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好痛!五子摔得头昏眼花,长剑也脱手而去,整个人仰面朝天倒下,眼睁睁的看着黑衣人狞笑着举起了刀——
这次真的会死吧。五子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就等着那夺命的一刀下来。然而过了许久,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兵刃刺入肌肤的疼痛。五子忍不住睁开眼,她看到了一张温和的笑脸,那不是有些日子没见的朴正吗?
“没事了。”
朴正把手伸到五子面前,柔声道。
五子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去抓住朴正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站了起来,立刻如触电般放开。
他的手暖而硬,很有力量,在这种时候就像是可靠的支柱。
“五子,你没事吧?”
杜若从屋子里跑出来,拿了一件狐裘给五子披上,又帮忙拍去她身上的雪。
五子看了一眼还立在一旁的黑衣人,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根木头似的,雪落在他的身上便留了下来,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我点了他的死穴。”
朴正好像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外面冷,到屋里去吧。”
五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杜若拉进屋子里了,朴正跟着进来,燃起了蜡烛,烛光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
“会被人发现的。”
“没事,有我在。”
朴正给了五子一种安心的力量,他转身向着外面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到外面看看。”
五子没有出言阻拦,因为她发现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实在无法见人,所以倒是很感激朴正主动离开。
“五子,赶紧把衣服换了。”
待朴正走到了门外,杜若拿来干净的衣服帮五子换上,又帮着五子擦干弄湿了的头发,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声怨言。
“有时候,觉得你像我的小丫鬟。”
五子带着几分歉意,又有几分困惑。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有时候还是会有特别的感觉。
“要是这么想,五子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杜若浅浅地笑了,没有半点揶揄的意思。
五子只是摔倒的时候碰到了,并没有受伤,所以收拾一下后又神清气爽地走到了门口,看着立在庭院中的朴正,忍不住道:“外面冷,进来吧。”
此时除了地上的尸体和立着的黑衣人,并没有别的威胁。雪渐渐停了,朴正在庭院中的身影有些落寞。
“如果五姑娘没有收回刚才那一剑,现在躺在地上的就不止这些人了。”
朴正没有回应五子的邀请,他转身面向五子说了这些话,五子也觉得惊奇,忙问:“怎么说?”
“五姑娘是拼死一搏,那人却是守株待兔。”
五子大概明白了,她道:“那时我心里不过有一个感觉,它要我放弃这一剑,所以就成了这样的结果。不过,要不是阁下及时赶到,我还是要变成刀下亡魂。”
朴正道:“不必客气。”
也不知是在说二人之间的称呼还是救人这件事,朴正的话让五子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紫贝在哪儿?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转移了话题,这是五子才想到的。
“刺客夜袭秘宫多亏宫主早有防备,局势尚可控制。紫贝姑娘帮宫主杀敌去了,她在宫主身边不会有危险。”
朴正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他那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让五子情不自禁地想到杜若。
“你怎么会过来?”
五子倒是好奇,朴正出现的时间很巧,在最关键的时刻现身,想想总有些不放心。
“紫贝姑娘说你们二人尚且留在此地,我怕出事,便过来看看,正好撞见刚才那种情况,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朴正这么说了,五子也懒得追问下去,她对发生危险时紫贝常常不在身边这件事感到不满,又不能对朴正发作,只好忍着生闷气。
五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外面的冷风吹得她头疼,便退回了屋子里。这次要是没有朴正出手相救她真的是要完了。想起两次历经生死,最后都是依靠他人帮助才得以活命,自己武功不济,遇上了高手连自保都已经成了问题,还说什么保护他人的大话呢?
各种声音逐渐平息下去。据紫贝回来说,这次是被放走的依兰带人回来进行报复,虽然秘宫早有防备,还是损失惨重,四使中的依风受了重伤,只有依云尚可协助宫蟾处理大小事务。
“依兰怎么样了?”
没有问其他人,五子偏偏关心依兰的生死。
“死了。”
紫贝冷冷地回答,“我杀的。”
“你?”
五子觉得不可置信,依兰被逐出秘宫前受了重创,紫贝要杀她便有恃强凌弱的意思,这不是紫贝能做出来的事。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若不杀她,宫主也会亲手杀了她。”
这便是心软了,五子松了口气,紫贝还不是那样的人。依兰恩将仇报,罪有应得,正和了紫贝那句话。
“喂,年前我们已经赶不回去了,今年是要在秘宫过年吗?”
紫贝的话提醒了五子,她望着窗外,记忆中的故乡不曾下过雪,这异乡的雪景,不出门是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浓浓的思念不因酷寒而减弱半分。
“在这过年挺好的,小姨该不会嫌我们人多吧?”
“不会,不会,宫主肯定高兴。”
紫贝笑逐颜开,她对此显然期待很久了。
风住雪停,外面被秘宫的属下打扫干净,便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19章 除夕夜话
“五子,你能留下来与小姨一起过年,小姨很高兴。”
除夕守岁,宫蟾牵着五子的手,她今日格外高兴,又喝了些酒,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同守岁的人还有杜若、紫贝、朴正、白赫阳,五子又叫上了尹则、杜方两护卫,依云本来要过来,但她要负责秘宫的守卫脱不开身,依风又在养伤,故而在一起守岁的人都可谓是五子的熟人。
“能和小姨一起过年,五子也很开心。”
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与一帮朋友在异乡过年,这种感觉新鲜而刺激,那淡淡的忧伤便不足道。五子看着自己的小姨,觉得世事实在难以预料。
“五子在家的时候,跟你的母亲一起守岁吗?”
“当然了。我和长姐、长姐夫、小妹,还有各位伴读,都会陪着母亲守岁。”
话说出口后,五子才想到宫蟾一个人在外面已经很久了,家的热闹于她而言恐怕太奢侈,便偷偷瞧着小姨的脸色,发现并未太大变化,这才放下心来。
“哟,你姐夫不回康家守岁,却跟着媳妇儿回娘家过年,这算怎么回事?”
宫蟾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五子一想,也觉得神奇,便道:“我从前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记得母亲大人让长姐跟着长姐夫回康家守岁,长姐死活不答应,长姐夫也不肯自己回去。”
紫贝在一旁道:“不止如此,他二人成亲已经五年了,至今没有个孩子,两边的老人都着急呢。”
宫蟾道:“也就是老太太会着急吧,一边是侄曾孙,一边是曾孙女,眼巴巴地盼了多少年才成了亲,这是着急玄孙辈呢。”
紫贝道:“老太太活得久,管得也宽,只怕这次是没那么容易如愿以偿了。”
宫蟾道:“那孩子不是老太太能拿得住的,现在又在江湖上立了威,更不可小瞧。只是啊,咱们家的孩子,可不能绝了康家的后。”
五子的长姐濋留屠灭青城派后的所作所为都已经传到了秘宫,濋留之名自然是江湖人皆知。
听了她的话,五子生怕话题会转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忙道:“长姐乃是众望所归的人,自然用不着我等操心,都由老太太发愁去吧。咱们过咱们的年,聊聊江湖上的事情。”
“这个好,这个好。”
紫贝立刻附和,她是最喜欢听江湖秘闻的人。
“那谁来说呢?”
五子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朴正身上,“朴正,你来说说吧。”
“好。”
朴正爽快地答应了,“那就说说太原吕家之主、天下第一剑吕坤,如何?”
“洗耳恭听。”
要说这吕坤,也是个少见的习武奇才,弱冠之年便练成了一套冠绝天下的剑法,无数名家大师拜在他的手下,自是得意非凡。可惜他出身不好,生母是卑贱的奴婢,到死也没有得到个名分。吕坤少年时便因此受尽欺辱,初时连个吕家的姓氏也没得到,直到名声大噪时才勉强认祖归宗,身世依旧还是个笑话。
因为是庶出之子,吕坤本来没有资格继承家业,但他二十三岁认祖归宗后,不到五年时间,六个嫡出兄弟、七个堂房兄弟一一殒命,吕家不得不让他继承了家业,成为吕家家主。
“就没有人怀疑是吕坤下的毒手?”
紫贝对吕氏兄弟的死感到怀疑,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吕坤是当时最有前途的剑客,很会拉拢人心,敢怀疑他的人虽然不少,有胆子说出来的却是没有。”
五子想到自己的长姐,她也是个众星捧月般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很少有人挑毛病。如果濋留也如吕坤一般,为了得到权位不择手段,那五子这个做妹妹的恐怕就会很危险。不过,五子还是信任自己的长姐,只是长姐身边的人实在讨厌。
紫贝叹道:“世人果然都是欺软怕硬的。”
朴正接着道:“吕坤接任太原吕家家主之位后,不断向各方高手下战书,也接受四方豪杰的战书,终于在四十岁那年打败了武林中所有使剑的高手,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剑,人称剑圣。”
紫贝道:“如果只是打败了所有的剑客就称为天下第一剑,别的高手服吗?”
白赫阳插话道:“他打败了所有的剑客,未曾输掉一场与其他高手的较量,只是在与少林方丈的比试中打成平手。”
紫贝道:“如此说来,太原吕家应当在吕坤手里发扬光大了。”
“非也。”
朴正道:“太原吕家在吕坤继任家主后,人丁不旺,子孙不肖。他还有个毛病,就是好女色。年轻时眠花宿柳,在外面留下无数个孩子,却未曾许一个入吕家的大门,只有日后所取正妻王氏所生的孩子才允许姓吕。王氏所生二子一女,都是资质平庸之辈,孙辈更无可观之人。而吕家旁系在吕坤几十年的打压下早已不想样了。”
紫贝道:“这是变本加厉了,也不积点德。”
俗话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五子认为吕坤为自己的子孙操心过度了。无情的打压旁系子孙固然可以巩固嫡系子孙的地位,同时也会让嫡系子孙陷入孤立之境,一旦有事只怕无人可为倚靠。
杜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吕坤不死,吕家不倒。”
朴正道:“吕坤虽未死,却老了。”
老了,一个老了可以击碎多少英雄梦,可以让多少的壮志豪情化为泡影,这是暮年的悲哀,也是人生的憾事。五子想到了她的曾祖母康老夫人,不正是一个道理吗?康老夫人还在,她的娘家康氏一族便已呈衰颓之势,一旦她老人家故去,康家将走向何方?
“岭南翕教征战江湖,需得过太原吕家这一关。太原吕家与建康沈家是姻亲,两家有如一家。凭着吕坤的威名,还是能召集一帮江湖人士对抗翕教。此战,太原吕家只可胜不可败,一旦战败,江湖格局便要大变。”
朴正看着五子,道:“五姑娘以为,此战谁胜谁负?”
五子冷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不是我该过问的事情,不过胜败之局,朴正心里有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