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让他知道。”他答应。
她又说:“我生病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做的。”
“嗯。”
傅景翊有些后悔,自己做什么要提秦承泽。
她想起了什么,声音带着甜蜜,“我绣了个香囊送他,可是我绣得好丑……他就自己去向绣娘学刺绣,把我绣的两只秃鸟变成了一对鸳鸯,然后他当宝一样天天戴着。”
“嗯……”
“他真的好幼稚也好可爱啊。”
傅景翊心尖破了个口子,源源不断的涌出酸涩。
真不想听了。
清辞突然黯然,“他去南境了。”
这个事傅景翊也了解,太师想跟南境王攀亲家,秦承泽去见南淮郡主了。
他故意说:“秦公子跟郡主大婚之后,你怎么办?”
“不会的,虽然太师坚持,可他去南境就是去跟郡主说明白的,他只喜欢我,别的女人他都不要。”
傅景翊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谎言下的温存都不长久,她早晚会看透的。
“睡吧。”她又催。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睡着过去,醒来身边空无一人,脑袋依旧昏沉沉的。浑身的汗,黏糊糊的不舒服。
火堆还在燃烧,洞里多了些树枝,还有两只大野兔。
坐起身,额头上有块湿湿的布滑到了腿上,这块布与他襟衣的料子同色。
他这才发现自个儿襟衣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腰线露出来了。
清辞竟然趁他睡着撕了他的襟衣。
她难道真的不知道害羞?
傅景翊拎起野兔,回忆清辞给兔子扒皮的模样,学着上手去弄,此时洞口传来微弱的声响。
他立刻警觉起来,拎起地上的衣服遮掩腹部。
清辞钻进来,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将手伸到了洞外。
她带来了另一个女子。
“清芙姐,我想救他。”她似乎在征求意见,也在寻求帮助。
这位叫清芙的女子粗粗打量了他一下,语气急迫。
“你为他铤而走险,你脑子坏掉了?”
清辞道:“我们哪一次出任务,不是铤而走险。”
“这不一样的,那是我们的命,”清芙道,“你应该杀了他。”
清芙这样说着,凛冽的目光向傅景翊投来,一步步向他逼近。
清辞握住了她的手腕,“太子连亲兄弟都能杀,我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是,又何必死心塌地?”
“你是不想活了吗阿辞,”清芙被她气得不轻,“我们有选择的余地吗,等到师父和秦公子回来,我们都得死。”
“只要做得够干净,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救的人,”清辞不肯放弃,“我一个人没把握杀出去,但有你一起,绝对可以杀出去的。只要不留活口,没人知道这事是我们干的。”
“就为了他。”
清芙的手指遥遥指着傅景翊,“为了他你要叛主?还是说,你不看好太子,想给自己的前景留条后路?”
清辞点头,“对,我不看好太子。万一太子倾覆,我们于七王有救命之恩,何愁没有后路。”
她说得坦然,仿佛这就是件光明磊落的事。
清芙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没了七王,太子便不会倾覆。”
清辞道:“皇子多的是,宸妃大可以再认养一个。太子不忙着对付宸妃,跑来刺杀七王,愚蠢至极。到时候宸妃在皇帝面前哭一哭,谁遭殃,谁获利?”
清芙垂眸,若有所思。
“主子不会把我们当人看的,我们要为自己前程打算的是不是?”
清芙哼道:“狗屁,是因为公子要娶郡主了吧,你跟他身份悬殊,就盼着太师府破败。”
傅景翊听不清她俩说了什么,只看到清芙一番话后,清辞脸色变差,微微低着头沉默。
他心想着,估计是凉了。
他穿起外袍,束好腰封,想着就算是死,也该好好同清辞道谢。
这时——
“我去杀出条路,你带着他走。”清芙道。
清辞看着她,眼中是不可控制的感动。
并没有多做煽情。
她们两对这座山很了解,该怎么走,哪段路上的人躲不过必须要杀,都说得明明白白。
然后,傅景翊由清辞握着手腕在山里奔跑,她总能在被发现之前带着她躲避。
实在绕不过的地方,清芙会在他们之前把人全部杀死。
一地血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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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糖葫芦
傅景翊身子还没恢复好,喘息很累,昏昏沉沉的脑子里都是她跳跃的墨发,偶尔扫过他的脸,拂乱他心间。
送佛送到西。
清辞一直把他送回了七王府中。
“记着,我们救你不容易,你得珍惜你这条性命。”
她稍歇了歇,道:“江湖上有个百鬼门,太子曾欺辱百鬼门掌门的千金,以至那位千金小姐自尽身亡,百鬼门对太子恨之入骨。”
这个门派并不出挑,不过立场鲜明,从中挑些人大可放心。
傅景翊点头,“好。”
清辞要走,傅景翊忍不住喊住她。
“我欠你恩情,只要你有所求,我……”
清辞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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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翊自以为在山洞里的这段记忆刻骨铭心。
可再相见时,她眼里却透出彻底的陌生。
她是真的忘了。
他以为随着时间过去,那一点儿悸动会慢慢消失。
可它悄悄的在心里扎了根,肆意生长蓬勃,日子越久,它越庞大。
有一个声音一遍遍告诉他:留住她,取悦她,她是你想要的天下。
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身为帝王最不该对女人有俯首称臣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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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书没有走,一直在乾清宫外等着。
清辞出来,他紧张兮兮的问:“皇上怎么说?”
艳红的夕阳洒在他身上,他的轮廓更清晰了。
清辞点头,绽开暖暖笑意。
“皇上答应了,我现在就能出宫。”
从他面对长公主,立场很坚定的护住她时,她感觉这就是她想要的人。
过去她都是个工具,和秦承泽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只有现在,她才觉得自己是个女子,她未必需要人保护,可她也想要一个人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这边,不会因利益而放弃她。
“这是最后一次了。”再也不会暗自拿他跟秦承泽比较。
萧承书问:“什么?”
“我说想吃东西,”她摸了摸肚子,“咱们去逛金陵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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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翊站在城楼上,脚下甬道宽阔,两个身影并肩踏出皇宫。
相比围着她说个不停的萧承书,清辞显得安静许多,她只是默默走着。
而萧承书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面对她倒退着走,步伐欢快,嘴角始终咧开着。
“陛下。”
秀月唤第二声,傅景翊才有了反应。
他转眸,看见是秀月,问:“安置好了?”
秀月点头,“是的陛下,安顿在济州一个渔村里。秦承泽记忆抹得很干净,秦玉疯了。臣自作主张……”
傅景翊挑眉,“嗯?”
“臣自作主张,让秦承泽认为,秦玉是他的新婚妻子。”
傅景翊一愣,“你真损。”
那可是亲兄妹,亏她一个女子想得出这样损的招。
“陛下不满意的话,臣……”
“朕要他好好活着,成婚生子。”
秀月不解,“陛下为何……”
傅景翊淡淡道:“若有一日,你看到你曾经憎恨的人过得凄惨无比,你还会恨吗。”
秀月思来想去,终于回答:“他已经得到了报应,我想我不会恨了。”
傅景翊“嗯”了声,“去办。”
“是,陛下。”
秀月低头行礼,迅速退下。
他至今不确定她对秦承泽还有没有情。
有些人就是这样,纵使恨入骨髓,冷眼送他去死,可人死恨消,留下的,又都是美好的回忆了。
他要秦承泽活得美满,不久之后,清辞会看到他儿女绕膝,却将她抛在脑后扔得干干净净。
那个人,不配在她心里占有一寸之地。
甬道上两道人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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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书特地换了轻装简服,陪清辞去逛金陵城。
人潮涌动中,他牵住了她的手。
清辞感觉到握着她的这只手有点僵,讶异得看着他。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承书面红耳赤,“人太多,怕走散了找不到你,所以我牵着你。”
“哦。”
清辞忍不住笑了,她还以为碰到什么可怕的人了,让他这么紧张。
“糖葫芦!最后一根糖葫芦咯!”
听见吆喝,清辞赶紧跑过去拔起来,另一手掏腰包。
“我来。”萧承书抢先给了钱。
清辞不跟他客套,正想开吃,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把糖葫芦抢了过去。
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衣衫简朴,端正干净。
“我要了!”
萧承书拦住他,“那你给我钱。”
小男孩翻了个白眼,“你一个大人,还跟我小孩子要钱?”
“买东西就要给钱,”萧承书看着他手里的糖葫芦,义正言辞道,“这个是我的,你不给钱就还给我。”
小男孩哼道:“你是卖糖葫芦的吗?”
“不是。”
“那为什么要问我要钱?”小男孩理直气壮的说,“你又不是卖糖葫芦赚钱的。”
听到此处,萧承书也不跟他客气了,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来。
“拿来吧你!”
塞进了清辞手中。
小男孩哇得一声哭出来。
他哭声凄惨宏亮,周遭的人纷纷转过头来看这边。
小男孩的父母也随之跑过来,把他护进怀里,“阿宝怎么了阿宝?”
阿宝指着萧承书说:“就是他!他抢我糖葫芦!”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照在萧承书身上,又转而看向他身侧的清辞。
没错了,两个大人抢了小孩的糖葫芦。
“什么人啊!小孩子的糖葫芦也要抢!”
“穿得人模狗样的,做个人吧你们!”
这对父母骂了两声,做娘的上手就要来清辞手里抢,清辞侧身避开。
她扑了个空,险些倒地,骂得更厉害了。
“大伙儿都来看啊!这两人欺负小孩子!还有没有人性了!”
周遭人跟着附和了几声,“连小孩子都欺负,真不是东西。”
“看这对男女,长得那么好看,心地却是黑的。”
“还糖葫芦!”
“对,赶紧把糖葫芦还给人家!”
阿宝越哭越凶,他的父母在周围人附声帮助下,更加的起劲。
阿宝爹抡起袖子怒道:“小婊子,你把糖葫芦还给我们阿宝,我们就不计较了!”
一声小婊子,萧承书忍无可忍了,一拳扫在阿宝爹脸上。
“你儿子带钱了吗,他有没有钱买糖葫芦你这个当爹的不知道?抢到我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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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糖葫芦二
阿宝爹被这一拳揍的,原本只是身子晃了一晃,他干脆顺势倒地不起。
“哎哟打人啦!要打死人啦!”
阿宝娘赶紧扯起嗓子喊。
他们没想到的是,周遭人只是骂,谁也不敢上手帮忙。只是人人叫嚷着“报官”。
“对!报官!”阿宝父母也认可。
萧承书气道:“行,你们他妈的别走,等官府的人过来!”
他转而对卖糖葫芦的老伯说:“你别走,帮我们做个证。”
老伯憋憋缩缩道:“不关我事吧。”
萧承书更生气了,“前因后果你最清楚了,刚才屁也不放一个,现在你敢走试试!”
人群中当即有热心人去报官。
阿宝哭声断断续续的,他爹还坐在地上,时不时哎哟一声。
清辞没想到这样温文儒雅的萧太医会发这么大脾气。
她咬了颗糖葫芦在嘴里嚼着,伸手捏了捏萧承书的手腕,口齿不清的说:“你吃糖葫芦吗?”
萧承书满腹火气登时瘪下去,声音也变软。
“我吃。”
清辞递到他嘴边。
萧承书咬了一口,目不转睛看着她,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她的腮帮子,“其实你可以咬一半,我吃另一半就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俩旁若无人的模样气得阿宝父母更加暴躁,却不得不忍,官府的人已在来的路上。
他们得好好卖惨才是。
阿宝眼见着糖葫芦一颗一颗的变少,哭得一声比一声凶了。
衙役来得贼快,粗看了眼局势,发问:“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