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内史腾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人,从一开始见到鲜血的震怖,到后面面对生死的不忍,一直到现在的兴奋,哪怕是到了这韩国新郑,也依旧在惦记着他的那点东西,口中还在念着什么 “贡献”、“飞天”、“机关鸟”之类的。
他深吸口气道:“一开始那些韩国的士兵是被吓坏了胆子,后面的许多战功,应当也有我军士卒的一部分……”
没办法,韩国比他想象中的要不堪得多,内史腾还以为怎么样也需要打上一场,可谁知道,从始至终他就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阻碍。
这个时候,韩国都城的高大的城门在所有人的面前缓缓地打开,一身交领蝉衣的韩王从里面率领着众人走了出来,在见到巍巍大军的之后,这位亡国之君的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他见到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看向他的秦国将军,他脚下一软,就跪伏了下来,手中的降书被送至头顶。
“呸!废物!”没能得到足够战功的内史腾驾马从他面前走过,他轻蔑地吐出口唾沫,韩王身后的大臣有脸现愤怒的、有将头深深埋下的,而后者,是要比前者多的多。
“将他们所有人都戴上枷锁,”内史腾一挥手道:“都运去咸阳,交由陛下发落。”
…………
韩国的灭亡就像是个炮弹炸进了鱼塘一样,原本还在打生打死的燕赵两国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刻就休兵止战了,燕国将剩余的军队横布在边境中,赵国就更是令更多的军队加入到了原本的防守之地。
“好了,”老将王翦这才从闭目养神中回过精神来,他从将帅的大椅上站起身来,将一身沉重的盔甲披上:“我们可以开拔了。”
他的手下兴奋道:“攻赵?”
“不,”老将王翦道:“攻魏。”
他的手下目瞪口呆:“将军大人三思啊,一旦攻魏,赵国便居于我军其后,一旦他们追杀过来,双面受敌,我等很有可能会陷入被包围之绝境!”
“我已经三思过了,” 王翦微微一笑道:“就是攻魏。”
王翦的军队开始折返,以一种让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姿态向着魏国前进,魏王迅速召集所有大臣在朝堂上,他们讨论了一整个晚上和一个白天,最终决定,向赵、齐、楚求援。现在的魏国还不是后面那个因为连番大战而被耗空了国力的魏国,秦兵刚刚攻下韩国,他不相信那边还能保留多少的战斗力。
三路信使伪装过后,以最快的速度要往三个方向而去。赵国几乎没受到什么阻碍就受到了魏王的求援信,而另外的两封却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带去任何的波涛。
身在韩国的内史腾确实没有要包夹魏国的动作,他始终记得,自己从陛下那里接到的任务,是攻打韩国,再加上帮助那位百里大人实验俑人,他不知道王翦那里是有什么打算,但他相信,这一切都在那位陛下的预算中。
魏国将大部分的军队派出去迎战王翦,仿佛是应证了当初那位将士的担忧,赵国的统领扈辄也终是率领着十万人跨越了赵魏的边界,追击王翦而来。
三方人马在魏国的邺城外遭遇,但等到魏与赵的统领真的见到了秦军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这一方的秦军的数量不对。
打仗从来都是希望人越多越好,哪里会有人数越来越少的情况?王翦出征号称拥军二十万,可如今怎么看,都不可能有二十万之巨。
双方哪里不知道可能中了陷阱?但陷阱从何而来?危险又是在哪里?
三方僵持了一日,没有任何发现的他们混战到了一起,秦国是这其中实力最小的一员,但他们每一位士兵都穿上了最整备的青铜的盔甲,他们的武器也是三国中最锋利的,反倒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抵住了双方的冲势。
然后就有风从天上降下来。
展开的双翅遮蔽住阳光,层层叠叠的锋利的铁片从它的翅膀上舒展开来,火红的颜色遍布着它的全身,它从上方居高临下望来,像极了从天而将的传说之神兽朱雀。
“那是什么?”有人惊呼。也有人为它的外表所摄,武器从手中掉落到地上。而很快,这神鸟就突兀地张开了嘴巴,如果有人可以瞧见,他们就会发现,这鸟儿的双目呆滞而无神,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拥有生命的神兽。
它张开口,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从它的口中喷落出来,而几乎是下一秒,赵国军队的范围中,一道宛如山崩般的爆炸声就绽放开来,伴随着的,是那“干净”一片的土地,和周围侥幸得存的赵人呆滞的脸。他们像是被那轰然一响给震到了耳膜,一时之间,根本无法从这样恐惧中惊醒过来。
“神鸟”开始盘旋在战场上,它一次接一次的“吐息”,非死即伤的都是赵国与魏国的士兵,这很快就被两方一同发现了,这样一来,“神鸟”从他们的眼里就蜕变为“妖物”了,但对于秦兵而言,它就是天上的神鸟,是他们秦国注定战胜一切敌的最有力的佐证!
百里氏收回眺望远方的眼神,其实他更希望能将那座能够腾云起的“机关鸟”雕琢得更逼真一些,但它口中那些“天雷子”花费了他过多的时间。不愧是陛下,就算当初仍没有求到仙的时候,也可以根据丹药的炼制发现这等国家利器——他就是将“机关鸟”朝着朱雀的方向绘制而去的。
就可惜,朱雀吐出来的都是真火,而“机关鸟”,它吐出的,却都是百里氏造出的“天雷子”,可明白的人明白,不明白的人也不需要明白了。
“陛下想要吞魏?”咸阳的皇宫中,赵高低着头,眼中明光闪烁。
“还有削弱赵国。”陆千秋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位避讳战争的君主,但以前的他是为了守护,守护所有站在他身后的生命,而现在的他,是为了进步、跃迁,是为了理想,和那理想中只有轮廓的影子。
“有此神物,”赵高崇敬道:“区区六国,不过是手到擒来。”
陆千秋道:“只是攻其不意,日后其他几国也当有了防备,不会如同这一次一样,能够让这么多的人聚集在一处地方。而天雷子的储备也在这一次中被花费了大半。能够影响三十万人,已经是现在它的极限了。”
赵高丝毫没有生出担忧道:“这只是仙宫一阶段的产品,也是陛下您提供的思路,才有了这等征伐的利器,我相信,随着时间的过去,仙宫终会有更好的产物。”
陆千秋终于笑了起来,仿佛韩国与魏国的灭亡也不及仙宫的一次进步,他轻声道:“接下来,咸阳城的安全保卫要提到最高了。”
这也是一开始就早有预料的事。韩与魏的灭亡,将会像世人展现出那些器具最为可怕的力量,他们开始思索,会不会是秦王召集了全部的工匠,才能制造出这样这等匪夷所思的东西。而那之后,他们可能会自己去尝试,又或者……从秦国身上直接窃取。
“天星院可以随意招人,”陆千秋道:“它本来就是一个汇聚此代智慧与灵光的地方,但是仙宫不行,现在还没到它出来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后修。欠更一张。么么啾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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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秦始皇(十四)
魏国在此次战场上将士损失足有二十万之数。其中有死于秦兵手下的,有在混乱中死于奔逃踩踏的,但更多的是死在了那一场场的“天火”之下。就像是老天爷发了怒,那一道道澎湃的爆炸的声音,在他们耳中闻来,就像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地狱之声,他们简直恨不得爹娘再多给他们生两条腿,只为了能逃脱这一时的梦魇。
而就在这种混乱的时候,剩下的秦兵从两边的地方奔涌出来,他们以逸待劳,犹如最锋锐的漆黑的利剑,狠狠地插进了这一团散乱的溃兵当中。秦国的旗帜在风中飞扬,矫健的战马扬蹄长嘶,每一位秦朝士兵的脸上,都是一种狂热的兴奋,他们感觉自己是得天之眷,他们秦国、秦国的王,是注定了要踏上这个战国巅峰的。
就连曾以为自己已经万事不惊的王翦也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他瞧了一眼那“播洒”下一团团“烈焰”的天上的“大鸟”,心中忍不住为之惊骇:陛下这是弄出来了什么东西……如果不是他曾经被带去看到过这大鸟的威力,恐怕他怎么也没办法想象,这种犹如“神明”一般的东西,只不过是由一堆死物,极为精巧地组成。
它的内里其实是由木头与钢铁一起组建,身躯部位由木头榫卯在一起,外面的翅膀可以自由收缩舒展,它的身上被那位百里氏装饰成了火红的色泽,每一根的羽毛都让人仔仔细细地涂上颜料,它有着细长的蜷缩起来的足,优雅弯曲的长颈,双眼是由墨玉填成,长长的喙其实更像是“天雷子”发射出去的弹道。
就这样,那位百里氏还不满足,他致力于让其拥有更神圣的外貌,对他来说,这就是朱雀,这就是他们秦国的朱雀!一想到这里,王翦微微冷却下来的心也开始涌动出热意来,他脚下一跨,心爱的战马一蹄子踢死了一敌国之兵,他高高扬起长剑,锋芒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光。
他成为了这无数股中洪流中的一员,成为了最前方的利刃,化为了秦国统一当中的一副画卷。
沉默的机关鸟在天空上盘旋,在太阳下,它身上好似也燃起了光,就像是一团真正的天火。
…………
“捷报!捷报!”飞奔的驿马从咸阳的东门风一样奔驰而过,很快,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况就被送入到了宫中。陆千秋坐在最上方,周围是两列拱手低头的袍服大臣,传讯的兵卒大踏步走进来,他敬佩又激动地跪下身来,将自己带来的两道喜讯向着秦国的王通报。
良久,他听见了头顶传来深沉如轰雷的声音:“赏。”
“陛下,”传令兵退下以后,李斯率先出列道:“此战全赖陛下的英明雄决,若非是陛下制造出的神物,秦国不知要耗费多少的性命,才能将韩魏拿下。还有那赵国,此贼国因武安君之故,恨秦之心不死,此次大伤,也是一次绝佳的震慑。”
尉缭也是叹息,他感觉秦国与其他的国家都不一样。这个国家拿出来的一切,足以摧毁原本人们对于战争固有的印象,那些兵书战术、那些前人流传下来的价值千金的警言,都被一种意外的方式打破,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秦国拿下这其余的国家根本就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
陆千秋从旒冕后往下望去,秦国崇尚黑色,这朝堂的气氛也肃穆而庄严,每一位大臣都将心神放在最上方,他没有为李斯的恭维而得意,只是淡淡道:“魏国还要看王贲将军。”
一边的蒙恬扫过这王家三代俱未出现的朝堂,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李斯道:“魏国损失将士二十万,就算还有留守在都城的,也绝不会超过十万,王贲将军率军埋伏在黄河之外,只要淌过河流,就是大梁城,魏无战将,只城墙高难破,纵有死守之心,听闻我国‘朱雀’神威,也当解剑垂首,如韩王一般,出城乞降。”
李斯因三年游历诸国,与姚贾一起笼络了各国权臣,为那些国家埋伏下了不稳定因素,而晋升至“廷尉”之职,也算是在这朝堂中不能忽视的一员了。每一次的朝会,他都会尽力提出自己的谏言,是在陆千秋面前表现最卖力之人。
陆千秋没有说“朱雀”已经弹药耗尽的问题,对于他来说,扫除其他的国家永远都不会只依赖于一样东西,他超出这个时代太多太多,多到了令其余所有人都绝望的地步。
“既如此,”陆千秋道:“尔等对攻赵有何策略?”
殿下诸人面色不变。他们早就知晓了这位年轻的君王一统天下的野心,只有几个刚刚被提拔的,他们才能意识到这位秦王的问题——十三继位,两年后问罪吕相,亲自执政,再三年攻赵,又一年,于正月之际灭韩,迄今为止,其年岁应当……为十九。
一想到这里,他们有些人胸腔中就怦怦直跳,只感觉自己遇到的是千古难见的王者,就连当初的周武王……恐怕也不能在他的这个年纪做出这样的事业来。
尉缭出列道:“赵国虽强,兼对秦有顽强的抗拒之心,但损赵绝非一项难题。臣下不知陛下对赵有何筹谋,仅依据臣下所知,只要赵有一人,就不可能将我秦推拒在外。”
“哦?”陆千秋道:“是谁?”
李斯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瞳孔忽然一缩,就要开始发话,但尉缭就好似身侧长了眼睛一般,他立即就回答道:“郭开!”
他语带笑意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当年赵悼襄王就是听信了郭开的谗言,以为其‘顷之三遗矢’,所以才熄灭了重新启用廉颇的心思,只要有此人在,不论赵国有怎样的策略,都可以从内部将之攻破……在这里,还要多谢李斯大人当年的努力,听说您当年与诸多他国的臣子交好?”
李斯冷冷地看了尉缭一眼,明明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但等到此人在王上面前一提,就好像是他才是最主要的一员一样,他收回目光,往前踏出一步,将双手捧起,置于头前道:“郭开确实收下过臣下的贿赂,但此人虽贪婪无度,却是十足的阴险,赵国是他经营了几十年的地盘,他在其中如鱼得水、有着比肩赵王的恶名,若是要说动他,还请陛下准许臣下便宜行事。”
“你想怎么做?”陆千秋并不会忽视这些秦国的臣子,他们本来就是足以辅助灭六国的顶尖人才。
“我会告诉郭开,”李斯郑重道:“待秦灭赵以后,可投往秦国,陛下当会以上卿之位待之。”
他悄悄从下抬眼,想要看清楚这位王上珠玉后的脸。陆千秋没有发话,李斯不由得开始后悔起来,这位君王正值意气风发之际,赵国再强,又怎么可能在“朱雀”的神威下坚持下来?这样有损他声名的策略,真的有实施的必要吗?
说不得提出这等策略的自己,就要在这位陛下心里地位再下降一些。想到这里,李斯嘴里就开始发苦。他或者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曾考虑过,他们的这位陛下会有接受那郭开为臣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