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溶要去幽冥会选人,沈清和也想去瞧一瞧。徐成想这丫头早晚要处理教内的事务,去接触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就准她一起去了。
幽冥会离昆仑山最近的堂口在天水,门面藏在一条小巷子里,从外表看就是个普通的酒馆。两人来到大门前,小二哥见他们是生面孔,道:“不好意思,两位客官,酒卖完了。”
靳溶道:“无妨,我找你们老板谈点生意。”
小二哥打量了他们一眼,这两人带着勃勃的英气,身后还背着兵刃,不像是误入的寻常客人。
小二哥道:“遇有缘人,不枉我望穿秋水。”
这是在对切口了。抱着目的而来的人,都知道下半句是什么。
靳溶道:“卫侠义道,凭借尔三尺青锋。”
小二哥便笑了,道:“原来是朋友,请进吧。我去叫掌柜的来。”
他转身去了内堂,片刻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身材微胖,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眼里藏着精明算计。他道:“在下姓胡,是这里的掌柜。两位客人前来,有什么事么?”
靳溶道:“我有活儿托你们帮忙。过几天我跟几位朋友相约比武,只是还缺个人手。我听说这里高手如云,想找个人助拳。”
胡掌柜道:“比武切磋,不杀人?”
靳溶道:“不杀,点到为止,能赢就行。”
胡掌柜道:“对方本事如何?”
靳溶沉吟了一下,道:“是一流高手。”
胡掌柜寻思了片刻,道:“那可不太好办,咱们这里的人,杀人的功夫是一流的。可若是跟顶尖儿的高手当面过招,还得打的体面,却要有些过硬的本事了。”
靳溶明白他的意思,暗杀讲究的是出其不意,且不论手段。赢得好看难看,手段上流下流,都不要紧。可若是面对面地跟高手比试,还得有必胜的把握,这样的人本身就很难找。
靳溶道:“请胡老板帮我们找个合适的人,钱不是问题,只是一是要赢,二是要保密。事前不要问,之后更是希望能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胡老板笑了,道:“那封口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数了。身份不能告知,相约的时间地点总能说罢。我这里有几个人选,赢面都在九成以上。你们既然要保密,等我找好了人,让他直接去比试的地点跟你们汇合。”
他常年处理这种事,经验丰富,不必担心中间会出差错。
胡老板回到柜台前噼里啪啦地打算盘,道:“保密费一百两,出面一千两。先交一半的钱,事成之后再交剩下的。若是事不成,首款不退,尾款倒是不必再付了。”
靳溶听了,并没有太大动容。一千一百两,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然而事关凤鸣派的颜面,若是能请到一位高手,花这些钱还是值得的。
他道:“可以,有劳胡老板了。”
他从怀里掏出银票,先付了一半钱,又低声说了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嘱咐道:“一定帮我找个最好的人来。”
胡老板十分自信,笑呵呵地说:“我办事你放心,一定给你找个天底下最合适的人来。”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飘雪谭边山壁陡峭,一座凤凰展翼的石雕竖立在凤鸣派的旧址前。
几十年前,这里曾经被仇家攻打过,山上的不少房舍都被烧成了断壁残垣。
当时的掌门身受重伤,带着残余的部下躲进了昆仑山中。在那之后不久,老掌门去世,沈砚接任了掌门之位。
自来各代掌门中有善于开创基业的,也有善于休养生息的守成之主。沈砚看似信奉老庄之道,清静无为,却在暗中积蓄力量。他一面修建宫室,一边经营产业。凤鸣派能恢复到现在的状态,沈砚功不可没。
结识徐成的时候,沈砚已经将凤鸣派恢复的差不多了。能经得起这样的打击,从头再来,徐成对沈砚是十分佩服的。这也是后来无论经历了什么,徐成都没想过离开,愿意为了凤鸣派倾尽所有的原因。
不光徐成这么想,其他人也是一样。如今的凤鸣派一砖一石重建起来,凝结了他们的心血,是他们共同的信仰,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都要守护它。
六月初一,凤鸣派的人到了相约的地方。一并来的有徐成、独孤意、谢神医、靳溶和沈清和。鹰鹫派的人还没出现,沈清和有些不安,悄声道:“咱们请的人什么时候到?”
幽冥会的人一向遵守承诺,不会失约。靳溶淡淡道:“快了。”
沈清和静了下来,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名穿黑色衣袍的人来了。
那男子的身材颇好,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潇洒的气质,应该很年轻。他脸上戴着个铁面具,遮住了容貌。山谷中微风吹动,沈清和看到那人的一瞬间,有所触动,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那人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仿佛有些惊讶。靳溶道:“阁下是?”
那人道:“叫我十九就好,是胡掌柜让我来的。”
为了避免暴露现实中的身份,幽冥会的人都以代号相称。这场约会,对于他和凤鸣派的人来说是双盲的。他不必关心这些人为什么在这里打架,只要打赢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没想到来的人这样年轻,听他的声音有些沉,像是故意掩盖了原本的嗓音说话。
靳溶微微皱眉,不知道这青年跟自己到底谁更厉害一些,若是还不如自己,岂不是被胡掌柜骗了?
其他人也有这样的想法,一时间面面相觑,都有些顾虑。
那青年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却很有自信,道:“我既然敢来,就一定能赢。你们放心就是了。”
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退路,只能相信他了。
徐成道:“那就有劳这位兄弟了。”
说话间,对面来了一群人。刘远风走在最前面,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袍,衣角绣着暗银色的流云纹,头上梳着道髻,像个闲云野鹤的修行者。
跟在他身后的,是薛明、柳三娘和铁悍,再后面是玄武、朱雀堂主和郑麟,所有人都带着股郑重的气势。郑麟穿着一身火一般的衣袍,远远地瞧见了靳溶,便对他扬起了眉,仿佛在挑衅他。
“又见面了,我可不会再输给你了。”
他神采飞扬的,这话呼之欲出,就连周围的人也感到了他跃跃欲试的心思。
靳溶冷着脸,仿佛大水遇到了一团火,纵使置之不理,也带着一股压制的气势。
双方的人停在飘雪谭边,相对而立。刘远风微微一笑,道:“徐护法,好久不见了,还有独孤先生,多年不见,你们一向可好啊?”
他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仿佛从来没给凤鸣派找过麻烦一般。
徐成淡淡道:“还好,一别多年,刘兄弟风采依旧,看来过得也很不错。”
他只称呼刘兄弟,跟他平起平坐,却不承认他鹰鹫派教主的身份。
刘远风哼了一声,道:“今日双方较量,事关重大,沈砚怎么没来?”
那黑衣人站在人群之中,沉默的像个影子。听见了沈砚两个字,也并没有动容,看来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沈清和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怕他看出来是魔教之间争斗,要退出去。
那黑衣人一副冷淡的态度,没有动摇的意思。
靳溶冷冷道:“对付叛教的旧部,何须我们教主亲自出面。我们几人来就足够了。”
沈清和也道:“就是,我爹懒得跟你们打。还是徐叔叔念旧,亲自来看一看你们,顺便带我们来瞧热闹。”
刘远风注视着沈清和,忽地一笑,道:“小侄女,一转眼都长得这么大了,生的也跟你娘越来越像了。不知你爹瞧见了这张脸蛋儿,会不会难过?”
沈清和一怔,心上仿佛被刀子戳了一下,神色不觉间黯淡下来。
柳三娘笑道:“可不是,听说她爹对这位大小姐不闻不问,就算有爹也活得跟孤儿一样,日子不好过罢。”
刘远风的心思阴毒,对人的弱点看的也透。他知道沈砚对妻子用情至深,这些年来不理会外物,一定冷落了女儿。见了沈清和便说这些话来刺她,果然把她蜇伤了。
徐成道:“你一个长辈,怎么一见面就欺负个小孩儿。这么多年了,涵养功夫一点都没长进。”
刘远风哈哈一笑,道:“自家孩子,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看这丫头生的玉雪可爱,还没许人家吧,我倒是有个好徒弟,跟她年貌相当,刚好凑一对儿。麟儿,过来让对面的长辈相一相。”
沈清和默默地攥紧了拳头,有点想揍人了。
刘远风一见面先是问候她亡故的母亲,接着就自作主张地给她相亲,简直损到家了。徐叔叔说他是个蛊王,还真说的丝毫不差。
郑麟也没想到师父忽然这么说,一时间有点懵。他对这位大小姐没什么想法,而且今天本来是要斗个你死我活的,谁能活下去都不一定,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刘远风话说的三分随性,却又有些深意。今日无论输赢,要征服凤鸣派的人都要费不少力气。然而沈清和的身份贵重,若是赢了决斗之后擒下了她,就能胁迫沈砚屈服,让凤鸣派的人老老实实地退出昆仑山。
郑麟犹豫了一下,却见对面的靳溶脸色一沉,眼中透出了杀气。
敢觊觎他的小师妹,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但靳溶露出了无声的威胁,对面的人面色都变得不善起来。人群中,更是有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看着这边,一双目光冷电似地透出来,仿佛要把他的脑袋削下来。
郑麟仿佛成了众矢之的,渗出了一身冷汗。沈大小姐不愧是众人捧在手里的千金,被宠的如珠如宝。跟她相比,郑麟被师父这样随意地对待,不愧是从路边捡来的。
他不愿意触霉头,也不上前,只是草草地抱拳道:“在下郑麟,拜见各位。”
他的眼神游移,根本没在沈清和的脸上停留,透出了一股迫不得已的态度。沈清和原本还觉得被冒犯了,见他如此,反倒没那么生他的气了。
徐成冷冷道:“今日咱们相约在此处,是要在祖师爷的见证下比武,刘兄弟就不必说其他的话了。要比试三场,谁先出战?”
刘远风道:“徐护法智计过人,咱们也不必搞上驷下驷那一套。第一场本座出马,若是看不上眼的对手,还请恕我不应战。”
他负手站在众人面前,颇有一派宗师的风范,若是让初出茅庐的小辈跟他交手,确实有些不敬了。
徐成道:“刘兄弟,我来做你的对手,你看可好。”
凤鸣派来的人当中,徐成的身份最高。刘远风微微一笑,道:“我本来是要跟沈砚比试的,可惜他今日不在,本座也只能勉强跟你比划比划了。”
徐成对他的态度还算客气,刘远风却故意跟他摆谱。徐成也不生气,呵呵一笑,道:“那么第二场呢?”
薛明利落道:“第二场我来,你们谁出战?”
独孤意冷冷道:“我来。”
他戴着顶斗笠,穿着一身灰布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座冰雕。独孤意痴迷于剑法,天下用剑之人能胜过他的没有几个。
薛明清楚这一战自己未必是独孤意的对手,然而只要能跟他交手,对于自己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机会了。毕竟放在平时,就算薛明主动下战书,独孤意都不会看他一眼。
徐成道:“好,第三场谁出战?”
刘远风环视了一圈,目光在玄武堂主和郑麟之间停留了片刻,忽然改了主意,道:“李玄,你出战吧。”
玄武堂主擅长用一柄唐刀,性情冷静沉默,对刘远风十分忠心。郑麟的武功虽然是刘远风一手调/教出来的,却毕竟年轻经验不足,这样重要的比试,还是选更稳妥的人才好。
李玄对于刘远风的决定并不意外,向前走了一步,道:“在下玄武堂堂主李玄,请多指点。”
凤鸣派的人对李玄不太熟悉,摸不清他的深浅。徐成回头看了一眼,靳溶有些跃跃欲试,徐成还是把目光落在了那黑衣人身上。
“你来吧。”
黑衣人微一抱拳,道:“是。”
他的态度恭敬,仿佛是教里的一名部众。他的年纪跟靳溶差不多,气度却颇高华,就算戴着面具,也让人能感到他对于这场争斗没有太多的紧张感,反而透着一股游刃有余的自信。
凤鸣派里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人,他是谁?
刘远风审视着他,道:“阁下姓甚名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徐成淡淡道:“我凤鸣派中人才辈出,刘兄弟叛出已久,自然不能事事尽知。”
他用了叛出一词,相当不给刘远风面子。对面的人果然沉下了脸,各自去摸兵刃,露出威胁的态度。如此一来,却是把注意力转移开了,没人再在乎这黑衣人到底是谁,想来也不过是与靳溶差不多的教中新秀罢了。
阳光照在山谷里,苍翠的松柏在风中微微动荡,潭水泛着粼粼波光。
徐成面向旧址前的凤凰石雕,扬声道:“我等在此处比试。胜者乃是凤鸣派正统,从此长居昆仑。败者不得再败坏我凤鸣派名誉。还请祖师见证!”
他的神色郑重,声音回荡在山谷中,让天地祖宗见证,更要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刘远风心中怀着鬼胎,今日之战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若是输了,便要把对面的人统统炸死。此刻徐成请先祖见证,纵使是刘远风这种习惯了耍阴谋诡计的人,都有些心虚。
郑麟见师父的目光闪烁,知道他心里不自在。他道:“若是有人自居正统,却名不副实,也不必动不动就请出祖师爷来丢他老人家的脸了。”
这样的口舌之利,也只有小辈能逞一逞。徐成微微一笑,确实没跟郑麟计较。
他拔出一双判官笔,神色严肃起来,缓步上前道:“刘兄弟,请罢。”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山谷中长风骤起,两名一流高手相对而立,周身的真气涌动,震得衣袍猎猎。
沈清和等人站在一旁,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凝神看这一场比试。
刘远风霍然拔剑,率先向徐成刺去。徐成手持判官笔架住了那一剑,衣袖被剑风震荡的飞舞起来。两人使内力较量,徐成低头看了一眼,刘远风的手上满是老茧,手指如竹节一般瘦削。看来这些年里,他没有疏于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