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月(重生——)iweiss
时间:2022-01-14 08:40:10

  庄子外面是一片旷阔的农田,下了雪,全是一片素白。
  两人沿着田埂往后山走去。
  素娥坐在马上,双手攥紧缰绳。
  这虽然不是她第一次骑马,但却是第一次一个人骑马。
  身下的悬光被谢景淞牵着,很听话地放慢了步伐,马蹄踏在雪中,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雪后的天地寂静辽阔。
  “对了,”素娥看着不远处披着一层皑皑雪层的山头,“我昏迷的时候,朝廷可有动静?”
  “将军府仍未解封,但宫中派人送去了不少过冬必需的物资,仁明宫同样,你姑姑虽然被禁足,但不曾在吃穿用度上被亏待分毫。”
  素娥垂了垂眼睫,宫中当然不会亏了姑姑的吃穿用度,不然怎么有理由让她继续使用那掺了东西的香料呢。只是这话她没说。
  “父亲那边呢?”
  “没有动静。”
  素娥蹙眉,依然没有动静,赵荣帧到底什么意思,想借此流放父亲吗?
  “别担心,”谢景淞开口,双唇被风雪吹得泛红,愈显得唇红齿白,容颜如雪,“有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素娥突然想起一事,无意识收紧缰绳,“李棠还在将军府吗?”
  悬光停了下来,谢景淞也停了下来,偏头看她一眼,“那个小孩儿么,当然还在。”
  只是他的暗探回复说,将军府外经常有行踪隐秘的人试图接触李棠的。
  李棠的身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韩素娥不知他想法,若有所思望着前方。
  那场春洪便是这一年发生的,瘟疫也是在之后开始蔓延,父亲在这场南行中被人算计,从此有了污点。
  算起来,离现在也不远了,若是她没料错,这次赈灾的重任,又会落在父亲的肩上。
  “我想让你帮个忙,”她说,“你的人可有办法接触到我哥哥?”
  “有。”谢景淞看她,不知她何意。
  “可否托人将我在府中放置的一枚令牌带出来,转交给我父亲,”她说,又很快推翻这个计划,“算了,还是给我吧。”
  “我哥哥知道那枚令牌长什么样子,让他帮忙找出来。”
  谢景淞顿下脚步,“我可以知道是什么令牌吗?”
  “幽云谷的令牌,你听说过吗?”她转眸看他。
  “幽云谷……”他缓缓念着这个名字,“那日在南泠印社,李棠出的最后那道题,就是幽云谷的谷主出的吧。”
  说起这事,便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日的相遇。
  谢景淞挑起唇,“突然想起来,我还是你的手下败将。”
  冷不防被他提起那件事,素娥怔了怔,好笑又无奈地,“什么手下败将,不是说了,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谢景淞轻轻抿唇,没有再反驳,“我会派人去办这件事的。”
  “多谢。”
  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
  前方是一片宽阔的道路,并没有多少积雪,适合骑马,谢景淞扶住马头,“想不想骑快些?”
  韩素娥点点头,“可以试试。”她身下的悬光应该也不想慢腾腾地走吧,一路上兴致不怎么高昂的样子,垂头耷尾的。
  见她同意,谢景淞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绕过她的双臂握住缰绳。
  悬光仿佛嗅到了什么,兴奋起来,马蹄躁动不安地踏着。
  他下巴几乎要搁在她肩上,清冽的气息幽幽拂过。
  “坐稳了。”
  他话音落下,脚尖轻轻踢了马腹,悬光长鸣一声,猛地扬起蹄子奔跑起来。
  马蹄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间,黑色的健壮骏马如离弦的箭飞奔着,黑色鬃毛高高随风飘荡。
  耳边灌入呼呼的风声,扑面而来的冰雪之意让韩素娥闭了闭眸子。
  头上一暖,是谢景淞将斗篷上的帽子给她戴上,他双臂牢牢护住她,结实温热的胸腔抵着她后背。
  悬光仿佛被解开封印,全无束缚,自在地在山道上狂奔。
  这比上次在仙女山附近那回刺激多了。
  不愧是绝世良驹,四蹄飞奔,如一道闪电跃于山道。
  两边的树木飞速倒退,快得只剩下一道影子,素娥心跳得很快,感受着策马狂奔的疯狂。
  她的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但没有别的不适,只是觉得身子好像要飘起来般,耳旁净是猎猎风声,和衣袖鼓动的声音。
  她就好像也变成了一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野马,飞跃在这广阔天地,身心得到了解放。
  悬光慢慢停了下来。
  马鼻喘着粗气,呵出白色的雾团。
  马上的人也微微喘息,素娥头发被风吹乱了,两侧的鬓发散落下来,拂过脸侧,她双颊泛红,手微微颤着,但一双眼睛却清亮如水。
  “怎么样?”身后人低声问她,声音听起来毫无变化。
  谢景淞一路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时时刻刻观察她的状态,若是露出半分不适,便会让悬光停下。
  “很好,”韩素娥张着唇笑了笑,用手慢慢抚上胸口,感受着剧烈的跳动,“很开心。”
  原来没有束缚地样子是这种感觉。
  他们到了一片梅花林,没有人约束,悬光就自由地走着,时快时慢,偶尔会舔舐路边草木上融化的雪水,或者嗅一嗅树枝上的梅花。
  韩素娥仰面,后脑轻轻靠在他身上,眨也不眨地望着淡蓝色的天空。
  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
  春天快来了,积雪要融化了。
  “谢景淞。”她开口,树梢上的雪扑扑簌簌地掉下来,有一粒雪沫飘在她睫毛上,痒得她眨了眨眼睛。
  “开春后,送我去壶儿关吧。”
  她说。
  身后的人半天没有声音。
  素娥没有转头,挠了挠他环绕着自己搭在缰绳上的手,像挠悬光一样,“怎么啦。”
  肩上突然传来一阵沉重,她微微侧眸,见他将下巴轻轻地搁在了上面,五官清绝的脸上,双唇微微鼓起,竟然像是不开心了。
  谢景淞闷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想离开你。”
  他看起来在撒娇的样子,让素娥有些无措,目光扫过他长而轻巧的睫毛,像脆弱又美丽的幼鸟颤抖着翅膀,心中慢慢软了下来,如冬雪融化后顺流而下,淌过新出的嫩芽。
  她慢慢与他十指相交,扣紧他掌心。
  “我还有事情要做,很重要的事情。”
  “等做完这些事情,我就回到你身边,好吗?”
  素娥转头,仿佛在哄一个生气的幼童,耐心十足。
  谢景淞仍旧未说话,紧紧地闭上双眼,像极了一个耍赖的孩子。
  他不情不愿的模样逗笑了素娥,觉得这样的他有些新奇,似乎看到了从未现世的珍宝一般,新奇而悸动。
  这是独属于自己的谢景淞啊,她想,心里饱满得像绽开一朵硕大的花,砰地一声,占据了整个心房,馥郁和甜蜜充斥在其中。
  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她突然忍不住,凑了过去,在那双唇边印上轻轻一吻。
 
 
第138章 家书
  感受到唇边温热柔软的触感,谢景淞长长的睫毛随之一颤,原本闭着的眼倏地睁开,向来冷静而清明的眸,闪过一丝懵然和惊诧。
  雪和梅交叠着落下,沁香浮动。
  他似没料到她会这么做,短暂地诧异了一会儿。
  “你刚才……”他迟疑,不确定地看着她。
  素娥早就转回头,脸上滚烫,心跳如鼓。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会冲动地吻了他,就像是被什么蛊惑一般。
  “我什么都没做。”她声音镇定,但无意识收紧的手指暴露了内心。
  刚说完,又懊恼地咬了咬唇,他还没问她做了什么,自己却慌里慌张地说什么都没做,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闻言,谢景淞轻轻笑了笑,没有拆穿她。
  他清隽的面容上一本正经,反而替她找台阶下,“唔,大概是花瓣落在了我脸上。”
  得到一个吻过后,他的心情好了不少,终于肯答应她去壶儿关的要求。
  只不过,建议她等正月过后再启程。
  “你父亲未必会一直在壶儿关,也许开春后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会提前派人与他联系,等确定好他的行程,你再出发也不迟。”
  这样,她尚且可以多留一段时间。
  素娥不知他心里真实想法,但想到春后的那场天灾,离现在其实还很有一段时日,也觉得有道理,她不着急这一日两日,不如先把身体彻底养好。
  不过…....今年的除夕自己恐怕是要一个人度过了。
  “对了,”她转眸问道,“离立春还有几日?”
  谢景淞算了算,很快道:“还有六日,怎么了?”
  还有六日立春,那离除夕便只有十几日了。
  “我想同父亲和母亲写封信,可以让你的人帮我捎去吗?”
  要过年了,没想到重生后的第一年,她便和家人分开过年,也唯有写封家书才能缓解思念。
  “自然可以,你想写多少都行。”
  现在将军府外的守卫没有之前那么严了,他的人能轻易地接触到她家人。
  先前他本想传信于长公主,不过觉得有些冒失,再三斟酌还是打消了念头,想着等她病好醒来后亲自书写,才能真正缓解她家人的担忧。
  韩素娥听他这么说,便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同家人说,于是便催促他要回到庄子上。
  庄子离这片山林有段距离,怕她身体吃不消,谢景淞没再让悬光飞奔,而是用正常的速度赶回去。
  快走到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迎了上来,素娥定睛一瞧,是自从一个月前那场追杀中分开的白羽。
  许久未见,白羽似乎沉稳了不少,少年清秀的面庞多了几分坚毅。
  听说她和谢景淞失踪的几日,白羽一直在附近暗中寻人,又召集了不少人手,最后在冥宗身后守株待兔,顺藤摸瓜确定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所以那日谢景淞才能提前赶回去。
  白羽看到两人,恭敬地行礼,等谢景淞下了马,才上前在他耳旁低低说了句什么。
  不知他说了什么,韩素娥只看见谢景淞听到他的话后,稍一愣怔,一抹诧异在面容上转瞬即逝。
  他看了过来,然后开口:“你先带韩姑娘回院子去吧,我去见她。”
  他口中的“他”的谁?素娥见他没有多说的意思,便也没有再问,同白羽回到自己一直待着的那个院子。
  素娥心里惦记着同家人写信,一进屋便让蝉备纸磨墨。
  东西都准备好了,她兴冲冲地抬起手腕,提笔要写时,却怎么也落不下第一个字。
  太多想说的话了,竟然让她不知道怎么开头。
  就好像喝了一大壶烈酒,酒气全堵在嗓子眼,争先恐后地都想涌出来,却一口气也出不来。
  素娥慢慢悬腕,终是写下一行字:
  “母亲大人亲启:至女儿离京后,已有两月之余,不知母亲可还安康……”
  两个多月,发生了好多事情。
  她慢慢将自己一路上的经历写成文字,略过了那些不好的地方,尽量都在说自己是如何幸运,得到解救,又被治好了顽疾。
  写到自己被救以及被治好病时,她顿了下来,犹豫半晌,还是提笔添了句话。
  “几次三番于千钧一发之际解救女儿、并且派人医治好女儿心疾的人,是素娥的心仪之人。他是除父亲和兄长以外,全天下最好的男子。倘若以后有机会,我想同您亲自介绍他。”
  素娥边写,唇边不禁浮上一抹笑意,春光明媚。
  除此之外,她还写了关于姑姑宫里那盒香料的事情。
  “不瞒母亲,上次从姑姑那里回去后,女儿燃了一晚姑姑惯用的那种香料,却深感不适,便心中生疑,于是便差人将那香料寄给远方云游的觉明大师。近日,觉明大师替女儿医治痼疾,提及香料一事,说那香料中掺了不该有的东西……”
  她眉头紧蹙,一笔一划写下觉明的说法,包括关于自己中毒的猜测。
  “素娥知晓母亲一直觉得女儿身上的病是天生体弱,但真相似乎并不是如此……”
  她手下一顿,黑色的墨迹很快在宣纸上洇开,化作淡淡的墨团。
  “望母亲和姑姑还要小心提防。”
  字迹落下,素娥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自重生以来,便被她憋在心中,每每想同父母开口,碍于自己还未治好病,又怕那下毒之人藏于府中,便没敢轻举妄动。
  可是现在她的病好了,且又前扯到姑姑在宫中的安危,便再也不能隐瞒下去。
  素娥承认,自己挑这个时机同母亲说明这一切,也是想让她认清某些事和某些人。
  母亲生为赵氏一族,姑姑做为皇后,总有一日,要做出抉择。
  而那一日,或许离得并不远了。
  她很快将分别给父亲和母亲那的书信写好,晾干墨迹后,小心翼翼地封存好,吩咐蝉衣交给白羽。
  做完这些,她心里轻松了许多,缓缓走到窗户边,透过窗柩看向院子里。
  院子里栽了几株竹子,还有一弯池塘,池子里冰雪融化了一半,红色的锦鲤时不时冒头探出水面。
  说起来,自她醒后,一直不曾出屋门,便也不曾好好打量她住着的这个院子。
  素娥现在终于得空,便让蝉衣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的走廊上,抄着手发呆。
  没过一会儿,谢景淞踏着雪走进院子里。
  他神情与刚才没什么分别,素娥瞧不出什么端倪,自然也猜不到他见过谁。
  只听他说,明日开始要外出一趟,可能有几日不在庄子上。
  素娥清楚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不可能真的每日无所事事,对此也没有意见。
  “那我能自己去城中转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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