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大叔。”
夜里,他还是与我同床共枕,只是我没有再抱着他睡。
我咬着手无声痛哭,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只有湿透的枕头知道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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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三个月陪他回一次锦州,锦州人都说迟家女儿命好,女婿是个大官,还常常陪媳妇来娘家,当真千年难得的好夫婿。
沈复也没有食言,他赠予的钱财足以让迟家锦衣玉食几辈子,他甚至让我哥哥做了官。
爹娘叮嘱我务必尽心尽力的伺候好他,可我却越发“恃宠而骄”。
我不再黏着他,也不再伺候他,在他那里,我唯一尽心尽力去做的一件事,就是带他去我师父那里。
在我师父家,我使尽浑身解数多留一会儿。光这件事,就足够花光我全部力气。
金陵城中也都说沈复宠妻如命。
那群年纪相仿的贵夫人频繁邀我去赏花品茶出游,一晃几年过去,我越来越契合这样的生活,越来越像天生矜贵的大小姐。
只是在某一天清晨,对镜梳妆的时候,我无知觉的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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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星星四
醒来时,他在身边,样子有些疲惫,温声询问我感觉如何。
他对我关心平日里就有,我也不会自负认为他一直守在床边,更不会觉得他那点疲惫是因我。
我平静的对他说:“放心,明日还可以照常出发,我没事。”
他蹙眉沉默了片刻,而后道:“不去了吧。”
我听着是有些惊讶的,毕竟这么几年来,他按时去锦州的事是雷打不动的。
尽管我也看不明白他图什么,师父对他爱搭不理,崔先生反而对他客气点。
这几年,我好像有点撑不住了。
“大叔,还是去吧,趁我还活着。”
我若是死了,他就彻底见不到我师父了,所以趁我还活着,见一回是一回吧。
他望着我眼底,有一抹陌生的,我看不懂的情绪。
当夜,我照常背对着他睡,我们是两条被子,我睡相很好,不会碰到他打扰他。
可是他大概梦游了,竟然钻到我被子里来。
他抱住我,像我们新婚那夜一样亲我。
我什么反应都没有,就等他清醒,等他像当初那样半途而废,然后在我肩头哭,哭湿我的头发。
一切没有照预想中的走,我企图推开他,也没有成功。
他在我耳边说:“不去锦州了。”
那简短的五个字,通过我的耳朵,涌进我血液里,激起一片浪花,很快,又沉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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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说的是暂时不去,还是永远不去。我也没有兴趣问。
我回锦州,每一次都是心甘情愿。
只是他从来只记得锦州有她,却不记得锦州有我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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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真没有收拾行囊,这一回,他既然说了不去,我就在他去上早朝之后,包袱一拎便离开了。
独自回家的这条路,没有他,还轻松了不少。
爹娘见我一人回来,仔仔细细问东问西,我就告诉他们,只是这回沈复忙了而已。
他们也不再多心,一如既往那样,逼着我吃这吃那,说我太瘦了。
在家呆了两天,我去了师父那里。
师父拉着我坐下,对我说:“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没有心的。阿星,是师父对不起你,当年不该让你们在一起。”
我抱了抱师父,“嫁给他我没有后悔过,师父,你不要愧疚,阿星现在愿意放弃了。”
师父看着我,有些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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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足够的银两,踏上跋山涉水的旅途,去看了大漠的风沙和北方的大雪,还有草原的辽阔,峰峦之上的苍穹。
这一路上,我同许多人相见相识,又同他们坦然再见。
回到锦州时,已是一年之后。
父母见到我,又惊又喜又急的,“你去哪里了,沈复来家里找你好多回,你把我们都急疯了!”
他也会找我么?估计是来找师父的,只是顺便问下我去了哪里。
父亲用命令的口吻道:“你赶紧给我回金陵城去,不许到处乱跑了!”
我说:“爹,我不会回去了。”
这一年,我想明白了许多,快活过下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在那个不属于我的男人身边,委屈自己虚渡一生呢。
“你说什么?!”父亲怒道,“你想跟沈复和离不成,你好好想想他是怎么对你,我迟家的一切都是谁给的!你是给惯坏了!”
我执意要走,父亲居然命人关起大门,把我捆了起来。
去金陵城送信,一个来回是七天。
我被捆了七天之后,父亲亲自打开房门,把沈复迎了进来。
他叫了我爹一声“父亲”,让我爹在外等候。
然后他走到我面前,为我解开捆手捆脚的铁链。
他看着我,声音有些凉:“你也要离开我了,是不是?”
我不知怎么说,深深叹了口气。他做出这副样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沈复哑声道:“你想走,我不会强迫你留下的。”
我又有一个错觉,他爱上我了,这样的错觉让我恨不得拿起锤子砸自己的脑袋,怎么这样不清醒。
我不说话,他又唤我的名字。
“阿星,这一年我不太好过,”他坐在我身边,低着头说,“能不能别放弃我?”
我哑然失笑。
其实当初在师父的墙外听到那番话,我就不再期盼他爱我了。
愿意成全他的痴心,可是本能的,想逃避这样的痛苦。
就这样,挣扎了整整六年。
我不说话,他抬起湿润的眼眸看着我。
“那天你晕过去,大夫说你久郁成疾,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混蛋。”
大叔已经三十多岁了,平日里很注重仪容,来锦州的时候,更会穿得光鲜清透。
他这次,却是没怎么整理,脸上的胡茬有深有浅。
我伸手摸他的脸,他握住我冰凉的手。
他说:“这一年我来过七次锦州,没有见你师父一面。”
我很体贴的说:“她不肯见你吗,我带你去好了。”
他没有接受我的帮忙,只是抱住了我。
“阿星,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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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害怕失去我的样子,我用一年来下决心离开他,却被他几句话击得粉碎。
我跟他回了金陵城,他比先前对我更贴心。
原先他白天跟我做夫妻,晚上是躺在一张床上的朋友,如今他踢掉了一条被子,主动抱着我睡,也开始频繁的,跟我造孩子。
他真的没有再去锦州。
他一有空,就带我流连于金陵城各种好玩的地方,带我吃遍金陵城所有好吃的东西。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我也喜欢一见到他,就扑进他怀里,缠着他赖着他,他也不管场合的惯着我,如捧着天上星星般捧着我。
我拥有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他,他有地位,有财富,对我好,还没有妾室,除了我,没有任何女人。
也终于,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他给孩子起名叫佑启,他说,这个名字是承天之佑、阳和启蜇的意思。
公婆常常来抱孩子,他们对我的态度好转了许多,婆婆很喜欢孩子,顺带着也满意了我。
大叔很爱佑启,他总把佑启高高举起转圈圈,逗得孩子嘎嘎直笑,然后在我哄睡孩子的时候,会突然亲我脸颊,对我说谢谢。
我不喜欢他说谢谢,他解释,他真的很感激我出现在他生命里,救了他一条命。
我想,他是喜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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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星星五
周岁宴的时候,我邀请了远在锦州的父母,还邀请了师父和崔先生。
大叔在周岁宴上看到师父的时候愣了一下,接着视而不见,只待在我身边同我照顾孩子,接待宾客。
趁大叔不在的时候,师父到我身边来接过孩子抱了抱,笑着问我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说叫佑启,沈佑启。
师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浑身都不自在了,把孩子抱还给我,有些生硬的说:“名字挺好听的。”
她的反应很奇怪,我看出来,却没有多问。
好一会儿都没看见沈复,我心里没来由的不踏实,便让奶娘顾着孩子,我去找他。
在偏僻的长廊折角处,我听到崔先生的声音。
崔先生说:“把孩子名字改了吧,阿月听到这个名字会不好受,毕竟她这辈子什么都有了,就是失了佑启,你不要去捅她心。”
沈复说:“你们在锦州我在金陵,一辈子打不了几次交道,你就不必连我孩子的名字都管。”
“你非要这么执迷不悟?拿这个孩子做佑启的替身,你对你夫人公平吗?”
“她不会知道的。”沈复说这话时十分自信,声音里透着讽刺,“介意佑启这个名字的不是阿月,是你吧,你永远不能否认,她跟我有过一个孩子。”
“不可理喻。”
崔先生走过转角,撞见了满脸惨白的我。
他一时愣住。
沈复跟在他后面走出来,看到我,他怔了下,企图来握我的手,“阿星,你听我说……”
“不要碰我!”
我撕心裂肺叫了一声,一步步后退,突然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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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他就守在我身边,有些慌张又很担心的看着我。
我还是不生他的气,我理解他的行为,原谅他把我生的骨肉,当作他和师父的孩子的替身。
可我有些难以接受,我自以为他暮然回首,以为他心里有了我,终究都只是我的自以为是。
他从来没有说过爱我,我却这么想了,甚至抱了很高的期待。
明明我摔伤过了,为什么还是不记痛?
他用湿润的眼眸看着我,好像是我欺负了他一般。
我平静回应他的目光,随之道:“宴席还没结束吧,去招待宾客,不必呆在我这里。”
“佑启的事,我……”
“宝宝在奶娘那里是吗,”我不想听他说话,不愿再听那个名字,也只想让沈复离开我的眼前,“你出去吗,我想再睡会儿。”
他替我压了压被角,伸手到我脸旁,指腹摩挲我的脸,我闭上眼睛。
“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他在我唇上印了一吻,等他一走,我拿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真想,永远都不要再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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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轻柔的声音唤醒。
“阿星,起来吃点燕窝。”
我顺从的坐起身,他让我不必下床,还要亲自喂我。
“不必,我自己来。”
他便把碗给了我,还说:“这是我做的,燕窝是我挑的毛,我看着炖的,还加了红枣,你尝尝好不好。”
他话里带着些讨好的意味,我自然听出来了,尝了一口,给他礼貌的笑容,“挺好的。”
于是他挺高兴的,“你午膳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说:“膳房里做的挺不错,你何必跟他们抢活干。”
“就想为你做,我的媳妇,我想亲自养的白白胖胖的。”他伸手拭了下我的嘴角,讨好的意味很浓,“你不是说锦州的荔枝最甜吗,我派人去买了,明日就能送来。”
“谢谢。”
我礼貌不失规矩的对他笑笑。
他又突发奇想,“陪你去街上逛逛吧,带着我们宝宝,好不好?”
可我不太想起床,感觉还没睡够。
所以我摇摇头,“你带宝宝去吧。”
我闭上眼,还想继续睡。
他就在身边陪着我,直到隔壁传来孩子的哭声,他才急匆匆又动作很轻的出去。
可是他和奶娘怎么都哄不好,孩子使劲的哭。
于是我穿上衣服,去了隔壁。
孩子一到我怀里,就乖了许多。
沈复捏捏孩子的小鼻子,“想娘亲了呀?那你要喊娘亲,娘~亲~”
孩子瓮声瓮气跟着喊,“凉金!”
沈复不厌其烦一遍遍教他,最后还同他说:“宝,你以后找媳妇,就要找你娘亲这样的好姑娘。”
他在向我示好。
其实我不需要他哄,我反正也不会怎么样。孩子都生了,他也对我不差,难道我可以抱着孩子离开他吗?
不会的,我带不走孩子,他也不会让我带走,我根本无力同他争抢。
所以我认了,一个劲的告诉自己,只要孩子有荣华富贵,过得好,就够了。只希望他永远不要知道,爹爹在通过他思念另一个孩子。
夜里,沈复主动抱住我,在我额上亲了一下,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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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婆婆又过来看孩子,沈复把孩子抱去堂屋,我想了想,还是认真收拾打扮了一番,去见公婆。
那一幕和美温馨的画面,我再熟悉不过。
公公把孩子举高高,沈复在一旁道:“别玩这个,当心摔到阿启。”
“你当我一把老骨头,抱不住佑启了?”公公不满道,“我就是把自己摔了,也不会让佑启吃一点苦头。”
沈复眼睛一直盯着孩子看,也就没注意到我过来。
“父亲,母亲。”
我出了声,沈复才注意到我,“你来了。”
公婆沉浸在天伦之乐里。沈复也不在盯着孩子看,扶我坐下,“父亲总是把宝宝举高,下一回我得把宝宝藏起来了。”
我笑着说:“慌什么,不要过于担心了。”
“就是,”婆婆立马附和我的话,“他这是把佑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小题大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