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其余几个姑娘也都看见了,面上皆是一怔,瞧了几眼便垂下头,不好意思再瞧。
只除了韩素娥。
“几位妹妹,这是我和三弟前段时间在书院结识的朋友,景阑兄。”韩宗x轻咳一声。
他又向身边人一一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双胞妹妹,和两个庶妹。旁边那个是我堂妹,也就是三弟的胞妹。”
末了似想起什么,又指了指远处的韩素娥,“那位是我的堂姐。”
说完,礼貌地冲韩素娥点了点头,问候了句“堂姐”。
双胞姊妹不复方才的活泼,手背在身后搅着帕,微敛了下颌,腮边染红。
韩佩葶偷偷瞧他一眼,见对方正含笑注视这边,咬唇道了句:“景公子,欢迎你来我们府上做客。”
韩佩萱瞥了她一眼,有些恼对方抢了自己的话。
景阑一双浅色眸子望向双胞姊妹,礼貌又温柔地笑笑,看得二人心跳慢了半瞬。
“三哥,”韩佩芊看向自己的亲哥哥:“你们是要去给祖母请安吗?”
几个男孩子不常来东府,走的这条路也是通往寿熹堂的。
三少爷点了点头,“景阑兄说要来问候祖母她老人家,大姐姐和几位妹妹们要一起吗?”
这话正中她们下怀,韩佩芊抿唇一笑:“那就一起吧,我今日还未去探望祖母。”
双胞姊妹自不会拒绝,五姑娘和六姑娘对视一眼,兴致没有那么高昂,但嫡姐要去,自己若是不去,恐落得个不孝的名声,惹了祖母生气。
“你们去吧,”韩素娥轻轻颔首,以长姐的姿态,轻描淡写道:“我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说罢便绕过他们,径自走了。
她与景阑擦肩而过,从头到尾未视线未落在他身上。
那俊美少年站在一株秋海棠旁,唇边的笑没有散,低垂着视线,海棠浸雨后便如染了胭脂,粉白尖坠着水珠,娇柔垂下,荏弱也惹人怜爱。
雨打后的花朵才最是娇艳,他如是想。
一路走回院里,檀香和沉香亦步亦趋地跟着,刚进了霁月楼里,雨便赶来了。
檀香落后几步,沾了几滴雨,她抖了抖水珠,口中抱怨:“又下了起来,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连着好几日都下雨,总是湿漉漉地,本想抽空晒晒秋被却寻不到合适日子。
“秋天到了呀。”素娥撑着腮边,眸中印着窗外雨幕。
沉香一边将她下午上课时用到的琴收好,一边有些担忧地问:“方才几个小辈都去了老太太那里,姑娘您不去合适吗?”
听她提起这事,素娥搭在窗沿的指收了收,眼唇的笑意也敛了。
她转过身反靠在窗边,语气漫不经心。
“不去怎么了,他们又不敢说什么。”
“姑娘,”檀香也凑过来,“刚才那个景公子不是上次在张府遇到的吗?”
圆圆的脸上有些疑惑,“您刚一个招呼也没打,会不会不太好?”
但是檀香转眼便想起上次的情形来,她从未没见过姑娘用那样冷的眼神去瞧一个人。
还有她同江姑娘说的那些话。
想来姑娘是十分厌恶那个景公子,所以招呼不打,更不愿同他们一起去寿熹堂。
她同沉香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对方的猜测。
再瞧姑娘冷然的侧颜,便明了了。
姑娘向来脾性宽和,想来一定是那个景公子有什么不妥的言行,才惹了姑娘不喜。
只是做下人的,也不敢追根问底。
谁想没过一会儿,韩素娥仍是避免不了又跟景阑打了个照面。
在拂云轩外值守的仆妇一脸为难地看着屋檐下浑身淌水的俊美公子。
“这……”
这人说是西府的来客,回去的路上恰逢雨大,伞又坏了,想来借把伞。
“姑娘来了。”去禀报的婢子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行人。
景阑抬眼,看见那抹海棠色的身影穿过院门,由身边侍女撑着伞,不辨喜怒地踏着雨走来。
他收紧指节,用力握住伞柄。
“何事?”清冷的声音,是韩素娥。
她走至屋檐下,站在几步远外,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景阑眨了眨眸,睫尾上的几滴水珠抖落下来,滑过朱红泪痣,滑过绛紫唇角。
“抱歉,本不欲打扰,实在是走投无路。”他没有抬手去擦那道雨痕,任由更多水珠顺着鬓角流入衣领裹着的修长脖颈,湿透的黑发贴在他的脸侧,愈衬得肤色如玉。
似怕她不信,景阑将手上坏掉的油纸伞撑开,露出一块破损的地方,“方才路过一颗树下,突然遇到一只橘色狸奴跳下,正巧在落在伞面上。”
他指节分明的手抵着伞骨,上面几道明显的红色抓痕。
韩素娥站得不近,也看了清楚。
狸奴?年年?
她微微蹙眉,又扫向他手上几道抓痕。
年年确实爱在院中乱跑,也喜欢从高处跳下,对方确实可能遇上了他。
瞧这伞面薄,年年又沉,大概真的是被它弄坏的。
就是不知这个景阑,为何会找到自己。
“贵府地大,我方才去隔壁寻人寻不到,见这里有人便来了,这才知道是大姑娘的闺舍。”景阑似乎猜到她的疑问,主动解释。
他看她一眼,又很快将视线移到脚下的青砖上,低声恳求,“我只想借把伞,若有不便,那就算了。”
语气有些微弱。
素娥纵使不想理他,也不能真的拒绝,她虽不喜欢景阑,若执意避开,未免太矫情了些。
既然是府上的猫冲撞了来客,就得负责,她想了想,于是侧首吩咐下人拿把伞来给他。
景阑说完这些,也不再看她,只垂着眸,一副颇为识趣的模样,想来是上次的情形让他不再敢轻易搭话。
下人去取伞的空挡,两人站在长廊下无言以对。
韩素娥眉目沉静地注视着眼前雨帘,仿佛身边没有人。
忽然听闻景阑急咳了两声,似乎染了寒凉。
这场秋雨极凉,近几日的气候也骤然降了下来,被冰雨一浇,确实可能生病。
若真的生病了,再怪到将军府上可不好。
韩素娥看人将伞递给他,语气平静地吩咐青禾:“去唤天冬来,将客人带去哥哥院里换身干净衣裳,煮完姜汤给他,然后再送客人回去。”
说完转向景阑,看他半晌,还未开口,就听对方道:“多谢韩姑娘相助。”
他又咳了几声,似真的耐不住寒意,却不忘了推己及人道:“天凉,韩姑娘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去吧。”
那双浅色眸子像浸了雨,朦胧扫过来,水润柔和,说出来的话也是极体贴。
韩素娥沉默看他两眼,点点头,利落地转身走了。
景阑握着换好的新伞,站在滴雨的檐下,目送一群人簇拥着她走回拂云轩中。
他眸中柔光慢慢散去,微扬下颌,越过重重雨帘,遥遥地看向那座三层楼阁。
“景公子,请跟小的来。”一个声音打断他,景阑收回目光,温和地对来人道了句“有劳”,便跟着对方离开了这里。
回到拂云轩,沉香收了伞,交给小丫鬟,跟着姑娘踏进霁月楼。
檀香想着方才见到的情形,忍不住感慨:“这景公子也是倒霉,偏偏那么大的雨,被狸奴砸坏了伞。”
说完还想起那俊美公子被淋得可怜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
沉香瞥了她一眼,让她少说话。
“年年呢?”素娥只作没听见,她倒不至于被景阑这人坏了心情,而是想起那只肥胖的狸奴,雨大了也不知它还在外面跑什么,平日里李棠也不怎么管它。
“不知道呢,”檀香道,“可能又跑回文渊阁了吧。”
她话音落下,忽然一阵咪呜咪呜的叫声响起。
三人忙走出去,循着那叫声,在院里的一株芭蕉叶发现一团橘色的影子。
“年年。”素娥启唇唤道,见那小兽耳朵一竖,毛茸茸的头一转,玛瑙般荧绿的眼珠子望了过来。
“喵呜~”年年从芭蕉叶下钻出,尾巴翘得老高,踮着爪轻快地跑过来。
小爪子趟了水,在阶上留下几朵梅花,又朝她扑来,沉香要去捉它,却被它灵活躲过。
“呀!”素娥轻呼一声,看着海棠色的裙摆留下的两个泥印,没有生气,却展了笑颜,伸臂抱起了它。
“落汤猫,”她抱住它坐在椅上,用青禾捧来的长巾擦去那茸毛上的水珠,点了点它湿漉漉的鼻尖,“怎么能踩坏别人的伞呢?”
年年撒娇般将头往她手心下蹭,眯着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我有点喜欢这个男的啊哈哈
第58章 送礼
转眼将至中秋,哥哥去太学后,素娥一直没有出门,期间江璇芷倒是来找过她好几次,两人关系愈发好了。
她不由想起另一个好友,先前还同柳淑燕时不时相约作伴,但对方身子骨比自己要差的多,所以每次都是素娥去柳府寻她。
但自从她从张府回来后,便很少出门,只同对方书信来往,淑燕得知她在生辰宴上遭遇的事情,很是担忧,非要来探望她,素娥好说歹说才劝住她。
眼下快到中秋了,也快到好友的生辰了,韩素娥便打算出府替对方挑一件礼物。
因为哥哥不在府上,她便约了江璇芷一道。
临出门前李棠提出也想一起,她想了想便同意了。
刚一走到马行街。
“姐姐,我想吃那个。”李棠趴着窗,看向路边的果脯铺子。
他刚说完,又指了指另一边卖糖炒栗子的小贩和飘来甜香的福记糕点,“还有那个,那个。”
双眼放光,像极了看见鱼干的年年。
真是个馋猫,素娥失笑,吩咐阿凉停车,让下人去将周围所有糕点铺子的招牌点心都买一份回来。
这、这么阔气?李棠惊讶地瞪大了眼,很快反应过来,转头露出一个讨好的甜笑。
“姐姐,你人真好。”
下人还没回来,他便在车帘后探头探脑,目露渴望,素娥想起他以往在幽云谷的日子,便问:“你们在谷中生活都吃些什么?”
这话问到点儿上去了。
“唉,都是些清汤寡水,”李棠回忆以往,不由眉眼耷拉,“谷中规定,各院里自己种菜,种什么便吃什么,师父种了一院子的菜,结果能活的只有茄子,就天天吃茄子,吃了几年我都快变成茄子了。”
身后的檀香忍不住“噗嗤”一声,天天吃茄子,属实也太惨了。
素娥也抿唇笑了笑,正要探出手去拿茶杯,却突然感觉车身一震,似有什么东西砸在车舆上。
还没待车内人反应过来,一下接一下的,不停有东西陆续砸来。
“嘭咚”“嘭咚”
“怎么回事?”
沉香立马下车查看,一出去便看见地上散落着酥饼豆糕之类的点心,她皱了皱眉,抬头的瞬间一个芡实糕袭来,忙抬臂挥开。
在马车停靠的右侧上方,是一家茶楼,二楼临街的地方,一群人倚在栏杆上,其中一人正抓过几碟糕点,往下方砸来,见从马车下来人,顿了顿。
沉香看清其中一人,不由面色一沉。
“六殿下,您这是何意?”
赵羡坐在一把八仙椅上,两条腿翘得老高,搭在栏杆上,见底下侍女横眉瞪来,便慢悠悠放下腿,站了起来。
“你家主子不是爱吃糕点么,我就送她一些,怎么,嫌不够?”
他打量着沉香,右手摩挲着碧玺扳指,懒洋洋地同身边人道:“瞧瞧这贱婢目中无人的模样,认出我也不跪下行礼。”
围着他的那一圈公子少爷响起了一片戏谑之声,纷纷附和奉承,不怀好意地看着下方的人。
“这是殿下赏给你们的,还不快跪下谢恩。”
“贱婢,好大的胆子,见了殿下还不快快行礼。”
其中一人更加过分,许是平日为非作歹惯了,此时有人撑腰,竟昏了脑子,口中一边道着“若是嫌不够小爷再赏你壶茶喝”,一边竟抄起了一盏茶壶,作势要往下掷去。
沉香看着他架势,瞳孔一缩,喝了一声“姑娘别出来!”
那人噙着得意的笑,刚要出狂言,手上茶壶却突然一炸,打断了话头。
紫砂碎片混着滚烫茶水向四周炸开,像无数铁片儿尖刀旋向众人,碴子与水珠四处飞溅。
周围几人忙抬袖去挡,却也被飞来的几滴热茶和碎屑削在脸上,又疼又烫,迅速红肿一片。
但最惨的还是那个要投壶的人,不过眨眼功夫,右手便鲜血淋漓,不成形状,疼得他立刻蹦了起来,四处蹿跳,捧着断了指的手哭嚎。
“我的手!我的眼睛!啊啊啊!”
几人这时才惊恐发现,他的左眼上不知何时也插进了一片碎片,鲜血直流,甚至还在随着那眼珠子滚动而上下颤动。
戏谑嬉笑的声音没了,二楼的几人目光骇然地望着他,倒吸一口凉气。
触目惊心的伤口和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让他们心底发寒,连自己被波及到的地方也无暇顾及。
赵羡本闲闲地笑,那笑也蓦地凝固,他僵在原地,面色发白,身边护卫倒是反应极快地将他围了个密不透风,警惕地环视着周围。
方出了马车的韩素娥错过了这血腥一幕,她抬眼看赵羡,与对方惊愕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你你、你。”赵羡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觉得这肯定是韩素娥干的。
素娥听着楼上阵阵惨叫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沉香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那人竟然想要把装了热茶的壶往下扔?她拧了眉,眼中闪过厌恶。先不说自己方才正要出来,若是砸到了沉香,这一壶滚烫茶水可能生生烫掉人一层皮。