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笑着,从他手中捡起一颗颗豆子,他瞄了一眼梅老太太,忍住了去捉那只小手的冲动。
任由素云白皙的手,放开了豆荚,从他宽阔粗糙的手掌里,一颗颗的捡起那圆溜溜的豆子。
等她全部捡完了,他又抓了一把豆荚,又是一搓,示意让素云继续捡。
素云哪里见过陆磊这般的样子,只觉得他是闲的无趣,也十分的配合,一个搓,一个捡。
梅老太太笑着,让春喜推着去了屋里看梅子箐。
这廊下,便只剩了二人,在那里头对头的搓豆荚,捡豆子。
只搓着搓着,一双大手,便将白皙的素手,拢进了手里。
素云娇笑着推不开,便由他去了。
这时候,就见如意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叫着:“春风,快出来,带着我的钱袋子。”
这丫头一向风风火火的,此时更是显得与众不同来,陆磊皱着眉头刚想说话,被素云在掌心了挠了一把,顿时将眼神放在了面前人的娇颜上。
“快点,那卖线的来了,今日有几种不常见的线,我钱不够,我钱袋子不是你收着的吗?走,也一起帮我挑一挑去?”
“走吧,我对绣线,可是一窍不通的。”
“也没指望你什么,挑挑不同的颜色罢了。”
如意和春风风风火火的跑过去,没注意到廊下的素云已经涨红了脸。
陆磊摸着她一双素手,耍赖的不肯放手,转而又透过素云的肩头,将目光投向那客房。
见窗口的人隐入了屋内,才笑嘻嘻的道:“娇娇儿,我们今日宿在何处?”
“看看今日婆母如何安排吧。”素云手被捉住挣不开,只暗暗的瞪他几眼,示意这是在婆母的院子里。
陆磊一向是个脸皮厚胆子大的,如今又想刺激那偷看的江文远,哪里舍得松开,只将小杌子挪挪,与素云并排而坐,将人揽入自己怀里。
“今日若晚了,我们便宿在城南的宅子里,若是阿娘放人早,我们便去铺子里住,可好?”
他知道素云很喜欢铺子的后院,只是如今他官职已定,便住宿在后衙的院子里,没有往日的那般方便,只累了素云,在后院迎来送往,没有了往日的平静。
如今好容易休了年假,哪里还舍得将她禁锢在那后院,只想好好的巴结一通,让她称心如意了去。
他两人自是久别相逢浓情蜜意之时,可就苦了江文远了,他本是不爱说话,能存得住心事的人。
只是那外面正是自己年少时便心悦之人,两人这般甜甜蜜蜜,教他如何能好受得了。
以前看不到就算了,只两人只卿卿我我的在这廊下,他在客房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只得去了一本医书,只翻来覆去的也不晓得看到了什么。
待得叶姑娘取了药回来,让他亲自过目了中药,只觉得这屋里空气浊人的很,便一起随了去灶下,亲自煎起药来。
那灶下的婆子是个熟识的,便是在东京城里就认识的。
如今见了江文远不辞辛苦的亲自煎药,只又将江文远夸的是天上有地上无,惹得叶姑娘在一旁,直捂着嘴笑。
好容易那药煎好了,将两次的药液混在一起,分成了两份过滤了出来,才匆匆的在那婆子的夸赞声中,落荒而逃。
连那盛宴款待的酸萝卜鸭子也吃出滋味来,又在梅老太太的夸赞声中,匆匆的上了马车,去了江都府城的暂住处。
马车悠悠的行驶着,一直捂着嘴狂笑的叶姑娘却突然正色起来:“江先生,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嗯?”江文远抬起头,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样子,尾音抬起,那尾音磁性又低沉,有些惹人心头痒痒的情绪上来。
“我阿娘来信,要与我说亲了。”叶姑娘低着头,虽然语调清晰明了,丝毫没有难过的意味。
江文远扭过头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一番,“那人,人品,可好?”
叶姑娘嗤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只将头扭过去,打开一旁的车帘子,两串泪无声的落下。
好半晌,才声音平静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我去置喙。”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少年郎的心思
江文远只觉得她语气不对,本想说什么的,但又觉得气氛不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气氛便沉寂了下来。
马车咕噜噜的一直到了临时住的宅子,青瓦白墙,倒是一贯的江都这边的寻常的宅子。
叶姑娘匆匆的下去,便越过那门子的小脸,招呼都没有一个,在门子的诧异神色中,匆匆的去了自己的院里。
江文远本已经打开了帘子,见叶姑娘匆匆的去了。
只得回身,又将那医箱自己拎了。
便在车里弯腰顿了顿,又对打着帘子的车夫,做了个手势。
那车夫不太明白,只定定的看着江文远的手势。
江文远往车厢里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了叶姑娘的身影,只得自己开口:“药铺。”
那车夫才恍然大悟的,重又放下帘子,上了车辕子,鞭子一挥,又缓缓的转个了一个圈,重又去了来时的路。
叶姑娘原名叶卿,做了男子的装扮,唤作叶庆,只三代行医的叶家药房的唯一女儿。
上头有两个兄长,皆是行医的,她自小体弱多病。
她阿娘听从了一位高道长的指点,将她做了男子的装扮,改名为庆,人称三爷,这才慢慢的了些。
与江文远有些一面之缘,想起那高道长的话,索性任由着她跟着江文远厮混在一起。
江文远年幼时受过刺激是个轻易不肯说话的,要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连那最亲近的人,都要猜他的意思。
且医术虽高明,却落个高冷无话的诨号来,更有人称:“哑巴神医。”
偏巧叶姑娘话多的很,只晓得看他一眼,便能编出一堆的话来,去忽悠别人,一时间二人却配合的天衣无缝。
江文远默认了尚且是个小毛头孩子的叶姑娘,在他身边留了下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身旁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毛头,两人一时间也传了些佳话。
然而,或许江文远是真的冷清,一直熬到了叶姑娘如今都十六岁了,在外人都以为两人早已经是一对。
就连叶姑娘的母亲叶太太都三番五次的打探,叶姑娘都含糊了过去。
那年头要出来的时候,叶太太就下了最后的通牒,若江文远在每个回声,便要叶姑娘恢复了女儿身,回东京城待嫁。
叶姑娘只坚持的说等等,却欺骗不了自己,就算那卫姑娘已经成亲了,那江文远的目光却依然停驻在她身上。
愿意忍着看人家夫妻恩爱,也不愿将目光分一些到自己的身上。
叶姑娘在房里哭了半晌,又出了半天的神,才又对镜整理了一番,因作了男子的装扮,只换了一件外裳,敷了些淡淡的无色的胭脂来,抿抿嘴角,使劲的勾起唇角笑笑。
便打开了门,里外的寻了一番,不见江文远的身影,听门子说,连院子都没进,就走了,估摸着是去了药铺子。
只她平日都是跟着江文远坐车的,眼下宅子附近也没车,她作着男子的装扮,又不好去墙角下叫小轿子。
便只好迈步往前,准备步行过去。
行至拐角处,只听后面有个和缓的声音响起:“叶姑娘。”
回头望去,正是一辆马车,那帘子上大大的一个关字。
帘子撩开,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探出头来。
是关大人的独子,关兴志。
她忙一拱手:“关兄。”
关兴志笑道:“叶姑娘今日怎么如此雅兴?”
叶姑娘尴尬的一笑:“江先生将车赶走了,我今日却是没车的,可不得走路。”
“哈哈哈,遇见就是缘分,叶姑娘不嫌弃,上车一续?”
叶姑娘便一拱手,“那就打扰关兄了。”
说着绕道了另一侧,撩开帘子,刚刚抓住扶手准备上车,那关兴志的手就伸了过来。
她一愣神,忙道:“关兄做好,我有些功夫,上个车没有马凳也难不住我。”
语毕,那手仍然固执的伸着,只好往上一搭,却不敢使劲,只脚下一蹬,便进了马车。
“叶姑娘,也习过武?真看不出来?”关兴志带了几分笑。
“哪里哪里,就会的那几招,我小时候身子弱,都说养不住,我阿娘不信邪,便听了高道长的话,将我做了男子装扮,叫了男子的名号,又习了拳脚功夫,这才一日日的健壮起来了。”
叶姑娘对于这个有腿疾的少年郎很有好感。
便解释了一通,转而又道:“这几日感觉如何?”
说着便撩起对方的袍子,对着膝盖捏了捏。
关兴志看着半跪在自己脚边的女子,头发高高的竖起,浅蓝色的发带随着散落在她肩头。
一双白皙却不细腻的手,有力的捏着自己的膝头,不由得吞吞口水,心里越发的忍耐不住了。
他哪里还听得到对方在问什么,叶姑娘见他始终没有回应,便抬起头笑笑:“没关系的,江先生医术高,像你这样的,约莫在过年时,就可以对关大人行大礼了。”
关兴志喉结动了动,有些入神。
叶姑娘和江文远待一起久了,对于这种说话没有回应,早已经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了。
然后起身坐在他身旁道:“要多锻炼,多走走,刺激刺激,每日泡完,再让小厮按摩半个时辰,很快就恢复了。”
“多谢叶姑娘,我也觉得这几日走的稳妥了许多。”
江文远的腿其实并不是不能行走,只是瘸了些,走路有些不平稳,只往日他鲜少露面,大部分也是坐车的,在人前,便是垫着脚,又可以放缓了脚步,倒也没有太多人去注意。
叶姑娘一来,和她身边那个冷清的江先生,立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活泼开朗,性情不拘小节,只教那丫鬟婆子,纳了厚厚的鞋底子,让关兴志多试试,走起路来竟和往日无异了。
身怀大肚的关夫人看着露出了一丝笑意的关兴志,在院里亭亭当当的对她一拜,当场就高兴的哭了起来。
好生的劝走了关夫人,关兴志看着那个又指挥丫环婆子重新改良鞋底子的少年郎,心里涌上了说不出的意味来。
只躲避了半月才晓得,那翩翩的少年郎竟是个姑娘家,才重新燃起了火花来,便寻上门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个孩子吧
看到此时的她一人孤单的走在这清冷的大街上,便忍不住唤她上车,才有了今日的对话。
他生来便在了富贵窝,一直跟随父亲碾转各地上任,见识自比那普通的管家子弟多的多。
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只停留在那马踏下的那一刻。
就算腿有些毛病,周边的姐姐妹妹也不少,母亲身边的丫环婆子也不少,只是像这样日日扮了男装的女子,洒脱的无与伦比,确实第一次见。
他喜欢他,在她还是男装的时候,关兴志就知道,在她身上,有他向往的阳光的自由的味道。
如今他脚下踩着那比那普通的鞋,要厚上几分的鞋底,再看着身旁歪着身子去看窗外景色的女孩子。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关兴志一直微勾着的唇角,便从未放下。
他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道:“叶姑娘今日要去哪里?药铺?还是随意逛逛?”
叶卿扒在窗子上的手顿了顿,转头过来笑道:“我今日不想去药铺,就是太无聊了,只想找个热闹的地方逛逛,关兄要去哪里,不麻烦的话,不妨让我跟一程。”
关兴志看着少女突然转过来的笑脸,只觉得她的笑容下,仿佛多了些心思,只扬声道:“关叔,我们今日去马场!”
“马场?好嘞!走喽!”
翌日,素云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身旁早已没有了陆磊的影子。
外面隐约的传来刘元和卫妈妈的声音,便自己起来洗漱了一番。
套上了新作的猩红色的毛毛披风,从鞋架上选了一双洗刷的干干净净的鹿皮靴子。
从床头便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靴子的夹缝里,才吁了一口气,拍拍将裙摆放下,走出了房门。
快要过年了,江都的天气依然暖意融融,丝毫没有寒冷的意思来。
外面院子里已经挂起了灯笼,卫妈妈和几个绣娘正围坐在,晒着太阳,手里只不停的绣着蝴蝶。
如今这城里突然兴起了百蝶图,百寿图,百花图,以及百子图。
如今关夫人产下千金,一般生女求十全十美之意,十日后待客,只有几日的准备,金如意项圈,金手镯以及花冠,都已经准备好了,卫妈妈直说要绣上一副百蝶的披被,凑成四样送过去,方显出诚意来。
便招了几个绣娘,一齐在那不过三尺的披被上,打了底,绣了那百只不同姿态的蝴蝶来。
素云只逛了一圈,发现确实自己也帮不上忙。
只站了一圈,就见陆磊将马停在了二门处,手里捧着一个匣子,疾步而来。
陆磊匆匆的牵了她的手,到了屋内,才将那匣子摆出来,笑道:“猜猜看这是何物?”
“不会又是交子吧?”素云也同样的笑道。
“大娘子如今日日想的就是交子,身为郎君的我,却是没有一点地位了。”
素云见他又在说玩笑话,只拍了他一下,自己毫不客气的打开了匣子。
只见有一只镯子,小小的一圈,躺在雪白的皮毛中,绯色灿若朝霞,不是正红,却比那正红更为吸人眼球,莹莹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来。
只心中一见便欢喜的很,道:“哪里得来的,这般漂亮。”
陆磊见她喜欢,只伸手取了过来,往她左手腕一套,一股凉润便入了腕间,陆磊温热的唇也跟着凑了过去。
“本是要留着给你过寿的,我今日又得了一样稀奇的东西,便将它取来先送你了!”
素云的生辰最大,正月初一,一开年便长了一岁。
从小到大,对生辰没有什么概念的素云,没承想他这般的放在心上,只怔怔的看着他的唇,虔诚的在她手腕上,吻了吻,又作势啃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