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深邃了些:“你师父告诉你的?”
我寻思着,他说的应该是三个月来一次的事儿,我点了点头。
他说:“我欠了一个人许多债,她在这里,我就定期来还债。”
我难以置信道:“大叔欠了多少钱?”
他苦笑:“很多很多。”
我寻思着,我父母的生意小有所成,不知能不能帮他填补一些……而且师父跟大叔是好朋友,师父的夫君也挺有钱,怎么就不帮帮大叔呢?
大叔已经这么穷了,还不肯拿师父的钱买臭豆腐。
我追问大叔到底欠了多少,他却避之不谈。
我们买了许多东西,大叔左右手都拿满了,我拿了一个臭豆腐喂到他嘴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礼貌得张开了嘴。
他很客气的跟我说谢谢,我却羞红了脸。
这是我第一次喂人吃东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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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怀孕了,崔先生不让她再来武馆,师父便另外雇了位前辈来教我们。
一连六个月,大叔都没有再来过。
我想,是不是我一口一个大叔,把他气跑了呢?他其实并不老,比我大十二岁而已。
见不到大叔,我从开始的兴致浓浓,变成兴致缺缺,都不想再练了,有些自暴自弃。
教习的前辈吼我说:“不好好练滚回家做千金小姐去,别搁这浪费我时间!”
我立马就乖乖练习了。我不想离开武馆,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大叔了。
师父挺着大肚子回来武馆,给大家都带了礼物,她送了一圈,到我的时候,她对我说:“阿星,我有个大礼物要送给你,跟我来。”
师父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幻想着是不是属于我的是件漂亮的衣裳,然后她把我带进了酒楼,我又认为师父是不是要送我一坛好酒。
结果她把我带进了屏风隔间里,我见到了久违的大叔。
大叔对我淡淡的笑笑:“迟星,好久不见。”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
师父把我带过来,对大叔说了句“好好聊”就走了。
大叔看着她的背影,在她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之后,视线转过来,对我说:“迟星,你觉得,我会是个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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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星星二
我一颗心砰砰跳得很快,几乎要跳出来嗓子眼。
他会这样问我,他会约我来这里,是不是说明他跟我一样,像我思念他一样思念着我?
我红着脸,点了下头。
大叔摩挲着他身前的酒杯,沉默了许久,然后对我说:“你会喝酒吗?”
“会。”
于是他给我倒了一杯,推到我面前。
他清清淡淡的,对我说:“愿意跟我回金陵城吗?”
虽然我很早就想去金陵城找他,可是他现在这样带我走,总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
我屏着呼吸问他:“我以什么身份跟你走?”
他薄唇轻启,说了句能让我当场昏厥过去的话,“十里红妆,正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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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他能拿出那样丰厚的提亲礼,初次见面,他送了我爹娘一个硕大的庄园,和数箱白银。
他不是欠了很多钱么?
我爹面对他,是万分满意和激动的,“公子,敢问令堂高就?”
大叔顿了顿,道:“家父就不提了,我官任尚书左丞,我叫沈复。”
我爹几乎是要当场昏过去。
而我到了酌金馔玉的金陵城,在宛若迷宫的高墙深宅中,在无数下人婢女的伺候下,仿佛置身于梦中。
我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屡屡感受到自己不断出糗,大叔的父母也不喜欢我。
我第一次见大叔的父母时,他们让我跪在正堂,一句话也不同我说,他们聊自己的,把我当空气一般。
直到大叔过来,一把拉起我,还问他们说:“我就娶这一个妻,若是被你们赶跑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女人。”
大叔把我的手包在掌心里,他掌心特别温暖。
在他父母为难我时,我觉得还能承受,可他这样维护我,说不会再有别的女人,我心动的激动的想哭。
当知道他地位的那一刻起,我其实没指望他能守我一个,可是他给了我这样的指望,让我疯狂的做起梦来。
他把我拉到一间庭院里,交代我,“以后他们再找你麻烦,让下人来通知我,不要自己去忍受,你再怎么听话都没有用的。”
他说完就要走。
我抱住他,说:“沈复,我喜欢你。”
我不想再叫他大叔,我们马上要大婚,我现在喊他夫君也不为过。
他身子一僵,对我说:“不要对我用心。”
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明明他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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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那天,我在婚房里等得好心急,身边丫头一直跟我说时辰还好,可我在红盖头下,实在片刻都等不了。
他被人灌多了酒,踉跄进屋来,手软脚软的,可还是听从喜婆的话,完成了所有的事,用秤砣挑开了我的红盖头。
闹洞房的人都被他赶了出去。
他捧着我脸亲下来,一切都是温柔的,他小心顾及我的感受,到最后一步,他与我十指相扣,我准备好为他承受所有,他却突然的,趴在我肩头泣不成声。
“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想他大概是有难以启齿的隐疾,所以才会不成功。
谷我抱紧他,安抚他,“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个一点都没关系。”
他说完对不起,又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帮我把衣服穿了起来。
要说没有失落感是不可能的。
可我难道要因此嫌弃他吗?明明他刚刚有很努力的去投入,去尝试,他一定自己也很痛苦。
他合衣睡在身旁,背对着我。
我告诉自己,我爱他,爱他的全部,然后我抱住了他,哪怕他再没有回应,我抱着他一整夜,想让他感受到我的不介意,和我对他的在乎。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高兴,因为我嫁给了他,哪怕一辈子无儿无女,我也愿意跟他生活一世。
我替他打理好家里的一切,他也会按时回家,与我共进晚膳,耐心听我讲各种趣事。
我日日跟他在一起,肯定察觉到了他不对劲,他总是在夜里一个人对着夜空发呆,也总是一个人喝闷酒,不爱出去凑热闹,他身上总是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
明明他有父母,有妹妹,如今也有了我。
但他在看到我的时候,还是会对我温柔的笑笑。他这个人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话很少,不抱怨,不会生气,也不开心。
在夜里,他有时也会尝试着来亲我,跟我肌肤相亲,但无一例外,他还是做不到。
有次我小心翼翼的建议他,“要不,咱看看大夫?”
他沉默很久,没有说什么,而我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有一天,我没等到他回来,只等到了下人告诉我他去了锦州的消息。
算算日子,是三个月。师父说过,他总是每隔三个月都要去那里。
只是他去我家乡锦州,却没有带上我。
他说他是去还债的,可是他明明这样富有,究竟欠了什么?
我越来越觉得困惑,日日胡思乱想的,直到十天后他回来,我的心才安定下来。
作为夫君,他从未对我冷眼,还会时常亲手做东西给我吃。他的手艺很棒,就连桂花糕都会做。
而我就算把汤煮糊了,他也会一口一口全部喝完,然后对我说:“阿星谢谢你。”
我最怕的是出去参加达官显贵的宴席,我没有见过世面,有些举止甚至会被别人府里的下人笑话。
他发现我的无措之后,就不再放我一人彷徨,他会牢牢把我带在身侧,如何得体的跟人打招呼,走路,坐姿,喝茶,他都耐心的一一教我。
拖他的福,我发觉那些先前用轻蔑眼神看过我的人,都没再轻视我了,因为他用无微不至的态度,让他们感受到了我在沈复这里的地位。
不得不说,我很受用。
我在外人那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沈大人对娇妻真是百般呵护,宝贝得紧呐。
他也就是云淡风轻的笑笑。
我去小解回来,看到有人正与他攀谈。
“沈兄,那个人你放下了?”
沈复眸色一黯,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对方拍了拍他肩膀,“是该放下了,嫂夫人一看就是个单纯的好姑娘,好好过日子吧。”
沈复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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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星星三
话说得这么浅显,再听不明白便是我傻。
原来沈复有个放在心间多年的女人……
我虽然心痛,但也不可能去计较,毕竟那都是过去了,如今我才是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他的妻子。
想到这里,我笑着走到沈复身边,亲昵挽上他的胳膊,“夫君,这位是谁呀?”
沈复看到我突然出现,也没什么不自在,很坦然的向我介绍这位贵公子,仿佛他们方才说的也不是多要紧的事。
夜里,我抱住他:“下次去锦州,可以带上我吗?我想回去看看爹娘。”
他嗓子淡淡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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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三个月左右,他又要启程去锦州,只是这回他记得带上我,没有不告而别。
他把我送去父母那里,就说出去转转。
我笑着让他去,实则,偷偷的跟在他身后。
他去我师父家,我没有感到太意外,毕竟是多年的老友。
我还是跟了过去,像贼一样杵在师父家的墙外,隔着一堵墙,想听听他跟我师父会不会聊起那个女人。
沈复一进去,崔煜就开开心心的喊沈叔叔,问沈叔叔有没有给他带礼物。
还没听到沈复怎么说,我就听到师父不大高兴的声音。
“你怎么还来,你已经成亲了,就不要再往锦州跑了,你不是答应好好待阿星?”
我一下子确定,那个女人在锦州,而且师父知道这件事。
沈复说:“我对她很好,你不必为她担心,我过来的事她也不知道。”
“我拜托你,”师父的口气是很不好了,“你不要再来了,崔宽虽然能忍,但他也不是很乐意看见你,我在意他的感受。而且你这样,我会觉得对不起阿星。”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接下来,沈复那句话,让我犹如遭了雷劈。
“你没有哪里对不起阿星,是我自己要来看你,你让我娶阿星我也娶了,都可以听你的,我只是想偶尔看看你,就把我当做远道而来的朋友可以吗?”
师父叹了口气。
沈复又说:“阿星很好,我努力去接受她了,可是每次跟她亲热的时候,我都想起你……我就对她做不到了。阿月,到现在,我跟她都不是真正的夫妻。”
我心里像被捅了一刀。
原来他娶我,是因为师父让他娶。
他居然还拿对我无能的事,这样说出来对师父表衷心。
师父被气得不行了,吼了一声:“滚!”
沈复灰头土脸的走出来,看到了我。
他眼中划过难堪,慢慢的,那点难堪沉淀下来,只剩冷漠。
“你跟来锦州,就想知道这个,如今知道了,你满意了?”
我想,我现在脸色一定很难看,随时要哭出来。
我做了下深呼吸,走过去,挽住他胳膊,用愉悦的口吻说:“我是来看师父的,刚到这里,陪我进去吗?”
他没有反应过来,便由我挽着,再次走进去。
师父听到去而复返的声音本又想骂人,可一看我也在,愣生生挤出了笑容,“阿星,你来了。”
我放开沈复,亲昵黏上去挽住师父的手臂,“阿星好想师父啊,师父能留阿星用晚膳吗?”
师父挺着硕大的肚子,看了沈复一眼,尴尬道:“今日我没有买菜,你们要不外面去吃吧?”
我没有怪师父,反而很体谅她为我做的一切,她真心想我过得好,是我自己的男人不好,怎么能怪师父瞒了我。
“那我就坐会儿,一会儿再走,师父不会赶我吧?”
师父对我笑笑:“你们小两口坐着,我去泡茶。”
沈复坐在我身边,我给他创造机会了,把他带进来了,他这会儿却不敢抬头去看。
我心里在滴血,却笑着说:“大叔,跟着我才能坐在这里,以后要懂得巴结我哦。”
沈复声音有点哑,“阿星,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对于你我在努力,对于她我也想忘……”
“你得学会在她面前演戏,”我在他耳边说,“演对我好。”
我以为他会跟我说谢谢,可他却低着头,用力捏着腰间环佩,没有说话。
之后,我拉着师父说这几个月在金陵城的事,说沈复对我好的那些地方,我如数家珍,也没有替他修饰,他的确待我不错。
我也是在试探,从师父的反应里我确定,师父没有任何的醋意,或者说,她眼里完全没有沈复。
很正常,崔先生那么好,师父何必去喜欢别人呢?
我是笑着离开师父家的,还跟她说我会常来。
师父对我挥挥手,道:“已经成亲了,就别到处跑了,不要老回娘家,也别再来师父这里了,踏踏实实待在金陵城吧。”
我知道,她这话是说给沈复听的。
离开师父的视野,我就松开跟沈复相牵的手。
他唇辦动了动,却没出声。
我故作轻松,“放心吧,她虽然这么说,可下次我再把你带过来,她也不可能赶走我们的。”
一直陪我走到了迟宅门口,沈复突然停步,对我说:“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父母的余生,你的兄弟姐妹,都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