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说完,就提壶出去,换了满壶热茶再进来。
傅景翊坐在椅上,静静得看她忙碌。
他总觉得自己身边没那么多事儿,可宋宁总能找到事情来做。
宋宁也总能准确的估摸到这会儿茶水温了,给他倒茶递到他唇边。
傅景翊通常只是抿一下,现在却很给面子的抿了一大口。
他刚放下白瓷茶杯,宋宁就坐到了他的腿上,勾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问:“皇上是那日怕了我,才躲着我吗?”
傅景翊挑了挑眉,“你也未免太小瞧朕了。”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宋宁的手顺着他胸膛往下,勾住他的腰封。
没顾上吹灭灯烛,傅景翊就把她拦腰抱起,绕过屏风,轻放在了床榻之上。
衣衫一件件褪去,她身前肌肤袒露在摇曳的烛光下。
傅景翊怔住了。
宋宁红着脸说:“先前骗了皇上,因为我觉得这些疤痕很丑,可是我问了太医也拖了人帮忙找祛疤痕的方子,怎么都未果。皇上如果要治我欺君……”
话未完,他的吻压了下来,疯狂而炙热。
宋宁被他吻到几乎窒息,还发现他边吻边流泪,怎么都擦不干他的眼泪。
她无奈,皇上可真是爱哭,比太子都爱哭。
情到深处的时候,傅景翊紧紧抱着她。
宋宁耳边响起他沙哑断断续续的声音。
“宋宁……”
“清辞……”
“宋宁……”
“清辞,清辞……”
“清辞……”
后来,他嘴里不再有宋宁,只剩下清辞。
他说一遍那个名字,宋宁的心都痛一下,到最后如受凌迟。
傅景翊却仿佛不明白这对她意味着什么,久久抱着她,对她说:“你是清辞,宋宁,你就是清辞,你是我的清辞,你是……”
他眼皮越来越重,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这样困。
于是他更用力的抱紧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臂垂了下去,没有再抱住他。
清辞,不要放手啊。他在心里说。
宋宁双眼空洞得看着那道屏风,屏风外有张属于皇后的妃榻。
她曾经不知道,鲁莽坐在了上面,他就皱起了眉头。在她察觉到不对劲站起来后,他说:那里不要坐,也不要动,皇后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
“好,我是清辞。”
宋宁看着皇上在她身上睡了过去,无力的自言自语。
“原来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她。”
她轻轻放正他的身子,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
“说好陪伴你一辈子,可是我要食言了。”
“也幸好,你从未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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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得睡过了上朝的时辰,醒来,怀里空空。
傅景翊不知道昨晚怎么睡那么熟,连她起来都不知道。
他心情难以言喻的好,也急不可耐的想见到她,有太多太多话想说了。
麻溜的穿好衣服,打开御书房的门,他愣了一下。
一众宫人跪在外头。
太子小小的身子跪在最前,秀月宏公公紧随其后,后面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宫人。
他呼吸一紧,“这是,做什么。”
太子抬起小脸,道:“父皇,是宋宁让儿臣做的,请父皇降罪儿臣,不要迁怒他人。”
傅景翊身子晃了晃,眼前一片模糊。
所以他会睡得那么熟,是她在茶水里下了药。
她这是背着他擅自做了决定。
他扶了下门框,才站稳,“去追,去把她追回来,她不能去羽国。”
所有人都跪着不动。
“快去!”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羽国卑劣,他们要的是朕的皇后,国母岂能交给敌国!”
众人难以置信抬起头。
秀月不可思议地问:“皇上,您要封她为后?”
傅景翊眼下如在火坑之上,焦急如焚,每一句话都是吼出来的。
“她本就是皇后,她是清辞!这就是羽国要她的目的,朕将皇后拱手送去,祁元朝的尊严何在!”
秀月怔了怔,这没有时间给她质疑惊讶的余地。
她立马站起来。
“属下这就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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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请你回宫
羽国使臣让婢女给宋宁搜了个身,搜得干干净净。
宋宁道:“是萧承书跟你们联络上了?他到底能给羽国什么,值得你们用这样的降书换我这个人。”
使臣笑道:“您可想多了,萧承书能给起什么,有价值的是你这个人。”
宋宁上了马车仍不明白。
她能有什么价值?
使臣一刻也不在金陵城停留,交出盖了羽国王上玺印的降书,便有人为他敞开城门。
他的车马畅通无阻,向羽国的方向马不停蹄。
宋宁忍不住去想,傅景翊醒来会怎样,会不会震怒,又或者如释重负。
说到底,他不忍做出决策,只是因为他不忍,如果是她自己离开,换得众臣希望看到的局面,那么皇上也不会太过良心不安。
她也只是个替身罢了。没有了她,他还可以找到别的与皇后相像的女子。
她终究只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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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国的车马太过招摇,路过之处,必有人认出,轻易便能追寻到踪迹。
秀月是在七百里外追到羽国车马的。
队友速度太慢,没能及时跟上,她单枪匹马挡在了他们面前。
秀月看了看这队人,除了使臣和马夫外,也就八个随从。
不足以与她为敌。
使臣掀开马车帘,问:“阁下是?”
秀月道:“你奶奶。”
使臣便对马夫说:“不用搭理,绕过她。”
马夫照办。
“奶奶不让你走,你走得了?”
秀月甩出一记飞刀,扎在马腿上。
马儿惊惧高高抬起腿狂甩,马夫被甩了下来。
宋宁在里面东磕西碰,摔得头昏眼花,她心想,以为秀月是来劫人的,看来搞错了,她是来谋害她的。
秀月觉得奇怪得很,这都这样了清辞还不出现?难道出不来?
于是她又一骠插在了马颈命脉上。
车厢晃得更剧烈了,眼看着要翻车,宋宁抓住使臣,把他作为人肉垫子,垫在了自己身下,这一下,他替自己扛了不少伤害。
马车侧翻在地。
马儿最后挣扎了两下,最终没了动静。
宋宁爬出车厢,被使臣抓住了腿。
她狠狠一踹,“去你的,别碰我。”
外头秀月正在解决那群随从。
宋宁看着她的一招一式,手照着比划,看着看着摇摇头。
明明自己啥也不会,竟然觉得秀月武功也不过如此,动作不够快,竟能让她看得一清二楚,招式也有很多破绽。
一位随从在那打不过秀月,便向宋宁冲过来。
宋宁眯起眼,照着秀月方才的姿势,用巧劲将这人摔了个底朝天。
秀月往她这看了一眼,继续打她自己的。
使臣揉着屁股站起来,嚷嚷道:“你什么人!我是羽国赴祁元朝的使臣!你敢动我,两国都要你命。”
秀月把最后一个人揍得倒地不起后,对他笑笑,“知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不杀你。”
她对宋宁勾了勾手指,“不过,这个人,你也带不回去。”
使臣愣了愣,道:“你是祁元朝廷派来的人?我带不回这个女子,降书上的一切我国都不会遵守!”
宋宁听到此处,便仍站在使臣身边,不打算跟秀月走。
秀月大骂:“你们那个王上吃了熊心豹子胆,主意敢打到我朝皇后的身上!战场上输了还敢在这逞能,就那几个城池不给拉倒,早晚整个羽国都被咱们吞下去!到时候你哭着求奶奶我也没用!”
使臣自然清楚羽国的状况,实在撑不过了才故意用丰厚的赔偿来换皇后,想利用皇后再博一击。
如果继续打下去,情况只会比赔七座城池更不乐观。
羽国自然是比祁元更输不起。
秀月上马,踏马到宋宁身前,递出手。
“皇后,请你回宫。”
如果羽国要的只是个普通女子,那么众臣的确会力谏皇上将这个女子交给敌国,换得赔款割地,以及战士们回朝休整的机会。
可她是皇后,一朝国母,是祁元的尊严。
宋宁把手给她,跨身上马的时候,心里面还是懵的。
皇上竟然为了不让她走,立她为后了吗?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宋宁在马疾奔的时候牢牢抱住了秀月。
于是秀月让马儿慢下来。
“皇后,你武功也没了?”
宋宁脑子里忽而闪过一个画面,是酒楼里逃跑的时候,秦承泽抓着她的手腕问了句:你的武功没了?
怎么,她原来是个有武功的人吗?
“没了。”宋宁说,“你怎么知道我原来有武功?”
秀月想起那时候被清辞剑指喉咙。
其实她也算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则也不配留在御前。可是面对清辞,她是显然落于下风的,输得还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个女人做了皇后之后,秀月一度担心自己失业。
如今看来是不担心了,她明显失忆又废了武功。
饭点,秀月随便找了家面店,跟她凑合着吃。
宋宁反复思酌后道:“你该不是唬我的吧,皇上怎么会封我为后呢。”
秀月一个劲吃面,没有什么口气的说:“皇上说你失忆了,被换了脸。”
宋宁知道自己是失忆了,她仅有这三年的记忆而已,两年在萧承书身边,一年在皇上身边。
可是……
“换脸是什么意思。”
秀月抬起头,道:“你被萧承书换了脸弄失忆,还被他废了武功藏在身边两年。你是可怜了,可你也是自作自受,为什么会信萧承书那种人却不信皇上?”
宋宁傻了。
秀月继续说:“你失踪以后皇上是怎么过来的,你也看到了。你摸摸良心自己说,你对得起皇上吗?”
宋宁试着摸了下心口,胸最近又大了不少,不方便摸到良心。
秀月吃完了面,提剑准备上马,回头看看,她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有什么回宫再去想,赶紧的,把面吃了上马。”
宋宁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懂秀月的意思。
秀月是说,她就是清辞,太子的生母,傅景翊的皇后?
开什么玩笑。
怎么可能呢,萧承书那么讨厌,她会信他信到这个下场。
那个粉雕玉琢的太子,是她和他的孩子?
怎么可能……
她试着把自己代入皇后的身份去,跟他相爱,生子,被害……
秀月不想被她抱那么紧,骑得慢了些,结果背后的人还是一个没抓稳,摔在了地上。
她赶紧下马去扶,这才发现,清辞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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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愧
她很快醒转过来,却不再开口说话。
秀月也没有跟她说话的兴致,路上买了辆马车,让她坐在里面,自己来做马夫。
一路上,秀月发现她状态不对了,她身为宋宁这一年是个话唠,可她这一路都不再说话。
就连脸色也一直很差。
到后来,秀月忍不住问她:“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也不说别的。
直到金陵城,傅景翊一身便服在城门口等她。
马车里的人一下来,看见傅景翊,冲进去扑进他的怀里,把脸深深埋在他胸膛间。
傅景翊抱着她说:“先不许哭,你哭我也要哭了,今后百姓们都要讨论皇上哭起来有多丑。”
她微弱嗯了声,“不哭,我不哭。”
“那就好。”
傅景翊揽着她入轿,她在轿中不说话,就静静靠在他肩头。
过了一段路后,外头越来越安静,她料想着应该是入了宫中。
傅景翊捏着她的手,道:“秀月都告诉你了吗,你不叫宋宁,你是……”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发现,她的眼神不对,是悲伤压抑的。
“我把萧承书倒挂在了九黎山的崖壁上,他撑了八个时辰,我陪了他八个时辰,看着他求我,看他认错,还看着他一点点死去。”
萧承书彻底断气的那一刻,清辞心想,果然倒挂真的会死。
“然后我去买了化尸水,让他消失得干干净净,他这样的人,骨灰都不配留存于世间。”
傅景翊搂紧她的肩膀,安抚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体内有天阴蚕,本活不长了,”她顿了顿,声音越发嘶哑,甚至有些颤抖,“我能活下来是因为,秦承泽把他的命给了我。”
秦承泽的命是靠锁魂木吊着的,而他的体内有一颗与锁魂木连脉的定魂石。这块定魂石是极阳圣物,能压制天阴蚕,叫它再不能在她体内作乱。
九黎山上有位世外高人,秦承泽便在那里,让他取出了体内定魂石,喂给了她。
她醒来的时候,秦承泽只剩半日性命,已如枯木朽株。
他说,阿辞别哭,我是去找我女儿,我女儿一个人在那边,会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