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宋云英,两人一起回了昆仑山。萧则家里收到了儿子的信,得知风老先生应允了这门亲事,一定没错。对方还是凤鸣派的大小姐,这门亲事堪称门当户对。
萧家派来了提亲的队伍,几十个人吹吹打打的,从洛阳来到这里,送的聘礼从山下一直抬到半山腰。
沈砚被披红挂彩的聘礼堵了门,缓步走出来。他看着萧家的人,一时间没说话。徐成也在,微微一笑道:“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走,咱们去大堂说话。”
房间里静静的,萧则坐在窗台上,看着外头零星飘落的雪花。
他的手已经长好了,但伤口一直发麻。方才他试着用剑,只使了几式,他就知道自己跟从前差的太远了。
以前的他感觉自己跟剑是共鸣的。他能捕捉到最细微处的感觉,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如今的他却连剑都拿不稳,变的这样可悲。
门外敲了几下,沈清和走了进来。她端着一碗参汤,想让他补补身体。萧则这些天喝够了药,淡淡道:“放桌上吧。”
沈清和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搁下了药碗,过去跟他坐在一起。她静静地靠着他,这时候陪伴比说什么都有用。萧则抬起手,轻轻活动了几下,依旧又酸又麻。
他轻声道:“我不能用剑了,配不上你了。”
沈清和皱眉道:“别说傻话,能不能用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咱们在一起,别的都不重要。”
萧则垂着眼,轻轻一笑,有些颓然。沈清和听说萧家提亲的人已经到了,她方才站在山边看了一眼,远远地见一支红色的队伍到了半山腰。
她心里有点乱,不知道萧则怎么想,他还愿意娶自己么?
沈清和想他这样消沉下去,恐怕又要节外生枝。她心里充满了不安的感觉,决定鼓起勇气。他不开口,自己说也是一样的。
沈清和注视着他,神情异常认真,道:“阿则,我有话跟你说。”
萧则被她看的不自在,道:“怎么了?”
沈清和道:“咱们成亲吧,你娶我,或者我娶你也行。我有产业、有私房钱,还有重华融雪功护体,我来保护你!”
萧则有些愕然,他从来没想过,成亲这么大的事会由女方提出来。他想了想,道:“我家里的人怎么说?”
沈清和道:“已经来了,聘礼都给我爹送过去了。”
萧则道:“你就不怕我拖累你?”
沈清和道:“只要你陪着我,我就觉得幸福。我的人生有你的一半,你怎么能不跟我在一起?”
她的神态异常认真,握着他的手,好像要攥住他一辈子。
萧则心中一阵感动,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好。”
下聘的队伍歇下了,打算休息几天再走。
傍晚沈清和去找父亲,见他在屋里烹茶,到处水汽氤氲的,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沈清和道:“爹爹,女儿来看你了。”
沈砚知道她为什么来,只等她开口。沈清和过去帮他倒茶,一边道:“我听说……今天有人来了。”
沈砚嗯了一声,道:“萧家来提亲了,大婚定在正月初十,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沈清和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挺高兴,小声道:“父亲答应了么?”
沈砚淡淡道:“还没回,让他们等着吧。”
沈清和抬眼看父亲,有些失望,道:“为什么?”
沈砚笑了,道:“什么为什么?”
沈清和见他眼里带着一点促狭,知道他故意在逗自己,道:“爹爹作弄人家,我不跟你说了。”
她低下头去,耳朵微微发红。沈砚道:“萧则最近怎么样了?”
一提起他,沈清和不由得叹了口气。沈砚知道他肯定还在为了手的事消沉,但这种事劝也没有用,只能由他自己慢慢想开。沈清和道:“伤口长的差不多了,养一养会好的。”
沈砚没再说什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小丫头。时光过得可真快,昨天她还是襁褓里的婴儿,今天居然就要跟人谈婚论嫁了。
沈砚抬头看着墙上妻子的画像,不觉间走了神。
要是月儿还在人世,知道他们的女儿要成亲了,一定也很高兴。
沈清和小声道:“爹爹?”
夕阳的光映在沈砚身上,他静了良久,道:“我和你娘都应允了。让你徐叔叔帮忙张罗,好好准备吧。”
沈砚答应了萧家的提亲,整个凤鸣派上下都喜气洋洋的,所有人都在忙碌。
有人送了个红漆木匣子过来,说是周铁臂送的贺礼。沈清和忽然想起之前请周越锻的剑,心里一时间很不是滋味。
若是他的手没有受伤,看到这把剑该有多高兴。可现在沈清和根本不敢让他看到跟剑有关的一切,生怕揭了他的心上的疤。
萧则进屋来,道:“下午去试嫁衣,你准备好了么?”
沈清和下意识挡在剑匣子前,道:“啊,我……我准备好了。”
萧则注意到了她挡着的东西,走过来掀起盒子,见一柄长剑静静躺在里面。玄铁透出潭水一般的黑色,不住散发着寒气,上头刻着惊涛二字。
盒子里还有一张信笺,上头写着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沈清和勉强一笑,道:“刚送来的,你看周先生多有心。”
萧则应了一声,却转开了眼。若是在从前,他一定十分喜悦,迫不及待地要试试新剑怎么样。如今他却根本不敢看,就算只是一眼,也像是在撕裂自己的伤口。
沈清和有点难过,她小声道:“都是我不好。”
她说着去拿剑匣,想找个地方收起来,眼不见心不烦。萧则从身后抱住了她,沈清和背后传来他的体温,一时间不知所措。
“不是你的错,别老是责怪自己。”
过了这么久,萧则渐渐地接受了事实,自怨自艾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想开一点。毕竟他心爱的人还在身边,人生中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
萧则贴在她耳边,温声道:“我的手虽然不能用剑了,但抱你还是够的。”
沈清和不知怎的,心里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她转身看着萧则,道:“阿则,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相信我。”
萧则笑了,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道:“反了,这话应该我跟你说才是。”
沈清和说:“都一样。咱们是平等的,但在人前你要给我面子,毕竟我是凤鸣派的大小姐。”
她这么说的时候,神态傲娇,又有些可爱。萧则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好,我听你的。”
沈清和认真道:“不准在人前摸我头。”
萧则含笑答应了,又捏了捏她的脸。沈清和刚做出一副庄严的模样,马上就被他破坏了。她有些恼了,抬手要捏回去。萧则早就防着她还手了,转身一跃出了屋门,拔腿就跑。
刚才的伤感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沈清和追上去,喊道:“你别跑,站住!”
徐成从外头过来,手里拿着张清单,道:“清儿,嫁妆拟好了,你看还需要添什么?”
萧则从房里跑出来,围着徐成转了个圈,忽而在左,忽而在右,仿佛秦王绕柱。沈清和跳起来朝萧则拍打了几下,都扑了个空。
萧则哈哈直笑,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有本事别跑!”
沈清和追得气喘吁吁的,萧则却游刃有余,说了声:“徐护法,对不住了。”
他把徐成往前一推,自个儿跑了。沈清和跺了跺脚,喊道:“站住!”说着也跟着跑了。
谢如揣着袖子站在一旁,见那两人嬉闹,露出了笑容。
徐成叹了口气,本来还觉得这丫头要成亲了,总算有些大人的稳重劲儿了,没想到还是一点也没变。
谢如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可能以后会好吧。”
徐成一手把她养大,对这丫头的脾气再清楚不过,无可奈何道:“怕是以后也不会好。”
谢如便笑了,道:“那不是也挺好的么?起码有人能保护她一辈子,平安喜乐的就很好了。”
从天台山出来之后,沈清和又找了几个地方,都一无所获。她甚至去了一趟百草谷,问宋云英有没有见过萧则。宋云英一见她就没好脸色,把捣药杵一撂,道:“你的丈夫去了哪儿,来问我干什么?”
沈清和铁了心要把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一遍。宋云英道:“你们吵架了,他终于把你甩了?”
沈清和的脸越来越黑,觉得自己来问她就是个错误。她道:“没有,我们好着呢。”
宋云英道:“关系好,他怎么会扔下你一个人走了?跟孤魂野鬼似的,就差在脸上写个惨字了。”
沈清和觉得她好像知道点什么,道:“你见过他?”
宋云英沉默了片刻,道:“他确实来过,三天前,他来问我他的手还有没有救。”
沈清和的心猛地一跳,道:“怎么样?”
宋云英冷冷道:“他的手确实没法恢复到从前那样了。我劝他干脆当个书生,打打笔仗骂骂人算了。我看他不服气,没说几句就走了。”
沈清和急道:“他去哪儿了?”
宋云英漠然道:“谁知道呢,可能想不开,找个地方吊颈去了吧。”
沈清和有些恼了,但想到萧则的手筋还是她接回来的,也不好对她不敬。何况宋云英的脾气一向是这样,跟她生气也没用。
虽然如此,每次都受她的气,沈清和心里还是不痛快。
沈清和眼珠一转,想到了对付她的法子。她道:“对了,我爹前阵子总是睡不安稳。谢神医给他开了药,也不见好,说是心病。”
一提起沈砚,宋云英就有些动容。她淡淡道:“什么心病,又想他妻子了么?”
沈清和道:“不错。爹爹一直念着我娘,日夜不安。我曾经问过他,有没有想起过宋神医。”
宋云英的眼神微动,道:“他……他怎么说?”
沈清和道:“爹爹说,夜深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
宋云英的神色凝在脸上,竟是有些难堪。沈清和心里痛快了,微微一笑,抱拳道:“宋神医,告辞了!”
离开了百草谷,沈清和回想着宋云英的话。萧则来过这里,就是还想用剑。就算右手不能用了,他也会用左手重新练起。
想起他给自己留的字条,沈清和叹了口气,喃喃道:“三年……你难道真的要我等你三年么?”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当初大婚之后,沈清和跟萧则在昆仑山中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萧则在教里领了个护法的职责,实则就是守着沈清和,护她周全。
沈砚的身体休养的差不多了,这些年他待在雪山里,一直不曾出去过。如今忽然觉得从前蹉跎了太多时光,生出了要到处走一走的念头,想去看看从前跟秦月鸿一起走过的地方。
寻思了数日,他把沈清和召过来,道:“最近怎么样?”
沈清和以为父亲问她跟萧则过的好不好,道:“阿则对我很好,我们经常下棋,要不就是一起下厨,昨天我还和他包饺子来着。”
沈砚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不过儿女情长先放一放,嗯……”
他很少这样欲言又止,沈清和有点奇怪,道:“爹爹,你有话跟女儿说?”
沈砚的神情严肃起来,道:“为父把凤鸣派交给你打理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了。这段时间里你做的很好,爹很欣慰。”
沈清和见父亲这样语重心长,有种不好的预感。上次他把令牌扔给自己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她谨慎地道:“女儿没做什么,都是教里的长辈们扶持,爹爹可别夸我。”
沈砚道:“不必谦虚,你做过的事,为父都看在眼里。你是我的好女儿,聪明灵巧,有胆有识,又身负重华融雪功,武艺高强,堪当大任。”
他从手上摘下了掌门指环,递给沈清和,道:“为父要出去云游一段时间,这掌门之位,就此传给你了。”
沈砚一向颇有魏晋狂士之风,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但这样就把教主之位传给女儿,也太随心所欲了。
沈清和后退了一步,道:“不不,爹爹莫开玩笑。此事重大,女儿万万不敢僭越。”
沈砚不由分说,把指环套在了她手上,庄严道:“沈清和,从今日起你就是凤鸣派的第十九代教主,以后门派就托付给你了。”
沈清和一时间慌了,这扳指太沉重了,她当不起。她想摘下来,沈砚脸一沉,道:“不准摘,你不听为父的话了么?”
沈清和的声音里带了哭腔,道:“爹,你就别难为女儿了。我才多大年纪,哪里就担得起这么重的责任!再说了,你要是走了,要是外头有人来犯怎么办?”
沈砚淡淡道:“不是还有你徐叔叔么,教里的事务依旧由他打理。玄白青金四羽旗的旗主都对你忠心耿耿,还有你师父独孤意坐镇,没人敢来找你的麻烦。”
话虽如此,沈清和新婚燕尔,还想多过几年自在的日子。然而沈砚比她更向往自由,摆了摆手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
沈清和看着父亲,有些无助,比起当教主,她更想过简单一些的生活,只要能跟萧则在一起就好了。可父亲要把责任交给她,这副担子他挑了二十年,也挑够了。
沈砚看出了她心里的不安,安慰道:“经历了这么多,你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你很优秀,为父相信你,你会做的比我更好的。”
沈清和知道父亲虽然淡泊,脾气却倔得很,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不会改变。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扳指,道:“女儿知道了……这扳指我先替您保管着,等您云游回来,女儿就还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