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走最好。”颜云楚笑笑,“世上像恒王世子这样的绝色可不多,留下来吧,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
陈风绸盯着她,眼中已有汹涌之势。
“我昨日还告诉你,我和他们是逢场作戏。我和你,自然也是。”颜云楚目光收紧,赫立起身,“你在蛮城逗留多日,你当谷泉殇昌的探子没有发现吗?你该死了,若不是我,你现在应该在蛮城的大牢里。”她背过身,“你若听过我在蛮城的传闻,那也该知道,我对露水情人还是很关照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不走,我也保不住你。”
“……露水,情人?”
“世子,你之前不是一直觉得我轻浮吗?”她侧头,余光瞥着他笑了声,“没错。”
“你——”她说的那么真,可又杂着显而易见的假。真真假假,她运用自如。陈风绸又分不清她话中的真假了。
颜云楚,从来没有给过他完完全全的安全感。他感觉自己抓的是浮萍,是溺在海中拽着的一块木板,这木板有时变作草,就像此刻,要溺死他。
“世子,我为你换药,为你更衣,你是不是很感动。”颜云楚佻笑着向他走来,“你说,我是不是一个优秀的情人。”
“你图什么?”陈风绸问,“你这么做图什么。”
颜云楚默了会,道:“反正不图你。”
陈风绸目光似炬,灼着她的面,“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心。一次又一次把我推开还能再轻而易举地拉回来?”
她面不露怯,负在身后的手却交缠在了一起。
“颜云楚,你说实话。”他一字一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她捏紧了拳,几乎没有犹豫,轻声吐出:“世子给的机会,我用不上。”
她看见陈风绸后退,胸膛跌宕起伏,像那日她逼他吐血时一般,气白了脸。
他一步一步走到门边,拉开了门,死寂的声音携着寒风传来一句话。
“颜云楚。”
“你真的很自负。”
“好。我们不必再见了。”
颜云楚听得很真切,一个字都没落下。
她的脚已经迈出去,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拉住陈璟。
……
如果陈璟没有进关羌营就好了。
可他来了,让她那颗宛如死灰的心再度复活。切断了距离和身份的界限,让她原本无望的幻想意外得到了可乘之机。
她又不是圣人君子,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如果,陈璟没有进关羌营就好了。
是他,打乱了她的计划。
第40章 心疼
如她所说,离开颜府后,紧随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无论是谷泉的人还是殇昌的人,对他而言都十分危险。
陈风绸转入死胡同,与这群甩不掉的尾巴迎了个正面。
……
颜府内,谷泉从密室中走出,颜云楚坐在长案后,目光穿过烛火扫了一眼又轻飘飘地落回纸上。
“颜将军啊。”谷泉在桌边坐下,“你家世子打伤我的人跑了,要是被王上的人抓住,这可怎么办呢?”
颜云楚没抬头,“那也是他活该。”
谷泉啧一声,“茶都冷了。”他打量颜云楚的眼色,“有句话你说对了。我当初真不应该对世子下药,错过了见识他实力的好机会。”他重提断指一事,见颜云楚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颜将军到底说了什么话,我的人说,恒王世子眼睛都杀红了,我们的人还没上,他倒先吐了血。”
“吐血?”
“颜将军还不知道呢?”谷泉笑了起来,“我早年派人咳……监视你的时候,就顺道调查了你格外关注的恒王世子。他母亲四十五岁高龄生下他,差点儿难产而死。自小他就比同龄人体弱,而且——有先天病。”他见颜云楚终于变了脸色,一边惊讶她还真不知道这事,一边对自己拿捏颜云楚多了分胜算,“虽然恒王寻遍大江南北,将世子的先天元气补了回来,这么多年也没有出过状况。谷某不才,习得些微末医术,今日看世子的脸色,怕是——被你气出先天病了。”
稍不留神,纸张被她戳烂,颜云楚在思考。谷泉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谷泉看出她心中所想,将冷茶一饮而下,说:“颜将军想想,这平常人,能被几句话气的吐血?更何况是那么个血气方刚,身强力壮,上的了战场立了不少军功的一员大将。区区几句话,抵得过真刀真枪?除非……”他默了一下,“你不会是,打他了吧?”
这不太可能,那世子杀他的人时,身手不知道多矫捷。但谷泉对颜云楚的心思是拿不准的颜云楚摩挲着纸面,沉声问:“他吐血,真是因为先天病被气出来了?”
“这个嘛,我不敢妄论,颜将军自己想吧。”谷泉最擅长的就是点到为止,“恒王妃自产下世子便吃斋念佛,也快有二十年了吧。”
他在颜云楚那张冰冷平静的脸上,终于看到一丝属于人间的情绪。
谷泉急切的追问:“心疼了?”
颜云楚撑着下颚,不置可否,“是有点儿心疼。——更觉得他可怜。罢了,以后不再见他了。”
“什么?”事情没往谷泉预料的方向发展,他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
“成大事者,怎么能被儿女情长绊住手脚,谷将军说是吧?”颜云楚重新取来一张白纸,研墨落笔,“时辰不早了,谷将军要在我府上留宿吗?”
谷泉盯着她,手上的扳指转了一圈又一圈,“那世子的解药,还需要每个月送去大应么?”
“送啊。我虽不是君子,但对露水情人还是有几分温情的。”
“你真是个……”谷泉皱着眉头斟酌了一下,“奇女子。”
谷泉知道颜云楚是在告诉他,他可以用恒王世子威胁她,但分量……还需他自己掂量。他决不能把拿捏颜云楚的所有胜算都押在恒王世子身上。
杯子被他捂热了,“我真的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成为颜将军的座上宾。”
颜云楚看他一眼,“谷将军要听实话吗?”
“嗯?”
颜云楚扭了扭胳膊,坐起来,“反正,不是谷将军这样的。”
谷泉摸了摸胡须,“谷某除了样貌不及恒王世子,其他地方自觉不输他……”
“你想多了。”颜云楚默笑,“我与别人能逢场作戏,谷将军却不行。你我不需要达到那种关系,否则,我们的合作便没有意义。”
谷泉淡淡点了点头,道:“颜将军活的透彻。谷某逾越了。告辞。”
……
这两日,顾梢雪来的勤,料想是为之后的赏菊宴做准备。
颜云楚问他:“你对五公主为何如此上心?”
顾梢雪愣了下,“我对她上心?哪儿上心了?我不过是……见不得她心中畅快罢了。”好像说到了气头上,他脸色跟着沉下去,“她府上面首仅次于大公主在世之时,我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为她在世人眼中博个面子。但我顾梢雪也不是戏子由着她轻贱。那日你在桥头救下我,正是我与她起了争执……是想借你气她一气,实在是丢脸了。”
“我听闻,你与五公主相识多年。”
顾梢雪点头,“不错,我当年因五公主在蛮城立足,这横蛮第一美男之称,也是托她的福所得。”
颜云楚笑了笑,“五公主慧眼识珠。”
顾梢雪苦笑一声,“我对公主确实有报恩之心,”他目光一冷,“不过在她将我送进大公主府的那一刻,都还尽了。”
颜云楚手下一顿,不由得打量起他。
顾梢雪笑了几声,说:“看来颜将军也听过些传闻,是不是奇怪我为何没有中毒而死?”他故意停顿了下,“这个嘛我不能告诉你。我可以说的是,我已经死了。”
在那之后,走进五公主府的,就不再是从前的顾梢雪了。
他就是这样虚荣的人,已经被虚荣养成了大人,没了别人的追捧,他会死。他一次又一次踏进五公主府,只是为了见一面,那个还活着的顾梢雪。
……
五公主府的赏菊宴,邀请了整个蛮城的达官贵族。
颜云楚与顾梢雪并肩走进公主府,下人们井井有条地穿梭在府间,后园的菊花开得正盛,红黄粉紫各有千秋。
她无心赏菊,落座之后便没动过。公主府的花不好看,茶倒是很香,入口苦涩,回味无穷。
“你,过来。”颜云楚随手叫来个下人,“你们府上泡的是什么茶?”
那下人立马高兴地说:“是雪莲普洱!贵人喜欢?小的差人给您抱些送府上?”
雪莲普洱,她府上也有,但公主府的味道却更淳,想来应该是煮茶手艺的问题。
颜云楚说:“不必了。再倒壶茶来。”
下人应了声,立刻招呼那边倒茶的小厮,“小风,这儿添茶!”
颜云楚顺着他喊话的方向看过去,目光随即被勾住——那个背影。吃过一次亏,颜云楚再也不觉得这世上有陈璟之外的腰能让她口干舌燥了。
那小厮转过身,不大明显地愣了下,随即从容地走过来添茶。
陈璟——长了胡子?
颜云楚一时半刻没认出那张乔装打扮后的脸,她看手,他倒茶时只用右手,左手藏在袖中。
她指间动了动,想抓住他的手,又忍住了。
他还是来了。
……
陈风绸三天前就来了。
为了今天的赏菊宴,公主府临时招了一批家丁,陈风绸就是那时混进来的。
他此刻看上去平平无奇,粗眉小胡须,满脸麻子。六儿的易容手艺很不错,就是爹见了估计也认不出他。
“小风!那边贵人又添茶,快去!”
陈风绸怀疑他被认出来了,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去,给颜云楚添茶。
她没找茬,只是喝茶。
陈风绸将茶壶暂时委托给一个下人,趁众人都在赏菊吟诗时,钻进了内院。
陈渣被关在房内,进山解药已经拿到了,但陈渣身上的毒还没拿到解药。
陈风绸找到五公主卧房,房内药瓶太多,颜色不一,上面又没有字,根本不知道哪一瓶是陈渣的解药。
“紫色的。”后方响起,“找紫色的瓶子。”
陈风绸脸色沉了沉,没回头,他扫视房内大大小小的瓶子,偏就没有看见紫色的。
“没有的话,五公主应该随身携带了。”颜云楚轻声提醒。
没理会她,陈风绸将瓶子全装进袋子,出了门去。
陈渣听到动响,抬起头。
陈风绸合上门,来解他身上的绳子。
“你先走,银繁在后门接应。我拿到解药出去与你们会合。”
“世子……”
陈风绸扶起他,说:“别啰嗦,你现在这样只会拖我后腿。现在所有人都在后园赏花,不走就没机会了。”
陈渣知道自己的情况,因而苦笑,“想不到有一天要麻烦世子来照顾我。”
这几日,陈风绸已将五公主府摸熟了,把陈渣送出府后交给周银繁,他再回到府中,见那园内,颜云楚还坐着喝茶,就像哪儿也没去过似的。
想要混进上流的圈子,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顾梢雪就一点没放过。他来拉了颜云楚两次,拉不动,只得作罢。
菊赏得差不多了,姬窈随众人入座。园子里搭了个精致的台子,一会儿就要表演她最得意的七绝剑舞。
陈风绸看见,她那腰间正坠着一只紫瓶。
他神思一转,从人群中隐匿。
第41章 剑舞
七绝剑舞,是前朝著名剑舞大师的遗作。
姬窈煞费苦心,精挑细选七名身姿卓越的美少年,排练了近一年时间,才终于让这支剑舞现世。
虽然还有一些瑕疵。
但她不能再等了。她要用今天这支舞,将她的眼线放进各大家族之中。
参加赏菊宴的多是名门贵女,在姬窈旁敲侧击的赞赏中,对七绝剑舞期待已久。
七名男子站在露台上时,下方响起唏嘘之声。
姬窈满意地勾起嘴角。
不错,此刻七人还未露面,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那挺拔的身姿,磅礴的气势便已经勾住了众人的心。
七人穿着打扮一模一样,脸上面具却不同,主舞的面具是红色的,其余依次为橙黄绿青蓝紫。
鼓点声起,剑阵拉开。
一道银光院中起,一招青龙出水,转呈乌龙摆尾,众人直呼漂亮。
看着看着,姬窈觉得有点不对,问身旁侍女,“阿鸿是不是改了动作?”
侍女看了一会,“好像……是换了些动作。”
她整日和公主欣赏这支剑舞,发现主舞阿鸿的舞步确实和之前排练不同。
姬窈笑意不减,说:“倒是比之前好看多了。你看,之前一直出差错的那招风声鹤起打得多漂亮啊!”
她抽出目光扫视四下,四座连话都不说了,园子里只有干脆利落的剑声。
她瞥见颜云楚,发现她也看得津津有味,心中更是高兴。
姬窈再次看向露台。
她知道那个主舞,已经不是阿鸿了。
此人身姿舒展,比阿鸿强了不知多少倍,一看就有武功底子。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自己抓住了大众的心。五公主慢慢算计着。
剑舞中有个动作,是以剑接酒。
陈风绸在园子里见他们排练过,接酒之后要摘掉面具饮酒。那是他离五公主最近的时刻。
姬窈同样在等这一刻。
陈风绸落下露台,走近姬窈,单剑起势挑起一只酒杯,落在横呈的剑侧,五公主起身为他倒酒。
宽大的袖,看似以剑舞的动作扫过她的腰带——陈风绸将紫瓶藏进手心,随后一招摘星换斗,扬剑抛掉酒杯,让那杯子原封不动落回桌面。
他没喝酒,却用一个惊艳的剑招让众人忘了喝酒这事儿。
姬窈笑了笑,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