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太多的死亡和尸体了，所以哭都哭不出来。
也是那一刻，她发现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还算有点什么，虽然爸爸死了，刘春红丢下她去美国组建了家庭，奶奶在不断上诉的第二年去世，她在不同的亲戚家里寄宿，借读，直到高中。
但她一直情绪稳定，是同龄中的佼佼者，以优异的成绩读完医大，24岁拿到博士学位，25岁成为主治医师。
哪怕后来查出白血病，她也仍然保有一份看淡生死的骄傲。
直到她遇见李寻，在他快要死去的那一刻，她才惊然发现，原来自己什么也没有。
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那些被她怜悯的病人，死去的没有死去的，他们统统都有牵挂的人，或者被牵挂。
那些挂在她墙上满满的锦旗，每一面落款都写有家属的名字。
可是她的病历单上，只有她自己的名字。
原来她竟然什么也没有。
那一刻，周青看着她怀里那个28岁快要死去的男人，突然感受到了世界上最彻骨的恐惧。
她像一个第一次触碰到了阳光的可怜人，才感受到一点点温暖，却马上要被丢回深渊。
怎么会这样呢，她不断问自己。
周青在医院的储藏室里躺了三天，始终没有想出关于命运的答案。
直到第三天，李寻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看见周青趴在他身上。
但因为脱水和饥饿，她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看着他。
直到他不太流畅地从内兜里掏出来一瓶止疼药，递给她，周青伸手去接，有几张纸片从他口袋里一齐掉出来，她一一捡起，下意识看过去。
那是一张用来开药的处方单，上面潦草地描述了病情，底下一栏是病人资料，家属那一栏里有一个名字：李寻。
周青捏着止疼药和病历单，第一次落下泪来。
原来，家属栏里有人签字，是这样的感觉啊。
……
当时的恐惧和痛苦历历在目，周青眨了一下泛红的眼眶，静静看着那个在拐角处打电话的人。
徐子明在电话里说着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在注视他。
片刻后他挂了电话，打算回包间继续吃饭，突然转身向后看，总觉得哪儿不自在，有人在背后盯着他。
走廊尽头干干净净，什么人也没有。
徐子明觉得自己想多了，拧开身边的门把手。
打磨光滑的镜面门上猛地倒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漆黑的瞳仁正盯着他，鬼影森森。
徐子明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声。
仔细看去，门上又什么都没有了。
再往后看，走廊尽头空无一人。
“操！”
他骂了一声，“自己吓自己！”
周青从走廊上折回，朱英已经到了包间，就等她开饭。
见她进来，张栋才热情地招呼，“咱们班男生等等啊，让两位大美女先吃，感谢她们俩这么多天的鼓励和支持。”
大家纷纷鼓掌。
朱英客气地回应，“应该的。”
倒没有先吃，毕竟大家才大一刚认识不久，每天除了上课几乎不怎么见面，半熟不熟的，不能真的不客气。
在座的也都明白，尽量和她们俩保持客气的距离。
没想到周青突然拉开一罐啤酒，灿烂地笑，“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敬你们一杯吧。”
朱英一愣，张栋才也一愣。
大家都愣了愣。
感觉周青跟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张栋才反应过来，立即抓起啤酒罐跟她碰了一下，“好，谢谢谢谢。”
他看了看身边的人，大家这才站起来和周青碰杯，“谢谢。”
朱英也碰了一下，奇怪地看着周青。
周青喝了一口啤酒，像活跃气氛似的，“特别是班长，这次有没有拿到名次我都觉得你功劳最大，又要帮班级组织活动，又要上场踢足球，真的很不容易很厉害，你辛苦了。”
一番话把张栋才听懵了，第一次有人这么肯定他的工作，对方还是个女生。
对于她的话，班上的同学还是认可的，纷纷附和，“那的确，班长确实辛苦了。”
“老张不容易。”
“虽然没拿名次，老张确实尽力了。”
说完都跟张栋才喝了一杯。
“谢谢，谢谢大家这么理解我的工作，真的谢谢。”张栋才特别感动，看了看周青，“也谢谢周青同学的理解和鼓励。”
有了这个开头，后面的气氛活跃许多，再加上周青很会说话，班上同学原本拘束陌生的感觉荡然无存。
一顿饭吃下来大家相谈甚欢，感情增进不少。
只有朱英一个人觉得怪，她跟周青相处的时间最长，从来没看到过她今天这个样子。
周青虽然跟她在一起无话不说，但面对一般人还是客气疏离的，甚至有点高冷，也只有李寻能看到她温软的一面。
可今天晚上却莫名其妙对谁都很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回去的路上周青还哼了支儿歌，《哆啦A梦》片头曲，步伐特别欢快。
“我的天呐。”
朱英终于忍不住吐槽，“青青你别是中邪了吧，今天晚上这么高兴，是李白莲跟你告白了吗？”
周青：“没有啊。”
朱英：“那你怎么这么开心？在聚会上说话一套一套的，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你平时可不这样，你这简直像人格分裂啊你。”
“是吗？”
周青顿住脚步，微笑地看着她，“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假如我真的是人格分裂，那你比较喜欢我的哪一个人格啊？”
第114章 114.我们没有地方藏尸体
这话让朱英心头莫名一悚。
“你少来啊。”她绕过周青往前走，“你现在这样子搞得我很害怕，你还是快点恢复正常吧，别开玩笑了。”
“好吧。”周青收起笑容，嘴里继续哼着调子。
朱英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瘆得慌。
回到寝室她俩和往常一样早早地睡了，半夜朱英又被肚子疼醒，抱着纸巾爬下床想去厕所，却发现厕所灯亮着，里头有人。
“青青，你在里面吗？”
“我肚子好痛啊，你快点儿让我进去上个厕所。”
敲了两下门没人应。
以为周青也吃坏肚子了，朱英只能忍着疼躺回床上，等她解决完自己再去，结果躺着躺着肚子不疼了，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课间朱英问她，“你昨天也吃坏肚子了吗青青。”
周青一脸懵，“没有啊。”
朱英：“那你在干什么，我昨晚看你在厕所里待了好久。”
周青正在往报告上填数据，笔尖划到一半，“……昨晚吗？”
朱英：“对啊，我看到厕所灯亮着。”
周青想到什么，装作记不清，“可能是我忘记关灯了。”
说完继续写报告。
“天呐原来里面没人！怪不得我敲门你都没反应！”朱英抱怨几句回了座位。
看到她走回座位，周青努力回想了一遍昨晚的事情，却发现在见过徐子明之后，什么也记不清了。
足球比赛倒数第二场，外院被体院淘汰。
顾渝年带着一帮人散场，徐子明跟在他身后，约好一起出去聚个餐。
他在苑心湖那条路上等他们换球衣，因为今天文院没有比赛，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出来，等得有点无聊，他拿出手机发短信，想让方媛多叫几个女同学出来吃饭。
短信编辑到一半，徐子明听见背后窸窸窣窣，像有人来。
本来不想理会，但他总觉得最近几天一直有人跟在他身后，在暗处盯着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头还没完全转过去，口鼻猛地被一块白布捂住，来不及挣扎就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徐子明只看到一双蓝色帆布鞋，小腿纤细修长。
迷晕他的人影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脸，把人拖进了树林里。
拖到一处有遮挡的土坡下面，那道人影蹲下来，先是扒开他的眼睛查看了一遍瞳孔，确定人暂时不会醒过来，才从兜里摸出一柄光洁的手术刀。
和手术刀一样光洁的是一截少女的手臂，在墨绿的树影下白得像牛奶。
她用刀比着面前的活物，跃跃欲试。
“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呢，先切掉手，还是先切掉脚呢？”
“这里是学校，会被发现的。”
“只切一小块不会被发现，我会很小心。”
“吸入性麻醉剂是我在实验室配制的，他如果死了，我们肯定会被发现。”
“好麻烦，可是好想杀了他。”
“我也想，所以我才把你放出来。”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一次杀了他吗？”
“有，但是我们没有地方藏尸体。”
“我最擅长找藏尸体的地方了，让我来吧。”
“……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伤害他。”
“你是说李寻吗？”
“……”
“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他的，我也最喜欢他了。”
“嘘——”
忽然有人打断谈话。
周青示意那个人先安静下来，她听见自己的手机在震动。
从包里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李寻。
她看了一眼昏迷的徐子明，犹豫着要不要接。
“我替你接吧！”
那个人抢过了她的手机。
电话接通，树林里很安静。
“是你吗大寻。”她说话的声音充满欢快。
隔着手机李寻都能听出她的高兴劲儿，“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
“我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哦。”她说，“除了上次你和我开玩笑。”
上次和她开玩笑？
李寻没听明白，“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不记得自己最近有和她开过玩笑。
她回道：“那天晚上啊，虽然不是对我说的，可是我听了也很难过。”
……
李寻一头雾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所以说话才这么奇怪。
“没有哦，我没有什么话想说的。”她又问，“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带你去吃羊蝎子，不记得了？”
李寻提醒她。
周青做事有条有理，很少忘记什么事情。
“羊蝎子吗，你等等，我马上就来！”她匆匆挂断了电话。
李寻拿着手机，突然熄掉的屏幕显得十分突兀。
除了生闷气，周青从来不会主动把电话挂掉，她一定会等他先挂，如果他不先挂，她就会说，“你快挂啊，电话费好贵呢。”
他女朋友今天情绪好像很不一样。
徐子明仍然昏迷在地上，她把他拖到土坡另一边，一脚踹了下去，人从高处滚落，一直滚到湖边的台阶上，半边身子泡在水里。
踹他下去的人没管他，直接哼着小调走了。
李寻站在学院路街边看一个小孩玩街机，手上拿着一罐旺仔牛奶，半垂着眼睛。
“大寻，我们去哪里吃羊蝎子啊？”
有人拍了他一下。
他转过头，把牛奶递给周青，“地方是你找的，也不记得了？”
她随意地笑笑，“这样啊，好像确实不太记得了。”
“好香一家店。”李寻把名字报给她，带着她往前走。
“这家店的名字好听，我喜欢。”她说。
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家店。
李寻问她，“最近是不是实验太忙了？”
记性这么差。
“不忙。”她大步大步往前走，“我这个人很厉害的，不管多难的课程我都是我们班第一个做完，最差也是在规定时间内。”
很少听到她自夸，李寻有点意外，不管她这个样子倒是很可爱。
“嗯，很厉害。”他夸了一句，边说边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奖励。”
本以为她会很高兴，没想到周青往后缩了缩，没什么反应地看着他，“你怎么突然这样……”
不仔细分辨还以为她跟以前一样在闹。
李寻便懒懒地不说话，加快脚步往前走。
通常这个时候她会很快追上来，然后拉着他的衣摆说，“你要不要再亲我一下？要不然我给你亲回去？”
可是这次走了大半条街她都没有追上来，只是在他旁边悠然自得地哼着歌。
李寻放慢了脚步看着她，忽然发觉周青有些不一样。
第115章 115.所以你以后只能喜欢我一个
好像跟他不是很熟，没那么粘着他了。
这种感觉让李寻心里有些许失落。
但周青不管他，自己找到店以后拉开门走进去，恰好在门口看到一个熟人。
“班长，你也来这儿吃饭？”
她停下来对张栋才打了个招呼。
张栋才站在街边的小摊前，从老板手里接过一盒炒面，如果不是周青主动和他打招呼，他还没看见她。
“周青。”张栋才转向她，有点意外又有点腼腆，“我出来帮老师买材料，顺便给室友带个炒面……你来这儿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