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良缘之男颜倾天下(出书版)——苏盎
时间:2022-01-13 09:46:48

  沈衡看了身边那身白一眼,微笑道:“所谓杜撰,都是人所未见而是单凭笔者所述的故事,我们对正史的一些了解也多是出自史官之手。我不否认这里面绝大多数的真实性,可总有些事情是他不曾参与过的,或道听途说,或独自揣测,若说正史没有半分杜撰,我也是不信的。”
  “就算是杜撰,也比那些不着边际的野史、话本子强,动辄写些闺阁之内的艳情边史,哪个正经姑娘会喜好听这样的故事?”
  沈衡缓缓在棋盘之上落下一子,饶有兴致地看向刘雅君:“你怎知野史都是艳史?”
  刘雅君本想在顾允之面前奚落沈衡,不想却被她一阵抢白,当场憋红了一张脸:“自然是、自然是猜到的。市井耍嘴皮子吃饭的,哪个不得博些噱头在里面?”
  沈衡听后同顾允之相视一笑,便没再说话了。
  午后的清风微凉,拂在人身上总能扫去许多燥热。眼见着面前的棋局被对方掌控,她倒是爽快地放下了手中的黑子。
  “侯爷果然进步神速,这一局是我输了。”
  顾允之抬眼看着对面巧笑倩兮的女子,有一瞬间的失神。沈衡无疑是好看的,却好看得并不张扬,明眸善睐,杏眼如花,那眼中不掺半点杂质的纯粹是上京女子罕有的,率性而自然。
  初见她时,她便是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一晃经年,竟然从未变过。
  “你莫不是在让我?”良久,他才轻声道,声音有些闷闷的,略显别扭。
  她真的不记得他了。
  沈衡不明就里,只道此时的他颇有些孩子气,便有些失笑地看着面前这个总是温润如玉的男子愣愣的样子。
  “我哪里是在让?当真是技不如人。”
  这话确实是真的,她没有刻意让过他,即便知道他的棋艺真的不如自己也不曾动过这样的想法。他下棋的态度很认真,她若当真让了,反倒是在折辱他。
  顾允之听后,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似乎是想小小地得意一下,又觉得当着沈衡的面有些不好意思,便侧过头,说了句:“晚上一同去听书吗?”
  沈衡眨了眨眼,她虽不像闺阁女子那般矫情,但同男子外出左右都不太好,刚要出声回绝,便看见院子中的朱漆大门被推开了。
  她爹一身藏蓝襦袍,头发都没来得及拢顺就引了一个人进来,可见对方过来得很突然,而这样由着自己性子“胡来”的,沈衡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一人了。
  轻袍缓带,懒散随性,估计是有些渴了,刚一进来就拿起她的茶盏啜了一口,不是苏月锦苏小千岁还能有谁?
  顾允之看着他这随性的样子也是一愣,眼神在茶盏上略微停滞,而后笑道:“倒是难得看见你愿意出来,今日不忙吗?”
  “嗯。”他随口应承着,又饮了一口,“你们在做什么?”
  “下棋啊。温婉的棋艺很好,我最近几日都在向她讨教。”顾允之从来没有当面叫过沈衡的小字,今日突然说得这样自然,倒叫她觉得有些尴尬。
  “侯爷过奖了。”
  苏月锦拿杯子的手一顿,神色复杂地瞧了一眼沈衡:“你跟允之下棋?”
  思及这两个人的棋艺,沈衡乖乖低头对手指:“呃,偶尔下下。”
  苏月锦了然,没再追问,只是转脸问她:“我要去名瓷巷,你去不去?”
  灵石有消息了?!
  沈衡连忙站起身,只是刚走了两步又顿住:“现下就去吗?要不要我进屋戴些金饰?”
  因是窝在驿馆里,所以她只做平常打扮,头上也只簪了支点翠的银簪。
  苏月锦闻言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不用,我今日带了银子。”言下之意就是,上次他将她打扮得花里胡哨,并非想将排场弄得多大,只是因出来的时候忘了带钱。
  沈大小姐深吸一口气,拜服了。
  从头至尾,顾允之都在摩挲着手中的棋子,嘴角上扬,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沈衡从未在他面前注重过这些。一旁的刘雅君却是急了,一面往前凑了两步,一面道:“奴家一直对古玩、玉器极其喜欢,王爷既然要同沈姐姐去,不知可否带着奴家一块去?”
  奈何苏小亲王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直接错开身就朝前走了。
  刘千金难得见到这位正主,又眼见着对方是如此清俊的人物,哪里肯错过这样的机会,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拉着沈衡哀求道:“姐姐同王爷说说,带我一块去吧。妹妹平日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在这里给姐姐赔罪了。”
  这事要是换作平时,沈衡肯定一早就答应了,即便苏月锦不同意,她至少也会说句好话,卖对方一个脸面。
  只是祭山石丢失的事情至今都是不为人知的事,且关乎她爹的性命,她只得抱歉道:“雅君,这事我做不得主,王爷的想法哪里是我能左右的?”
  刘雅君一听就变了脸,但仍旧耐着性子道:“你都没说呢,哪里知道王爷不肯带我?好姐姐,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前面的苏月锦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了,见沈衡没跟上来,倒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只是那蹙起的眉眼分明像在说:天热,你再啰唆我就自己去了。
  “这次真的不行,下次千岁再来,我定然求他带你一块去。”她这般说着,脚下已然三步并作两步疾走了过去。
  刘雅君头一次放下身段便吃了瘪,而且让她吃瘪的人还是她一直看不惯的沈衡,心里别说有多窝火了。而沈衡那明显的敷衍更是让她觉得,对方是担心自己会抢风头,故意不带自己去的。
  于是,刘雅君口没遮拦的性子不由得又上来了,她故意拔高了声调,道:“沈姐姐确实有些识文断字的本事,不然当初也不会得了林曦和林大公子的青睐。要不是婚事被退,现在也该是儿女成群的时候,当真是可惜了!”她就是要让端王千岁知道,沈衡是个嫁过一次的女人,而且还是个上了轿子也没嫁成的人。
  沈衡脚下微顿,面上闪过一丝阴郁。
  刘雅君咬着不放的那点痛处,是她用大半个青春换来的教训,那个深藏在心底的名字就像一道带血的伤疤,凝了血,结了痂,却依旧在逐渐愈合之后被翻出了血肉拿去给人看。她不在乎旁人对她过往的非议,但这不代表她有兴致让别人几次三番地将其拿出来嘲笑。
  “阿衡。”
  正准备转身时,她听见苏月锦唤她,眉宇之间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很直接地对她说:“下次挑婢女的时候别找这么聒噪的,听着厌烦。”
  “奴家是刘廷远的长女,不是……”刘雅君站在原地,面如死灰,苏月锦却只是看着沈衡。
  这是他解围的方式吗?她看着那张略有些清冷的眸子,从善如流地微笑道:“嗯,回来便换掉。”心情却无端变好了。
  名瓷巷离驿馆不是太远,两人步行没多久便到了流芳居。掌柜的一见他们进门,照旧是一壶好茶并数句好话的招待。只是沈衡没了满脑袋的珠翠,倒是让王掌柜有些认不出来了,他一面给苏月锦斟茶,一面道:“怎的今日没见夫人?”
  庆元朝虽说民风开放,但未婚女子不戴面纱上街的也是罕有的。上次王掌柜称沈衡为姑娘,是琢磨不准她的身份,后来见到苏月锦帮她顺头发,便暗自料想她必然是他的内室。哪里知道苏小千岁这么做,只是想知道他和沈衡的发质哪个更好一些。
  沈大小姐不知道王掌柜心里的小心思,进来便饶有兴致地数着八宝铜镜上的琉璃珠子,跷起来的脚掌在地上一点一点的,颇有些孩子气。
  苏月锦侧头看了一会儿,抬手指着她说:“夫人不是在那里吗?只是改了品味罢了。砚石呢?拿出来我瞧瞧。”
  王掌柜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点头哈腰地应了一句,转身去柜台拿东西。
  檀木锦盒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明燕后期的砚台,还有几方小印。东西确实都是古物,颜色、形状也偏向碧藓,石色发青,带着过往尘封岁月的痕迹,可见王掌柜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只可惜这么多物件里,没有一块是刘辰方所制,也没有他们要找的祭山灵石。
  “苏爷要的东西实在太偏了,小老儿几乎找遍了整个古玩市场也只得这么几样。这几块明时青砚虽不是刘辰方的手艺,但做工也是极好的。您瞧瞧,可有看得上眼的?”
  苏月锦把玩了两块,随手放下,问道:“就这些吗?”
  王掌柜偷偷瞅了瞅他的神色,回道:“青石砚本就难寻,流传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嗯。”苏月锦点头,一副很是理解的样子,可抬脚便要走人,慌得王掌柜赶忙冲过去:“公子且等等,您若是当真想要,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不知道公子可愿多出些银子?”
  沈衡听后冷哼道:“三倍的价钱还嫌不够,王掌柜的胃口委实大了些吧。”
  “夫人莫恼,这话真不是小老儿说的,而是……”他四下看了看,“是黑市张五爷的意思。前些天,小的寻到他那里,问了可有那东西的出处,他说手底下的人确实掏着一块,只是这价钱要再翻一翻。”
  好大的口气!沈衡愤愤不平,反倒没留意对方对她的称谓。
  王掌柜看出她的不悦,又赶紧赔笑道:“小的只是传话,至于买还是不买,还是得看您的意思。只是那东西确实少见,过了这当口,只怕您再想要也不好找了。”
  只是传话?许多古玩店也都做黑市的生意,买主找不到的东西他们便去做中间人,这里面的差价赚了多少,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从流芳居出来之后,天边那抹斜阳还未落下。沈衡站在石栏之上,远眺被沾染得微红的芙蓉花,怎么嗅怎么觉得今日的花香中有股子浓浓的银票味。
  依照当初说好的价钱翻六倍,那便是五万四千两银子,他们就是瞅准了这东西有价无市才敢这般狮子大开口。
  这不是宰冤大头是什么?
  “我要去买碧海雅阁的点心。”一旁的“冤大头”突然开口,侧着脸,直直看向不远处的阁楼,一副没心眼的样子。
  沈衡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人的心真不是一般地大。
  而且,您这个气质还这么喜欢吃甜食,真的好吗?她这般腹诽着,却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碧海雅阁建的年头有些久了,三层楼高的竹楼,却并非立于当街的店铺。从市集走过,还要穿过几条古老的小巷,巷子里居民很多,傍晚都喜欢拿着蒲扇坐在门前乘凉,占得这条不甚宽阔的小巷越发狭窄。
  袖口被轻轻拍了一下,沈衡只当是后面有人急着过去,便稍稍侧了侧身。哪里知晓,对方却是趁着她松懈的当口极快地扯下她腰间的钱袋,埋头就跑。
  沈大小姐过往二十余年虽过得不甚平顺,但她敢断言,自己除却偶尔丢脸、丢人以外,从未丢过银子,更别说被明目张胆地抢了。
  愣怔一瞬之后,她提起裙摆便追了过去。
  “真当姑奶奶是吃素的?!”
  对方显然对附近的小巷极其熟悉,七拐八绕的,让她摸不准方向。沈衡被挑起了兴致,当下找了处没人的地方,纵身一跃跳上房檐。
  登高望远的老话向来是不假的,沈衡踩过几片砖瓦,很快便看到了那躲闪的黑影。
  钱袋上绣得干巴巴的淡粉色桃花是道道的手艺,沈衡眼看着那人颇为嫌弃地扔掉钱袋,觉得很是愤懑。
  “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脚下轻轻一点,她翩然而下,自认为落地的身姿还是蛮飘逸的。
  奈何对方被吓之后的喊叫声实在瘆人,平添了些许诡异。
  “这位小哥,我有影子的。”能别用那种看见女鬼的眼神看她吗?
  这里是处死巷,方寸大小的破旧围墙本是最隐蔽的藏身之所,如今却成了堵死后路的高栏。
  听到她的话,对方的第一反应却是紧紧攥住手里的碎银。
  “你……你别过来啊。这里面的东西我还未动,你就是拉了我去见官,我也是不认的。”出乎意料的是,那道有些颤抖的声音竟然是个童声,语气里还带着些许稚气。
  沈衡皱着眉头走近,单手挑起他一直遮在脸上的黑布,愣住了。
  还是个孩子呢。
  她刚才追的时候没有注意,对方竟然这般瘦弱,七八岁的身量,颧骨突出,脸又黑又瘦的,看得人异样心酸。
  “你怎的这样小就做这样的事?你家里的大人呢?”她摸着他的脑袋,轻声询问。
  对方却极为倔强地拂开她的手:“他们都死了,我自来都是天生地养的,用不着你们这些有钱人惺惺作态,假慈悲。”
  头一次被称为“有钱人”的沈衡一时百感交集,她十分虚心地请教:“你从哪儿看出我有钱的?”
  孩子听后冷哼道:“兜里没个万八千两银子,敢出入流芳居那样的地方?你们出来的时候我便看见了,是铺子里王掌柜的亲自送出来的。那人一直眼高于顶,不是有钱人,哪里看得到他的头顶?”
  真是小看了那个贼眉鼠眼的老头在禹城的威名了。
  沈衡认真地点头,有些坏心眼地说:“你为什么不抢那位公子爷的钱袋?”难道她看起来比他更有钱吗?
  “我没有带钱袋的习惯。”一道温润的声音解答了她的疑问。
  沈衡看着慢悠悠踱步过来的苏小公子,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想解释一句“我并不是让他抢你”,却在看到他手中的点心时坦然了。
  “您方才去了碧海雅阁?”就在她忙着追“贼”的时候?
  “嗯。”他点头,面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大方地拿了些点心分给几乎快要石化的两个人。
  面前的状况,即便不解释也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沈衡看见苏月锦走到那个孩子的身边,缓缓俯下身,直到与他平视。
  “你愿不愿意给我做工?”很直白的语气,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悲天悯人。被风拂乱的长发,扬起一缕发丝落在他的嘴角,多了几分妖娆。
  男孩从未见过这样和善好看的公子爷,一时傻在原地,沉默良久才战战兢兢地问:“您要用我做工?”
  在他的认知里,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对待他的态度,要么就是暴打他一顿,像对待野狗一般嫌恶他,要么随便给些赏钱,带着悲天悯人的高高在上。然而对方却是打算给他一个可供他温饱的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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