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的庇护着他们。
关羌营果林旁边,种着一片麦草。成片的草地喂饱了关羌营驰骋疆场,勇猛无前的马群。此刻,一望无际淹没到大腿的草地被凭空踩出一道路。
翻滚出一张天然的榻。
风吹浪涌,草声飒飒。是啊,夏至的风许久没有这样亲吻过麦草了。越是压抑的相思,释放之时越是要命,越是不肯轻易松手。
他第一次觉得颜云楚身上有股奇异的香气,像兰花的清香,清冽又飒爽。他将他独有的印记打遍在她的身上,像烈火翻涌,在交缠的十指中摩擦出隐晦爱意。
风越吹,越急,草浪越翻越涌。
他们颠簸在浪中,在夜的被褥下抵死缠绵,带着怨气的冲撞最终化作温柔的潜伏。
……
一声长叹后。
陈风绸侧身瘫倒在草地上,伸手将人揽在怀中,亲吻落在眉心,落在耳畔,低声地骂:“你这个坏蛋。”
明明上次见面才把他伤的体无完肤,现在又一副什么事都没有似的靠上来。
真当他不记仇?
颜云楚往他胸膛上贴了贴,轻声说:“那些书我看了,写的不错。”
陈风绸轻哼,“那是,我手下的写手都是当年新科状元的水平。”
颜云楚手点着他的喉结,轻笑道:“话说回来,我的名声被你搞得这么臭,你得负责吧?”
“好啊。”陈风绸攥着她的发,“但我觉得,你好像有事没告诉我,或者说,你有话没有问出口。”
颜云楚不答话,只用力亲了亲他的脖子,陈风绸张嘴要说什么,她便亲吻上去,堵住他的话,像是不准他继续问下去。
风浪又起,折腾几番后,远方的天空被利刃划开了口子。
陈风绸咬着她耳垂,声音低哑,“你看我现在,还是白斩鸡么?”
他近来南征北战,肌肉比从前更结实,皮肤也显而易见地黑了几度。
没想到他还惦记着那时说过的话,颜云楚不禁笑出声,说:“我平生,就喜欢你这样的白斩鸡啊。”
陈风绸默了片刻,道:“你真的是,口是心非。”
颜云楚憋着笑:“既然知道我口是心非,为什么还要在意?”
“我在意。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在意。”
他哑声说完,颜云楚只觉得心中一热,说不出话来,她抿着唇嗯了一声。
陈风绸说:“你以后想做什么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不要撂狠话。”
“伤心啦?”颜云楚抬眼看了下,“我会尽力的。但要马上改正,有点难。”
两人又依偎了一会儿,渐亮的天色告诉他们时间不多了。
穿着衣裳,陈风绸又一次问道:“所以,在你眼里,我现在还是不是……白斩鸡?”
颜云楚沉思少顷,说:“是吧,不过你应该是我见过身材最好的白斩鸡了。”
陈风绸气她一副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模样,冷哼一声,说:“好,以后白斩鸡不伺候了。”
颜云楚顺势拉住他胳膊,笑着说:“那天你说别让我梦见你,我却真的梦见了。你那天……到底脱没脱裤子?”
陈风绸意识到她说的是体测那日,眉头挑了挑,淡淡地说:“怎么了,你梦里的我做什么了?”
颜云楚没回应,耳尖红了一会儿后,垫脚亲了他一下,远远跑开了。
陈风绸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他眼中映着她笑着远去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陈风绸摇了摇头,低声叹道。
她真的很坏。
第33章 挖祖坟
陈风绸昨日便提前告了假,今天上午不用回营。
他带着颜云楚到边北镇小楼点了间客房,沐浴洗漱吃早饭。
“你不着急回去吗?”陈风绸啃着馒头,“谷泉不会起疑心?”
颜云楚淡淡地说:“疑心早起了,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他要试探我,一直想让我领兵打仗,为此对我忍气吞声,我倒要看看,他能憋多久。”
陈风绸慢慢停下了咀嚼的动作,说:“你曾说,你我若战场上相遇……你那时候,是不是就料到会有今日?”
颜云楚扯了下嘴角,说:“我要有那本事,先把你骗上我家族谱。”她瞅着陈风绸不似说笑,也严肃了几分,“不会的,我说过,不应大应的战。谷泉强迫不了我。”
陈风绸放下馒头,盯着她双眼,说:“若真有那么一天呢?”
他一脸正色,让颜云楚心紧了一瞬。
她说:“那你就记住,战场上,勿念私情。你撒开了砍,别顾后果。”
“你有事瞒着我。”陈风绸捏着右手,平静而坚定地说,“颜云楚,我不值得你信任吗?为什么瞒着我,是觉得我帮不上你,还是担心我自不量力再拖你后腿?”他举起左手,摘了指套,“我能为你断指,你觉得,我不能为你豁出性命吗?”
“够了。”颜云楚闭眼移开视线,哐地站起身,“我们每次见面都要吵么?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到这个份上。世子,你应该有你的骄傲,你应该,惜命。”
陈风绸敲了敲桌子,淡声道:“你对一个将士说惜命。”
颜云楚心中很不安。
不知怎的,她预感今日的话,来日会应验。她深呼吸,平复了心境,出口又是锋芒的语言。
“他日战场相见,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要是记不住我今日的话,来日死在我刀下,莫觉得冤。”
“颜云楚。”陈风绸沉声,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你若出战,关羌营必定军心动摇,大应必将民心惶惶,以后再想回来,就难了。”
“我为什么要回来?为了你吗?”颜云楚呵声一笑,“世子,情爱已去,该理智时要理智。”
“你又……”
颜云楚厉声掐断他的话,“不是又。我一直如此。是世子你,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你看着我说。”
“我有何不敢?”她回首直视他,目光直接而尖锐,“世子,我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正是因为我不会被情爱所束缚。”
她眼中有光,光中没有他,只有虚浮的暗影。
陈风绸不再看她,他说不出话,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看着颜云楚,像个一夜风流后潇洒离开的剑客。无情无义,毫不留恋。
桌上的菜凉了,陈渣叩了叩门,进来唤了声,“世子。”
陈风绸吐出口浊气,有气无力地说:“陈渣你记住。”
“啊?”
“有朝一日我暴毙,一定是被颜云楚气死的。”
陈渣默默应了一声。
他觉得,世子说的有理。
……
本以为让颜云楚出去找了恒王世子,她会高兴一些。谷泉没想到,她的脸色比出营前还要糟糕。
他派去跟踪颜云楚的探子没敢靠太近,晚上直接跟丢了,直到清晨才看见二人进了一家客栈,没多久,便不欢而散。
谷泉心想,出征之事再缓一缓。
朱大春是他手下一员大将,天生蛮力,对他忠诚不二。
今日,朱大春回营了。
一到主将营外就扯着嗓子喊:“将军,我把颜将她家祖坟挖过来了!你看……呃。”
他撩开帐帘,就见谷泉和颜云楚在帐内,此刻,皆看着他。
朱大春虽然草莽出生,胸无点墨,心无城府,对颜云楚的不喜是直接摆在脸上,但他也知道挖人祖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
朱大春闭了嘴,看眼谷泉。
谷泉面露怒意,说:“你刚才说,你干了什么?”他一面说着,一面去瞄颜云楚的脸色。
朱大春支吾了一下,心想反正干都干了,早晚躲不过去,把心一横,说:“属下想着颜将军现在是我们横蛮的人了,祖坟还在大应……以后祭祖不太方便,所以”
“所以就挖了我家祖坟。”颜云楚喝口茶,冷淡地接过话来。
谷泉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朱大春,恨铁不成钢骂道:“你个蠢货,这么大的事,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们!这祖坟岂是能随便动的,你莽撞啊!”
朱大春知道他是真生气了,急忙跪伏叩首,说:“将军,属下看了日子,前日开挖,昨日今日这三日都是挖祖坟的好日子!那个,颜家的祖宗我也没有亏待,都,都上香祭品供着呢!属下还专门找了个有名有望的道士,按那道士说的,找个块风水宝地,就,就等颜将军送进去了。”
谷泉横将一把刀拔出,作势要砍,想了想,又将刀递给颜云楚,说:“这蠢猪做事鲁莽,颜将军若心中有怨,杀了他解气吧!切勿因此让你我生了嫌隙。那个,你家的祖坟,再命人好生送回去……”
他观察颜云楚神色平静,好像他们迁错了祖坟似的,谷泉心中躁动。
颜云楚接了刀,还坐着,面无表情地说:“你前日挖我家祖坟,今日就回来了,没人拦着?”
颜家坟冢有重兵把守,旁的人不可能轻易进得去。
朱大春说:“那外边确实有人,除了两个守墓的老头,还有七八个侍卫,不经打。”
“这……”谷泉看眼颜云楚,忿忿不平说,“大应皇帝是把守墓的士兵撤走了?这不应该啊,颜家世代为将,那墓穴应当重兵把守,为何只有几人看守?”
颜云楚说:“颜家出了我这样一个叛国罪人,仍有人扫我颜家的墓,算是皇上最后的宽容了。”
说完,赫然起身,一脚踹中朱大春胸口,牛高马大的男人直接被踹开两丈远,哇地吐了口血。
颜云楚厉声骂:“草你娘的个狗杂种挖我家祖坟,你他娘猪狗不如!”
她突起得迅猛,谷泉一时没反应过来,朱大春脸上又挨了两拳,咽着血,吐出两颗碎牙。
她下拳落腿直避要害,谷泉咬牙忍了片刻,他心里吃惊颜云楚一个女子的力道如此之大,又因她没有当场杀了朱大春给自己留了面子而蹙眉深思。
眼看大春就快不行了。
“颜将军,颜将军。”谷泉唤了两声,没有上前阻挠。
颜云楚补上最后一拳,松开朱大春的脖子,站了起来,“我家祖坟在哪?”
谷泉领着她出营,路过时,心怀愧疚看了眼血流满面、惨不忍睹的大春。出营后,对外头的士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进去救人。
颜家祖坟,其实就是一个个骨灰罐。征战沙场为国捐躯的将士哪有全尸,几十万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中,想找到一个人何其困难。所谓骨灰,不过是从沾满血的黄沙中抓了一把沙土,做个念想。
此刻,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骨灰罐,整齐地摆在面前,四面灯火长燃,香烛堆满,和尚围坐着诵经,满天的纸钱飞扬。
这是最大的祭礼了。
颜云楚对着那烟雾跪下,埋首叩拜不起。
谷泉也在她身后跪了,祭拜三下。
他是诚心跪拜的。挖人祖坟固然缺德,但此事一来不是他亲手所做,二来朱大春迁移祖坟用的是最正统最庄严的方式,除了没有事先告知,他觉得无愧于心。再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第二日,谷泉询问将祖坟迁回大应一事。
颜云楚说:“不必了。”
她话说的不多,谷泉要的就是这个态度,但面上还得揣着,说:“那,道士已相好一块风水宝地,我立刻上奏请王上修建下旨陵墓。”
“有劳了。”
和恒王世子发生了什么事,谷泉没问。但他回蛮城面圣时带上了颜云楚,授意手下人带她出去,美名其曰是了解蛮城。
领着颜云楚的人叫关有梅,是蛮军中少数的几名女将之一,现任蛮军大营参将一职。
关有梅对颜云楚客气有礼,一路上唾沫横飞,介绍着蛮城的特色。
颜云楚只是偶尔嗯一下,没什么兴致似的。
前方桥头不知为何围着许多人,关有梅爱看热闹,但不晓得颜云楚的脾性如何,只是一直领着她往那热闹处走,她就沉默的跟着。
目光穿过人潮的缝隙,关有梅惊呼:“颜将军,这就是蛮城的一大特色!梢雪公子可是横蛮第一美男子!”
她见颜云楚抬了眼皮,日光使得她眼中一亮,也往那人群堆里看。
那人潮中的男子穿着上等锦丝白袍,气质高雅,面若冷霜。他马车坏了,不得不下马过桥,看热闹的百姓就要围上来,他的追求者被护卫挡在外面,歇斯底里地喊着他的名字。
关有梅露出花痴脸,说:“他真的好帅啊!”说完看颜云楚,只见她神色比之前明亮些许。
人群中忽然有人暴起,护卫没能拦住,那人直逼梢雪,气势汹汹。梢雪的追求者与其拼杀起来,桥上顿时混乱,谁都没注意,梢雪公子本人反被推下了桥。
顾梢雪大惊,空中扑哧几下,原以为完蛋了,忽然被人提着手臂带起,又稳稳落在岸上。
桥上还在打架,梢雪公子拱手谢恩,方才打量起救他的女子。
那女子眼神直率,也看着他。
梢雪公子微微一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潇飒清艳的女子,在对方离开之际,他平生头一回,主动叫住一个女子。
“姑娘救命之恩,顾某难忘,不知可否请姑娘茶楼小酌,让顾某聊表谢意?”
第34章 好戏来了
第一次见到顾梢雪时,仿佛混浊之中见到一抹光亮,颜云楚承认他的确很好看。美芳之物可以养眼,多看几眼也无妨。
关有梅心中暗道,颜将军果然像那书中写的,贪好美色。她默默记在心上,打算回头告诉谷泉,自己却看得比颜云楚还起劲。
顾梢雪习惯了被人注视的感觉,不甚在意。相反的,他竟然觉得眼前这位冷艳少语的女子看着他,让自己心里有种莫名的快意。
很明显,这一个难以征服的女子。被驯服的话,一定非常有冲击力。
关有梅被他别有用心的打发走,雅间内,只剩二人。
顾梢雪一边轻声地问些话,一边为颜云楚沏茶,那提壶的手指,却有意无意地碰着她的手背。
颜云楚抬眼看他。
那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门开了,关有梅转过身,见颜云楚站在门口,对她说:“今夜我不归,你自己回去。”
说完,合上门。
顾梢雪勾唇一笑,笑她也是个风月老手,他娴熟地解散外衣,手掌从颜云楚的肩膀滑进手心,引着她入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