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砚城往事——文选与文
时间:2022-01-13 09:12:02

 
  静默再次降临。
 
  也许荣廷芝曾经期待过岑皛欢呼雀跃的模样,她终究是要失望的。她希望以一片真心对待岑皛,不料已经受够了的岑皛,不会轻易信任荣家人,这真是遗憾的事。
 
  “法师说,这东西灵验,你好好带在身边。”
 
  荣廷芝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岑皛一脸冷淡的样子,终于说不下去了。再待下去,双方都不会好受吧。
 
  “好了,你回去吧。”
 
  荣廷芝双手击掌,刚才领岑皛过来的侍女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带阿皛回去。”
 
  岑皛默默起身,她酝酿许久,本来有些话想对荣廷芝说的,到了这时候,却开不了口,或者说已经忘了要说什么。既然可以回去了,就不用再费神了。
 
  荣廷芝目送岑皛离去,她发现岑皛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岑皛回到了那一众奴仆里,发现排队领赏和谢恩的人都少了许多,唐家父母已经走了,唐阐还在等她。
 
  “谢恩了?”
 
  岑皛四下查看,便向唐阐问道。唐阐点头,道:“回去吧。”
 
  “我还没去谢恩呢。”
 
  “你不用去了。”
 
  岑皛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她猛地发现,奴仆们谢恩的对象,不是荣家当家,而是王大管家。原来,连接受谢恩的人,也还是奴仆。这样,她果然是不用过去了。
 
  这就是等级尊卑?岑皛冷笑。
 
  回去的路上,唐阐问岑皛发生了什么,岑皛就把见到荣廷芝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还把那个平安符拿给唐阐看。
 
  “荣大小姐送的,就收着吧。”
 
  唐阐这样说,岑皛关注点不在这个,她问:“真是什桐神庙的东西?”
 
  唐阐忍不住笑了笑,摸出一物,也是个平安符的模样,“这是北什桐神庙求来的,你看看,是不是差不多?”
 
  岑皛仔细比对,发现自己手上的还精致些,便信了,嘴上却漫不经心地问:“什桐神庙也有南北?”
 
  “神炔迁都,迁不走的,就造个新的,名字还是旧的,就有了南北昭明神宫,南北什桐神庙之类。要是有机会,都去看看,也是缘分。”
 
  岑皛大喜,道:“好啊,我想去。”
 
  唐阐道:“这个,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先回家。”
 
  岑皛心情大好,小心翼翼将那护身符收好,她珍视此物,却不是因为荣廷芝。
 
  唐阐默默把护身符收回去,这玩意儿,他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给别人看。
 
第30章  意外
  过年的气氛弥漫着伏砚上空,不管贫富贵贱,大家都在享受着这个节日。这时候传来一个消息:岑家寨老寨主岑竑病逝了。
 
  整个伏砚地方为之震动。
 
  岑竑虽然已经老迈,精神尚佳,怎么看,都比伏砚子荣茂勋强健些,谁知道竟先去了,令人唏嘘。而岑竑一死,老一辈勉强维持的平衡,又要如何继续下去?
 
  伏砚,人心浮动。
 
  岑皛不去想这些,她的心被另一件事占据。岑竑临终前,破天荒地见了她。
 
  那日,岑崛亲自来到菜园子,面色凝重,语气沉重,要岑皛跟他走一趟。岑皛心生困惑,犹豫再三,被催促得不行,得了唐阐鼓励,才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她不知岑崛是为何而来,岑崛也不肯明说,但他既然亲自来了,又是那样的表情,肯定是要紧的事。虽然这样猜测,岑皛依旧疑虑重重,在路上几番欲打听,终究未开口,而岑崛始终未作说明。
 
  岑皛跟在岑崛身后,忐忑不安,来到了岑家寨大门外。这是岑家寨核心部分,不是所有人都能住在这里。所以,岑皛也迟疑了。
 
  “愣着干什么?跟我走。”走在前边的岑崛,回过头来催促,整个过程,他几乎都是在催促。
 
  既然他这么说了,岑皛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她紧紧跟着岑崛,穿过岑家寨正门,在一张张欲言又止的面孔前走过,一直走到寨子深处,看到了那间除了大些,再没什么特别的房屋。
 
  门口守卫的人很多,他们向岑崛行礼,岑崛告诉岑皛:“这就是岑家寨寨主的住处。”
 
  岑皛讶然,这么普通的房间,竟然住着岑家寨最有权势的人?她一脸不可置信。
 
  荣府的奢华,曾给她不一样的感受。与之地位相当的岑家,居然这样简朴?
 
  “走吧。”岑崛走在前边,催促着,语气却缓和许多,像是忌惮着什么。
 
  岑皛跟上去,进了门,发现屋里光线不大好,大白天也点着油灯,一帮长老模样的,齐齐地坐着。岑璋没有坐着,他看见岑皛,立刻招呼道:“阿皛,随我来。”
 
  岑璋声音低沉,似乎压制着什么。这么一想,岑皛才发觉屋子里的气氛不对,是那种压抑着的悲痛。
 
  她心中一紧。
 
  跟着岑璋,岑皛往后边走,她用余光四下查看,发现屋子的陈设极为简单,都是些必备的物什,多是竹木制的。
 
  “爹,阿皛来了。”走到后边,岑璋对着病榻上那濒死的老人轻轻道。
 
  老人很瘦,脸几乎皱成了一团,躺在简陋的竹榻上,眯着眼,一呼一吸,颇为艰难。此人就是岑璋之父,岑皛所谓的外公,岑家寨老寨主岑竑。
 
  岑皛吓了一跳,才多久没见,她印象中那威严的老人,竟成了这副模样?她心里涌上一丝悲凉。
  岑竑听了儿子的话,缓缓睁眼,目光扫过这边,看到了岑皛。这个老人眼中透出的光,仍属于那个威严的老寨主。
 
  “阿皛,你来了。”
 
  岑竑发声已经很困难,话里夹杂着含糊不清的音,只能勉强听清楚他说什么。他伸出枯枝般的手,向岑皛招了招。
 
  岑皛不解其意,下意识地看着岑璋。岑璋轻声道:“上来。”
 
  这时候,岑皛离病榻还是挺远的,她听了这话,只好走近些。谁知岑璋嫌岑皛磨蹭,拉着她到病榻前。
 
  这时候,岑皛不能站着说话,那样未免居高临下。她对这位老人,并没有多少感情,跪着也是做不到的。于是,她选择蹲下,这样就能与岑竑视线平行。
 
  “好啊,好啊,”岑竑连声道,他说话比刚才清晰一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几句话,我想问你,你要老实回答。”
 
  岑皛不知道这个老人要说什么,这个时候,她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你说,是生育之恩大?还是养育之恩大?”
 
  岑竑的话变得很清晰,没有杂音,每一个字都准确传入听者耳中。
 
  岑皛默然,她没有办法立刻回答,她在揣摩这话的意思。她想,这明明是临终说遗言的场合,为什么把她一个“外人”叫来?“生育之恩”指的是什么?“养育之恩”指的又是什么?
 
  “生育之恩”很好理解,说的是岑玖,那“养育之恩”呢?养大岑皛的人,是岑家寨的佃农,岑竑是岑家寨之主,这个恩情可以算到他头上。那么所谓“生育之恩”,就可以算到整个荣家。这分明就是在问岑皛,荣家和岑家,你心里向着哪一个?
 
  眼看岑皛久久不答,岑竑又道:“你用不着顾虑什么,只管说。”
 
  岑皛眼珠子转转,看着岑竑,道:“不管是生育之恩,还是养育之恩,我都报答不了。把它们放在一起,我实在不知谁轻谁重。”
 
  岑竑一双老眼,闪着光,继续问:“那,你可愿意追随岑家寨?”
 
  岑皛眼珠子转得飞快,这话要是回答不好,她只怕没法活着回去。为了活命,说几句好话哄人,也不为过吧。
 
  “我叫岑皛。”
 
  说这话时,岑皛冲岑竑一笑。岑竑闻言,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岑皛立刻起来,按捺下激动之情,小心翼翼地走出去。仍是岑崛亲自送她,这样的礼遇,真是难以言说。
 
  晚些时候,岑竑的死讯传遍了伏砚地方。那时,岑皛已经回到菜园子,在桌前扒着一碗半冷不热的饭。她听到这个消息,放下碗,愣了一会儿,很快又拿起来,继续扒着饭。
 
  岑竑的葬礼,办得极大。不止是伏砚地方有头有脸的人来了,临近各地,稍微有些往来的,也纷纷来吊唁。引魂的巫师,请的是附近大庙里的祭司,可谓极尽哀荣。
 
  这些,既有岑皛听人说的,也有她远远看见的。她虽然去见了大限将至的岑竑,还听了几句“遗言”,却没有资格去参加葬礼。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把她忘了。也罢,无关紧要的人,无需被人惦记。
 
  岑皛还是有些伤感,,不全是因为岑竑的死。她对这位老人没什么感情,硬要理一理,说不定还有恨呢。她是被岑竑的丧事勾起了心事。
 
  她的养父,是如何草草办了葬礼;她的兄长岑三,是如何身首异处。她记得,那是心中永远的痛,不需要刻意想起。
 
  人与人,竟可以有这样的差别!
 
  岑皛情绪低落,唐家人看在眼里。郭良慈曾旁敲侧击地安慰,岑皛不吃那套。唐阐倒是不着急,他认为,如果岑皛需要,她会说的。
 
  这是唐阐的自信,自从岑皛对他说过几句真心话,他的自信心就前所未有地增加,一点也不含蓄。
 
  岑皛也不是不想找个人说说,只是她不知从何说起。她对于荣岑两家的态度,一直在变化,无法说清楚。她到底偏向哪一家?或者说对两家都有所期待?她不知道。
 
  任何一个有着岑皛那样身世的人,都不免产生某种幻想吧。回归家族享受荣华富贵,看起来挺虚荣的,但如果说体验完整的亲情,也无可厚非吧。
 
  岑竑留下那几句话,让岑皛陷入沉思。
 
  报恩之类,从来没想过呢。她还幻想着被人照顾的感觉,转眼却被人提示,要反过来对这些人好,这道理真难理解。
 
  正月里,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不管什么身份的人,都要摆出一副过年的样子,岑皛不想例外。她也不想待在菜园子里,她想出去,想去打猎。并不是想要猎物,只是想找点事情做。
 
  岑皛浑浑噩噩的,拎着弓箭,就上了山。她去的地方,去平日里常去的那片山。已经冬天了,大树常青,杂草却枯了,山上添了一丝萧条气氛。
 
  这时节,食物少,下套子捕猎不错。这是个守株待兔的方式,岑皛向来只当玩乐,她还是喜欢挽弓射箭。
 
  杂草枯了,脚底下的路稍微好走些。岑皛心不在焉的,瞄准了猎物,却没有放出一支箭。她明白自己的心思,不过出来散心,并不想打猎。
 
  路是熟悉的路,人也就大意些。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岑皛常进这山,如今还大意了,一个踩空,身子一倾,顺着陡坡滚落。一阵天旋地转,才停下来,浑身疼痛不已。
 
  岑皛睁眼,发现自己被掉到一半,往上是看不到头的山崖,往下是尚未到底的陡坡,她是被几株乱长的杂树绊住,才停下来的。
 
  她吸了口气,慢慢扶着杂树站了起来。还好,身上虽痛,尚可走路。她好容易站直了,往上一看,这时候又是天旋地转,身子一软,整个人支持不住,顺着陡坡继续往下滚了。
 
  落地的时候,岑皛下意识地向前翻滚几下,才停了下来。她觉得腿上滑腻腻的,伸手一摸,满是猩红,分外刺眼。
 
  这时候,痛意才传过来。她躺在杂草上,睁着眼,微微张开嘴,面无表情地看着天,太阳被参天大树遮蔽,阳光落不到这里。
 
  她觉得,鼻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
 
第31章  焦虑
  天色渐晚,岑皛未归,唐阐忧虑不已。他这几日见岑皛郁郁不乐,心中已十分担忧。打猎这种事,虽然是岑皛擅长的,终究不是绝对安全。山路艰险,又有野兽出没,有个万一,不堪设想。
 
  眼看太阳西斜,唐阐终于坐不住了。他告诉父母,要出去看看,便带着柴刀、火把之类,急急地出了门。
 
  唐作勘来不及阻止儿子,他还想说什么,只能眼看着儿子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
 
  岑皛出门之前,会告诉唐家人自己的去处,去打猎亦如此。这样,既是为了表明自己不会偷偷溜走,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她常去那片山林,唐阐也是知道的。这次出门,虽然浑浑噩噩,岑皛也还没忘记要说明去处。所以,找到地方不难,进山找人却不是件容易事。
 
  唐阐一边往目的地感,一边想着各种可能。最好的结果是,岑皛在山中打猎,沉醉于追逐猎物,忘了时间。至于坏的结果,如迷路,遇上猛兽,跌落山崖什么的,都是不堪设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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