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悍便笑了,道:“在这里等着我呢。你既然开口了,师叔自然要帮你,保证让大哥不对你下重手就是了。”
柳三娘在旁边道:“小师侄怎么不来求我,你三师叔难道保不住你?”
郑麟笑道:“三叔一直疼我,不用求,你都要替麟儿说好话的。”
他生的俊,笑起来有种让人无法拒绝他的魅力。柳三娘笑道:“臭小子长大了,越发油嘴滑舌的。你有这本事,若是去骗小姑娘,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呢。”
薛明哼了一声,显然是对这猢狲左右逢源,讨长辈喜欢的模样十分不屑。郑麟也不喜欢他,把目光投向了靳溶。靳溶依然睡得死死的,脸上沾满了灰尘,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郑麟叹了口气,寻思着怎么能找个机会把这个倒霉蛋放走,好好地气一气薛明。
第18章 第十八章
小憩了片刻,外头的天光渐渐亮了。
铁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兄弟们,起来了。”
柳三娘看着外头道:“嗯,是个好天,大吉大利、诸事皆宜,二哥这换脸术肯定能成。”
薛明笑了,道:“承你吉言。等我养好了之后,请你们好好地吃一顿酒。”
他站起来,招手示意铁悍过来扛人。郑麟揉着眼起身,肩上担着隼,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走。宋神医的药庐就在山谷深处,几人走了一阵子,来到了一座竹屋跟前。
面前的房舍简朴而又清雅。屋后靠着山崖,旁边有一汪清泉骨突突地翻涌。凌霄花的藤蔓从高处垂下来,清风吹来,如同帘幕摆动。
铁悍大声喊道:“宋神医,换脸的人我们已经找来了,你快出来看一看!”
薛明怕他惊扰了宋云英,连忙道:“小点声,神医还没起呢。”
片刻屋门推开了,一个小童端着铜盆走出来,哗地一声把水泼在门口,十分不客气。
“大早晨的,谁在这里大喊大叫?”
铁悍等人后退了一步,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几个人,这时候却一点也不敢抱怨。
薛明上前行礼,和气道:“小仙童,在下薛明,前来求见你家师父,不知她起了没有?”
小童见他还算客气,道:“师父还没起呢,你们等着吧。”
铁悍耐不住性子,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童懒懒道:“早也要两三个时辰,晚要下午才起。师父昨晚彻夜炼丹,半个时辰前才刚睡下呢。”
她说着转身回屋去了,铁悍往前走了半步,道:“哎……”
小童回头比了个嘘的动作,关了门不理他们了。太阳渐渐升高了,几个人站在院门前,面面相觑,都有些无可奈何。
柳三娘道:“人都抓来了,咱们就等等吧。换脸不是小手术,宋神医若是没休息好,勉强开刀对二哥也没什么好处。”
旁边有块大青石,她拂去了上面的土,坐了下来。铁悍把靳溶放在地上,自己坐在柳三娘身边。
薛明在院门前踱了几步,有些不甘心,却也知道宋神医的脾气古怪,凡事只能顺着她。她的武功虽然一般,但天底下有换脸本事的人,只有她一个,薛明根本不敢得罪她。
他缓步走过来,把手中的扇子一收,敲了敲铁悍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铁悍只好让出位置来。此时约莫辰时初刻,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柳三娘和薛明坐在大石头上,铁悍在树丛下的阴凉里蹲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窝成一团,显得十分憋屈。
铁悍环顾了一周,发现郑麟不见了。他喊道:“小师侄,你去哪儿了?”
郑麟扬声应道:“这儿呢,鹰隼要喝水,我跟着洗把脸。”
他蹲在附近的泉池边,把水囊里灌满了水,站了起来。鹰隼扑着翅膀飞走了,郑麟喊道:“哎,你上哪儿去?”
鹰隼飞向了远处,身影很快变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中。
郑麟目光闪动,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能不能被人发现,就看那小子的造化了。
他拿着水囊往回走,递给薛明道:“师叔,喝点水吧。”
薛明还算满意,接过来喝了一口,递给了柳三娘。柳三娘仰头喝了几口,道:“这泉水还挺清甜的。”
铁悍随口道:“隼儿怎么飞了?”
郑麟道:“不知道,可能饿了,自个儿捕食去了吧。”
薛明皱眉道:“教里的隼不都是你养的,怎么今天不听话了?”
郑麟笑了,说:“手里喂大的也不过是扁毛畜生,哪有那么通人情。不用管它,大约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在一丛青竹旁站着,薛明把扇子扔给郑麟,道:“扇风。”
郑麟接在手里,心里骂他会摆谱,却只能老老实实地给他捐风。
柳三娘笑道:“好师侄,给我多扇几下,我怕热。”
郑麟便把扇子朝她偏了一点,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薛明一点凉风也要跟人争,道:“多给我扇。”
郑麟便把扇子偏向薛明。柳三娘吃味儿似地说:“怎么,我平时不够疼你?你二叔整天欺负你,还给你整治怕了,光孝敬他不孝敬我?”
郑麟挪步站在两人中间,面带雨露均沾的笑容,道:“两位师叔一样疼麟儿,我都要孝敬的。”
铁悍倒是挺想过去享受一下被小辈伺候的待遇,但就那两个人已经争风吃醋上了,他挤进去也占不到光。
扇了小半个时辰,郑麟头上满是汗水,手也酸了。柳三娘才道:“行了,你也歇会儿去吧。”
郑麟如蒙大赦,也不讲究许多,在地上坐下了。
靳溶躺在他面前,不知道被什么手法点了穴,这会儿还没醒过来。
郑麟捡起根树枝戳了戳他的腿,又捅了捅肚子,靳溶没有反应。郑麟索性扔了树枝,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靳溶的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同俎上鱼肉,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三娘道:“唉,人还活着呢,别这么玩他。”
郑麟悻悻道:“我在岳阳城外吃了他的败仗,心里正憋火。师叔们好不容易把他抓过来,我难道不能打他几巴掌解解气?”
柳三娘提醒道:“听说这小子是独孤意的徒弟,杀了他,你可要做好被那剑痴追杀的准备。”
郑麟打了个激灵,立刻道:“若是这样,剥完皮就别给我了。二叔的本领高强,让那老头儿找二叔去吧。”
薛明淡淡道:“让他只管来,我的剑法未必就比他差,还能怕了他不成。”
郑麟心中暗道这人牛皮吹的太过,就凭他的本事,恐怕给独孤意提鞋都不配。他悄悄地看了柳三娘一眼。柳三娘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今天薛明最大,随他高兴就行了。
天亮了,沈清和收拾了东西,辞别了李大娘,准备去客栈找靳溶汇合。
萧则牵着马跟在她身边,沈清和扭头道:“我去见我师兄,你跟着我干什么?”
萧则道:“我看了官府的悬赏,要抓剥皮鬼,跟你顺路喽。”
沈清和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心里也不希望他就这样走了。可若是让靳师兄看见了,他又要唠唠叨叨地说一大堆,还要搬出徐护法和爹爹来压自己。
她有些沮丧,自己都十七八的人了,连跟谁打交道的自由都没有,实在没意思。
她垂着眼,小声道:“你还是走吧。”
萧则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白溪镇又不是他买下来的,怎么他来了,我就得走?我想待就待,爱待多久就待多久。”
他倒是挺想得开,没怎么把靳溶提防的态度放在心上。沈清和的心情不太好,便不说话了。两人绕过湖泊,来到了白溪镇的客栈前。
半空传来了一阵尖锐的鸣叫声,萧则抬头一看,一只鹰隼在天空中不住盘旋。
武林人士时常有人驯养鸽子鹰隼送信,那鹰隼在客栈前盘旋,应该是把这里当做接头的地方了。他喃喃道:“鹰鹫派的人,是不是人如其名,多养鹰隼?”
他心念闪动,觉得万一如自己所想,能截获敌人一个情报也很不错。
萧则吹了个呼哨,抬起手臂站着不动。鹰隼见他有所回应,以为是自己人,便扑着翅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沈清和有些奇怪,说:“这是你养的?”
萧则道:“不知道是谁养的,但把它放过来,似乎是想说点什么。”
鹰隼的脚环里有个布条,上头写着一行字。
“靳溶有难,百草谷,速来。”
沈清和凑过来看了,大吃一惊,道:“怎么回事?”
萧则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没想到这隼儿还真是来找他们的。他道:“不知是真是假,你在这儿等着,我先上楼看看。他若不在,咱们就去百草谷。”
沈清和等在客栈门前,萧则进去问了小二哥,得知靳溶在这里租了一间客房。他过去拍门,半天没人回应。
萧则一脚踢开房门,却见屋里空荡荡的,地上撒了一盒胭脂。几个人的脚印沾了红色的胭脂,痕迹从窗户这边消失了。
那脚印中,有个鞋尖像是女子的绣花鞋,还有一双脚印虽然残缺,看得出比一般人都大许多,另外一双足迹是寻常男子大小。
一个女子、一个巨人、再加一个正常男子,显然是鹰鹫派的那三名使者。萧则推开窗往外望去,屋檐层层叠叠,从此处离开之后就再难寻踪迹了。
萧则捡起了胭脂盒,下楼交给了沈清和。沈清和等的焦急,道:“他人呢?”
萧则道:“人不见了,屋里只有这个小盒子。还有那三个使者的红脚印,幸亏他怀里揣着这东西,要不然很难确定是谁把他带走了。”
萧则把玩着胭脂盒子,道:“这是买给谁的?想不到靳兄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还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
沈清和心念闪动,忽然一阵难过。靳师兄一向冷冷的,不认得其他女孩子,想来这胭脂是要送给自己的。她昨天还在生他的气,没想到那时候他可能已经被掳走了。那三个人的武功不弱,手段又歹毒,靳师兄落在他们手上,恐怕要受折磨。
萧则有些想不明白,道:“他们抓靳溶做什么?”
最近发生的事电光火石间联系到了一起,沈清和沉思片刻,忽然明白过来,道:“薛明一直想要换脸。他绑了靳师兄去百草谷,难道是要跟师兄换脸?”
萧则骤然一凛,觉得以那三个人狠毒疯魔的程度,着实有这个可能。
他正色道:“看来这信报是真的。百草谷离这边不远,我认得路,咱们快去!”
第19章 第十九章
在药庐外等了两个时辰,门终于再度开了。
这回来的是宋云英本人。她约莫三十八九岁年纪,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缓步走出来,道:“你们几个等在我门口干什么?”
几人立刻站起来,薛明上前道:“洛神医,上次你跟我说过的,能找到合适的人,你就帮我换脸,如今人已经找到了,您看看合适么?”
宋云英走过来,用脚尖抬起靳溶的脸,端详了一番,道:“嗯……你倒是有点本事,这小子确实跟你的骨相契合,很难得。”
薛明眼中放出光来,道:“那宋神医能否为我做手术?”
宋云英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这手术的风险极大,新换的脸皮未必能跟你天生的脸皮一样,表情自如。而且花费也不低。”
薛明早有心理准备,只要能修复面容,这些他都可以承担。他道:“我明白,这里是一千两银票,请神医笑纳。”
宋云英还算满意,摆了摆手,让小童接过去。她道:“进来吧。”
薛明走进院子,其他人也想跟上。小童张开双臂拦住,道:“人多吵杂,你们在外头等着。”
几人知道宋云英一向说一不二,只好等在外面。薛明把靳溶扛进了屋,宋云英抓了两副麻沸散,让小童去熬。
汤药的气味飘出来,让人昏昏欲睡。宋云英让薛明躺在一张床上,把靳溶安置在另一张床上。靳溶的脸色惨白,到现在还不清醒,怕是就要在睡梦中一命呜呼了。
宋云英端详了他片刻,叹了口气,仿佛觉得可惜。
她的性情古怪,不在乎正邪之分,心中虽然知道这小伙子无辜,却也不打算多管闲事。她收了薛明的钱,便为他动手术,其他的一概都不多问。
薛明揭下了自己戴着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被火烧化的脸。他的脸上疤痕遍布,鼻孔一个大,一个小,五官融在一起,十分骇人。
宋云英皱起了眉头,仿佛也十分意外他本人竟然是这副模样。薛明也知道自己的本相丑陋,默然转开了脸,不愿意被人多看。
宋云英用烈酒为他脸上消了毒,一边道:“外面的那女人是柳三娘吧,我听说他的旧情人家将有喜事,她还这儿待得住?”
薛明道:“什么喜事?”
宋云英道:“江湖中不少人都知道,李天元的儿子要娶媳妇了,元弈山庄到处散喜帖,没给你们一份?”
李天元就是对柳三娘始乱终弃的那个薄情郎。这些年柳三娘到处报复无辜之人,便是他种下的灾祸。没想到柳三娘如今不人不鬼,李天元不但活得好好的,儿子都要娶亲了。
薛明一时间没说话,心中却想,这事三娘早晚要知道,怕是不去闹一场,她不甘心。
旁边的床上,靳溶的手指微微颤动,要醒过来了。
小童端来了麻沸散。宋云英道:“喝了它,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之后,你就能如愿以偿了。”
薛明注视着汤药,深吸了一口气,一饮而尽。
宋云英撬开了靳溶的牙关,往他口中灌药。靳溶经过一夜,酒劲过去了,人也渐渐醒了过来。他感到一阵苦味灌进嘴里,睁开眼,却见自己躺在一张竹床上。
他挣扎道:“干什么……你是谁?”
宋云英没想到他这时候醒了过来,温言道:“你生病了,我为你医治。来,把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