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虞安逸
时间:2022-01-13 15:56:19

  刘璟一听“妹妹”两字,顿时睁大了眼睛,问萧忆道:“萧娘娘能给刘璟生一个妹妹?”
  萧忆笑着点了点头。刘瑛远远看在眼里,竟不敢相信萧忆还能在他面前露出一抹微笑。他不知林珑到底和萧忆说了什么,但萧忆的确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礼数周全的后宫佳丽,这也让他夹在乔氏和萧忆之间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乔婧哼了一声,道:“谁知是弟弟还是妹妹。楚国的九公主是有妙手回春的医术,还是有未卜先知的神力?”
  林珑见乔婧竟然不敢直接对萧忆发脾气,而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不禁觉得好笑。看来这乔婧在萧忆处没少将力气打在棉花上。林珑笑道:“当然是一半靠未卜先知,一半靠妙手回春。”
  萧忆一唱一和地问:“林姐姐这是何意?”
  林珑道:“未卜先知,就是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一半的可能是男孩,一半的可能是女孩。妙手回春,就是说如果是男孩,就有可能中途夭折,所以之前是男孩的一半可能也就变成了没有可能。如此说来,只能是个妹妹。”
  刘璟茫然地看了看林珑,又茫然地看了看萧忆。
  还不等太后发怒,刘瑛抢先怒道:“林美人你此言何意?”
  林珑嬉皮笑脸道:“还请太后和大王恕罪,也请萧妹妹不要介意。我在楚国胡闹惯了,张嘴就胡乱说话,连我父王和母妃都管不住我。不过我在楚国时就听说,宋国向来继位的公子都是一枝独苗。璟儿的祖父宋武王登基时就是宋孝王唯一一个在世的儿子,而大王登基时也是宋武王唯一一个在世的儿子。以此未卜先知,璟儿登基时,也会是大王唯一一个在世的儿子。”
  刘瑛拍桌怒道:“放肆!林美人,你可知你现在已经不是楚国的九公主而是我宋国后宫中的林美人?你如此胆大狂言、污蔑先祖、扰乱人心,难道本王还管不了你了?来人,把这个毫无规矩、肆无忌惮的林珑给本王关到锦绣园中,禁足一年!”
  萧忆求情道:“大王请息怒,林姐姐肯定是无心的。”
  刘瑛更加愤怒:“萧忆!她都诅咒起你的孩子了,你还为她说话?她给你看了一眼她那价值连城的彩虹珠,你就这么维护她了?传讯后宫,林美人禁足锦绣园一年,一年之内,谁都不许去探望她!此事也不许传到楚国!要是谁在后宫多嘴多舌,大刑伺候!”
  林珑被安泰带了下去,临走时回头朝刘瑛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多谢大王记得你我的赌约。”
  刘瑛无语地看了林珑一眼,也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楚国公主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怎么能让心灰意冷的萧忆一夜之间变成了礼数周全、每日给太后请安的后宫佳丽,又为什么赌赢之后让他下令将她禁足一年,不许外人探望?
  小刘璟吓得缩坐回了母妃身边的位置,低声嘟囔:“那最好……还是生个妹妹吧。”
 
 
第十五章 死生契阔 (下)
  席间,太后一如既往地并不多言,此时却话锋一转,问道:“听说九州国宴时赵国送来了一位十二三岁的公主来和我们联姻,怎么哀家却从不曾见过?”
  刘瑛答道:“那赵国公主年纪尚小,我已和赵国使臣说让他们先回赵国,联姻之事,再从长计议。”
  太后叹道:“王儿糊涂,如此一来,那赵国公主日后又怎能嫁给别人?联姻宋国,却被送回母国,这不仅是对她的否定,更是对赵国的疏远。”
  刘瑛解释道:“我却觉得,赵国弱小,夹在陈宋两国之间,最好还是不偏不倚,才是长久之计。赵王送公主来联姻宋国,就是表明了要与宋国一致对抗陈国。而我若是同意与赵国联姻,便是同意将赵国作为屏障来抗衡陈国。如此一来,陈宋的关系便会僵化。”
  乔婧问道:“可是大王怎知,赵国不会联合陈国来对抗我们宋国?大王将赵国公主送回赵国,赵王也可以送别的公主去陈国联姻,也未可知。”
  刘瑛说:“赵王独孤昱可是个老狐狸,他曾以三寸不烂之舌在父王的刀刃下说服父王不破赵国,自然明白我此时送他孙女回赵国的意思。他明白了我为赵国着想的善意,自然不会介意我将他孙女送回去。这样的善意,比联姻更能起到结盟的作用。再说自古联姻,又有哪一个君主是真心实意愿意让自己的骨血远嫁别国?老赵王感谢我还来不及。”
  乔婧满眼倾慕地说:“大王果然智计过人。”
  刘瑛轻叹了口气,淡淡看了一眼萧忆,心想:在忆儿面前,我是成也智计、败也智计,恐怕她早已恨透了我的智计。她如此才情,怎肯屈尊做这样一个礼数周全、毫不展露风头的后宫佳丽?我到底是伤透了她的心,她才完全变了一个人。指望不了我的庇护,她才另谋出路,与林珑结盟,对乔婧和母后畏首畏尾。
  萧忆也正低头轻叹。她已不再信任刘瑛,也不愿再去揣摩他的心思。他曾对她说过退位,却又还在为宋国筹谋。他曾对她说过,他不会娶那赵国公主,因为萧忆是他最后的女人。可是如今开来,不娶赵国公主,才更能得到赵王的信赖,才是宋赵结盟的上上之策……也许他对自己说的那些情话,只是为了吞没齐国最后一丝血脉的手段。
  刘瑛听到了她在远处的叹息,却暂时无能为力。
  此时安泰匆匆忙忙从门外进来,跪报:“大王,江邑太守曹铭送来军情急报。”江邑是赵宋边境重城,适才才提到赵国公主被送回,众人一听江邑军情,都不禁紧张地看向安泰。安泰递上军情密函,说:“大王请看。”
  刘瑛拆开密函,瞬间蹙眉。太后问:“王儿,宋赵边境发生何事?”
  刘瑛道:“陈国易主,本来不主战的陈王禅位于丞相李衡。李衡之子李忱被封为前锋将军,领兵突袭赵国,已经俘虏了赵王,又领兵攻破了我宋国江邑。江邑太守曹铭殉职前写了这封血书。李忱十万大军径直向我玉都攻来,若是再破五座重城,拿下玉都也不在话下。”
  太后大惊失色道:“我宋国的将士都在干些什么?竟然能让陈国一个丞相的儿子领兵长驱直入我境!”
  刘瑛冷冷道:“宋国当年的精锐军队早已随父王和哥哥的离去而被分崩离析,而能征善战的将领,最终又有哪一个能躲过哥哥暴毙时的欲加之罪?”
  太后道:“王儿,这些都是母后为了你好……”
  刘瑛道:“若是为了我好,就请母后照顾好后宫,照顾好我的子嗣。如今之计,我也只好御驾亲征,不能让陈国如此嚣张。”
  宋王匆匆离席时看了一眼萧忆。萧忆与他目光相接了短短一瞬,看出了他眼中似乎有些疑问,也不知他究竟何意。他是否知道陈国国相府的大公子李忱就是她昔日的好友?他是否怀疑那日九州国宴上的行刺和今日陈国攻打宋国有直接的关联?他是否从此也不会再信任自己曾对他付出过真心?
  ——
  景和殿的家宴因宋王的离去而匆匆散场。萧忆回到素华宫,有些困倦,近来身子愈发沉,偶尔还有害喜的症状,想要早点休息。宋王身边的亭芳姑姑正服侍她洗漱,忽听几下弱弱的敲门声,大概不欲让旁人知晓。
  亭芳开门,来者正是宋王的近侍安泰。安泰将一封信递给亭芳,说:“大王有军务在身,实在无法抽身前来道别,特命我来送一封信给萧美人,请萧美人阅后将它烧掉。亭芳接过信,安泰便急忙转身走了。
  萧忆从亭芳手里接过信,信封上是她认得的宋王刘瑛亲笔手书的行楷,只一个字:“忆。”轻轻拆开信,只有短短十六个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归园田居,相见赵国。”落款一个“瑛”字,再无他言。
  萧忆怔怔看着那一个“瑛”字,心头一缩,竟为他担忧起来。陈国国相李衡老奸巨猾,他的长子李忱也是极有城府。陈国国力昌盛,众民一心,时常与关外戎族征战,不仅有关外的汗血宝马,更有铁血忠心的战将。宋国版图虽大却因刚吞并齐卫两国而内忧外患,国库空虚。景和殿上,宋王又已说过乔氏一门为了巩固势力而清洗了之前宋武王和太子刘珏的精兵强将。如今的宋国,还真的是九州之内最强大的吗?刘瑛从未领过兵、打过仗,他身边可有像样的军师?
  什么叫“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归园田居,相见赵国?”他又要以死来威胁她?以死来博取她的同情?什么归园田居、相见赵国,那都是他们曾经空口白牙的遥远梦想罢了。如今赵国国君都被陈国俘虏,以后哪还会有赵国?既没有了赵国,她又如何与他“相见”?
  她将刘瑛的手书付之一炬,只留下几片黑色的渣滓从烛台飞落到她的妆台。
  看着那近似灰烬的渣滓,她又于心不忍。终究,他是她腹中孩儿的父亲。她还是愿他能在战场上一切安好。
 
 
第十六章 诸葛遁迹 (上)
  太医院新来了一个大夫,长得一副好皮囊,医术却不怎么样。他整日与那两个蜀国献来的所谓“神医”高谈阔论,但对医术的见解十分平庸。太医院的院判是太后乔凤的堂妹的丈夫,自然是乔家的亲眷。他觉得,这个新来的朱迹大夫正好可以去给那怀了宋王子嗣的齐国公主请脉,倒省得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那亡国的公主肚子日渐大起来,院判大人更加摸不清楚太后究竟对这宋齐联姻的孩子有何想法。按理说,齐国公主在九州国宴上当众行刺宋王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没有资格跟乔美人的儿子刘璟争夺太子之位,乔氏一门无需对这未出生的孩子下手,更何况这孩子若是个女孩便更没什么好担忧。但这些年乔院判与太后联手在背后做的许多事,包括对先太子刘珏下毒,都让他清楚的知道,乔太后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角色。她尚未发话,或许还有别的打算。
  乔院判正思忖间,太后的陪嫁婢女雲娘走了进来。乔院判谨慎地看了一眼正在和蜀国“神医”闲谈的朱迹,起身对雲娘说:“咱们出去说。”
  朱迹见乔院判与那四五十岁的宫女好似十分熟悉,且见到她后神色突然有了变化,便向蜀国两位大夫行礼道:“在下先去方便一下。”于是悄悄跟上了乔院判和那宫女。只见两人来到一间僻静的药房,将门轻轻关上了。朱迹在门外正好能清楚听到那二人的对话。
  乔院判问道:“雲娘亲自前来,可是太后有何要紧的吩咐?”
  雲娘说:“乔大人,长话短说,到时候萧美人生产时周围必定人多眼杂,若是她生个女儿也就罢了,她若生儿子,你可有把握让那小公子活不出她的素华宫?”
  乔院判答道:“太后之命,怎能没有把握?”
  雲娘又更加放低了声音,说:“太后还吩咐,若是可行,最好也不要留下萧美人。”
  乔院判问道:“那又何必等到生产时?”
  雲娘说:“此时大王在外征战,后宫不宜传去噩耗。等萧美人生产时,大王也该回来了。大王在宫中时下手,更可以显得偶然。何况生产本就危险,其间遭遇不测,更加无际可查。”
  乔院判道:“这件事若是我亲自去做,恐怕太过于露骨,也实在有损于我的名誉。太医院新来了一个庸医,据说还是大王亲自提拔来的,说是当年大王还是公子时,他封地里的朱氏名医之后。我看此人徒有虚名,八成是靠着一张嘴说动了大王。我准备命他定期去为那齐国公主把平安脉,既然是大王找的人,定然是他放心的。到时候生产时,也命这个人去守着。我给他一副猛药,他绝不会知道那是什么,只要在产前给产妇喝下,没有人能活着走出素华宫。生男生女,我无法左右,但这一剂药,我可以想办法让那庸医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齐国公主喝下。”
  雲娘说:“如此甚好,有劳乔大人了。”
  乔院判道:“为太后办事,万死不辞。”
  朱迹听那二人说完要紧的事也没有再寒暄之意,便匆匆移步回了太医院的问诊堂,旋即又与那两个蜀国人没话找话地攀谈起来:“听说你们蜀国有个药王山,药王山里有个药王门,药王门的掌门是……是叫薛什么来着?”
  微瘦的蜀国大夫答道:“那药王山就是个旁门左道,我们这些正派医家从不与他们牵扯上关系。那掌门也不过小弟你这般年纪,叫做薛久命,号称是用毒和解毒的高手,还扬言能解诸如‘相思蛊’一类狠绝的无解之毒。”
  略旁的蜀国大夫说:“解毒高手必是用毒高手,但用毒高手未必是解毒高手。这年轻的药王山掌门若是真能解得了相思蛊,的确得在药理上深有造诣。但是据我所知,相思蛊毒制毒已经十分艰难,起码要有十个炼丹炉,要解相思蛊毒,恐怕要一座山的炼丹炉……那薛久命多半是为了扩张药王山的生意才如此扬言。毕竟九州诸国之内,这相思蛊毒只有药王山自产自销,而且价格昂贵,一般人不会为了去毒死谁而使用相思蛊这种既昂贵又不是立刻见效的花架子,所以除了药王山里,外面应该也见不到相思蛊,更别提有人会中了这昂贵的毒去药王山求更加昂贵的解药。”
  微瘦的大夫赞同道:“这肯定是药王山这群黑心龟儿子的的营销手段罢了。世间恐怕本无相思蛊,又何来此毒能解之说?他们自说自话,就是为了显得药王山的毒术高深莫测,揽一些杀人灭口这样勾当的生意罢了。”
  朱迹见乔院判回来了,故做恍然大悟状,大声说道:“原来如此!小弟差点就被他们骗了!”
  略胖的蜀国大夫问:“此话怎讲?”
  朱迹撇了一眼乔院判,故意低声道:“这可不能告诉你们。药王山的生意,可都是‘杀人灭口的勾当‘!”
  乔院判显然听到了“药王山”这三个字,走过来和蔼地问道:“诸位兄台在议何事,似乎很是有趣?我平日里被人呼来唤去地,也少有时间来与各位聊天,此时闲下来,倒很想向蜀国来的名医切磋请教。”
  微瘦的蜀国大夫谦然道:“岂敢岂敢,医术多是经验之谈,我们二人的年龄和资历皆不如乔院判您,倒是我们平日里不敢过多打扰您,才没有向你多多请教。”
  略胖的大夫说:“我们适才正在讨论蜀国西岭的药王山。”
  乔院判好奇道:“哦?我听说那药王山里毒虫怪兽和奇花异草甚多,乃是医家之圣地,也是医家之炼狱。”
  微瘦的大夫说:“诚然如此,所以我们刚才听说朱大夫竟与药王山有生意往来,才起了好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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