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过的婆母点了额头骂的事情,却是发生她自己的身上,她一时直愣愣的不晓得如何是好了。
梅子箐越骂越带劲,看着素云还好端端的坐着不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贱人,婆母教训你两句,你还装听不见,给我跪下,跪下!”
素云被她这一番的操作已经吓呆住了,梅子箐见让她跪也不跪,只起的随手拿了个东西往她丢去。
素云只觉得有东西飞了过来,额上一痛,就有那热乎乎的东西流了下来,这时候陆磊和青衣的男子却刚好返回。
陆磊看着素云一脸水,一道血,怒道:“阿娘,你在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素云受伤
那青年的男子,正是江大夫,他本是转回来拿自己的砚台和毛笔的,如今撞上这一幕,忙从怀里抽出一方青色的帕子,将素云的头脸清理了干净。
又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只白玉的药瓶来,淡淡的绿色凝露一般的药膏,被他用温热的手指给敷药的时候,素云才回过神来。
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无声无息,那敷药的手指一顿,随即又轻柔了些许,青年人特有的声音道:“不留疤。”
梅子箐这时候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直嚎,“不孝子啊,为了一个外来的小贱人,他连老娘都不要了啊,从老娘的肠子里头爬出来的小子,为了个外人对老娘凶,早知道将你溺在那尿盆子里算了。”
江文远皱着眉头,看着手足无措的陆磊,撒泼的披头散发的梅子箐,又看着端坐在小杌子上,额头一片青紫的素云,不由得凝着眉头,扭身出了门。
素云心里悲凉一片,特别想念卫妈妈,可今日卫妈妈留在陆宅里给两个丫头教导规矩,没有跟来。
看着这屋里浑然的一片嘈杂,她只觉得自己头晕的很,这一切怎么这么漫长。
就在她漫长的期待里,小厮打扮的叶姑娘突然来了,将素云一搀,“丢下一句,卫姐姐我先带走了。”
陆磊将老娘像个泥鳅一样,在地上直打挺,怎么拉都不起来,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不停歇,忙不迭的点头,“多谢姑娘了。”
哪里料得,梅子箐却一把拽住了卫素云的裙子,叫骂道:“你个小贱人哪里去,当着自家夫君和婆婆的面,就要跟个男人走,你还要不要脸了。”
刺啦一声,竟将素云的裙子撕了一幅下来。
素云呆若木鸡的看着自己的裙子,和梅子箐手中的那撕下来的一块,一时也忘记了哭,只将目光投向同样呆若木鸡的陆磊。
陆磊将她娘往一旁一推,揽着素云就出了门。
门口的一辆驴车停着,叶姑娘将素云扶进了驴车,陆磊将荷包交给素云手中,对着叶姑娘拱手道:“家母犯病了,劳烦叶姑娘照料下内子。”
转身回了那小院,嘭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素云这时候回过神来,一时间又委屈,又难受,一边想念卫娘子,一边又想念卫妈妈。
叶姑娘轻拍着她的肩膀,避开她的额头道:“卫姐姐别哭了,你先去我的住处歇歇吧,我叫人去找你的妈妈来。”
素云噙着泪点点头,驴车缓缓的启动,不多时便到了张大夫铺子。
素云换了江姑娘的衣裙,避开额头的伤口,便松松的绾了个日常的松闲发式。
刚刚坐定,就将一只大手,端过来一只果碟,五颜六色的果子切成均匀大小的块,上面还插着可爱的水果叉,叉子上头一只桃子雕的栩栩如生,还上了些颜色。
她抬头看见江文远,就要起身躲避。
“坐好卫姐姐,来尝尝这水果怎么样。”江姑娘将她一把摁下,将那果盘往她的方向又推了推。
素云只得点头道谢,只别扭的将个身子倾向了江姑娘。
她只是一时呆住了,况且那砸人的还是她的婆母,如今回过了神,便觉得自己当时傻的过头了。
“多谢江大夫了!”素云在江姑娘挤眉弄眼的示意下,恭恭敬敬的对江文远行了一礼。
本以为一直默不吭声的江文远,却一本正经的回了一礼:“应该的。”
叶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江大夫,有点不敢相信的,竟然听到了江大夫的说话声,他可是连问诊都不肯说话的人啊。
这么多年来,江文远和叶姑娘早已成就了非同一般的默契,江文远眼神一瞄,叶姑娘就知道他心中所想,方子一出,便知道如何安排患者的家属如何行事。
可是能让江文远开口这件事,彻底的惊讶到了叶姑娘。
素云有些不解,问“叶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叶姑娘被江文远瞟了一眼,连忙挥挥手,用怀里抽出一个银色的盒子,拿出一个银色的叉子来,“我也尝尝这果子有何不同。”
这边卫妈妈急匆匆的上了二楼,看到素云就嗷了一嗓子:“大娘子,大娘子,那婆子她怎么敢!”
素云只斜斜的看了一眼江文远,便控制不住情绪,急行了几步,与卫妈拥在一起,扑进她胖胖的怀里泪珠子成串的掉了下来。
卫妈妈只又急又气,“我们给东京......卫娘子那送信去,咱们回了东京,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厉害去。”
看到了江文远和也顾念,她及时的的收口将那燕王府收了回去,临时想不起怎么称呼卫老爹,就改口说了卫娘子的名。
随即又趴在地上给江文远磕了一个头:“久闻江大夫宅心仁厚,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江文远没说话,只端坐着。
叶姑娘赶紧上前搀扶道:“妈妈忒的眼熟,可是在哪里见过?”
“江大夫之前在梅园住过些时日,不过江大夫贵人多忘事,又哪里能记得住老奴呢?”卫妈妈心情不好,说出来的话,也不甚中听。
叶姑娘连忙道:“妈妈还不晓得啊,我家主子一向如此。”
说着还眨巴眨巴眼睛,干张着嘴,不说话的样子,逗笑了素云。
素云噗嗤一声,她脸上还带着泪珠子,叶姑娘那挤眉弄眼的样子甚为搞笑,如此这般,强忍了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如同沾染了露珠的花朵一样的风情,倒把个江文远给吸引的扭过了头。
他觉得有些唐突了,又将目光直直的望向卫妈妈,脸上一片淡然,也没说话,淡淡的一拱手,算是行了礼。
卫妈妈也不客气,小声的伏在叶姑娘耳边道:“多年不见,江大夫还是一如既往的......”
她伸出手张开了下,然后又几年的捏住,然后抬抬下巴。
叶姑娘看着卫妈妈的动作,抿着嘴强行憋笑,疯狂的点着头。
江文远的医术闻名与整个东京城,十六岁还未出师就用一针止住了一位宗亲的手抖而出了名,人称江一针,或者江不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江文远其人
甚至还有些人戏称他为哑巴神医。
其实熟悉江文远的都知道,他不仅不是哑巴,还是个官家子弟。
只是幼年时受了些刺激,一着急就结巴的厉害,受尽了嘲笑,慢慢的就不肯讲话了,他自小就跟着他亲娘和张大夫一起生活,只有临着过年的那俩月才会回去趟东京。
自小的耳濡目染,他虽然话极少人却聪慧的很,做事专注,不过刚刚七八岁的时候,就敢开方摸针。
张大夫看着自己外孙子好容易不在发呆,有了个感兴趣的事情,于是就有心培养起他来。
除了私塾的学业,江文远就就沉迷在各种医书里,张大夫实在看不下去了了,就赶他出去,去门外走走,他也只是捧着吃的喝的,遥遥的站在小朋友们的边缘,从不肯融入进去。
因为他这个不说话的问题,刚开始就被江家嫌弃的不行,奈何江文远确实江家唯一的嫡长孙,还是个男孩子。
那江家不晓得为何,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就是生不出来孩子,莫说是儿子了,就是个女儿也没影了。
那家的婆母怀疑是江文远的娘懂些医理,不晓得用了什么不好的手段,这些妾室通房门,却是连个蛋都下不来,只好用尽了计谋,将母子俩送去了松山镇。
江文远的娘也不是个吃素的,搜刮了江家一通,据说她大车小车的带着江文远了远走松山镇后,那江家的妾都连着饿了半个月,等到江家老爷拿了月俸,才勉强吃的饱饭。
饶是这般,江家的大爷楞是连着几年也放出来一个屁,唯一的孙子虽然不爱说话,好歹还是个孙子,江家的老太太才急着去松山镇去接了。
张大夫为人和善,可江文远的娘张家的姑奶奶,那是个睚眦必报的,年少时连那同龄的小子们都敢揍的哭爹叫娘的人物,可不是那般,好说话的人。
那江家的大爷和太太,生生的在江家铺子的门口,等了三日,江家姑奶奶才迈着尊贵的步子出了张家药铺的大门。
对了,江家大爷是跪着的。
那年江文远不过十岁,他爹腿跪的太久,血脉不通,还是他亲自扎针的。
直将个昔日的江家大爷,如今的江老爷唬的连眼都不敢睁。
从十岁上这年,江文远每年的十月去上京,三月再归来,如此便成了惯例。
直到他十六岁那年,江家的马车撞到一个皇室的宗亲,虽说没有什么实权,可是江老爷还是要匍匐在人家脚边,被骂的狗血淋头,那宗亲越气便那手却抖个不停。
江文远连个正脸都没有江老爷,一根银针扎下,那老者瞬间停止了手抖,一针成名,却宠辱不惊,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人送外号“江一针”。
一时间名震东京城的富贵圈,这人啊,有钱有势了,追求的莫过于一个活的舒坦,有个病痛的,自然离不得大夫,谁会跟关键时刻就救你一命的大夫对着来?
大概率是不会有的。
后有因他始终不说话,只由着他身后的一个小厮嬉笑打诨,又得了一个外号“江不语”。
更有甚的还称他为“哑巴神医”。
自那年后江文远在江家的地位已经高过了他父亲江老爷,便在东京常住,每年的不固定的三个月才会回来松山镇。
说来也巧,去岁来时遇到了卫老爹瘫了,今岁来遇到个素云被责骂,江文远只道自己若真的与素云有缘分,为何总要迟了那一步?
本只将祝福藏于心底的,如今看着素云的处境,不免有些心浮气躁来,这才有了一贯克制的情绪有了些外放。
又是亲自做了果盘,还放了素云之前最爱的桃子装饰的叉子。
卫妈妈是个人精,看得出江文远的眼里的情意,心里遗憾,若是大娘子成亲的对象是这个江大夫,倒也完美了,最起码不会到处奔波,能安稳的呆在东京城,倒也是个好事。
只是眼下,错过的却不好再说,寒暄了一阵,带着素云上了马车,回了自家的宅子,当然那陆家的小院,暂时先不会去的了。
素云一路上都很沉默,有点不像她开始回到青山镇的样子。她淡淡的道:“卫妈妈,我想看看我阿爹阿娘的那个铺子去。”
卫妈妈只敲了敲前面的马车壁,马车就掉头一转,换了个方向。
松山镇的马车不多,灰色的矮小听话的驴子养的多。
素云从巷口便下车,跟卫妈妈两个一路往前走,路过了林家的香药铺子,赵家的粮油铺子,再往前走过了几家,就看到蔡豆子的祖母正坐在门口,怀里抱着约莫有一岁多的小姑娘。
正在将她那老一套的故事,小姑娘似懂非懂的听的迷迷糊糊。
阳光正好,岁月也好,正是一副江南小镇的墨色图。
她停在祖孙俩的面前,看着卫家饼铺四个字,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那门口挂着的红色灯笼已经褪色的泛白了,心里涌上来一种莫名的意味。
蔡婆婆抬起头,眯着眼看了半天,才道:“可是素云啊?”
听到她颤巍巍的声音,素云快步上前,隔着小姑娘,一把拥住了这个老太太,一串的泪就流了下来。
卫妈妈只看得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这人生就是如此,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到哪里不都是这个样子的。
正在素云止不住眼泪的时候,铺子里面又响起夫妻俩对骂的声音,那蔡婆婆推开素云道:“这个龟孙子,又开始闹了,看我去收拾他。”
说着将小孙女推给素云抱着,手里的拐棍还没近前,已经高高的举起了。
素云想起往日蔡婆婆打蔡豆子他爹,三天一打五天一打,成了这镇南街的一道风景了,一个逃一个追,想到这里,素云又噗嗤一笑,看着怀里的小女孩有些认生,撇撇嘴就想哭的样子,赶紧从荷包里取了一颗糖,塞进她手里,她才展开了一个笑。
孩子啊,是真的好哄,一颗糖就够了。
可是,现在,她是个没人哄的孩子呢,她垂下了眸子。
听着蔡豆子的爹哀嚎了几声,蔡婶子拍着围裙就赶紧迎了上来。
第一百二十章 买下卫家饼铺老店
“素云你怎么回来了呢?你阿爹阿娘可还好?”蔡婶子还是像往常的一样的利索,伸手把小姑娘接过来,看到手里好大一颗糖,忙咬了一块小的,塞进小姑娘嘴里,剩下的又包起来,塞进她围兜的兜兜里。
小姑娘嘴里有了糖,也听话的趴在她肩头默默的吃糖了。
“他们都挺好的,这孩子是?”
素云忙道,又指指这个小女孩。
“是你二叔的孩子!”蔡婶子伏在素云耳边,压低了声音。
素云八卦心一起,没听说二叔成亲了呀。
“不是亲生的,外面带回来的。”蔡婶子又压低了声音。
这时候蔡婆婆已经拄着拐棍蹒跚的走过来了,道:“你这个傻媳妇,赶紧将素云迎进来,站在门口像个什么样子?”
素云和卫妈妈才含了笑,走进了熟悉的蔡家铺子。
蔡家是做绣铺子的,只做些简单的绣样一些荷包手帕之类的,生意一般,面前算的上混个温饱,好在蔡二叔的镇上衙门里的,日子才勉强过的下去。
“蔡豆子去了私塾,不然家里才静不下来。”蔡婶子拿了大瓷碗,倒了些热水,又从糖罐子里摸出一把糖,分别洒进了两个碗里,招呼素云喝糖水。
卫妈妈迟疑着不去接,她觉得那碗里甚至都飘着没洗干净的油花子。
素云毫不客气的道:“多谢婶子了,我正渴着。”端起大碗,咕噜咕噜的喝了大半,才叫过那小女孩,喂她喝了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