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雨浓——文选与文
时间:2022-01-13 09:29:59

  老家主一死,端木瑜那小子连人影都不见了。他们家上下一气死了好多人,又因为老家主的事被官府查,花了好些银子,慢慢支撑不下去了。从前结交的朋友,也没见哪个伸出援手的。他们家没办法,死过人的宅子也没法待,也没人敢要,便搬到城外去。后来听说争起了家产,闹的挺凶的。
 
  路人听到这儿,又给了老乞丐一串铜钱,说了句“多谢”就走了。
 
  老乞丐数着钱,心满意足。
 
  这路人正是离开云还山庄的五子,同行的还有杜若和白赫阳。她们一行游山玩水,路过有名家大族的地方,总是要听些故事。这样到了年底,便在太湖边上过了年,现在已是次年三月。
 
  “五子似乎对端木家的事很感兴趣。”
 
  走在五子身旁的杜若开口道,她二人现在说话并不避讳白赫阳,有时候还会邀他加入话题。
 
  “没有啊。哪个世家大族没有些破烂事?大同小异,说多了不值。”
 
  五子眼睛看着前面的路,心里不大平静。
 
  “这端木家可不一样。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为神女大人重创,彻底没了往日的威风。要说呢,有些报复的心思也不足为奇。”
 
  杜若指的是在中秋之夜袭击她们三人那件事,袭击者自称是端木家的人。
 
  “就他们这个样子,恐怕是有心无力吧。”
 
  之前她们有见过端木家的人,像是唯利是图的商人,而不是恩仇必报的江湖人。
 
  “或许还有几个亡命之徒呢?”
 
  杜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端木家人多,难免会有几个想要报仇雪恨之人。”
 
  白赫阳突然道:“可以雇凶杀人。”
 
  “是呀,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杜若附和着白赫阳去,轻轻笑道。
 
  “五子想要追查真凶吗?”
 
  五子闻言忽然停下脚步,正色道:“凶手太多,我不敢查,怕到时候下不了手。”
 
  她说完后,又继续往前走,与杜若拉开了一段距离,杜若小步追了上去。
 
  “五子,如果你不愿意说这个,咱们说说别的。”
 
  “你说。”
 
  “咱们午饭吃什么?”
 
  听到这话的五子才想起到了饭点,她又想到刚才那个老乞丐头顶的脓疮,胃里一阵翻腾。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杜若拉起五子的手,大步朝前面那家面馆走去。
 
  “我不想吃面。”
 
  “试试嘛。”
 
  被迫坐在一家面馆里,五子盯着一碗牛肉面上的牛肉,没什么胃口。她是吃稻米长大的人,吃不惯面食。偶尔尝尝鲜还可以,一日三餐都吃是万万不可的。
 
  杜若与五子不同,她似乎从来不挑食,什么奇奇怪怪的食物都能尝上一口,但吃的一向不多。五子常说她吃东西跟别人比武一样,都是点到为止。
 
  在动筷子之前,五子毅然决然而又自然而然将自己碗里的牛肉挑到杜若碗里,这才开始吃面。
 
  白赫阳对此是见惯了,挑食的五子总是要不挑食的杜若帮忙解决一部分食物,她二人在这方面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吃饭的时候看见俊男美女同桌真是赏心悦目,总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会飘过来,这时候只要白赫阳轻轻一瞪,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但今天的事情有些棘手。
 
  偷看俊男美女的是一桌僧人,五个人,一个中年蓄着短须的不够慈眉善目的像是个首领,四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僧人。
 
  “三位施主,请问是从岭南来吗?”
 
  领头的僧人走到五子这一桌前双手合十,语气倒还客气,四个年轻僧人跟在后面。
 
  五子差点儿被噎到,她这是头一回被僧人搭讪,看样子来者不善。她在意的是,对方是如何认为他是从岭南来的。
 
  “云还山庄,白赫阳。”
 
  白赫阳握住了刀,亮明身份。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五子认为“白赫阳”这三个字就足以走江湖了,只是眼前的人不像是会买账的。
 
  领头的僧人面色如常,道:“贫僧少林广智,听闻云还山庄的白赫阳施主和两位岭南翕教的重要人物在江都,特地过来看看,不想如此巧。阿弥陀佛。”
 
  僧人念着佛号,五子觉得头疼。她竟不知自己的行踪如此引人注目,偏偏还是被少林五贤之一的广智盯上了。白赫阳的身份不仅没有掩护五子,反而成为了五子身份的证明。
 
  “不知大师有何贵干?”
 
  杜若用手帕优雅地擦了嘴,冲广智盈盈笑道。
 
  五子明白美色惑人心的道理,好在这广智和尚还有些道行。
 
  “岭南翕教与中原武林杀戮不止,我佛慈悲,怜悯芸芸众生,故而希望二位女施主跟贫僧走一趟,以便岭南翕教能坐下来与中原武林谈谈。”
 
  广智说的好听,这是要挟持五子和杜若去做人质促成和谈。五子不信,她离开云盘岭这么长时间,只有少林僧人是以这个理由找上门来的,肯定是另有所图。
 
  杜若道:“实在是抱歉呢。我们还有别的事情,不敢叨扰贵寺,大师还是请回吧。”
 
  年轻僧人里有一个忍不住火气,恶狠狠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广智正要出言训斥那个僧人,却听白赫阳握住了刀柄站起来冷冷开口,
 
  “云还山庄的客人,轮不到你们带走!”
 
第38章   阶下之囚
  一只,两只,三只……
 
  五子数着从她面前跑过的老鼠,拳头大小的一只,长得十分匀称的,这种模样的就已经有十八只。
 
  老鼠是生命极其顽强的动物,从荒凉的戈壁到肥沃的稻田,从布满瘴气的密林到人口密集的城邑,从肮脏的水沟到干净的厨房,只要有食物的地方,就有它们的身影。
 
  或许正因为如此,老鼠级不受欢迎。“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这句话,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是,人类的厌恶不能阻止老鼠活的很好,就像康老夫人的厌恶不能阻止五子长大。
 
  昨天遇到了几个少林僧人,他们想要带走五子和杜若,五子自然是不答应,所以当场就打了起来。她看到白赫阳对付一帮和尚不够游刃有余,便自作主张殿后,逼着白赫阳带上杜若先走,结果尝到了人生中第一次作为阶下之囚的感觉。
 
  关押五子的地方是个废宅,很可能就是端木家那个宅子。守卫的人不是那几个和尚,而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江湖客。不是五子不想逃,而是她实在没办法对付那么多江湖客,包括房顶那位仁兄。
 
  灰尘满满且散发着霉味的屋子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好在这几个月来五子住惯了破烂屋子,随便找收拾一下就可躺下,估计用不了几日就会习惯这种情况。
 
  房梁上圈着一个又一个蜘蛛网,大大小小的蜘蛛穿梭往来,它们的食物还在奋力挣扎,一副绝不肯妥协的模样。
 
  五子数够了老鼠,就开始瞧着蜘蛛。她主要的观察对象是一张破网上的一只小蜘蛛,网之所以成为破网,是因为它困住了一只个头比小蜘蛛大上几倍的虫子。
 
  猎物还在不停地挣扎,它已经成功将一个精心编制的好网变成了破网,但它的战绩似乎就要仅止于此。杂乱的网已经紧紧缠住它,无论怎样挣扎都改变不了这种境遇,只是徒劳般消耗气力罢了。
 
  猎手顺着一根细细的雪白丝线慢慢地靠近有些狂躁的猎物,将猎物置于八条腿的控制之下,然后,猎物像是驯服了似的,停止了反抗。
 
  就在五子为猎手的胜利松了口气时,猎物忽然猛烈地挣扎起来,猎手与缠成一团的网忽上忽下,终于承受不住,整个从空中掉下来——
 
  站在下方的五子下意识后退,由于没有注意到身后就是墙,便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溅起的灰尘洒了满身满头,经不住咳嗽起来。
 
  “干什么?”
 
  一个目光阴沉的大汉闻声破门而入,手上的刀闪着凛凛寒光。
 
  “被……呛到了。”
 
  五子好容易才缓过来,大汉见无事,便关上门出去了。
 
  压抑住想要骂人的冲动,五子倚着墙壁,目光警惕地盯着四周,双手却藏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摸着一块块砖。刚才那一撞,她明显感到身后这堵墙有异。
 
  搜索了一会儿,她按到一块砖,不是牢牢地砌在那儿的。她加了点力,没有什么反应,,于是用力按下去,结果墙面突然向里面转动,五子冷不防向后跌倒,结结实实摔在了又冷又硬的地面上。
 
  “出什么事了?”
 
  听到一点动静的大汉又提着刀在窗口往里面里面一看,五子吓得不顾身上的疼痛从地上跳起来,拼命地往密道深处跑。
 
  “她跑了,快追!”
 
  后面清晰地传来追赶的声音,侥幸找到密道的五子坚信前方有出口,没命似的狂奔。黑暗中不知跌到了多少次,不知踩到了多少莫名其妙的东西,都不能阻止她现在最强烈的念头——跑。
 
  前方有一丝光亮,五子下意识跑了过去,结果发现那是一条死路,正待回头,却看见了后面追来大汉的凶恶嘴脸,心中恐惧。这时,她看见一旁有一个拉环,便跑故去使劲拉了一下,“轰”的一声,石门重重砸下,将五子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开。
 
  隔着石门尚可听见外面不甚清晰的叫骂声,五子打量四周,并无别的出口,这才背靠石门松了口气。然后,她终于意识到,虽然现在外面的人进不来,她也没办法出去呀。
 
  重重叹息一声,五子才打量起里面的情况。
 
  这是利用天然的石壁凿出来的房间,椭圆形,最宽处不过三丈,窄处不到两丈,上方是冰凉的石壁。屋内摆着一张木床,被褥尚在,可以看出很久没有使用,远远就可以闻到一股霉味。而为这一切提供光亮的是,一颗放在架子上的很大很大的夜明珠。
 
  除了床和摆放夜明珠的架子,屋里没有别的东西。再结合之前听到的传闻,五子猜测这可能是府里的人幽会的地方,而且有一方的地位应该并不低。至于是否有了好的结果,她可不敢说。
 
  地上有一堆烧过的灰,五子初时并没有注意到。她过去看的时候,发现灰旁还有未燃尽的纸片,凭借经验,她认为这很可能是被烧毁的重要书信。
 
  纸张的年代有些久远,而且又经过火烤,泛着黄色。借着夜明珠的光亮,五子辨认出了一块碎纸片上的“端木”二字,她顿时来了兴致,继续搜寻尚且有字可辨认的纸片,结果发现了“蟾”、“西域”、“负”、“ 俞”、“江”等字。更要紧的还是有些字的笔迹她无比熟悉,那是她在秘宫见过的,宫蟾的笔迹。
 
  小时候在师傅的严厉要求下,五子也练出了一手好字,因此对书法有些兴趣。宫蟾的字很有特点,她第一次见到便无法忘记。加上那几个不完整的词句,五子可以想象出一段与宫蟾有关的往事。
 
  宫蟾是个美到让女人都不敢心生嫉妒的美人,她身边当然会围绕着一群男人。还在洵都的时候,就有众多的勋旧子弟拜倒在她的裙下。后来离开岭南,孤身一人闯荡江湖,这样的美人不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但关于宫蟾这一段岁月的情史,五子一无所知。
 
  十六岁的姑娘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其中的苦难可想而知。就算可以得到一点来自洵都的帮助,也不足以支撑宫蟾走下去。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足够强大的男人,稍微有几分情义,谁也不敢保证宫蟾会不会利用这个机会。秘宫出现时已经足够强大,那时的宫蟾已在江湖上漂泊了好几年。
 
  对于感情的事,宫蟾并没有那自己的经历来劝告五子,甚至闭口不谈,这就足够引起五子遐想的了。再加上这些碎纸片、端木家的故事,五子有一个大胆到不能说的想法,她紧张而兴奋地捏住那几片碎纸片,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躁动。
 
  不能说,不能说!没有证据的事情,自然不可就这样下结论。何况宫蟾已经不在人世,何苦这样毁她身后的名声?五子犹豫着,终于将那些碎片撕掉,她要彻底毁灭这些能够引起他人遐想的东西。
 
  将证据彻底“毁尸灭迹”后,五子才发觉自己已经蹲了许久,她慢慢地站起来,觉得身体有些摇晃,然后眼前一黑,意识尚存,过了好久才恢复过来。她想到自己还没有吃午饭,因为他们提供的饭食实在难以下咽,早饭也没什么胃口,现在是饿了。饿一顿不至于如此,她看了看周围,终于认识到好像没有透气的孔。那以前的人是怎么在这里幽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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