。”
他说这些,是没把他们当成外人。靳溶知道张子初是一片好意,道:“多谢张掌门提点。我们已经在行动了,只是助力太少,抱有偏见的人却太多,实在有些艰难。”
张子初道:“偏见不是一天形成的,慢慢纠正罢。今日承蒙你相助,以后若是有需要,可以找我们。岳阳派愿为公义出一份力。”
靳溶十分感激,道:“多谢张掌门。”
送走了张子初,靳溶去看了兄弟们,大家都伤得不重。靳溶打算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走。他们毕竟是江湖人眼里的魔教,在这里待的久了,怕是要连累岳阳派的名声。
靳溶寻思着张子初的话,凤鸣派的分裂的确给江湖中人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这回是岳阳派受害,以后又不知道谁要受到连累。
他们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除掉刘远风等人。教主前阵子受了内伤,只能闭关休养。现在徐成把压力都放在了沈清和身上。靳溶一想起这件事就心疼,那样一个小丫头,身板柔柔弱弱的,怎么挑得起这么重的担子?
靳溶希望能为他们多分担一些,这样徐护法和师妹他们就不会太辛苦了。
想到这里,靳溶叹了口气。他离开昆仑山有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小师妹最近过得怎么样。
探子从外头回来,道:“旗主,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他刚从昆仑山赶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这是徐护法给你的。”
信上印着羽毛形状的火漆印记。靳溶打开看了,徐成在信上说沈清和去攀西找周铁臂了,这时候应该留在白溪镇上等着锻剑。小丫头没有江湖经验,一个人在外头大家不放心。让靳溶忙完了这边的事,去白溪镇接了她一起回去。
靳溶刚刚还在想她。他收起了信,说:“知道了,你去通知弟兄们,好生休养一晚,明天就回去。”
第16章 第十六章
靳溶让白羽旗的兄弟们自行回昆仑山,他独自去白溪镇接沈清和。
隔天傍晚,靳溶来到了白溪镇,他在客栈落了脚,喊住了小二,道:“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这么高,骑一匹黑马,喜欢穿一身白衣裳,很好看的。”
小二想了想,说:“客官,这样的人太多了,小的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您问的是哪位。要不然您先住下,我帮您留意着。”
靳溶答应了,在头等房住了。小二送来了热水,又叮嘱道:“客官,这里不太平,天一黑就赶紧回来,要不然客栈关门可不等人的。”
靳溶道:“怎么个不太平法?”
小二道:“外头的布告贴的到处都是,镇上死了好几个人,官府晚上宵禁,您看一眼就知道了。”
他说着出去了。靳溶听见街上传来叫卖声,十分热闹。他打算出去逛一逛,顺便买点伤药。
街上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靳溶在路边停下,见布告栏里贴着一张告示,上头写着有剥皮凶手出没,天黑之前各家关门闭户。如有线索者报官,悬赏五十两。
阳光照在大街上,到处都暖洋洋的,很难想象入了夜会有这样的恶人出没。街上的男男女女,暂时忘却了夜晚的危险,毕竟不幸发生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离自己很遥远。
而那凶手很可能就混迹在人群之中,跟他们擦肩而过,却没人认得出他。
靳溶正在出神,忽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他回过头去,却见沈清和站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还带着些惊喜的神色。
“靳师兄,你怎么来了?”
靳溶也有些意外,本来还以为要花一点时间才能找到她,没想到这镇子不大,这么容易就遇上她了。
“徐护法说你在白溪镇,让我过来接你。”
沈清和一怔,道:“徐叔叔也太爱操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没事的。”
靳溶道:“话不能这么说,你从前没下过昆仑山,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头不安全……”
这时候萧则提着一包点心走过来,说:“让我排队,你自己倒是走了。哎,这不是你师兄么?”
靳溶在铜锣山下见过萧则,记得他是风天逸的徒弟。本以为是萍水相逢,却没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他却跟小师妹走在了一起。看他们的态度并不见外,好像关系还很不错。
靳溶皱起了眉头,想问他们为什么会待在一起。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太唐突了。自己只是她的师兄,还是下属,没资格过问她太多事。
他一时间沉默不语,沈清和看出他不太愉快,笑了一下说:“这位是萧大哥,咱们在铜锣山下见过面的。他过来找周铁臂锻剑,我们便遇上了。”
靳溶嗯了一声,对萧则道:“萧兄弟,你好。”
萧则微微一笑,道:“靳兄,你好。”
两人看着彼此,一时间没再说话,颇有些对峙的意思。沈清和觉得有点不对劲,打破了僵硬的气氛,道:“靳师兄,你住在哪儿?”
靳溶道:“悦来客栈。你呢?”
沈清和道:“我们在附近的村子里暂住。客栈人多眼杂,容易露行藏,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靳溶对其他的话一概没听进去,只注意到了我们两个字。他道:“你跟他住在一起?”
沈清和道:“出门在外,讲究不了这么多。房东大娘人很好,你要不要过来……”
靳溶感到了危机,警惕起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从小被凤鸣派上下当宝贝一样宠着的小姑娘,一入江湖就要被这个野小子拐跑了。他没理会她的邀请,看向萧则道:“萧兄不是来锻剑的么?”
萧则道:“是啊。”
靳溶道:“剑锻好了么?”
萧则感到了他的不愉快,淡淡道:“周先生拒绝了。”
江湖中人都知道周铁臂的性情古怪,被他拒绝也不稀奇。靳溶道:“既然如此,萧兄怎么还不走?”
他就像沈清和的一件铠甲,向来以保护她为己任,对觊觎她的人毫不客气。萧则感觉自己被当成了别有用心的轻浮子弟,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沈清和看出靳溶生气了,只得道:“师兄,萧大哥不是坏人。这镇子上有流窜的恶人,我等着周先生锻剑走不开。他怕我出事,这才留下来陪我的。”
什么哥哥妹妹的,靳溶对萧大哥这个称呼就很不满,看来有必要把话说清楚了。
他对沈清和道:“师妹,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跟来历不明的人住在一起,传出去对你的名誉不利。你心思单纯,他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小子一直在占你便宜,你还觉得他是好人?”
沈清和这几天虽然跟萧则住在一间屋里,但萧则十分守礼,待她就像兄妹一般。她虽然也知道不妥当,但靳溶这样直接说出来,还是让她有些难堪。
她皱眉道:“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靳溶冷冷道:“那是怎么样?”
沈清和沉默下来,觉得他就是看不惯自己结交新朋友。靳师兄对自己向来百依百顺,可一旦自己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他就要管着管那的。他自己的年纪还没多大,却像个老古板。
靳溶看出她生气了,却没让步,道:“你给我搬回来住客栈,我陪你等着锻剑。”
沈清和没说话,有些消极抵抗的意思。靳溶祭出了尚方宝剑,道:“要不要我回去告诉徐护法?”
这事要是被徐成知道了可不得了。沈清和的脸色变了,立刻道:“别,我……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就搬回来。”
靳溶明里是教训师妹不懂事,暗里却是在斥责萧则行事浪荡没分寸,不顾及女孩子的名声。萧则站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插不上嘴,而且这时候不管他说什么,都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