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全部盯着闯进来的教会中人,猩红色的眼中是饥饿与恶意的光,完全没有废话,几乎是飞出来的下一瞬,它们就飞快地往敌人的身上扑去。
“红雀会!”教会的领头人大吼。他没想过自己只是在追查一件普通的贵族失踪的事件,就撞进了这等高规格的祭神仪式中,更重要的是……
他往前望去,见到散落了一地的破碎的尸体间,有一同样披着黑袍的人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他高喊着一种奇怪的语言,手中举起一根鸟头的骨杖,他疯狂地嘶吼道:“…………敌……骨……接引……蛾……显迹……”
古老的言语无法辨别,他只能听懂几个单独的词语,他心中的预感越来越糟糕,他将力量运用到极致,犹如一团火光一样,瞬间就杀死了一片的黑鸟,他猛地扑向那唯一站立的邪神的教徒,他知晓,只有解决了他,才能从这漩涡一般的乱像中脱离。
最后的教徒冷冷一笑,他毫不犹豫地剖开自己的肚子,将一双眼珠子抠出,他双膝跪下,将自己的右手放在阵仪的最中心。
整个洞窟动摇起来,簌簌的尘土与石块从上面砸落下来。
而与此同时,在上方的某个城镇中,一位穿着行政官员服饰的男人匆匆从某个保险箱中将一个绿色的瓶子打开,他呼地吹了口气,让其中的浓绿色的气体更快扩散。
奇怪的是,这个打开了“潘多拉盒子”的男人自己也在随后的几秒钟倒下,他的身体上长出了细细的绿色的绒毛,它们摇曳着,仿若有了自己的生命。
…………
陆千秋从无边的黑暗当中清醒过来,他的周身包裹着无数的水流,它们静默地、轻柔地抚慰着这位选择了“海洋”的人,光源已经彻底从他的眼中消失,这里是不知道多深的海沟之下。
四周寂静到可怕,无尽的孤独源源不断地涌上陆千秋的心头,在这里,他感觉不到生命、感觉不到美好,甚至是连自己也感受不到。处在这种的环境中,每一秒都是如此折磨,哪怕只是一天,也足以将一个人逼疯。
而就是在这样的境况里,那道从前每一次都能听闻的歌声变得无比的清晰,那是一个女子优美的声音,她的歌声里满是落寞与忧伤,
陆千秋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他微微动了动。
可就是这样的一动,让那歌声立马起了一种玄妙的变化,有“呲呲”声夹入;并且,也是这一瞬,有人在他的耳后吹了一口气。
陆千秋悚然而惊。他立即转过身去,可身后却没有任何的人。
“过来……来我这里……”那声音亲切地对他召唤着,与上一次他在大海中所经历的一样,可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改变就出现了。
“……救我……快救救我……”她哭泣地恳求道:“好痛啊……我好痛啊……”
“你是谁?”陆千秋尝试着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但那声音没有理会她,到了后面,它愈发地尖利起来,就像是锐器在黑板上摩擦,它哭嚎诅咒得让人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爆掉!
陆千秋眼眸一沉,他往上一跃,身体犹如最柔软的滑鱼一样在海水中穿梭,随着他的远去,那声音也逐渐被隔开,之前那种好似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被拉大,慢慢的,上方出现一片圆点样的光斑。
陆千秋从水面上破出,在他身边的冰面上,有几位银鸦号的船员正严阵以待地等候着,一只脸皮褶皱的老年人鱼也在一旁静候着。
这里一片白色,极目望去,海洋结成厚厚的冰,没有任何的参照物,人仿佛是这里唯一有颜色的活物。
陆千秋赤着足,从刺骨的水面下走出,他为了潜入方便,将上身的衣物也褪去了,只带着一个据说是可以抵抗严寒的戒指。他上来的时候,水流从他的头发与脸庞上滴落,从他的胸膛上流下……
一位船员有些羡慕地将眼光从船长的身上移开,他非常尊敬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衣物送上。陆千秋擦了擦自己的身体,目光落到那衣裳上的时候顿了顿。
老年的人鱼双眼紧闭,她手中的拐杖在冰面上一敲,语声嘶哑道:“这是昔日王族留下的宫廷礼服,您既然也是尤弥恩的一员,自然有资格穿起它。”
陆千秋笑了下,也没有做出解释,随手就将它穿上了。那是一件剪裁得十分得当的刺绣华贵长衣,银色的扣子两边舒展着蔓藤的纹路,下方的衣摆长至膝部。陆千秋收拾着袖口,当他低低垂眸的时候,就像是位从宫宴中走出的光彩的王子——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位从贫民窟中走出的海盗。
老人鱼满意地点点头,她同样十分恭敬道:“想来殿下您的进阶应该是……成功了?”
陆千秋回答道:“是的,很顺利。”
老人鱼颤颤巍巍地笑了起来:“殿下的一族与我等蓝目人鱼是有着最密切联系的,我等一直栖息在这里,也是为了帮助尤弥恩看守这样的一处禁地,除开你们之外,不得有任何人容许进入。但自从那一日……”
她叹息了一声:“与帝国同在的人鱼国度也一同崩溃,只剩下我们这群看守着禁地的孤寡……如果……”
陆千秋没有为老人鱼的再次提起感到不耐,他依旧用初见时的那种低缓、认真的态度承诺她道:“我会为你们找到血脉中诅咒的解除方法的。”
老人鱼愣了下,像是放下了什么,她啰啰嗦嗦道:“是啊,我相信殿下,我们都相信殿下你……是我多虑了……”
她引领着陆千秋来到一处海洋的洞穴前,在那里,已经有十五名的黑尾的人鱼等候在那里了,见到老婆婆与陆千秋同来,他们都朝着这边行礼。
“这是……”陆千秋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我们族群里最后的战士了,”老婆婆有些伤感:“萨恩、力诺、皮提……”她一一地点着名,最后的一个居然是位双手抱着短叉的孩子,一米五也没有的身高让他在这里显得有些突兀。
“这是恩维,别看他小,他可是刺伤过一位成年人鱼的。”老人轻声解释起来。
陆千秋摇了摇头,他的语气很轻也很柔:“‘无光祭司’是可以签订眷属,但那不该是由你们的牺牲而来。”
第116章 风暴之主(三十)
老人鱼先是愣了会,她像是有些茫然,在原地不自觉地走动了几步,再然后,她转过身来,用疑惑大于激动的语气问陆千秋:“如果您不与我们签订契约的话,那我们还有什么用?”
“谁知道呢?”陆千秋笑了起来,他没有用一些很有道理的话来劝告这些人鱼们,只是非常简单地回答道:“这大概需要你们自己去寻找吧!”
陆千秋离开这处冰原的时候,所有的黑尾的人鱼都来给他送行,他们密密麻麻地浮在冰面上,一动不动地望着银鸦号远去,他们有些持着守护族群的叉子,有些互相依偎在一起,北方的太阳就这样从他们的后方照射过来,照在银鸦号鼓起的风帆上,将之渲染得温暖又传奇。
陆千秋站在后面,冲着它们摆了摆手。随着船只的远去,陆千秋返回进了船舱里,而就在这时,那只老迈的人鱼忽然抚胸行了个礼,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鱼向着他离去的方向弯腰,一直到银鸦号彻底从它们的眼中消失。
陆千秋走入船舱的时候,马修·戴维斯已经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他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将那身黑色的西装也整理得没有一丝褶皱,他见到陆千秋的时候,立刻就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他十分恭敬地在陆千秋面前躬下身,想要去亲吻他的手背。
但陆千秋从他面前走了过去。他走到书桌的后面,坐到了自己往常坐的那把椅子上面,他用一中奇异的眼神看向马修,直让马修以为自己有哪里做得十分不对。
“殿下……”他以为陆千秋依旧是在抗拒着潮汐帝国给他带来的一切,他心中苦恼着叹息,为自己之前的失策感到悔恨无比。
而恰好陆千秋也提起了那个导致了一切的组织的名字,他将一直以来的疑问向着这位潮汐帝国遗留下来的臣子抛出:“红雀会为何会一直想要找我们的麻烦?”
马修精神一振,他立即回答道:“那是因为在帝国崩灭的时候,代表着皇帝威严的‘海皇权杖’一直都没有被找出来。”
“‘海皇权杖’是帝国最有名的一件规则级奇物,”他凝视着陆千秋道:“‘誓约的宝珠’虽然也是帝国强大的一项保障,但它使用的条件太过苛刻,失败的后果也让人难以接受。并且,它早在‘昏王’沉船的时候就随之一起消失,自身也只是收容级别的奇物,所以远远没有海皇权杖来的重要。”
“它是当年开国者留下的神器,”马修·戴维斯斩钉截铁道:“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红雀会手中的宝物。如果您想要……我是说……如果……”
如果您想要复国的话,有了权杖的帮助,一定能消除很多的困难。
马修·戴维斯想要这样说,但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陆千秋的心不在此,他若是说得太过,只会惹人厌烦。
不得不说,马修·戴维斯将复国一事看的太重,已有走火入魔的趋势,所以他容不得自己有一丝的不对。
陆千秋不置可否,他接受了马修·戴维斯的说法,但在心中,他隐隐觉着,这件事恐怕没有马修说的那么简单。
“你听见过歌声吗?”陆千秋忽而问道。他今次归来之后,问出的问题十分的直接,没有旁敲侧击,也没有不断地暗示,就这样径直问出口。
“什么歌声?”马修·戴维斯面露迷茫。
陆千秋解释道:“服用了魔药以后,会在进阶的时候听见有人唱歌,那应该是一位女士,你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马修·戴维斯死死地拧住眉,他沉声道:“不,我从来就没听到过什么歌声。”
“是吗?”相比较于马修的严阵以待,陆千秋倒是颇为放松:“看来这声音应该是因人而异,或许有什么特定的条件。我和潮汐帝国的牵绊并不深厚,也许是从血脉中流传下来的诅咒也说不定。”
陆千秋低低笑道:“这个世界中的神秘总是这样危险又麻烦,或许你以为你看清了一切,但那其实只是迷雾给你呈现出来的幻象……你说是这样吗?法比安·雷克?”
马修·戴维斯一脸莫名,他望了望周围,十分戒备道:“有谁闯进来了吗?殿下。”
陆千秋叹了口气,他有些悲伤地看向马修:“你在来到黄金海的路途中,有遭遇到什么敌人吗?”
“不,”马修极力思索,奈何他的记忆中确实没有:“我这一路非常的小心,未曾遇见过什么敌人……您是说有人在我身上留下了什么吗?”
但陆千秋已经不能容许它在自己的面前做戏了。誓约的宝珠在他的手中亮起,与上一次与梅森对敌不同,这一次的敌人更强大也更狡猾,为此,陆千秋不得不在晋升之后付出点代价,用出了另外一项更强大的能力。
在他的身后,一道高大虚幻的身影虚浮而出,他带着宝石的王冠,披着华丽又厚重的披风,他的头发是王室中人常有的棕色卷发,面色却惨白到发青。他的双眼紧紧闭着,周身的气势仿佛能将马修拉扯撕裂。
“这是……这是昏王阿莱克!”马修·戴维斯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万分惊喜道:“他还活着?不不不,他已经死了!”
“是了,”他癫狂道:“您获得了誓约宝珠的认可,必定是得到了昏王的传承,昏王是当初是人所周知的半神,他为了进阶序列一,才做出那等损耗国力的浪费之举……您果然是帝国最后的希望,是我等企盼已久的新王,殿下……不!陛下,我愿意为您做任何的事,还请您尽情地吩咐我……”
“住口!”陆千秋少有地呵斥了出来,他眸泛奇光,身姿猎猎道:“你越是表达得强烈,我就越是为了你的虚假与伪装感到愤怒。因为这些都不是你的,你的身份、你的外表,你的情感、你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执念,你所有能够令我感到感动的东西,都是从另外的一个人身上剽窃而来。我不会为你的言行感到动容,我只会为他感到悲伤与痛苦。我永远不会承认你,因为那是对他的否认与羞辱!”
在陆千秋的耳边,五方体从一开始就给予了他提示:“……马修·戴维斯确实是一位将自己的终生放到了复兴事业上的殉道者,他执拗的坚持让人感到动容,可那份感动应当是属于真正的马修·戴维斯的,而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真实的内在又是何中模样的呢?”
“我想你也应该反应了过来,毕竟你早就听过了那个人和那本书的名字,”话语诡秘道:“可他又是为什么要从千里之外,将算计打到了你的身上?这个问题,就和红雀会一直追着你不放一样,充满了让人不解的迷惑。”
“马修·戴维斯”往后退出一步,他双眼睁得老大,连一贯以来的风度也顾不得了,他连连否认道:“殿下,您是在说什么……您是在说我并非我自己……这个话题并不好笑……”
他非常的伤心,脸色不比阿莱克好上多少。显然是陆千秋的最后一句话伤到了他。如果陆千秋否认了他,那等于是否定了他的一切。
陆千秋并没有再说话,他不知道《再访之书》具体可以做到哪个地步,但他也不是没有做过调查,他在宴会之中请“上校”调查过马修·戴维斯的行踪,尽管对方隐藏得很好,但伊茨科王国的谍报人员还是找到了他的一点小尾巴。在他路过的红珊瑚群岛上,那里确实发生过一起十分剧烈的交手,其中一位正是高阶的潮汐途径,这也是有人目击到的事实。
只能说,幕后的人太过小瞧陆千秋,他不仅小瞧了他本身,也小瞧了他收集情报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