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靠着一口气冲了出来,五子很快狂奔了几里地,四个黑衣人在后面穷追不舍。五子不时回头观察,庆幸对方只是带了刀,并未携带弓|弩,便放松了背后的防御。谁知此时前方突然横出两骑,挥着刀向她砍来。
五子大惊失色,躲过了骑手的刀,忽然腾跃而起,将马上一人踢了下去,自己骑了那匹马,又将另一名骑手赶下马去,便要策马与朴正他们会合。谁知此刻又冒出了十余骑挡住了五子的去路,并朝这边射箭,逼着五子赶着马儿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五子座下的马是匹好马,跑得飞快,与后面的追兵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她见马上有弓箭,便取了下来,回身弯弓一箭射中当头一骑的马头,马儿跑出丈余后才倒地,骑手却趁此时机一跃而起,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后面的骑手相继追了上来。
五子虽是江湖中人,此前却没有太多的江湖经历,一直是如贵族小姐般长大的。她素日喜爱狩猎,从小鸟到虎豹,无一不猎杀过,只是从未猎过人,所以她下意识地回去射马。除了上次受伤后盛怒之下的一剑,她再也没有杀过人,所以面对敌人的时候并没有取对方性命的意思。
追兵大概是见识到了五子弓箭的威力,纷纷拿出弓箭朝五子的方向射箭。他们人多,一时箭如雨下,五子避得狼狈。一支羽箭几乎是贴着她的脖子飞了过去,吓得她连忙伏在马背上,以极别扭的姿势回身拉弓射箭。一箭,两箭,三箭,这次射的都是马上的骑手,她看着那些活人如同被射中的畜生一般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心里竟没有任何感觉。
大约是慑于五子的弓箭,追兵们放慢了速度,五子才得以稍微喘口气。她看了一眼周围,已经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回头只能看见追兵和同样陌生的景象,同伴们已经不知道在何方了。此刻她是孤身一人,后方是追兵,而前方未可预料。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哨声,五子座下的马儿便不受控制地往回跑。她见追兵已经勒马立在草地上,持兵刃严阵以待,她知情况不好,便抓起一张弓和几支箭,握住一柄长剑跳下马去。因情况危急不及准备,她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住脚跟。追兵见状,策马追了过来。
旁边有一大片树林,五子慌不择路般钻了进去,借着树林的掩护,,还不忘回头射了几箭,又射倒了两名骑手。因故乡多树林,五子平时打猎也是在树林里进行的,所以反倒是安了心,不复此前的慌乱。
追兵骑着马进了树林,马儿踏着高矮不同的灌木杂树,又为枝叶所阻,行动十分不便。他们便提刀下了马,步行搜索。五子远远瞧着,对方有七个人,自己手上只有三支箭,短兵相接她又是吃亏的,不由心下懊悔。当初她若是肯少出去狩猎游玩,认真学些武功,也不至于如今天这般狼狈窜逃。
追兵散开,缓缓前行,最近一个离五子所藏身的地方不足十丈。五子拉开弓,搭上箭,一箭将最近的黑衣人射倒。其他黑衣人闻声而动,立刻朝五子这边过来,五子撒开腿就跑。她前面耗费了许多气力,此时全靠着丛林的掩护才能脱身,对方却是半点儿也没有放弃追杀。五子一旦被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为免行进时留下痕迹,五子使出轻功,尽量不将草木弯折。跑出一定的距离后,她猛然回身一箭,可以听见有人仆倒的声音。追兵应该还有五个人,五子手上只有一支箭。她心中涌起莫名的悲哀,迈开步子继续前行。
追兵追到一处,不见了五子的踪影,他们没有贸然前进,而是停在原地观察。这时,“嗖”的一声,立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迅速抬起刀将飞来之物挡下。然而他没有来得及挥出第二刀,紧接着而来的羽箭穿透了他的脖子。原来,五子第一箭用的是随手捡来的枯枝,第二箭才是杀招。这样她就用完了仅剩的三支箭,杀了三个黑衣人,追兵还剩四个。
又惊又怒的黑衣人沿着声音追了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瞧见。这时,他们又听见了拉弓的声音,个个紧张地准备挥刀挡箭,等了许久之后,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知道上了当,便咒骂着继续追杀五子。
用完了最后一支箭,又拉弓吓了一下追兵,暂时争取了一点逃亡的时间。五子把那张被她视为最称手兵器的弓扔的远远的扔掉,手里握着最后的防身武器——三尺长剑,悲壮之感涌上心头,她忽然不想跑了。
追兵近在咫尺,她已经没有远程攻杀敌人的武器。背上的伤口很痛,怕痛的五子厌恶这种折磨。她看着林子里一棵茂密的参天大树,下了决心。
第10章 死里求生
四个黑衣人追了上来,他们没有发现五子的踪迹,便停下来观察四周的情况。五子看准了一个机会,从树上一跃而下,一剑刺穿了一个黑衣人的胸膛。谁知那个黑衣人尚有意识,双手握住剑刃,让五子无法迅速抽出长剑,反应过来过来的黑衣人迅速合围过来,五子避之不及,身上已然挨了数刀,鲜血直流。
五子狠下心来,将长剑推进数寸,中剑哀悼黑衣人被迫痛苦地连连后退,握住剑刃的手也松了下来。五子飞起一脚,踢开中剑的黑衣人,拔出长剑,鲜血直溅到她的脸上、身上。背后的黑衣人来势汹汹,五子反手一剑挡住砍过来的刀,并借力冲出数丈,黑衣人挥刀紧紧的粘了上去。
树林里的枝叶沾到了五子温热的血,她觉得自己可能跑不了多远了,便有意放慢脚步,待跟得最近的黑衣人追上来时,猛地回身一剑划过对方的咽喉。这时,还在追杀五子的黑衣人剩下两名。
那二人对视一眼,忽一齐挥刀围过来,左右夹击五子。五子觉得自己是杀红了眼,她挡住左边的黑衣人,便硬生生受了右边黑衣人的一刀,那样的痛几乎令人麻木。五子一个侧身,挺剑刺向右边的黑衣人,正中对方肩胛,抽出长剑后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过左边黑衣人的胸口,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喷溅而出。
五子伤了两个黑衣人,不再恋战,持剑往林木疏落处跑去。一个黑衣人还是追了过来,五子咬咬牙,回身将唯一的兵器掷出,正中黑衣人胸口。这样,追来的黑衣人都被解决了。
烈日当空,阳光洒落在林间,五子捂住一处要紧的伤口步履蹒跚。她一刻也不敢停下来,一是怕还会有追兵,二是担心一旦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前进了。伤口的痛楚近于麻木,血还在往外流,力气一点一点消失,整个人又困又累。
五子想要给自己止血治伤,这时她才发现连半点儿药都没带在身上。她小时候也尝跟巫师学过一丁半点的医理,勉强认得些草药,便准备在行进之时找一些可用的草药,可惜情急之下也没有发现太多可用之物,只好用手帕包住了一直流血的伤口,也起不了太多作用。
五子越走越慢,她在树下捡了一根干枯的树枝当做拐杖,谁知没有走多远,已经成朽木的树枝无法作为她的支撑“啪”的一声断了。她叹了口气,只得倚着沿途的树木一直往前走。这片树林也不知有多大,五子觉得走了许久都还没有看到外面的世界,她怀疑自己走错方向了,然而此刻已经无心改变,五子便沿着最初的方向一直走了下去。
后面已经没有追兵,五子依旧怕得很,那种被追杀的感觉一直笼罩在她心头。不仅如此,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怕死、怕痛。死亡的恐惧不知何时爬上了她的心头,欲哭无泪的感觉令人绝望。没有办法自救,等待他人救援又是多么荒谬的想法,看来死掉的可能性很高了。
杜若她们怎么样了?有朴正和白赫阳在,杜若应该没有大碍。尹则、杜方可能会有危险,但他们毕竟不是孤军奋战。紫贝一人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处境未必比五子好,但人家起早贪黑练了十几年的剑,总不至于像五子这般狼狈,况且紫贝为朴正他们所救的可能性很高,定不会把性命丢掉的。
想到这里,五子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足够倒霉的了。在这一群人里就她成了离群之雁,比漏网之鱼的意思差远了。不过,她也还算是争了口气,第一次尝到了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滋味,手刃数个敌人,见识到了刀头舔血的生活,也算不得亏了。
五子还不想死。她还年轻,只有十七岁,第一次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离想要的真相已经不太远,就这么死了不甘心。对,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她就要年纪轻轻地死在别人的刀下?凭什么那些幕后指使者就可以好好地在家睡大觉?她不肯自称好人,却也还不愿像个坏人那样惨死。
倚着一棵大树休息了片刻,整个人为之一松。五子抬头看看天,圆圆的太阳闪着金光挂在湛蓝的天空上,几只鸟儿在空中翱翔,这一切是多么地美好,还真是舍不得呢。力气似乎恢复了一些,五子便扶着树干继续往前走,刚才休息的地方留下了一滩血迹。
如果没有遇到袭击的话,她们一行人正惬意地往天山走吧。兴许已经到了朴正所说的秘宫,见到了秘宫里的人。要是动作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能够知道当年的真相,解了心头的困惑呢。现在想这些,真像是画饼充饥。
五子觉得头晕,这样好的天气里她偏偏觉得冷。前方隐约有一个出口,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晃了晃越来越沉重的脑袋,睁了睁眼,好像看到了外面的草地。她勉强打起精神,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在树林出口倚着一棵双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望着柔软的草地和远方的雪山,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便回到了原地。可惜这不是梦,浑身的伤痛到麻木,眼前所见之景熟悉而陌生,没有想要见的人。
五子休息一会儿后,那种席卷全身的困意让她莫名害怕,于是向前迈开了沉重的步子。由于没有树木可以倚扶,五子没走几步便摔倒在草地上,费了半天功夫才爬起来,只能勉强站了一会儿,耀眼的阳光令她头晕目眩,不由坐了下来。
绿油油的草地令地面便得柔软,五子摸了摸那些草,跟家乡的很不一样呢。她忽然想起家来,想到儿时在家里喜欢在柔软的草地上玩,没事打几个滚。于是,她下意识地在这异乡的草地上滚了滚,身上的伤口碰到后疼的她直抽冷气。而且,五子想到这草地上是有羊群牛群的,弄不好留下一些羊粪牛粪,沾到身上还了得?所以,她停了下来。
五子平躺在草地上,静静地望着天空,背上的伤口压着有些痛,她也不去管了。刚才想到了羊粪牛粪的问题,现在又想起打斗时沾到的血迹,不由一阵恶心。
五子算不得有洁癖,但她有各种忌讳。比如不食水中生长之物,不碰腥臭之物,厌恶人多处。杜若、紫贝二人同五子一起长大,杜若知道五子的种种忌讳,而紫贝经常触及五子的忌讳,三人相处时常有一些打闹。那样的日子虽有烦恼却依旧很开心,这时候真不该回忆往事。
困意难以抵挡,五子眯着眼,她觉得好冷好冷,阳光没能给她带来半点温暖。她在草地上蜷缩起身子,她意识到自己真的可能要死了。这样的死亡来的太突然,五子并没有太多心理上的准备。前一刻还是高高兴兴的,谁料到下一刻就是死亡?
这就是江湖人的命运吗?五子忍不住感慨。她想起自己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做,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没有对人说出口,这些都要成为遗憾吗?不,不,她不要这样,她不能像她的生母那样死的不明不白。
五子双手撑在草地上,尝试着站起来,无奈全身的力气像是用尽了一般。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软软的,软的像鼻涕虫,无奈、绝望爬上了心头。她真的就要死了吗?
五子躺了回去,她睁眼望着天空,余光瞥向四周。蓝天,白云,绿树,青草,溪流,野花,阳光,雪山,真是个美丽的地方,能够死在这里也不错嘛。。想到死后可能会暴尸荒野,尸体被野兽吃掉,她觉得生气。
在翕教的教义之中,尸体是灵魂获得解脱的障碍,只有用烈火将尸体烧成灰烬,这样才能使灵魂升天。五子对于这些一直将信将疑,她现在想如果真有那么回事的话,为什么已故的亲生父母不来看看她?她既是将死之人,为何看见的还是人间之物?那帮人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她又期待教义所说是真的,这样就可以在死后与家人团聚,死也成了不必畏惧的东西。她用不着去问幸存的人所谓真相,她可以亲自去问自己的父母:是谁杀了你们?又是谁试图在隐瞒真相?死人知道的事情,总该比活人多吧。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五子莫名恐惧。她声音的来源看了一眼,觉得是往自己这边来的,心中恐惧更甚。她尝试着挪动身体,发现还是使不出半点儿力气,便翻了个身,藏在草丛中的石子硌得她生疼,现在也顾不了这么许多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五子仍在艰难的翻身,她很想手脚并用地爬行,无奈样子太难看,终究下不了按个决心。她只能靠着翻身的力,像一只螃蟹般“横行”。求生的欲望再次燃起,五子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心想要离开原地,离得越远越好。
似乎听见了女人的喊叫声,五子咬牙,这时候别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像会是好人。她勉强翻滚到一处斜坡上,睁眼看着长长的斜坡,仍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坡底有一条小河。
她闭了眼,把心一横,一个翻身便沿着斜坡滚了下去。好快,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痛得飞了出去。
意识涣散,她这是要死了吗?
第11章 梦之境
秋天的岭南,不下雨的时候,干燥得令人心烦。
入夏以来,年事已高的翕教最高领袖神煊便不再见教众,一切教务都需要经过昭明神宫护卫总管桓劼之手,这令神女韵乔异常不满。
神女韵乔年方十八,八年前因为神煊所封的第四任神女梓君病故,韵乔以侄孙女的身份成为神女,行笄礼之后嫁给了穆家最有前途的年轻人穆朗,夫妻恩爱。
因为对桓劼不满,韵乔与丈夫穆朗在祖母康老夫人的鼓动下,联合一帮同样不满桓劼的勋旧子弟,趁着中秋赐宴的机会杀了桓劼,并将他的人头送到了神煊病榻前。神煊无奈之下宣布桓劼的罪行,并处置桓氏一族。三日后,神煊病逝,韵乔成为第十六代神尊,取神名燮,称为神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