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砚城往事——文选与文
时间:2022-01-13 09:12:02

  是在等荣巨川吗?不像是。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候,岑皛居然揣测起老夫人的心思。她觉得,老夫人的表现不对劲。
 
  “各位,我出去会会他们,你们从密道走。”
 
  岑皛主动站出来,她的话引起了议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老夫人脸上的变化。她本能地感觉到,这老太太是不愿带她一起走的。
 
  她忽然感到莫名的失落,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外人还是外人,她就是外人。老太太一直在等的,就是她的自觉吧。
 
  不能不说,老夫人拿捏得很好,岑皛果然在最危险的时候站出来。以后,不论岑皛发生了什么,都与老夫人无关了。
 
  岑皛露出了一丝冷笑,她自己并未察觉。
 
  “不行。”荣廷芝出来反对,她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对抗那些主张岑皛出去的人。
 
  岑皛感到欣慰,只要有一个人在意她的生死,那就够了。同样,只要为了这一个人去死,她也愿意。至少,她不会白白地死了。
 
  “长姐,照顾好其他人。”
 
  岑皛语气坚决,她环视一周,露出淡淡的笑容,“我走了。”
 
  说罢,岑皛转身大步走出去。荣廷芝欲追出去,岑玖拦住了她。
 
  “赶快去密道。”
 
  身后传来王忠焦急的声音,岑皛没有回头,没有必要的,真的没有必要。
 
  她从后厅一直往前院走,她要去正门,去见那些呼喊着要抓她的人。这一路上,可以看见惊慌失措的奴仆抱着金银细软,四下逃命的样子。
 
  岑皛忽然觉得好笑,人人都在逃命,只有她去赴死。遭遇这样的窘境,还不如之前就跟着荣巨川上战场呢。要是上了城楼,活不下去了,跳下去就好。
 
  她怎么会想到死呢?这时候,她想起与唐阐话别时说的那些话,一阵心酸。人活着,可以努力活着,不顾一切地活下去,但生死,真的不完全由自己决定。
 
  她的养父,她的三哥,哪个不想好好活下去,但是,他们如愿以偿了吗?就是尊贵如荣巨川,也会有被人逼迫到生死关头的时候,那她又惋惜些什么呢?
 
  死就死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唯一遗憾的,就是对不起唐阐了。不止是对不起唐阐,还对不起所有那些,所有那些想要她活下去的人。
 
  真的对不起。
 
  岑皛跨过门槛,荣府的正门就在她眼前。那些拼死守门的人,看见她的,有高兴的,有心酸的,有怜悯的,也有愤怒的,人生百态,就在那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把门打开。”
 
  岑皛不会扯着嗓子喊,她这样说,足以让那些守卫听清楚。她站在台阶上,朗声道:“告诉他们,岑皛在这儿。”
 
  说完,她觉得心情愉悦,刚才的紧张焦虑什么的不复存在。
 
  不用她重复一遍,荣府的大门已经缓缓开启,那些守卫们大喊:“大门打开,岑皛在此。”
 
  只露出一条缝,就可以看见外面黑压压的人头,然后,那些人往后退了些,又有人上前。当大门完全打开,岑皛看到几个老者站在前方,老者身后,是人海。
 
  夜幕降临,黑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光明。
 
第62章  嘱托
  正月初一,岑皛还在荣府身上连根头发都没少。只不过,此荣府已非彼荣府,而岑皛的心境,也大不一样。
 
  从密道逃走的那些人,又一个不少地被押回来,走的还是密道。不同的是,老夫人经这么一折腾,又气又急,一口气上不来,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
 
  岑皛再次回到那群人中间,这不是她的决定,而是岑璋的安排。胜者为王,岑璋已经是赶走了荣巨川,攻破伏砚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岑皛只能从命,虽然她极不愿意再见到那些人。她还活着,一个下定决心去死的人,往往容易不知该怎么活。
 
  老夫人躺在病榻上,本来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这会子忽然挣扎着起来,一双老眼从众人身上扫过,两久才吐出一句话:“我的日子,不长了。”
 
  老夫人这么一说,一旁听着的,立刻有哭出声来的。在这种时候,老夫人就是仅剩的精神支柱,她若是不在了,这些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岑皛冷冷地看着,她内心倒是十分平静,她看着老夫人,好像在看着一根木头,又好像在看着空气,明明是实体,却没有办法引起她的共鸣。
 
  “常言道,树倒猢狲散,荣家快完了,我也不强求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老夫人说完这话,屋子里哭声一片。
 
  岑玖虽然立在老夫人身边,却也没说什么,那个位置不过象征着身份地位,没有办法解除怨气。但是,老夫人刻意看了她一眼,意义不言而喻。
 
  岑玖到底是岑家寨的女儿,虽然做了荣家的媳妇,谁又知道她心向着谁?只是这一看,倒是激起岑玖的怒火。
 
  “别急着生气,以后的事,我管不着了,该你了。你要是愿意,就挑起这担子。要是不愿意,谁也没奈何。”
 
  老夫人说着,也不待岑玖回答,目光随即转向身边的女儿荣协羽,“羽儿,这么多年来,我最疼的就是你,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让你吃苦。为娘的不是,你多担待。”
 
  荣协羽满脸泪痕,已经说不出话。她趴在病榻上,呜呜地哭着。老夫人轻抚着爱女的头发,目光转向了孙辈。
 
  荣介亨死了,蒋翊不知身在何方,如今还在老夫人跟前的,就是荣廷芝和岑皛了。老夫人招招手,示意荣廷芝和岑皛到自己跟前来。
 
  荣廷芝先是看了一眼母亲,然后才上前几步,当她发现岑皛还在原地时,便折回去,拉起岑皛。岑皛甩开,她再次拉住,岑皛便由着她,二人一齐到了老夫人病榻前。
 
  荣协羽和岑玖都退开,给年轻人留了个位置。荣廷芝上前,她是跪在病榻前的。岑皛被荣廷芝拽着,只好跟着跪下。
 
  虽然是在这种场合,岑皛还是表现出自己的倔强。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有意料不到的事。
 
  老夫人看着跪下的两个孙女,目中露出一丝欣慰,她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各牵着一个孙女。岑皛满心不愿,到底就范,她触到了那双老手,心中涌起莫名的感觉。
 
  “我老了,死就死了,你们还年轻,还不知人间滋味,得活着啊。”
 
  老夫人语重心长,那说遗言的架势,令人动容。岑皛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荣家的将来,就靠你们了。千难万险,都得活下去。”
 
  老夫人说着,手开始颤抖,眼泪也落下来。众人见了,多有抹眼泪的。岑皛定定地看着这老人,像风中枯叶一般。
 
  然后,老夫人一口气喘不上来,众人忙着救治,荣廷芝和岑皛后退了几步。老夫人尚未死去,但已陷入昏迷,也许就在昏迷中去了。
 
  岑璋得了消息,特地派人过来,还送来了极珍贵的药。岑玖怒斥那些人,不许他们靠近。于是,岑璋又派人过来请岑玖和岑皛,连荣廷芝也叫过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岑玖能拒绝前边的事,这个却没办法,只好带着两个女儿去了。临行前,她向荣协羽交代不少事。虽然姑嫂不合,此刻却是少数几个能依靠的人。
 
  岑璋摆下宴席,请岑玖母女入座。岑家寨陪坐的,还有岑崛,以及岑玫。要说呢,这倒是一帮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长姐,请。”
 
  岑璋恭恭敬敬,如在家时一般,并未带着胜利者的骄矜。他如此姿态,亦算是给足了岑玖面子。
  岑玖不为所动,她的目光在那些人身上冷冷地扫了一遍,才冷冷道:“阶下之囚,不敢入座。”
 
  岑璋目光一凛,那边的岑玫立刻上来道:“长姐这是什么话?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岑玖冷冷打量着岑玫,道:“一家人?咱爹还在的时候,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有儿子是亲生的?我是嫁出去的女儿,生的儿女也跟别人姓了,怎么还敢说是岑家人?”
 
  岑玫默然,这种翻旧账的办法,把她弄得很尴尬。那些话,岑竑的确说过,只是她不当回事罢了。
 
  岑璋也是知道那些话的,此刻还不便翻脸,便上前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如今,长姐你和阿皛,仍顶着岑家的姓,就还是岑家的人。”
 
  “我看你是记性不好。”岑玖白了这兄弟一眼,“阿皛早就认祖归宗,随了荣家的姓。那日,你说的话,可还记得?”
 
  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岑璋收起耐心,冷冷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伏砚已在我掌握之中。你们母女,要是随了我岑家的姓,就是岑家的人,可保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否则——”
 
  否则什么的,都是威胁的话,用不着说那么明白,就足以达到效果。岑璋明白这个道理,他知道岑玖是个明白人,用不着费那么多口舌。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你说这话。”
 
  岑玖目光冷峻,冷冷吐出几个字,算是拒绝了。
 
  “长姐自己不愿,也不问问我那几个外甥女愿不愿?”
 
  岑璋将目光转向荣廷芝和岑皛,在这个时候,只要这姐妹俩有任何动摇,都足以击溃岑玖。越是危难时候,越考验人。
 
  岑皛不说话,她默默站到岑玖身后,算是默认自己的身份。她早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不过是把自己的选择明明白白地告诉岑璋罢了。
 
  荣廷芝才是不可预料的人,只见她上前几步,站到岑玖前面,先是打量一遍对面的人,才道:“舅舅,这是廷芝最后一次唤您舅舅。介亨没了,咱们两家,要怎么和解?”
 
  岑璋面上的肌肉动了动,这宴席,不欢而散。
 
  没有成功诱使岑玖母女投靠岑家,岑璋只好想别的办法。伏砚城虽然已经拿下,荣府女眷也尽在掌握之中,荣巨川和蒋俶却跑了,此二人不除,得了伏砚等于没有。
 
  那些不得已追随岑家寨的大小寨子,眼见荣巨川跑了,都怕荣巨川引来大军,到时候他们也得遭殃,所以纷纷怀着鬼胎。
 
  至于伏砚城里的人,不过是希望顺了岑璋的意,赶走荣巨川,推出岑皛,重现太平罢了。如今,事情他们照做了,太平还没得到,这一拖着,只怕生变。
 
  这二者以及逃亡在外的荣巨川,就是岑璋头疼的缘由。此战,岑家寨损失不少寨丁,倘不能想个妥当办法,只怕自己先瓦解了。
 
  这时候,岑端出来献计了。
 
  “寨主,如今,伏砚城在咱们手上,人心暂时稳住。可那荣巨川不死,后患无穷啊。”
 
  “你有什么办法?”
 
  岑璋对于岑端,还是很信任的。要说呢,拿下伏砚城,岑端功不可没。
 
  “禀寨主,老朽这一计使了,可就再没回头路了。”
 
  岑端还不肯说,他在试探岑璋心意,或者说是换个法子坚定岑璋决心。
 
  “早就没回头路了,你说。”
 
  岑端这才道:“要老朽说呢,不如诱杀荣巨川,一来除掉这个祸患,寨主您才是伏砚的主人。二来,那些畏畏缩缩的寨子,又是跟随你起兵,又是杀了伏砚子,也没了退路,只能跟着您。三来,伏砚子一死,咱们的军威就会大振,镇南大将军要派兵过来,也得想一想。”
 
  说罢,岑端颇为得意地道:“此为一石三鸟之计。”
 
  岑璋赞叹不已,转眼又蹙眉道:“好是好,荣巨川都跑了,凭什么让他回来?”
 
  岑端道:“荣家家眷,都在在咱们手上呢。荣家香火,也捏在咱们身上,荣巨川光身一人,能不顾及这些?”
 
  岑璋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道:“荣巨川真的肯来?”
 
  岑端见状,知道岑璋已经同意了他的建议,便凑近道:“半个时辰前,咱们已经掌握了荣巨川的藏身地。如果寨主愿意采用老朽的计策,老朽愿意效犬马之劳。”
 
  说罢,岑端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抬起来道:“请寨主给老朽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叔父请起。”
 
  岑璋忙扶起岑端,语气也不一样了,他笑道:“那就有劳叔父了。”
 
第63章  死路
  岑端去见了荣巨川,奉上岑璋亲笔书信,恭恭敬敬地道:“此举乃万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岑家寨愿意按照之前和谈的条件,与大人和解。”
 
  此刻,荣巨川身在杨家寨,蒋俶、杨熙观都在他身旁,三双眼睛盯着岑端,气氛十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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