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从自她搬走之后,就没听到她半点消息。
直到穆语沁生产时,他在产房外,想的是皎儿生可岚的时候,一定也这么疼,他却没能陪着。
然后,杜曹欢欢喜喜的过来禀报,“殿下,李姑娘来了。”
他仍然不觉得是那个李姑娘。
直到杜曹又说了一遍,“是李二小姐啊。”
就像一场梦。
傅云从跟风一样窜了出去。
李月皎抱着可岚站在大门外,没有踏进门来,她有一点变化的,人看起来更单薄了。
傅云从屏着呼吸走到她面前,大气不敢喘,生怕过于激动,这个梦就碎了。
然后,她开口说:“恭喜,你要当爹了。”
傅云从又发现,她就是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让他后悔跟穆语沁生了孩子。
她只要一句话,一个带着受伤的眼神,他就会心疼,就会猜测她是不是责怪他跟别人有了孩子。
他小心翼翼,发自内心的说:“我一直都记得,我早就当爹了。”
可岚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这孩子比上次相见,明显长大了点,可跟同月龄的孩子相比,依然是远远比不上的。
他不敢伸手去抱,只要李月皎不点头,他肯定不敢抱的。
李月皎偏头问可岚:“给表舅抱抱好不好?”
可岚有些抗拒的一下子抱住她的脖子,头也转过去不看傅云从了。
认人得很啊。
他也不强求,他能在这里看一眼,已经很高兴了。
“你过来找我,楚天阔怕是会不高兴。”
李月皎眼角耸拉下来。
“可是这件事不得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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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提,他就不可能拒绝,何况是为可岚祈福。
她说可岚身子骨不好,体弱多病,一位有名的卦师说,可以让孩子的生身父母双双去普华寺为孩子祈福。
那座寺特别灵验,去祈福也务必有十足的诚心。
因此需沐浴斋戒三日,再徒步上山,三步一跪拜,直至山顶。
这件事大概要费上一天一夜的功夫,不过能为女儿做点事,傅云从甘之如饴。
到了山脚下已是三日之后,这三日里的路程里可岚总算跟傅云从熟络了些,终于肯让他抱。
他抱过手,感觉心都化了,忍不住在孩子脸上亲了两下。
李月皎皱眉,“行了,我们开始吧。”
傅云从第一跪时,道:“愿菩萨佑我小女可岚身体康泰,无病无灾,怨语沁生产顺利,孩子健康……”
其实这三日过去,穆语沁肯定生产完成了,他出门时宫口都已开到五指。
“穆语沁倒是挺在意你的,”李月皎冷不丁的说,“那时怕你我纠缠不休,她过来赶人,可见,她对你在意得紧。”
“什么?”
傅云从是难以置信的,他一直以为是那天街上相遇时,自己的眼神可能过于黏灼,才让她想要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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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求饶
穆语沁看起来是那么乖,那么顺从的女子,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
李月皎又说:“其实只要她提,我自然愿意搬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可岚身子弱,被她吓丢了魂,又搬了住处她适应不过来,差点没挺过那一关。”
她平静说起那件事,字字没有抱怨穆语沁,却字字都是恨意。
傅云从这才明白,她为什么挑穆语沁生产之时来寻他。她也没有打算把自己报复心思藏着掖着,这就要看他怎么做了。
他也很识趣的,在这上山之路上,不再提一句穆语沁和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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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山顶祭拜完菩萨,出来天色大晚。
只能在寺庙里求宿一夜。
傅云在她房门前呆坐着,直到她推开门,坐在他身边。
“可岚睡了?”
“嗯。”
李月皎抬头,看着天空中那一轮弯弯的下弦月,道:“谢谢你。”
傅云从愣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侧颜。
“不要说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哪怕你不肯让她认我,我还是她的生身父亲,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李月皎摇摇头,“我谢你不跟我抢孩子。我最怕的就是你们把孩子夺走,不让她呆在我身边。”
“不可能那么对你的。”
她受得苦已经够多,怎么可能还让她承受骨肉分离之痛?傅云从没有一刻动过这个念头。
他想了想,“父皇或许会有这个念头,不过母后不会同意他这么做。你别看我父皇说一不二,只要母后不同意的,他什么法子也没有,你不用担心。”
李月皎这些日子以来,也感受到了。
本以为姨母会和皇上一样,她到底也是估错了,在这方面,姨母确实向着她。
“我挺羡慕姨母的,她什么都有。”
容颜,地位,夫君的爱,健康的子女,她拥有了女子都向往都在意的东西。
傅云从有些调皮的说:“是啊,她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个听话省心的大儿子,我但凡懂事些,早早的跟你举案齐眉,她那日子就更舒坦了。”
李月皎脸上有了一丝丝聊胜有无的笑意,这抹笑意太浅,甚至有些苦味。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明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将来了,也觉得很可能面临骨肉分离,还是要怀上可岚,生下她吗?”
傅云从哑声,“我知道。”
李月皎道:“这大概是我做的最任性,最疯狂的事了。”
比让那些畜生去死更疯狂的事。
傅云从看着她,道:“你从来都不会循规蹈矩。”
李月皎点点头。
“我那天在天牢里说,你让薛梦梦走我跟你好,是真心的。我还想告诉你,我有了孩子。”
她苦笑:“可你掐住我脖子,质问我那个问题,我在那一刻又死了心,甚至又恨上了你。我就是,不要你了,也不要你好过,更不要你忘了我。”
傅云从心口一窒。
他也想到过,那一天她过来,想叫薛梦梦走开,是要跟他说些什么的。他就没有给她好好说话的机会。
他不肯信她,一边眷恋她,一边避她如蛇蝎。
所以她在那一天,给了他一场噩梦。
她本不想撕开自己的伤疤,告诉他那些事,她说出口,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李月皎笑着说:“你看,我那么坏。”
傅云从摇摇头,声音嘶哑难辩。
“你可以对我更坏一点,只要你解气,怎么做都好,我不反抗。”
“不反抗那多没意思,要你跪着喊痛求饶,那才过瘾。”
傅云从身子一倾,双膝落地,虔诚的跪在她面前。
“行啊,我向你求饶。”
李月皎微愣。他这么干脆的跪下来,她倒有些不自在了,本只是说说而已。
她话锋一转。
“对你,我不想再做什么了。只是可岚是我的全部,伤害过她的人我不能放过。”
她看着傅云从,一字一句,残忍地说:“我在抱着病危的可岚肝肠寸断之时,穆语沁在你的怀里,享尽恩宠,怀上了你的孩子。”
傅云从被她眼中的厉光怔了怔,她的话也像一把刀,狠狠剜进了他心里。
若是知道穆语沁做的事,早也恨透厌恶她了,如何任凭她给自己灌酒喝药。
他对穆语沁依旧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穆语沁提出吃药,他默认了。
也是急于从另一个影子里走出来,他心急了。
如今她想要的,一定是让穆语沁付出代价。
傅云从低下头,道:“她刚生下的孩子最好别动,动了父皇母后那边怕不能善了。我会把穆语沁交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
李月皎笑了,他说的居然是“最好别动”,而不是绝对不能动。
不过她对那个孩子不感兴趣,没有动的想法。
“我也没有那么狠毒,没有非要见血的癖好。我要你休弃她,昭告世人她失德,关在不见天日之处,今生今世不能跟亲子相见。”
傅云从几乎没考虑就答应,“好。”
那女人没有做,皎儿不会如此恨她。若穆语沁实实在在的伤害了可岚,有这样的下场不为过。
李月皎总算满意了。
“去睡吧。”
傅云从刚一起身,又问:“你呢?也该去睡了。”
“我在佛门净地想的却是如何让人遭报应,得待这儿忏悔一下。”
傅云从又坐回去,坐在她身边。
“我陪你。”
她安静坐了很久,傅云从就也不说话,陪她坐着,直到她人靠了过来,脑袋枕在了他肩膀上。
傅云从心里欣喜了一下,可一看,她是睡着了。
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来,抱进屋子里去,放在可岚身边。
她没有被这些动作弄醒,大概是今天的山路着实累到她了。
边上小小的孩子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可岚坐起来,看着呆呆守在床边的傅云从,说:“表舅你出去吧。”
傅云从看着李月皎蜷成一团熟睡的样子,有点舍不得走。
“我就在这儿陪你们一会儿,好不好?”
可岚坚定地摇摇头,“爹爹说了,不能让表舅呆在娘的屋子里,爹爹让我看着你们。”
孩子一口一个爹爹,叫的是楚天阔。
傅云从心里酸的要命,“你爹爹对你娘亲好吗?”
“当然好啊!爹爹最好了!”可岚说:“可是爹爹也不能睡在娘身边,娘是我一个人的。”
傅云从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爹爹,不睡在娘身边?她都是一个人睡的?”
可岚较真的说:“娘亲跟我睡啊!不是一个人!”
傅云从本是想笑的。
不知怎的,泪从眼角落了下来。
“好,表舅出去,你乖乖睡觉,不要吵醒你娘,好不好?”
可岚认真点头,“嗯!”
他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
对着夜空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辈子,怕是过不去这个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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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秦承泽一
父亲似乎不太喜欢万华生。
万华生对父亲也不怎么尊重,却有一片忠心,凡事以太师府的利益为先。
父亲不喜欢我常常跑后山去,总明里暗里的提醒我,后山晦气重。
可是后山有一群姑娘,姿色都不错,没事我就去看看,赏心悦目。
这些姑娘要么是父亲捡来的,要么是万华生捡来的,他们很有品味,都只捡漂亮女婴。
姑娘们都很拼命,毕竟不努力的下场,就很可能会死。
我不看好其中一个偏瘦小的姑娘,练武涉及到体能训练,她这样瘦小的身子,怎能拼得过旁人?
不过很意外,很多时候觉得她挺不过去,她都挺过去了。
更意外,她敢偷偷跑到我面前来,问:“公子,有金疮药吗?”
她撩开衣裙,一道修长的正在流血的伤口,从腿膝蔓延到腿根。
她好像不知道有个词叫男女有别,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女孩子的腿。
很细,虽然受了伤,还……有一种惨烈的美感。
我不仅特地去给她拿了上好的金疮药,还让她吃了颗参丹。毕竟她这么薄弱,未必抗得过冰窟的试炼,有这玩意儿,能让她抗冻许多。
她很信得过我,也不问是什么,让她吃她就吃。
夜黑风高的,我忍不住问:“苦吗?”
她抬起头,琥珀般的双眸里亮晶晶的,很认真的回答,“药不苦。”
“我是说……”
我没继续问下去,没意思,我一个整天到处闲逛,读一会儿书都嫌累的人,问她觉不觉得日子苦,实在太没必要。
最重要的是,我也帮不了她。
再一次注意到她,是她面不改色的把那个被活剥了皮还在挣扎鲜血淋漓的兔子吃下去。
我问万华生:“这也算训练?”
他说是,这是很重要的一步,若活兔子都吃不下,更别提吃人。
那一群姑娘里,她是吃得最快的。
万华生赞许了她,她便走远了去别处,我跟上,看到她整个人躲在灌木丛后,使劲的呕吐。
出来时,她比平时都累,脸色苍白,惊惧的求我。
“公子,求求你,不要告诉师父。”
她挽起衣袖,手臂上伤痕累累。
“这个是昨日我没做好,被师父打的。”
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跟挥剑斩木的她判若两人。
我动了恻隐之心,“不然,我向他要了你,你到我的院子里来。”
她只说:“公子帮我上药好不好?”
我们去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她背对着我脱下衣衫的时候,我确定她是有意的勾引我。
明知道是勾引,我也愿意上勾。
她能有什么怀心思呢,大抵是日子太苦,她想寻个依靠,我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吃亏。
给她上药的时候,她明明痛的握紧了拳头,却不吭声,我就动作轻一点,可上药这码事,再小心都是疼的。
之后她常常会跟我在隐蔽处相见。
她爱说起她的那些师姐们,个个都是有趣的人,我却没有什么可跟她分享。
我身边最有趣的,就是她了。
终于有一次,被万华生抓了个正着。
万华生一鞭又一鞭的抽在她身上,我扑上去护住她,生生挨了一鞭子,万华生才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