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也去。”荣廷芝毫不客气地加入其中,反客为主了。
岑皛哭丧着脸,不过是临时想出来的理由,竟被荣廷芝抓住,看来是日子不好。荣廷芝已经那么说了,岑皛也只有照办。
荣廷芝自然知道岑皛撒谎,可她没有捅破,还命人准备了钓鱼的工具,就拉着岑皛出门了。大小姐荣廷芝出门,自然不会是一个人,那些贴身伺候的,随行保护的,轻轻松松就来了一大帮子。
这么大动静,自然惊动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杨治平。杨治平是打听清楚才来的,所以他带了大堆的饵料,还有精美的鱼钩。
岑皛的性子,对于钓鱼这种守株待兔的行为,不甚喜欢。她又看不惯杨治平的聒噪,不满荣廷芝对杨治平的态度——喜欢就答应下来,不喜欢就不要招惹人家,非要招惹上却不给承诺,也是不怎么样的。
钓鱼的地方,是一个大水塘,也是荣家的。岑皛不愿靠近那二人,便说人太多,把鱼都吓跑了,自己寻了个僻静处,默默地垂钓。虽然她溜了,却是选了一个荣廷芝视野里的地方,当然,她也能看到荣廷芝。
远远地看,荣廷芝的垂钓技术似乎不大好,虽然她无比认真,但连续几次,钓上来的不是小鱼,就是杂物,惹得杨治平在一旁哈哈大笑。当然,杨治平的情况也没多好。
观察那边的人成了一种乐趣,比钓鱼来得开心。这么一来,岑皛垂钓成果出乎意料——不知是什么东西,把鱼钩都扯走了。
岑皛发现这个问题后,面不改色,假装还在钓鱼。
杨治平这边,注意力不会完全放在岑皛身上。他看着周围也没什么人,便对荣廷芝道:“岑家寨干预荣家事务,殊为可恶。如今,变本加厉了。”
荣廷芝问:“岑家寨也对付你们?”
杨治平点头,道:“杨家寨站在荣家这一边,早就得罪了岑家寨。越是在这种时候,反倒不能改换门庭。”
他像是在表明自己的忠心,而荣廷芝并未怀疑,只是道:“你也知道,家父优柔寡断,招架不住岑家寨。你们若是不肯在一旁支持,伏砚子,徒有虚名罢了。”
杨治平观察了一圈周围,又特意看了岑皛一眼,才压低声音道:“伏砚子继承人的事,岑家寨一定会插手。你那个妹妹,处境不妙啊。”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荣廷芝都明白。只见荣廷芝轻轻一笑,道:“别说阿皛,府里该是人人自危了。我迟迟不肯出嫁,不也是为了这事?”
她看了杨治平一眼,杨治平立刻感受到那种默契。这二人,可以以另一种关系相处,杨治平该明白的。
杨治平不免觉得心疼,道:“你这么委屈自己,他们知道吗?我听说,前几日,老太太还在催着你嫁人呢。”
荣廷芝道:“老夫人听娘家人的话,李家寨又是岑家寨姻亲,这样做出来的事,当然不合人心。不过,老夫人也不能逼我做什么。”
她信心满满,又道:“该提防的,是岑家寨。他们手段再多,目的只有一个,抓住这一点,就可以釜底抽薪。”
杨治平道:“要是伏砚荣氏从根子上烂了,就是神灵也无能为力。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为了不可能的事,赌上自己的幸福。”
荣廷芝道:“什么明白人,天下人都是为了自己心中所想,做想做的事罢了。身不由己的人,多得是。就像阿皛,她是荣岑两家的棋子,摆在什么位置,她能做主吗?不能,不但不能自己做主,还要被不知道内情的人嘲弄,说是可怜也不为过。”
“可怜?”杨治平挑眉,语调里是质疑的意思,他不赞成这个说法,“那丫头,杀气重得很,不是好惹的。”
荣廷芝默认了这个说法,她淡淡道:“毕竟是我的妹妹,别乱说。”
杨治平不答,他拿起一盆饵料,看了一眼那边的岑皛,“好,我去给你妹妹送点东西。”
说罢,杨治平亲手拿着饵料,朝岑皛那边走过去。荣廷芝只是看着杨治平离开,并未加以阻止。
对荣廷芝而言,杨治平是个靠得住的人。岑皛呢,是需要保持警惕的妹妹。就是杨治平话太多,说那么明白干嘛?
荣廷芝笑了笑,继续钓鱼。
第52章 出门
每当杨治平出现,岑皛都不会有好心情。钓鱼这事,就是个失误,白白浪费一天的好心情。她闷了大半天,反而坚定了出去的决心,她非要去见一见唐阐,就像跟谁在赌气似的。
岑皛再次找了个机会,看起来是天时地利人和,就差行动了,结果岑玖出现了。岑玖这人,近来很少主动找岑皛,就是偶尔见上一面,也说不过三句话。这次,岑玖居然要岑皛跟着去做针线活。
看着岑玖那不容反驳的样子,岑皛认了。岑皛本来是动手能力极强的人,自认为能应付这些,也有些大意,就跟着岑玖去了。
到了地方,岑皛才发现,岑玖不是一个人。屋子里聚集了七八个中年妇女,唠唠叨叨不停,看样子是无事可做,所谓“针线活”,不过是聚在一起的理由。
她不知道岑玖喜欢这种场合。她自以为还小,应付不了。
岑玖倒是出奇地贴心,亲自为岑皛安排了座位,又叮嘱一番,教了几手。然后,就开始了。这时候,岑皛才发现,她的一双“巧手”,与针线不合。
岑皛很快显露出笨手笨脚的模样,穿了几针几线,就有些不耐烦了。好在那些女人忙着谈天说地,也没怎么理会岑皛。岑皛就一边绣花,一边侧耳听着。
那些人知道的也不少,转眼间,就从神都说到洵都,又从洵都到伏砚地方走了一圈,所谈之事,除了家长里短,也有不少骇人听闻博人眼球的,也议论些政事,还说说宫殿如何壮丽,神庙如何幽静,伏砚如何是个小破地方。
岑皛初时听得津津有味,后来渐渐觉得不对。那些事情,她们是怎么知道的?那些极私密的事,除了当事人再无其他见证者,旁人又从何而知?听得多了,总像是道听途说,真真假假,倒像是谈资罢了。
“听说洵都的神庙极灵验,求什么得什么,咱们不如找个时间去上柱香。”
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妇人神秘兮兮道,她眼睛发亮,接着又说了许多关于神庙如何如何的话,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听到洵都的神庙,岑皛不禁想起自己那个护身符,好像也是荣廷芝去哪里求来的吧。她这么一想,就分了神,结果一针扎在手上,不由轻呼一声。
这声音极小,不足以惊动那些高谈阔论着。岑皛看着那大颗的血珠,皱眉,便就着那块手帕,将血抹了,之前的功夫便白费。
所谓针扎的痛,不过如此。只是可惜了那白娟,平白沾染血色。
“笨手笨脚的,回去。”
这时候,岑玖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众人都往岑皛这边看。岑皛以为没人发现的,所以神情微妙,她听了这话,默默放下东西,起身往外边走,还没走出门,屋里的声音再次响起,淹没了她的思绪。
时间不早了,这个时候出去,不能按时回来。
岑皛又挑了个日子,这次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出去。为了避免见到不喜欢的人,她还特意挑了一条人少的路,结果好巧不巧,正遇见老夫人身边之人。
本来也没什么,偶遇而已,可那人说,老夫人吩咐了,要二小姐过去一趟。人家这么说了,又是一口一个“二小姐”的,把岑皛说得没脾气,只好照做。
岑皛做计划的时候,忘了一件事,就是她千挑万选的路线,有一段离老夫人的住处很近。也就是在那里,她再次被带走。
老夫人一把年纪了,业已守寡,却不肯放权,如今仍是门庭若市,府里府外的,甚至伏砚地方以外的,都有登门拜访的。
岑皛在等候的屋子里坐着,眼看着同样等候的人一个个得到了接见,她却还坐着,只等得茶凉。
等人的时候,容易患上个毛病,就是怕自己一走,对方就来了。所以,耐着性子,总不敢走,越是这个时候,耐不住性子的代价越大。岑皛知道这个,她还没那么大胆子。
到了午饭时间,等候的屋子里只剩岑皛一人,她听到院子里传饭的声音,不禁摸摸自己的肚皮,心想:要是有残羹剩饭也好啊。
想想罢了,要是真的有残羹剩饭,她未必能高兴起来。
“二小姐在老夫人这儿饿了肚子,传出去恐怕不好听。”
过了许久,大丫鬟端来饭菜,眼看岑皛无动于衷,便有了此话。
那大丫鬟算不得咄咄逼人,可有时候,只要不够恭敬,就能起到相同效果。岑皛是个极敏感的人,自然不会少想。
她看着那些饭菜,大约是没动过的,就是冷了,饭菜都是冷的。她想起荣家婆媳的关系,想起自己的身份,终于动了筷子。
对岑皛而言,吃点冷饭冷菜本来不算什么,她在养父家十几年,热菜热饭也没多吃。只是,在荣府里,在老夫人这里,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无论如何都得咽下去,岑皛扒着饭,没管一旁站立之人的眼色。她很天真地想,也许吃完午饭,就能见到老夫人,坐在这里等,实在太难受。
结果,老夫人午饭之后,就要午休了。岑皛问了好几遍,才得了这个消息,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怒火,这不是耍她吗?
她喝了杯冷茶,冷静了一会儿,又想:许是传话之人故弄玄虚,想看她出丑,至于老夫人,未必知道。
这是安慰自己的话,倒是有些效果。岑皛再次坐下来,她耐着性子,准备再等一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又有人被领进来,就在这屋子里等候。
有人传话,说老夫人醒了,回事的人,可以进去禀报。于是,一个个新进来的,就在岑皛面前被领走。岑皛终于忍不住了,她质问那个传唤的丫鬟,得到了得体而又无实际意义的回答。愤怒就在此刻爆发了。
岑皛推门而出,动静有些大,她还没走出院门,身后已经有人喊起来,说老夫人要见她。这时候,气呼呼的岑皛,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头。
也许,会有几句好话。打一巴掌揉三揉,这一套,做得好了,还是能笼络岑皛的。岑皛自己也有这么个心思,人家也许是先给个下马威。
老夫人的心思,又怎么是岑皛能猜透的?
“年纪轻轻的,心浮气躁,怎么办事?”
老夫人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仿若爱之深、责之切,又好像交给了岑皛什么天大的事。一旁的人,都暗自惊讶,岑皛亦处于讶异之中。
结果,老夫人下一句就让岑皛出去跪着。岑皛憋了一肚子的火,她看着老夫人那张老脸,说不出的气愤,又不能发作。
胳膊拧不过大腿去,岑皛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连岑玖都奈何不了,又怎么能对付一个能让岑玖为难的人?
岑皛跪下了。老夫人只说了罚跪的事,跪着的具体地点,却是老夫人身边之人定的。于是,就挑了一个路中央的地方,人人可见,人人需绕道。
旁人的目光,都是外界因素,岑皛尽可能忽略。腿上的麻木,来自内在,却是怎么也忽略不了的。只有忍受,忍受是会有极限的。
太阳下山,寒意袭来。岑皛能感觉到,被她膝盖上的体温所温暖的石板,变得凉飕飕的,寒气入骨。
老夫人房里已经掌灯,晚饭也传了,岑皛像是个被遗忘的人,明明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却没个人看见。
来救岑皛的人,是岑玖。岑玖不是亲自来的,只是派个贴身的人过来,向老夫人求个情。于是,岑皛免跪,可以回去了。
岑皛怀疑,自己跪了那么就,是因为岑玖。既如此,岑玖来救她,就算是挽回。但是,一句安慰的话没有,算什么?
那人与岑皛一同离开老夫人的院子,便让岑皛自己回去。看来,岑玖也不打算见岑皛。岑皛迈开酸麻的腿,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走。
到了这个时候,也用不着管老夫人为何叫她过去了。反正那一肚子的火,要岑皛自己消化掉。
荣廷芝知道岑皛气闷,过了两日,她要与荣介亨出门游玩,便硬是带上岑皛。出了城门,便将岑皛放下。
“知道你心情不好,自己找个散心的地方。”
说罢,荣廷芝还给了岑皛一个钱袋子,“买些好吃好玩的,天黑前回府。”
荣廷芝果然是了解岑皛的人,她这么一安排,岑皛几日的怨气一下子消散殆尽。于是,岑皛有了实践计划的机会。
岑皛要去见唐阐,因为唐阐已经不再前往荣府送菜,她只好去菜园子找人。结果,唐阐不在菜园子,岑皛只好坐下来等着。她想帮着干活,唐家父母哪里肯?所以,岑皛只能老老实实坐着。
唐家父母对岑皛的态度,已经多了许多恭敬,但曾经的亲切感还在。岑皛待在那简陋的房屋里,能感受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