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皛等着唐阐回来,她想要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她那些烦心事,真要对唐阐说?要是唐阐直接质问她,又该怎么办?她跟唐阐,已经可以没有遮拦了?
她没有处理此类事务的经验,她想着那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话,把心一横,大不了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管了。唐阐要是翻脸,她就想办法离开。对,就这么办。
如果唐阐翻脸,岑皛也无需顾忌太多,她只管跑了便是,至于荣家会如何找麻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就这样想好了最坏的结果和处理办法,然后开始想着最好的结果。
唐阐,到底会怎么做呢?他一定已经知道什么了,如果他装糊涂,岑皛一定会翻脸。窗户纸都捅破了,装什么装?
就在岑皛刚刚下定决心的时候,唐阐进来了,他面色如常,手里拿着那瓶药,“荣家的药,是伏砚最好的,拿着。”
这完全出乎岑皛意料,她看着唐阐,这个人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刚才……”
岑皛吞吞吐吐地,想要问唐阐不知不知道刚才的事,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傻,颇为踌躇。
“我知道你的处境。”唐阐打断岑皛的话,他静静地看着岑皛,目光是柔和的,“姑娘家,得到父母兄弟姐妹的照顾,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岑皛反而呆住了,这才是正经的道理,她以前怎么总觉得不是个正理?她是被什么东西误解了?刹那间,豁然开朗。
“岑家也好,荣家也罢,都是你的亲戚。他们对你好,没什么。要是对你不好,才有问题。所以,他们以后送什么东西,你只管接受,用不着顾忌什么。”
唐阐的话简直是在打开岑皛的心结,岑皛想明白以后,浑身为之一轻。
“那……林雰……”
除了与荣岑两家的关系,岑皛还有别的顾忌。林雰,是在她和唐阐之见绕不开的话题。岑皛不知道,唐阐是怎么想这个问题的。
“我们一家刚来伏砚,得到林家的照顾,欠林家的情。自那以后,林雰常过来。”唐阐淡淡道。
这么说,就是长辈有来往,年轻一辈成青梅竹马了。岑皛偷偷打量唐阐,这样轻描淡写,又是做何打算?
“因为这样,你就生气了?”唐阐这么问,倒令岑皛莫名其妙的,这说得好像是岑皛做错了什么。
岑皛不敢看唐阐,她兀自思量:有什么问题吗?
“小时候的你,我也经常见,你怎么就不说点什么?”
岑皛吓了一跳,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抬眼看着唐阐。她迅速回忆往事,怎么会?她明明记得,初次相见,就是她从虎口下救出唐阐。难道,她小小年纪就如此健忘?
不得了,不得了,岑皛很是着急,又偷偷瞧着唐阐,看他是不是撒谎骗人。结果,唐阐那副认真模样,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什么都不记得?”
唐阐这么问,倒显得岑皛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到了今天居然还忘得一干二净了。岑皛满脸通红,心中羞愧,她真的不知道啊。
看着岑皛的模样,唐阐反倒笑了,“在集市上,卖山货的时候。”
唐阐这样提醒道,他不能说自己的“偷窥史”,看着岑皛一脸踌躇的模样,又实在是不忍心。这么一说,又好气又好笑。
岑皛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小时候到集市上卖山货,确实有那么回事。但是,唐阐那时在哪儿呢?她还是没一点印象。
她想来想去,没有找到与唐阐相关的东西,心中动摇,又开始怀疑唐阐是不是开玩笑哄人。不至于,她总不至于如此健忘。
“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唐阐忽然这样道,他如此轻描淡写,仿佛那已经是什么不重要的事。当然,他虽然曾经抱有很大希望,希望岑皛能观察到人群里的他,但终究还是失望了。当年的他,不曾主动上前,又怎能期望今日的岑皛记得什么?过去的事,莫提吧。
反正,已经成功转移岑皛注意力,让她放下林雰的事,这就已经足够了。再深究下去,只怕唐阐也无法自圆其说。他知道岑皛敏感多疑,要是引起她的怀疑,就不好了。
既然唐阐这么说了,岑皛也只好暂时放下。她虽然不怎么记人,但只要是认真对待过的,就不会轻易忘记。所以,再想下去,真的会摆出不信任的模样。
“身份不同,会是障碍吗?”唐阐注视着岑皛,如此问道。
岑皛吃了一惊,她尚未从刚才的思绪中抽身,这会子又听到吓人的话,不免反应慢了些。待她反应过来时,唐阐又说了一句:“我们之间,会有障碍吗?”
莫名其妙的,岑皛脸红了。以前,唐阐明示暗示,说了许多话,那时的岑皛,一知半解,可不是装傻。今日,已经被林雰那样敲打一番,又听了唐阐这话,再也没法子无动于衷了。
障碍什么的,她觉得会有很多,在唐阐面前,她不知该如何说。看着唐阐信心满满的样子,也许他早有主意了。
岑皛不说话,唐阐得想办法把话说下去,不然气氛就尴尬了。果然,唐阐接着道:“我们之间,也可以成为家人。”
那一瞬间,岑皛想了无数种可能。她是唐作勘的弟子,按照神国尊师的习俗,她已经算是唐家的人。但是,唐阐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和女人,要成为家人,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岑皛要是不懂,就是真的傻了。
如果那个人是唐阐,就像是水到渠成的事,完全可以接受吧。岑皛忍不住这样想,心情愉悦,喜上眉梢。
“现在,你只是住在荣家菜园子,以后,可以住在唐家。”唐阐静静地看着岑皛,一如既往的温和。
这是多么含蓄又露骨的话,住在荣家菜园子,不过临时在同一屋檐下,而住在唐家,则意味——岑皛不敢想下去,她要这样做决定?
这是关乎一生的大事,她真的不需要跟任何人商量,就这么听着唐阐几句话,冲动之下就答应了?岑皛不敢应声,唐阐的话说得太明白,她几乎没有办法拒绝。可是,贸然答应,她竟然也下不了那个决心。
这就是岑皛吧,越发优柔寡断了。也许,这只是因为很少自己决定大事,尤其是这种事。在别人反抗父母干涉的时候,她却没个出主意的人。
“你好好想想,不用马上做决定。”唐阐出言安抚,倘若他在此时加以逼迫,倒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事实上住在唐家的岑皛,没有外力支持,她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唐阐不想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也用不着咄咄逼人。
“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告诉我。”唐阐接着道,“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走。”
后面一句话,引起了岑皛的遐想。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就算是下决心离开荣家时,也只是抱着一种不回头的决心,并未实际考虑太多东西。如今,唐阐作出这样的承诺,让她颇为动心。
岑皛之所以那么尴尬,是因为她夹在荣家和岑家之间,既无法回归荣家,又无法真正融入岑家。如果她离开的伏砚,远离了荣岑两家所在的地方,会不会摆脱这个烦恼?
就这么想想,就颇为心动了。岑皛抬眼看着唐阐,只是看着,没有说话,只是那眼里传达的意思,分外明显。
唐阐知道岑皛心动了,对于外边的世界,他亦无多少把握,但是为了父母和岑皛的将来,他必须出去闯一闯。而且,以岑皛的性子,他必须给她足够的承诺。
今天,算是得到了岑皛的回应,比从前进了一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他将那瓶药放到岑皛掌心,轻抚着药瓶,“这个药,好好用着,别不领情。”
岑皛微微点头,她既已接受荣介亨的药,心中别扭已经少了许多。之所以那么冲动,还不是因为林雰的话?如今被唐阐开导一番,也就没必要推出去。
只是,这感觉怎么奇妙得很?
唐阐把手收回去,道:“我们的事,家父家母都知道,你不用顾虑。”
听了这话,岑皛脸上一红,她已经唤二老为“师父师母”,这会子又被暗示了一个别的身份,只觉得一切不同了。
是啊,一旦开了窍,真的就是不一样了。
第35章 抓蛇
自从把话说明白了,一切好像恢复了平静。岑皛依旧种菜打猎,读书习字,豁然开朗之后,生活忽然有了期盼。那种不再是孤身一人的感觉,真好。
唐阐说了那样的话以后,果然没有逼迫岑皛,而是循循善诱、顺其自然。他总是那样从容不迫,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样,也能令岑皛稍稍心安。岑皛竟然不觉得他是个阴谋家,果然还是对人不对事。
唐家父母应该什么都知道了,这二老亦未点破,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在不点破现状的同时,将来的事亦不在话题中。大家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做个菜农好像也不错。
对于未来,岑皛只有期待,却也没多少实际的想法。安于现状,才更符合实际,对她而言,这样最省事。
林雰还是常来,好像那天的事从来没有发生。她依旧“阐哥哥”“阐哥哥”地叫唤着,逼着岑皛听到耳熟。岑皛也终于能容忍这个称呼了。
因为林雰没有主动提那天的事,岑皛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觉得惊讶。明明已经那样了,还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林雰也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也跟岑皛打招呼,偶尔说几句闲话,倒是弄得岑皛不好意思。无奈,岑皛脸皮子薄,架不住林雰这个脸皮极厚的。
人最怕的就是习惯,当岑皛习惯林雰时,心情也为之一变。她用不着去躲林雰,渐渐将荣岑两家的烦心事忘得差不多了。到了这时候,麻烦就上门了。
准确来说,是岑皛出门撞上麻烦。
伏砚这地方,多山多蛇,到了蛇出洞的季节,就会有人去抓蛇。管它大的小的有毒没毒的,只要是条蛇,就有可能被人盯上。偶尔也闹出抓蛇之人反被蛇咬的事,这种小概率事件,丝毫动摇不了人们的热情。
所以,岑皛见到有人抓蛇,也不觉得奇怪。她不像那些人,敢赤手空拳抓蛇,她心里还是怕的,所以一般不会去掺和。只是,她也有被好奇心驱使的一天。
这日,岑皛带上弓箭,准备上山打猎,今天想要打只兔子。她经过一个小山坡,看见一大群人围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奇心来了,她驻足观看,觉得他们在抓蛇。
那里有个陡坡,坡上乱石林立,杂草丛生,以前只怕是个乱石堆,有不少窟窿,蛇喜欢这种地方。那些人都在陡坡底下,有拿着工具的,有在一旁指指点点的,也有插着腰观看的。
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有什么东西往陡坡上面跑了。陡坡上除了石头,还有疯长的野草,只见一片野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伏下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开路。那野草倒伏的地方,不宽,却极长,只怕某条大蛇跑了。
岑皛暗自惊叹,对于抓蛇的人而言,跑了这么一条大蛇,着实可惜。她是半个猎人,自然联想到自己打猎时,到手的猎物又飞掉时的心情。
“阿皛,过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岑皛听了,吓得几乎站立不住。她下意识寻着声音的来源,果然在那群人里看到一个人,一个熟人,荣廷芝。
荣廷芝笑得春风满面,正冲岑皛招手,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这位大小姐的热情。像她这样身份的人,居然也能大声嚷嚷,真是奇事。
荣廷芝怎么会在这儿?她刚才怎么没看见这人?她真是瞎了眼了。
岑皛兀自懊恼,荣廷芝已经从那边过来了。她以为,这位荣家大小姐会派个人过来的,谁知道人家不但亲自呼喊,还自己走了过来,搞得岑皛不能躲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面对荣家人时,她总是这样没有准备的样子,总是处于下风。如此被动的局势,到底怪谁呢?
看荣廷芝的打扮,应该是精心准备之后出门的,且不是来游玩的。那她来干嘛,抓蛇?岑皛瞥了一眼跟屁虫般的杨治平,这个人也在啊。
“阿皛,好久不见了。”
荣廷芝微笑着,向岑皛打着招呼。她不过向前走了一段路,岑皛已经小跑过来了。
岑皛撇撇嘴,荣廷芝态度太好,倒令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她亦如此。
杨治平跟在后边,眼珠子动动,不说话。
荣廷芝走上前,欲拉岑皛的手,岑皛下意识回避。荣廷芝不动声色,捉住岑皛右手腕,往前走了一步,却回头对杨治平道:“我们姐妹说些话,你一个大男人,该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