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舒颜她没必要离开,也不可能离开我的,她爱我,就算是您要杀她,她也不会离我而去的!”他第一次朝着母亲怒吼。
“啪。”
老夫人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又心疼的想伸手去抚他的脸,最终将颤着的手给收了回去,怒道:“在你眼中我便是这样杀人不眨眼的,连自己的儿媳也下得去手。”
“对……对不起……母亲,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把她藏在哪里?我求你了。”
林华锐也觉着不该这样说自己的母亲,但心里还是觉得舒颜是被她给藏起来了。
“我哪里知道她在哪里?我将她藏起来又与我有什么益处!我虽是嫌弃她出身低微,可是她终觉是你的夫人,是让你病愈的人,我怎么会将她藏起来。”
老夫人坚持她的说法,眼中的泪水滑落,伸手要将跪在地上的儿子扶起来。
这时候,晴朗无云的天空响起一道惊雷,随即便有黑云涌出将整个天地连成一片,倾盆大雨接憧而至。
泼湿了这一方天地,打烂了桃林里的灼灼桃花,淋湿了这桂树旁的母子,浇透了母子的心。
林华锐抬着头,雨水从他额头顺着眼角流下,才一瞬他的脸上全是雨水。
老夫人以为姚舒颜死了,等时间久了,华锐就不会再去想她,等华锐伤心一过,她便可以为他寻一门好的亲事,找个配得上她儿子的。
可是世事难料。
就在那一日后,林华锐病了,一病不起,比上次还要严重。
她找了上回的道士,那莫道长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总是对着院内的桂花树点头碎语,也没有丫鬟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至于华锐的病,他只是道:这是天意,这一世不可,只得一下世。
老夫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求他救华锐,莫道长只是摇头,接着就持着佛尘,踏着步子出了林府。
严睿能感觉到林华锐快死了,他的身体已经虚弱的不行了。
院内的桂花树下,姚舒颜的魂魄透过木格子的折窗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华锐,她想他看到自己,可不想他死。
林华锐这一刻仿佛感觉到什么,转头朝着外面的桂花树看去,好像看到他找了好久的舒颜。
他笑着,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晕黄的光线中可以看到飘荡的灰尘,游离不定。
他合上了双眼,嘴角挂着笑意。
姚舒颜感到屋内的人气息已绝,痛苦哭泣,她四下寻觅未见华锐的魂魄。
生死别离,死亦不见,候三百年,与君白首。
严睿将林华锐这一世体会过,知道对倾言来说等待是最难受的。
他想倾言,想知道她魂飞魄散后该到哪里去寻,就和林华锐找姚舒颜一样,可姚舒颜就在他的身边,只是他看不到。
或许倾言也在自己身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本以为也会随着林华锐的死而消失,可在林华锐死后,他眼前一黑,再一睁眼发现又处于另一个地方。
这是哪里?
好熟悉,可是他又没来过。
屋内的摆设很普通,不是严家也不是林府。
他则坐在很普通的书案前书默写着什么,他发现还是不能控制身体。
杉木做的书案,价格不贵,再看书案上的书籍和纸墨笔研也都是极为普通的那种。
恰时,一个女子从外间走来。
又是倾言,模样不一样,可灵魂深处的感觉是一样的。
这是上上世吗?
三世情缘?
可为何要让他看这些,他要的是到阴间去寻倾言,就算魂飞魄散那又如何,就算穷极所有时间也不会放弃。
“夫君,先喝口水,歇一会,总是盯着书籍看会伤眼的。”女子走近来,将端来的水放在他手边。
“下月便是乡试了,等我考中了你便是举人夫人。”齐蕤(rui)端着水抿了口,笑着道。
“夫君的才学定然能高中,只是要考中这眼睛可是很重要的。”
云子晏俏脸佯装怒容,一手将他正在些写的纸张给拿走了。
“夫君,你若是不歇一会,我便不还给你了。”撅着小嘴扬了扬手上的纸张。
“夫人的话我哪能不听,便去河边走走。”他起身拉起子晏的手往外头走去。
严睿借着齐蕤的视线才发觉两人住的是一栋木屋子,不算小,也不算大。
可他觉得这屋子很熟悉,好像自己住了很多年一样,这种感觉在林府的时候并没有,林府和严家就是一个府邸,只不过时间不一样。
屋子不远处有一条一丈多宽的溪流,再往上游走,发觉这溪流是从一条大河中分流出来的,恐怕是为了浇灌附近的田地。
两人走了好一会,也就聊着一些琐碎事,可看得出来两人的感情很深。
云子晏笑声如清澈的风铃,很甜美,和倾言的感觉有些不一样,倾言笑的温柔,都是不出声的,那是她在压抑着自己悲伤。
严睿并不讨厌看他和倾言的前世,可他最想要的就是能够和倾言在一块。
他现在已经猜想到这一切是莫道长做的,可他到底要做什么,让自己看到这一切,并且在林华锐那一世莫道长也有出现。
三百年来,他的样貌一点都没有发生变化,能活上三百年不死不老,这莫道长他到底有何图谋,有这样的道行却几次相助他和倾言。
严睿看着她们恩爱的过着一天又一天。
到了快乡试的时候,齐蕤拿着包袱提前去布政使司考试。
也是他们住的地方离南边的布政使司近,不用十天就能到达。
云子晏在家中等待他归来。
严睿又见到这分别的场景,那锥心般的悲痛涌上心间。
会不会在齐蕤回来的时候,云子晏也……
他将自己的思绪截断,不能再想下去。
若真是如此,那这老天着实无情,三世情缘都不让他们有个好结果。
齐蕤本来五六天就能到达布政使司,可路过垣岱山的时候见到山上的庙宇起了火。
他担心山上庙宇的人,便跑上山去,能帮上忙更好。
哪知道上了山顶,根本就没有在山下看到的大火,也没有那红墙绿瓦的庙宇,有的只是几面破烂的墙壁。
漆黑的墙壁上,粗糙的画着奇异的图案,本觉得此地诡异的他想着尽快离开,可在望着墙上图案的时候竟忍不住凑近了去瞧。
严睿直直的盯着墙上的图案。
他想起来了,他便是齐蕤,上山的是他,看这图案的也是他,这不是什么前世,那严睿是……
“居士,两世梦境,是该醒了。”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发觉身体能够被自己控制了,抬头朝天空望去,白亮的天空,正上方出现了一道更为亮的光柱。
他伸手去抓那一道光线,感到手上一疼,眼睛中所见也成了白茫茫一片。
想动,却感觉身体很僵硬,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所见皆虚幻,闭上眼睛,等三吸后再行睁开。”
他又听到那道声音,在这空间飘荡开来,他依言闭上双眼,感觉周身黑了下来。
等了三个呼吸的时间,他感觉身体沉重,想睁开双眼,可感觉怎么也睁不开,像是有股力量在阻止他醒来。
他是齐蕤,那两世为梦境,那倾言便没有死,倾言就是——云子晏。
他要醒来,要回去找子晏,她还在家中等他回去。
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入眼的就是莫道长那张精神偏瘦的脸,心中诧异。
这时候莫道长的手才从他的眉心离开,点了点头,轻呼一口气。
“呃……唔……”他想叫莫道长,可发现自己喉咙发干,只能勉强发出声音。
他想要起身却发觉周身乏力,环视四周,屋内陈设简单,一目了然,一张方桌离自己半丈远,几条木凳,还有便是他身下的床。
在床的右边被竹制的帘子挡着,不知道对面有什么。
“齐居士躺了一月多了,这才刚醒自是周身乏力,过上一两天便好了,先喝水,有什么问题待我一一讲来。”
他躺了一个多月,却在梦中过了两世。
齐蕤喝了莫道长端来的水,好一会才感觉喉咙好些了,急忙问道:“莫道长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多谢道长相助,我想知道子晏她现在在哪,一个多月了,她一定着急很了。”
看他着急的模样,莫道长捋了捋长须道:“莫着急,待我与你说清楚。”
“那日你见了那墙上的魇图,入了梦魇,倒在了地上,后来被路过的人救起,将你送回了家中。
云居士见你昏睡不醒,找了大夫也没办法,才连夜将你送到我这清风观来。
老道我道行不算高,要救你出梦魇须得一个契机,你心中对云居士情意浓厚,她便是你能醒来的机会,只要她入你梦中破了你的梦境你便能醒来。
只是既是入梦,自然就不记得现实中的事。
美好的梦魇才是禁锢人的,只有让深陷梦魇的人赶到极度悲痛才有机会转醒。”
莫道长的话他听的清楚明白,“那子晏入我梦境,她在梦中出事是不会影响现实的。”怀着期盼的问道。
“自然会。”
“那你为何还要她入梦?我宁可自己深陷其中,也不要她出事。”齐蕤喃喃的说着,他没想到自己醒来了还是这样的情况。
“会影响身体,又不是生死别离,齐居士何苦如此悲痛?”莫道长面露不解的道。
齐蕤悲伤的面容一下滞住,在抬头时脸上尽显喜意,“那子晏人呢?道长您怎么说话大喘气。”
“你回头看看不就知道了。”莫道长丢下这句话就飘飘然朝屋外走去。
齐蕤依言撑起身子转头,他记得这边是竹帘子挡着的,道长让他看什么?
“夫君。”
随着这一声,那张娇俏白皙的小脸映入眼中。
“子晏,子晏。”
他伸手将对面撩起帘子的人抱在怀中,深情的喊着她的名字。
感觉这样喊还不够,他忽的大声的喊道:“云子晏,我齐蕤再不与你分别。”
声音从屋内传出,莫道长迎着风踩在山顶的青石上,听着身后传出的声音,荡荡的飘向四面八方。
“这情爱却是世间最不讲道理的东西,还是修道好啊……哎……今日这风里沙子掺多了。”正说着突然抬手揉着眼睛。
第131章 五年
两人相拥在一块,良久才松开。
再相视时,云子晏噙着泪道:“还好你醒来了,不然我便陪你在梦中沉沦,永远不醒来。”
“胡说什么,我不醒来,你便好好过着日子,莫要管我,谁让我傻不愣登的跑去垣岱山,看了那图案。”齐蕤伸手在她白皙的脸上一点。
“那也是图案的错,怎能怪你,也不知那图案是哪里来的?这样祸害人。”云子晏紧握住他的手道。
“便是魇,一种存于天地的气,只是寻常不以具体模样显现出来,只有吞噬人命的时候才会出现。”
莫道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两人转头就见莫道长道袍进来时被风吹动,一派仙风道骨。
在莫道长进来后,后面的小道士端着吃食放在那一方桌上,朝着莫道长打了稽首,随即退了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无须多的言语便知晓对方所想,一起朝着莫道长拜倒,膝盖还未触及地面,便感到一股力量将二人托起。
云子晏恳切道:“此次是莫道长救了我二人,理应受此一拜。”
“我是人又不是神,拜我作甚。再则,将你夫君送到你家中的是你得邻居,将你夫君背上这清风观的是你,入他梦境破其梦魇的还是你,老道不过是伸了伸手,在旁协助一二,当不起此等大拜。
梦中三百年,对老道来说亦是受益良多,该是老道谢过两位才是。”莫道长乐呵呵的说道。
“可不能这样说,若不是道长相助,我哪里能入梦寻到夫君,梦中情景历历在目,若不是莫道长几次救我于危难,怕是最后不能让夫君醒来。”云子晏说完又要拜倒。
莫道长的佛尘一动,就这木柄将云子晏给扶起来,佯装不满道:“你们若再这样,老道我便出去了,不来打搅你们二人相聚。”
齐蕤连忙说道:“莫道长且慢,道长不喜,我们便不拜,只是该谢的还是得谢。”
“这便对了,坐下吃些东西,两位居士才醒来。”莫道长笑着说道。
两人谢道:“多谢莫道长。”
坐在桌边,云子晏问道:“望谟道长解惑,那魇为何只让夫君入梦,之后救下我夫君的人没事。”
“魇由人的欲望和天地之气交汇而成,引人进入它构建的梦境中,在梦中拥有另一个身份另一段记忆,舒适的生活会让人沉浸其中,渐渐地将人生命吞噬,然它每日只能让一人入梦。”
齐蕤疑惑的问道:“可梦境里面的人都好真实,出了子晏,还有很多人那种感觉都很真切,现在一想到里面的有些人还是觉得伤心。”
“那些人都是被魇弄进梦境中的,魇虽是每一日只能让一人入梦,可是它有九具身形,可以同时以不同的形态在不同的地方显露出来。”莫道长说道。
稍微一停顿,接着道:“那些人是真的,在梦境的经历亦是真实,醒来了自然带着梦中的情感。”
“那他们会醒来吗?”云子晏带着期盼的问道,她想到了三棱和蒋月还有严霖。
“你们同在一个梦境,一梦破万梦解,他们自然也会醒来。”莫道长笑道。
云子晏开心的笑了,声若风铃,他们会在不同的地方醒来。
这时候又听到莫道长说:“云居士在梦中身死还可以醒来是因为我的施加的道术,其余人在梦中身亡后。”
两人的笑容渐渐收敛,云子晏急切的问道:“会如何?道长倒是一次说完,道长这样和梦中的你半点都不像。”
“他们在梦中死了便是真的死了,但重活一世亦不是坏事。”莫道长晃了晃手上的佛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