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拳,以变幻莫测,出势迅猛著名,是江湖各派公认的当今天下排名前三的拳法。这套拳法只传给颜家嫡系,旁的人连看都不易看到,尽管如此,仍旧稳居前三。
颜家拳在打斗中行迹诡异,偷师不能得其精髓。出于某种原因,这拳在江湖上还有个混名。
“流氓拳。”陈风绸背着身,嗤道。
颜云楚说:“我看你的招法,有南拳的刚,有北腿的快,杂糅了大家各派又能巧妙的融会贯通,可见你对天下武功是有所钻研的。江湖上最神秘的颜家拳,你不想看吗?”
这套拳法,陈风绸曾想过偷学。
他少时翻颜府的围墙,偷看颜云楚打颜家拳,但始终不得要领。有次被爹发现了,严厉地斥责了陈渣。
爹说,颜家人抢媳妇,绑夫君,用的就是这套流氓拳法,以后要是有人在他面前打这套拳,千万闭眼别看。
爹说,历来有幸看过颜家人单独施展拳法的,最终都进了颜家祖坟。
自那以后,陈风绸再也没有翻过颜府的墙。天下前十的拳法中,唯独颜家拳他知之甚少。
“世子,想不想看?”她声音似在耳畔,像一把钩子在勾扯他的意志。“你想看,我慢慢打给你看。”
“不看!”避难似的,陈风绸迈着大步,走出果林。
颜云楚摸了摸下巴。
不看嘛,晚了。
又一天傍晚,颜云楚忙完军务到果林空地,却没见着陈风绸。
一次而已,颜云楚没有多想。直到第二次,第三次……连着三天都没看到陈风绸,她知道,他是故意躲着她了。
晋营考试要到了。
每年连晋两营的名额只有一个,关乎月饷的事情,每个人都很上心。但往往没有人会去竞争那唯一一个名额,不是不想,而是自三年前,连晋两营的最后一关变成了和颜云楚抢鳖,就压根没人想浪费这个时间和精力了。
因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陈渣顺利打下敌手,成功晋八营。同营的见他赢得轻轻松松,好像没使出全力,劝他挑战连晋两营。
陈渣摇头。
那个机会,只能是世子的。
三营是女兵营,没有晋营制,但营下分了帐,也可以晋升。周银繁在三营内也晋了一帐。
三天时间过去,陈风绸打了三十六个回合后,也顺利晋营。
晋营考试最后一日,基本已经尘埃落定。
邱从澜站在校台上,宣布了晋营名单,最后问:“今年,有想要连晋两营的勇士吗?”
鸦雀无声的人群中,陈风绸举起手。
还有人,也举了手。
是裴鹤。
今年有两个人,稀罕了。
众人目光分散在二人身上,按照规矩,他们两人得先分出胜负,胜的那个,才有机会和颜云楚对决。
擂台上,两人近身对立,互见了礼。
陈风绸问:“那晚上亲我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裴鹤眨了下眼睛,余光瞥眼主将位,说:“不是。”
陈风绸与裴鹤都用□□,好像都挺厌着对方似的,没有一个近身动作。两人身形相当,陈风绸更舒展有力,裴鹤则瘦了些,但不影响二人打斗时呈现的极富力量的美感。
不到十个回合,裴鹤败下阵来。
他对陈风绸拱手,又向主将位行了礼,下了擂台。
吴盐在台下看得热血翻涌,听到有人说:“军厨营的兵这么厉害?七营的都打不过他?”
吴盐自豪地哼哼几声,心想,我们军厨营本来就是卧虎藏龙。
擂台上一根几丈高的柱子,挂着一只鳖。取得那鳖就算通过。
颜云楚卸下轻甲,轻装上阵。
陈风绸也换了身黑色劲装。
上场前,吴盐给他捏着肩,说:“小陈哥,你一定可以!我相信你!”
陈渣递来水壶,他抿了一口,远远看见周银繁对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笑得跟花儿似的。
颜云楚在擂台上,看向这边,眉头挑了一下,仿佛在说:上来啊。
时间差不多了。
踏上擂台的那一刻,台下咻地噤了声,陈风绸停在离她一丈远的位置,见了礼。
颜云楚负手站着,毫无攻防姿态,就像随意停在街边看戏的路人。
她说:“你站的那么远,是怕接不下我的招?”
陈风绸向前两步,
颜云楚也向前几步,端详他的神情,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笑着说:“穿得这么好看,我都怀疑你在用美人计了。”
她将浑话说的一丝不苟,眼神坦率地看着他,旁的人见了,还以为在讲什么正经事。
陈风绸眯了眯眼,自然地说:“那你猜对了。”
铜鼓声响之时,邱从澜点燃香钟。
擂台两侧七十二种兵器应有尽有,但两人谁都没有使用兵器的打算。
场下的老兵见了,说:“若是徒手肉搏,兴许能见到难得一见的颜家拳。”
旁边的人听了,都睁大眼睛盯着擂台。
十几个回合下来,一红一黑两道人影交错,竟是不分伯仲之势。
一个兵看得入迷,顺手拍了拍旁边站着的陈渣,兴致勃勃地说:“你看军厨营那个兵,若不是他出招后劲十足,我还以为他在跳舞呢。”
陈渣瞥了眼这人,没应答。
世子因为武功招式打的好看,被太多人当成绣花枕头,他也习以为常了。
陈渣继续看着台上。
两人都在阻拦对方上杆取鳖,交手中几乎不留间隙。
忽然耳旁一声惊呼。
“颜家拳!”老兵激动地叫到,“那小子竟然会颜家拳!”
颜家拳脚法玄妙,难以预测,最易使人绊倒,一旦倒下便无生机。陈风绸那招群鹰百斩有形无实,但紧要的避开了颜云楚的龙行虎山。
那老兵年少时见过颜老将军与人肉搏时用的颜家拳,此时再见,心中感慨万分,他说:“这小子偷师,偷师!”
然而他再看下去,心中便感震撼。
军厨营那兵几乎是依葫芦画瓢,颜将军打的颜家拳是什么,他下一步就打什么,虽不得妙法,但却恰恰避开颜家拳看似难测的迅猛攻势。
颜将军若突然换招,对方十有八九来不及反应,但两人不知怎的,初始的杀气腾腾变作现在这样的你追我赶,似乎已经不把那挂着的鳖放在心上。
“学的不错啊。”趁贴身之时,颜云楚笑声,“叫师傅。”
陈风绸面不改色,忽的变换脚法,侧闪后袭。颜云楚早防他有变,一个后翻避过,反绕他身后,劈肩落掌!
陈风绸侧腰闪避,有如离弦之箭,又迅速撑地弹起,有惊无险!
吴盐高兴地说:“香要燃尽了,小陈哥赢定了!”
香尽时,颜云楚未取得鳖,也算成功晋营。拖延,也是一种能力。
然而,在香尽前片刻,颜云楚从打斗中急速撤身,她丝毫不为出拳的惯性影响,仿佛从一开始就克制着拳头。
她攀杆而上,快如雷电,取了那鳖。
铜鼓声响,“时间到!”
真的是一分一秒都没有浪费。
颜云楚看向场下议论纷纷的众人,抬手,四下噤声,她说:“本将军说过,取得鳖的人可以晋营,你们都觉得在我手下取鳖是不可能的事。本将军也说过,香燃尽时无人取得鳖,算成功晋营,你们又觉得拖延我是不可能的事。”将那鳖隔空甩给陈风绸,“可本将军从来没有说过,敢站上场,但没取得鳖的,不能晋营!”
场下一片哗然。
“你们连试都不敢试,出了门别他娘说是关羌营的兵!”
颜云楚缓声片刻,说:“可能现在有人心里想,来年老子一定要来打擂台——对不住,今年是最后一次连晋两营的机会。”目扫四下,落在裴鹤身上,“他,也连晋两营。”
这话不是随口说说。
她观察裴鹤已久,这是个有野心有胆识有韧性的兵。倘若他家世清白,心中赤诚,是个真正的大应人,将来定会成为应朝的铁血黄沙将。
第25章 白斩鸡
晋营考试后,通过身体检测便算正式晋营了。
按照惯例,唯一可以连晋两营的兵要到主将营签字盖印,呈报圣上。
今年多了一个。
陈风绸在主将营外和裴鹤碰头,脸色显而易见的沉了几分。如今真相大白,裴鹤就算是个背锅的,那累计的厌恶一时半刻也消不去。
邱从澜撩开帐帘,看了看二人,说:“裴鹤,随我进来。”
裴鹤跟着进去,驻足叩拜,见了礼。
颜云楚示意他起,问:“裴鹤,你师从何处?”
裴鹤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
颜云楚沉吟片刻,说:“空山大师的徒弟,怎么会沦落…风尘之地?”
裴鹤低头,说:“属下是庶子,家道中落后,便被后娘卖了。”
“撒谎,以你的武功,他们困得住你?”
她一句‘撒谎’,让裴鹤的心跳跟着一抖。他急着解释说:“属下的亲娘在他们手上,若是跑了,娘性命堪忧。承蒙将军相助,我和娘亲才脱离苦海。”
倒是和她得到的消息相差无几。
但他没有说完。
他是罪臣裴松子孙,裴松为财通敌叛国,殃及其子孙世代为奴,哪怕一个小小庶子,也未能幸免。
裴松的后代都对他的叛国行为恨之入骨。想要洗脱奴籍,立军功是最好的方法。
但奴籍子弟想要参军,必然无法通过层层筛查,找她,确实是最直接的方法。
颜云楚说:“裴鹤,以你的武功,不止能接下陈璟十招吧。”
裴鹤说:“世子的武功确实在属下之上。其实……举手的时候看到世子,属下就,就犹豫了。”他还记得陈风绸见到他也举了手的那个眼神,就好像见了一只茅坑里的死苍蝇似的。“对了,世子问了属下一个问题。”
颜云楚倾身,说:“问什么了?”
他瞥到旁边有邱从澜,犹豫了一下,但见颜云楚没说什么,便说:“世子问,那晚到底是不是我,亲了他。”
他注意到,邱副将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
又听到颜云楚笑出声。
颜云楚说:“你怎么回答的?”
裴鹤说:“属下料想世子应该知道了什么,只能如实回答。世子就没问什么了。”
颜云楚敲着桌子,盯着他半晌。
他的洞察力倒是不错,倘若真是为了脱离奴籍进军营,也不是不可培养……
忽然想起帐外还有个人,颜云楚回神,不再磨蹭,吩咐道:“老邱,带他去隔壁帐体测吧。”
裴鹤说:“体测是……”
邱从澜往帐外走,“脱光了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她皱眉,这小子看她的眼神,怎么透着点怕,“你看着我做什么?不是我看你,是杨偏将他们。”
邱从澜被他看得有点恼。真的是,她吃饱了撑的,要看他做甚,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呢。
裴鹤猛然叩首,说:“将军我,属下……身上有奴印。”
颜云楚扯了扯嘴角。
早该说了。
……
出营时,邱从澜面色凝重。
她看见陈风绸站在不远处,低着头踢脚边的石子,显然等的不大耐烦了。
邱从澜走过去,说:“世子,进去吧。”
陈风绸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裴鹤脸色不对,耳根通红,嘴唇却苍白,双眼无神,像受了什么惊吓。
颜云楚,不至于那么可怕吧?
陈风绸问:“他怎么了?”
邱从澜垂眸,说:“没事,他——可能是有点害羞,我带他去副将营体测。”
目送陈风绸进营后,邱从澜顺道把门口守卫的士兵唤走了。
颜云楚没坐着,她在长案前来回徘徊。
如今陈风绸也算第八营的正式兵了,按说见了主将,应当拜。
可他膝盖一时做不出这礼,笔挺地站了一会,就听颜云楚呵声一笑,说:“你现在是以世子的身份站在这,还是以八营士兵的身份?”
陈风绸咬了咬牙,攥着右手,屈了腿。一只,两只……像是身后拉了几亩地的牛,要费了大劲才能折腰。
他俯身片刻,才硬硬地吐出几个字:“属下,拜见,将军。”
听到一些声响,像是轻甲扣地的声音,陈风绸抬头,见颜云楚在他旁边也跪了。
……
颜云楚看他一眼,自然地说:“看什么。一拜天地啊。”
陈风绸站了起来。
颜云楚也跟着起来。
她倒真和将军系列里写的一样,言行举止像个流氓。可是那书……那书不是他胡诌的么。虽说有借鉴一些现实,但多是杜撰。
她这样子,到底是对所有人。
还是,只对他。
陈风绸又想起裴鹤那不正常的脸色。
裴鹤参军前是个小倌,模样清俊周正,是个美男,又是颜云楚找来污蔑他的。
说不定二人早有私情。
陈风绸想着想着就冷了脸,说:“不知颜将军还有要问的,没有的话。属下,就退了。”
颜云楚笑了笑,说:“我对世子知根知底,没什么好问的。直接脱吧。”
“什么?”
颜云楚自然地说:“检查身体啊,看看有没有什么,隐疾。”
陈风绸四下看看,眉间一皱,“你检查?”
颜云楚露齿一笑,“你害羞啊?”
陈风绸彻底说不出话了。
片刻后,他调整好情绪,冷静地说:“我敢脱,你敢看吗?”
话落卸了轻甲。
颜云楚负着手,看起来镇定极了。
陈风绸接着脱,中衣,里衣,他脱的不快不慢,但每一个动作都让人记忆犹深,脑海中反复循环。手指搭上裤头,他咻地停住,抬眼和颜云楚强装镇定的眼神对视,嘴角微勾,冲她笑了。
那笑里带着点戏谑,又带着点瞧不起的意思。
像一颗爆竹,在脑子里嘭得炸开了。
颜云楚迅速捂眼背过身,过了好一会,才说:“世子倒是比我想象中坦率!”
陈风绸嗯一声,说:“不是你要看吗?看都看了,不评价一下?”
别说评价,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那紧致的腰身宽阔的胸膛充满张力的小腹……颜云楚一向不易脸红,但此刻她感觉脸烧起来了似的,滚烫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